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成连理[修改版]-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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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是西洋情人节,餐厅今日男男女女多,方才关陆与江念萍也被误认为一对,侍应生推荐他们情侣套餐。
关陆脸皮颇厚,要了情人节特供的红酒鹅肝。干杯之后,江念萍示意他看玻璃外街上卖玫瑰的小贩。
“现在人天天为工作奔波,还要专门抽出时间过情人节,真不知道是越来越现实还是越来越浪漫。”
餐厅内,女性手边多有红玫瑰。不巧江师姐的合法护花使者也是个工作狂,春节假期都未休满。关陆一想,表面上确实是越来越浪漫。现在一年到头有情人节、白色情人节、七夕,连元宵都被划给情侣过。实际上,是商家越来越会造势,专赚小情侣的钱。
关陆是一如既往的直言,江律师亦不必为广大商家辩护。吃完这餐,关陆想着任良远隔千里,留江念萍一个人。她提出去近在咫尺的百货逛逛,关陆便陪她去商场购物。这天的商场也全是等媳妇、女朋友尽兴的男人,关陆看了会儿,自觉幸运,钱包的角色用不着他扮演,他拎包就好。
关陆陪她逛家纺,售货员小姐铺上几款新品让她看,江念萍没看中,关陆想着他昨晚祸害的那床单,反而看上一套铁灰提花的床品。售货小姐热情得很,介绍说这是意大利进口真丝,罕见6A级。后来发现关陆一个大男人对这些软性资料不感兴趣,便鼓足干劲,视江师姐为突破口,加倍殷勤地翻宣传图册向她推介该款的面料和工艺。
关陆这边火力骤减,他上手摸一把床单,手感不错。又另叫售货小姐来问了价格和折扣,要求明日送货上门。男人多半粗心些,付完款才发觉现如今的床品价格高出他的设想范围。关陆多问了一句,“是你们店贵还是现在都这个价?”
漂亮的售货小姐正在记他地址、填提货单。她见这位顾客明明带了女伴,多半是老婆,还来搭讪,暗自嗔怪。但是做成买卖,售货员小姐仍是笑盈盈的,很会说话,说我们虽然针对高端市场,但是店里三千的也有,三万的也有,经济时代,双向选择嘛。
江念萍对关陆知根知底,看他打听这种问题,毫不意外。关陆走出那家店,拿发票和她开了句玩笑,说我又一次验证了,在景安,有钱还真不可能找不到地方花。
毕竟在节日之中,商场气氛热烈。一楼还有活动,主办方不知从哪请来一位书法家,购物满两万的顾客如果愿意,可以要代写一副对联。
江念萍怕吵,不想凑这个热闹, 关陆倒是乐意。稍微排了十几分钟队,跟那五十来岁的“名书法家”说我要哪两句话。
他先写在旁边的本子上,写的是:自惊身上添年纪,休系心中小是非。元稹的诗。
这两句话写在红纸上也不喜庆,不像春联。江念萍读到,径自沉吟,“怎么选的这两句?”
江念萍女权思想较重,又是学文出身的,难免觉得元稹私德有亏。关陆回头说,不知道为什么,“这几天脑子里总在想这两句话,可能是老了。”又补充道,别过度联想,喜欢这两句话不代表支持作者的一切行为。大过年的,我们只谈诗篇莫论人。
江念萍比他大上几岁,听他说老,哭笑不得。
关陆送江念萍出商城,经扶梯下楼,二楼的一间书店推出了一个新书架。
是姚韶庭的书。署名姚黄。海报也有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意味,贩售日期自二月十四起,书名偏叫《伤心岁月》。好像作者黑色幽默地在这一天与读者开玩笑。书的内容似真似假,讲的是伤感情伤神伤心的随笔故事。
情人节真的有小姑娘买这本书,挽着男朋友买。她坐扶梯上楼,拆了书一路看着傻笑,小男友牵紧她,仍不时回头察看。
关陆便和江念萍对视了一眼,两人都带笑意。
江念萍提起话题,Elic结婚了,你知不知道?
那是他们大学某年的助教,来自存在感极低的C国。他的父亲曾是六十年代末在中的媒体摄影师,他便在大学第二年后休学游历,来到景安。十年前进口的洋垃圾还没那么多,来华的国际友人多有中国情结而非yellow fever。
关陆前些日子接过他的邮件,答说知道,新娘不是毕业于夏威夷大学吗,夏自清那所。
那位助教学的是社会学与心理,江念萍一笑,道,“我现在还没想通,你怎么会志愿参加他那个课题的聚合交叉实验?”
