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云流水-第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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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流水站在台阶的最末端,张开双臂,想接住他,然而小行云整个儿穿透过去,“咚——”地一下,狠狠摔在地上。
听这声,后脑勺铁定要肿个包了,可是此时,再没人会把小行云拉起来,搂进怀里,替他揉一揉伤口。楚行云自己都顾不上痛,他飞快地蹲到一个角落,双手抱膝,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他怕黑。
太怕了。
小行云把自己的脑袋埋起来,他总觉得黑暗中有一双看不见的手,要来抓他。要是……要是,有一只跟灰溜君一样的小老鼠在……就好了。
刚想完,楚行云就听到一声“叽叽吱吱”,他脚边有了毛乎乎的一团。
“灰溜君!”
谢小鼠知道自己只是小行云臆造出来的精神存在,本身没有病更不会脏,所以靠得特别近,还用自己绒绒的小毛去蹭了蹭楚行云的指尖,正在这时,旋梯上闪着一道火光,有人下来了!
“灰溜君,快藏好!”
小行云脑中念头一闪,灰溜君便消失了,谢流水恢复元身,看见神女端着烛台,走下来,脸上无悲无喜。楚行云借着烛光,看清了四周,这里比楼上宽敞多了,是一处空旷的圆地,正中央摆放着一尊巨大的青铜双头蛇像,两边立着无数小蛇像,各个张嘴吐信子,这些青铜像之上,悬着一把刀。
神女看也没看小行云一眼,径直跪在神像面前,脊背连成一线,头颅低进尘埃里,接着从蛇口取出一罐子,向小行云走来:“把衣服脱了。”
“男……男女授受不……”
神女扬手又打了他一巴掌。
楚行云只好依言招办,神女将那一罐子的膏油淋到他身上,淋完了又取一罐,连取三罐,小行云叫道:“姐姐,成了吧,再淋我要成个油人了!”
神女盯着他,面无表情,只是忽然道:“人都是要死的,何不多苟延残喘一会?不去吐草,不就没事了吗。”
她将罐放下,叫楚行云自己抹匀,便离开了。
到了晚间,红短衣男子又来抓楚行云,将他四蹄绑了,挑在竿上,拎出去。一队人马高举火把,领头人吹着唢呐,殿后人吹着萧,呜呜咽咽、悲悲切切,向山里去,风一吹,将这调子吹跑,变得尖锐怪异。
他们来到一湖边,水畔已燃起了篝火,酒香四溢,盛装的男女围着祭台载歌载舞,那祭台不高,中间有一小方平处,两侧倾斜,状似屋顶。忽然王村长站起来,狠狠敲着一面巨大的锣:
“止狂欢,献祭舞——”
欢笑的男女纷纷停下来,退到一边去,人群中,神女缓缓走出,她肩上腰间盘一条巨大的银蛇,手捧一朵红扶桑,登上祭坛,用蛇头衔住那朵赤红花,右手拢在胸前,后平伸,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霎时,人群中就跳出十六个身披翎毛,头戴鬼面的人,张着腿舞着手,拍着腰间羊皮鼓,围着祭坛又唱又跳,神神叨叨,状似疯魔。
接着神婆走出,哑着嗓子叫道:“上供——”
两名红短打男子挑着竿,走过去,一把将楚行云摞到祭坛上,解了他的四蹄,一个脚踩住他肚子,小行云痛叫起来,另一人趁机将他手脚并拢,用粗红绳捆死。
神女蹲下来,拿一弯匕首,把楚行云身上的白布衣,尽数除了。小行云羞得满脸通红,恨不得钻进地缝里。神女看着他,却像没看见,万物入眼不入心。她缓缓站起,摘下额前的扶桑花,粘花而立,忽地一松手,一朵鲜红落在楚行云胸膛,像溅了血。
夜风吹,带着这湖水的凉,楚行云打了个哆嗦,此时他赤身**地躺在祭坛上,像一尾待宰的鱼,只听神婆又叫:
“请长老——”
人群中,走来四位身披黑袍者,戴着双头蛇面,两两各站一边,站定后,神女转身走下祭坛,高举身上的银蛇,纯银的光在月下熠熠生辉,四处皆静,无人敢动,唯有不敬神的虫鸣,敢在清风明月里聒噪。
楚行云躺在祭坛上,静静地听,待蟋螽换了三个调子,银蛇口衔着的那朵红扶桑,终于落了。
红花委地时,只听神婆用最高的声音嚷道:“时辰到——请祭神——”
楚行云看见,四位长老不疾不徐地一弯身,从祭坛底下抽出了什么火器……
他再看,是四只烧红的烙铁。
“不……不要!我不是羊……我是人……你们看看我!我是人啊!”
