长夏有清风-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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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里躺着的那个小家伙终于不舒服地哼哼了两声,但是却没有立刻醒转过来。
夏逸群顺手将空调又调低了一度,放下遥控器,行至沙发旁,微微躬身,用微凉的手背探了探那个青年的脸颊。
方才的高热已经褪了下去。夏逸群长出了一口气。
这人要是再这么晕着,夏逸群是打算送他去医院的。现如今看这情形,应当是缓过劲了。
夏逸群摇摇头:经过一年的历练,他渐渐也摸索出了许多和学生们的相处之道,但是却始终拿眼前这个叫林长清的学生一点办法都没有。
夏逸群头一回见到林长清,是在王慕松的家中。
一年前,得知夏逸群已从美国返沪,王教授便叫他到家里吃饭,为他接风,顺便问问联合实验室的进展情况。夏逸群按约好的时间抵达,在门上叩了三下,开门的人却是林长清。
看到来人,林长清眼睛微亮,在门口挡着道,一言不发,满眼含笑地看着夏逸群。
夏逸群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不由地退后了两步,抬头看了看门牌,才确信自己没有走错门。
“小夏来啦?”师母林文茵的声音打破了这有几分尴尬的场面,“快进来快进来,别在门口站着,外面多热呀!”
“姑妈,这是谁?”林长清终于开了口。
“这就是夏逸群,你姑父常提起的那个得意门生。”林文茵引夏逸群进门,笑道,“小夏,这是我侄子林长清,我家老王的忠实粉丝。”
知道林文茵又要开始向外人爆他的黑历史了,林长清一脸幽怨:“姑妈,你别编排我啦!”
林文茵和夏逸群已经非常熟稔,对侄子的埋怨充耳不闻,继续向夏逸群说起林长清的趣事:“长清小时候特别爱看书,书看多了,就特别崇拜科学家……”
夏逸群这几日过得浑浑噩噩,闻秋去世的消息给他造成了极大的打击。听师母说林长清爱看书,又想起闻秋也是个极爱书的,便不由地多看了林长清一眼。
“长清他爸爸听说儿子崇拜科学家,就告诉他,说他的姑父……哦,也就是你王老师,说他正是个大科学家。这下可好,每次我们回老家探亲,长清他都跟个小追星族似的,成天缠着老王,说是要学科学,长大了当科学家。当时家里人都觉着他也就是三分钟热度,谁知这小子还挺有耐性,今年高考,居然真考进你们系了。”林文茵点了点林长清的小脑门,“祝贺你离科学家的梦想又近了一步。正好,也方便你继续当你姑父的小跟屁虫。”
林长清嗷了一声,捂住脑门,眼睛却牢牢看向夏逸群,再不肯移开,笑意吟吟地反驳道:“我才不是姑父的跟屁虫呢,我现在有新目标啦!”
果不其然,开学后林长清再没继续缠着王慕松,而是和同学们一样,毕恭毕敬地叫他一声“王教授”,生怕别人觉得他是靠关系才进的物理系。
林长清也确实有了新目标:他疯狂地迷上了夏逸群。夏逸群代课时,他总会想方设法坐到离讲台最近的座位上;答疑时间,就数他往助教办公室跑得最勤,每次还真能提出不少问题,显然有备而来,力求从粉丝团里脱颖而出,名正言顺地霸占夏老师;甚至去食堂吃饭时,他都能神出鬼没地从半道杀出,将夏逸群堵在路上,偏偏还要故作偶遇的样子,一脸惊喜地说好巧啊夏老师咱俩一起吃饭吧。
林长清这些小伎俩倒不至于对夏逸群造成太大困扰,看在王教授的面子上,夏逸群对他的各种行为有点听之任之。
时间长了,全班同学都知道林长清整天围着夏老师打转,每次聊八卦时总不忘调侃他:“你是不是喜欢夏老师啊?”