关陆皱了下眉,江念萍是真的没想通。
“你想想他以前长什么样。”
江念萍明显一怔,才明白关陆当年觊觎人家美色。既然觊觎,没有共同语言也要创造话题。可一旦没戏,就立马拉倒。
这种事,多年前过去了就是过去了。关陆不以为耻,江念萍也就半是好笑地心中叹一句男人的天性。这倒解释了为何后来关陆与对方只是泛泛朋友。
要说那位Elic Pattson兄,二十岁时确实叫人联想到安提诺乌斯;然而要论近照,只能说一句时光匆匆如流水,一去不可追。
情人节这样告一段落,假期已结束,忙碌还在继续。“京腴”的地点就在市中心,接连几天,关陆在久笙解决午餐、晚餐。有天晚上干脆忙忘了,半夜饿了,下楼去开冰箱。魏南叫他把菜热过再吃,关陆嫌麻烦,照做了,第二天回家前,就开车去了一趟超市,带回法棍、生菜、芝士、红肠。关陆愿意吃三明治,魏南也没意见。他这么将就,难道将就得过一周吗?
不及一周,三天后,农历十五,先是元宵到了。
元宵夜关陆的活动,和苏家脱不了关系。蒋美愿的一位多年朋友为她留了四张元宵晚会的票,那位朋友性别男,据苏邕说是原本是挖煤的,大概追过蒋美愿。苏总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表示公司有活动,不去。蒋美愿无可奈何,就让苏优带着王琦,又问关陆有没有兴趣。
关陆原本对元宵晚会没有兴趣,后来一想,煤老板?他突然就生出兴趣了。
魏南这天也排得相当满。中午去了一趟张家,张建军刚好赶回。魏南与张家夫妇坐一会儿,闲聊之间,果然被问到去宣台的目的。
魏南答,“招安。”
张建军草草点头,这个话题便没有再继续下去。
离开张家,时间还早。到了下午,魏南让秘书和孔德辉约在四点。今天云生剧院有元宵专场,孔德辉又给他留了席位。魏南接受,就是会到场了。
演出的班子九十年代成立,是景安本地第一个实现全年传统节庆演出的民营剧团,这几年有孔老板赞助,状况尚算乐观。因为剧团性质、剧种本身,市场定位不像省级、国家级剧团那样面向大众,节日里也没有挂灯、猜谜之类的活动。
元宵的戏目要喜庆一些,应节的无非西厢,玉簪记,墙头马上之类。今年西厢选的是《跳墙》《着棋》,玉簪记没有《琴挑》一折,演的是《偷诗》《秋江》。
玉簪记前有彩楼记的一折《评雪辨踪》,念白吃重,穷生戏很好,孔德辉看魏南的神情,多介绍了一句演员的师承流派。玉簪记里,扮陈妙常的女演员十分年轻,富有激情,只是细微处刻画不足。
魏南想起一两年前,关陆陪他在别处看过这折《偷诗》。他统共也就陪魏南看过长生殿和玉簪记。彼时扮陈妙常的旦角已三十余,却仿佛比怀春少女更懂少女心性。
道姑陈妙常在一首小诗中吐露衷肠,假寐时被书生潘必正溜进卧房,窥到诗句。潘必正步步紧逼,陈妙常讨诗不成,羞极气极,而潘必正耍着无赖。她早对他动心,抢夺不成,亦是难以掩饰地欢喜无限,便道,“这场冤债凭谁诉,当初出口应难悔。罢罢,一点灵犀托付伊!”以终身交托了。
观众不禁一齐露出笑容。关陆意有所指,挪揄魏南:你看,总有个先不要脸的。
那时台上,生欣喜若狂,作拜介。旦却唱,“输情输意,鸳鸯已入牢笼计,恩情怕逐杨花起。一首词,两下缘,三生里。相看又恐相抛弃,等闲忘却情容易。”最是情热时分,骤生凄凉意。
为何定情的一幕戏,主角要说决绝话,让观众一凛?或许投入感情成本,得回的本就不止欢愉欣悦,有更多幽微复杂的情感。避无可避,只能经历。
关陆看到这,说,“有情皆孽。”
有情,有欲,就有被困在情、欲之中的时候,任你是神佛也枉然。神仙常动凡心,何况是凡人。一动心,如升天,如坠地,怪不得陈妙常矫情。
魏南以为那是关陆的感想,将视线转向他,没说话。关陆知道他在想什么,补充道,别人评天龙八部的话,武侠小说。
这时台上已到《秋江》。日晚风寒,潘生带家仆到渡口。
这个版本把老旦的戏份删了,生、丑先上,说的是《偷诗》后,两人私情遭撞破,潘必正被姨母逼赴临安会试。陈妙常欲往送行,然君去也,我来迟,就这么错过。
像关陆说的,先有个人死皮赖脸的追。潘生先恋慕陈妙常,茶叙、琴挑,种种试探,陈妙常对他只作清心寡欲。送别错过,她不愿错过,决意自己雇一只小船,去万顷秋波的江上追赶。初见时眸含星电,气吞霜剑,逐骄阳汗湿征衫的少年郎一早打动了她。有情无情,此刻得见分明。
戏里,陈妙常不改女冠子装扮,周身上下并无多少钗环,作舟中颠簸状。两船驶近,陈妙常情急不已,潘必正关切不已,几番波折,风高浪急,远远近近,起起伏伏,陈妙常终被潘生携着跳到对方船上。
净丑退下,生、旦近到台前,互诉离别之苦。感情忽而在此充沛,几乎从眉眼间鲜活地溢出。戏剧高于生活,真实的生活或许是一条漫长而平凡无奇的路,哪来那么多平地风波拆锦鸾,羞将泪眼向人看。
戏外,魏南看生旦相拥,记起原本里两句念白:
今得见你,如获珍宝。我与你同行一程如何?