“是啊!”林长清答得理直气壮。
你们都不知道,第一次见到他,我就喜欢他啦。
距开学还有数日,林长清却赶了这天最早的一班飞机,抵达上海。
林长清今天有个大计划。他早早从姑父那里打探到夏逸群的行踪,回到住处放下行李,还来不及喘口气,立刻又顶着正午的似火骄阳出了门,马不停蹄地去找他的夏老师。
计划永远都赶不上变化。今天物理学院有个临时教职工会议,林长清并不知情,行至助教办公室门口时,他才无奈地发现大门紧闭。
今天是林长清的生日,他拿定主意想让夏逸群陪他一起庆祝,一路上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啪啪响。现如今面对空无一人的办公室,打电话无人接听,发短信也没有回复,他一时间没了主意,踌躇了一会儿,又不甘心,索性站在走廊上等夏逸群回来。
暑气太盛,林长清站得久了,两颊发烫、气短胸闷,脊背刚刚靠上办公室的门,便觉脚下一软,不由自主地坐到了地上。
夏逸群返回办公室时,远远瞧见门口蜷着一个人,走近一看,却是林长清。他试探着喊了两声,没有回应,这才发现这小子早已中暑,坐在地上正发昏呢。
夏逸群一脸无奈,半扛半抱将林长清弄进办公室,安顿他在沙发上躺下,打开空调,自己则坐回办公椅上,打算小憩一会儿。
新学期将至,因着夏逸群在学生中反响不错,院里决定让他出任讲师,单独负责一门基础课程的教学工作,同时还要继续给王教授开的两门课兼任助教。
夏逸群昨日才返回上海,就接到提交教学计划的通知,忙了大半夜,总算赶上截止时间。是以刚刚坐定,困意就袭上心头。
尽管疲惫不堪,夏逸群也睡不安稳。入睡不久,便又开始做梦。
大概是太想念闻秋了,只要一闭上眼睛,夏逸群就会一遍又一遍地梦见他和闻秋初遇时的情形。
他梦见自己站在烈日之下,耐心地等待。
等闻秋再度出现,他照例呼唤起闻秋的名字。
他知道自己身处梦中,他以为就像过去一年所有的梦境一样,那个男孩会再次无视他,行色匆匆地与他擦肩而过。
谁知今日,那人竟回了头。
闻秋回过头,脸上的微笑一如往昔。他嘴唇轻启,温柔而安然地应了一声:
“逸群哥。”
那声音仿佛就在耳畔,真切得有些离谱。
夏逸群登时惊醒了。
今天的这个梦,和过去一年来他做过的所有的梦,都不一样。
像一个预兆。
第2章
林长清还在睡,夏逸群想着他既已退烧,睡够了自然会醒,便不去叫他,而是返回桌前,随手拿起一本书翻看起来。
不知又过了多久,陡然传来咕咚一声闷响。
夏逸群吃了一吓,抬眼看到林长清一个翻身掉下了沙发,五体投地趴在那里,多半是摔醒了。
“感觉好点了吗?”夏逸群走过去问道,伸出手,打算拉他一把。
林长清坐起身,四顾茫然,只觉眼前这只指节分明的手,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
抬手揉完眼睛,林长清就势握住了那只手,晕晕乎乎地顺着胳膊看过去,看清手的主人时,顿时大惊失色,慌忙甩开,刚起了一半的身子又重重地跌了下去。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林长清手忙脚乱地爬起来,向后退了两步,惊慌失措地看了看周围,“我,我这是在哪里?”
夏逸群猜不透眼前人又在玩什么小把戏,也懒得去猜。他回身去饮水机接了一杯凉水,递给林长清:“我早就回来了,看你中暑晕倒在办公室门口,就带你进来休息一下。”
林长清尴尬地笑了笑,从夏逸群手上接过杯子,象征性地抿了一小口,便朝着茶几走去,在这过程中,他始终与夏逸群保持着一段距离。
明明只有三两步路,林长清走得极其艰难。好不容易行至茶几边,他如释重负地放下纸杯,不自觉地用手背抵着杯身向里推了推。
夏逸群看着那只杯子,开门的手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对林长清说道:“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说完便抬脚出去了。
林长清赶忙跟了出去。
夏逸群在前方大步流星地走着,他生得人高马大,英气勃发,在尚显空旷的校园里尤其惹眼,引得路人频频侧目。
路人欣赏过夏逸群,又不免会对他身后的林长清产生兴趣。和夏逸群不同,跟在后面的这个男孩子五官清秀,身量也单薄了几分,显得稚气未脱。他顶着一蓬乱发,似乎对走在前面的男人忿忿不平,却还是亦步亦趋地跟着,生怕被甩掉似的。