甚好。
看完戏,应酬结束,剧院外接近九点。天色彻底暗了,孔德辉送魏南出剧场,一路低声与他攀谈,得到魏南对今次表演的评价,又提出数日后某处有个小型聚会。
等候在外的司机见魏南出门,将车开近。魏南坐上车,这才发现,手机之前调成静音模式,接到关陆发来的两条短信。
第一条问魏南和蒋美愿那朋友不熟吧。要说苏总也心胸狭隘,让别人误以为他的旧情敌是个煤老板。后来关陆发现,理论上他嫂子那朋友是个挖煤的,但是是奉旨挖煤的。
第二条是关陆估计魏南这边已经差不多结束了,刚刚抽空发的。言简意赅地说,我这离散场还远,别等我。
魏南就回复了第一条。
云生剧院旁边有一个花灯会展,有交警执勤,前面的车越走越慢。魏南吩咐司机,不必急,慢慢开。
他回到颐园家中,换下衣服,再去拿手机,手机屏幕上又显示,他那个回复后关陆回了条短信。
这回说的是今晚的节目多半是唱歌跳舞,无聊,小品也不好笑。某歌唱家没唱苏联歌曲。他的红莓花儿开你听过没?现在在唱卖汤圆,还算应景。
魏南想到红莓花儿开的歌词,关陆真是锲而不舍地装着无意就张牙舞爪,需要适度镇压了。他还没回,那边又追来一条信息。
关陆:
我刚决定,明年元宵还是陪你过吧
魏南不由一笑,主动回了句:节日快乐。
这一年元宵是周四,网上铺天盖地的问,有没有假放?遗憾的是,没有。
周五苏优来找关陆,她正挑订婚钻戒呢,发了张图片给关陆炫耀。关陆回,那么小?
苏优就喜滋滋地拍了另一张照片发过去,一根手指上套了一大一小两个钻戒,说哎呀你不懂,小的是给他妈妈看的。
关陆心里更不爽了。
周五晚上,他登陆一个久不去的游戏论坛,上了常去版面,顺手点入飘new的帖子。那楼楼主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条理分明,言之有物地抨击某家掌机开发平台连垃圾都不如,且运营模式属于上个世纪九十年代,“游戏为本”的口号更是空洞乏力。
楼下群情汹涌,该品牌的拥趸纷纷上马,有贬低对家的,有研究楼主往昔发图、攻击楼主身为一个男人居然用粉色掌机的,也有晒收藏表示不管你说什么我就乐意给这家砸钱的。各自为政,毫无团队合作意识。
关陆应用楼主帖子,逐条反驳。双方皆非IT从业者,骂战变成两个论坛成员之间的论战,范围也从掌机系统、游戏拓展开去。那楼主过的是太平洋时间,他宣告暂时休战,中国时间已是凌晨五点。关陆不想睡,到周六下午,吃完午饭,他毫无意识地躺长沙发上睡着了。
醒来不知是几点,窗外阳光仍在。魏南坐在一旁,看关陆睡过去前翻的那本聊斋,就着关陆看到的那一页往下读,又读了小半本。关陆睁眼看他的侧脸,忽觉异常安心。在这样的阳光下,冬日里,仿佛你可以安心的闭眼,睡一觉让小半生过去。
这是非年非节,普通的一天。在这一天和每一天里,故事不是一个人或两个人的故事,故事里的每个人都有他们自己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