从校门出去,又往南行了十多分钟,夏逸群领着林长清抵达了一处名为金色学府的小区。
王教授的另一套房子就在这小区里,离他们现在的住处挺近,起初王慕松夫妇是打算买给儿子当婚房的,结果房子买好了,儿子儿媳却执意在外地工作。林文茵想着儿子一家逢年过节回上海总归要有个落脚点,自家也不缺这点房租钱,于是这套房子便闲置了下来。
林长清的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便已离异,母亲改嫁后定居海外,他则随父亲一同生活。林父工作性质特殊,常年不着家,林长清自小便跟在祖父母身边生活,又兼叔伯姑舅对他颇多关照,在家中众多长辈的宠爱之下,养成了无拘无束的性子,考入A大之后根本受不得宿舍门禁的管束。偶然知晓有这么一套闲置的房子,便找姑妈软磨硬泡,终获首肯,总算从学校宿舍这个苦海搬了出来,欢天喜地乔迁新居。
夏逸群将林长清送到家门口,他停下来,林长清忙不迭地跟着刹住脚步,一脸怔忡地站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没带钥匙?”夏逸群转身问道。
提到钥匙,林长清如梦初醒,低头去翻口袋,果不其然,在裤兜里摸出一串钥匙。找完钥匙,又不动作了,心事重重地盯着手心发起呆来。
“你是不是有点烧糊涂了?”夏逸群觉得林长清自醒来以后始终不在状态,将原因归结为身体不适,索性从他手里拿过钥匙,熟练地找出大门的那一把,将门打开,示意林长清进屋。
林长清在门口迟疑了一下,跟着进去了。
夏逸群掏出手机打算看看时间,发现有两个未接电话和一条短信,全是来自林长清的。他这才想起中午开会时将手机调成了静音模式,回办公室后又忙着照顾林长清这个在走廊上站到中暑的倒霉蛋,一时没顾得上把声音调回来,故而未曾察觉。
粗略地浏览了一下短信的内容,夏逸群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难怪这小鬼醒来之后跟变了个人似的,八成是在赌气了。
夏逸群将手机收起来,说道:“今天是你的生日啊,祝你生日快乐。”
“啊?”林长清有些发懵,“我睡了这么久啊……”
夏逸群对这种鸡同鸭讲的情况似乎早就见怪不怪了,他抱歉地笑笑,接着说:“对不起,我不能为你庆祝生日。今天……是我爱人的生日,我要陪他一起过。”
“真巧,我们连生日都是同一天吗?”林长清喃喃自语。
逆着光,夏逸群并没有看到林长清脸上稍纵即逝的自嘲表情。但是想到林长清特地赶在今天回到上海,只为了能够邀自己一同庆生,现下自己却要留他一个人在家,夏逸群心里多少有些过意不去:“那个……你要不要去你姑妈家吃晚饭?还是说想休息一下?这些行李等明天再收拾也不迟。”
夏逸群的话,林长清半句都没听进去。他低着头,似乎是在压抑着什么情绪,酝酿了一会儿,终于开口:“你走吧。虽然我不知道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但是我们不要再见面了。”
林长清向来对夏逸群都是笑脸相迎,难得闹一回情绪,看样子是真动了气,夏逸群不得不出言安慰一二:“我说的都是真的,并不是故意扫你的兴。你说不要再见面,这一点恐怕有待商榷。这个学期你们系有一门专业课是由我来带,你可别因为不想见面就不来上夏老师的课啊,林长清。”
林长清闻言似乎遭了雷击一般,猛然抬起头:“你……你叫我什么?!”
“林长清啊。我不是一直都这么叫你的吗?你今天是怎么了?是不是还在发烧?”夏逸群被眼前的这个神经质的小孩弄糊涂了。
“你出去!你走!你走!”林长清白着一张脸,声音微微发颤,忙不迭将人往外推。
嘭!!
夏逸群就这样被关在了门外。
夏逸群无法,只能提起声音,向门内嘱咐了两句诸如好好休息之类的话,便转身离开了。
夕阳西下,客厅里的光线渐暗,家具都被笼上了一层薄薄的幽蓝色。
屋子正中央坐着个颓然的年轻人,他一动不动,不知已经在地板上坐了多久。
手机掉在他的手边,屏幕发出泛白的光,上面清楚地显示着今天的日期。
为何午睡醒来,一切都变了?
临睡前还在病房里和值班护士聊过天,醒来之后怎么会身处一间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