他疯狂地狞动,挣扎,可手脚被捆,像脱水的鱼,在案板上抬尾张鳃,无济于事。忽地热气灼人,一只烙铁落下来,楚行云身体一侧躲开了,然而祭坛的平处太小,他几乎是立刻就顺着祭坛的斜坡滚下去,而另一位长老的烙铁,在斜坡底,等着他。
“啊啊啊啊啊!!!!!!”
刚泡过粉水,全身都被剥了一层,无比鲜嫩的皮肉,此时硬生生地撞上炽热的烙铁,霎时发出“呲呲”的声响,眼看就要焦了,小行云赶紧翻身往上滚,烙铁在身后赶着他,但很快,身前又有一块烙铁,冷不丁地落下来——
“啊——啊——啊——”
为了躲避,小行云一转身,被烫得黏在烙铁上的皮肉,“嗞啦”一声撕下来。四周又是锣鼓喧天,盛装的男女唱着歌、跳着舞、敲起了小羊皮鼓,围着篝火欢声笑语,全然听不见、看不到、不在意,有几个小童围成一圈,拍手唱着童谣:
“小羊小羊,湖边快跑,大浪将来,祭坛筑好,小羊小羊,台上别跑,祭坛不高,躺你刚好,小羊小羊,一了百了,四方围火,翻来覆倒……”
小行云被四只烙铁赶来赶去,在祭坛两侧的斜坡上,痛苦地上下翻滚、尖声嘶叫。
谁来……
谁来……救救我啊……
救救我吧!
作者有话要说:黎明前是最黑暗的时候,实在接受不了黑暗的小可爱可以根据章节提要,咻地空降跳转,向后文摄取糖分我每一回都写了一句对偶句,基本可以猜到写什么内容。
比如第二十九回 白月光
今宵月云魂雨魄,明朝路山高水长
再比如更后面的第四十八回揭皮记
八千里路云捉月,不辞冰雪为卿热
第四十九回逼婚记
千里姻缘一线牵,只羡鸳鸯不羡仙;
↑↑↑这种一看就知道我在写什么啦=w=
不过,这样做会导致逻辑破碎,严重剧透,请谨慎操作,在意情节逻辑的小可爱建议还是连贯着看吧,细节和伏笔跟后文有一些关联。
祝大家看文愉快!阅读网
第二十五回 飨羊宴2
谢流水在床榻上醒来;转头一把抱住了楚行云。
“你干嘛?”
“行云哥哥;有喷火怪,怕怕。”
“……有什么?”
流水不说话;就是抱紧他;楚行云连魂都是热的;抱起来很温暖,谢流水贴了一会;又说:
“我害怕。”
楚行云无语:“……怕喷火怪?”
谢小人又不答,只可怜兮兮地把头咚到行云怀里。楚行云心想:你手撕女鬼撕得行云流水,梦里还怕什么喷火怪?怪物怕你差不多。然而碍于此人身负重伤,自己也不便剧烈挣扎;只好就这么随他抱了去。
不知是受了伤的的缘故,还是别的什么,谢流水很快就沉进半梦半醒间,又被拉进小行云的世界里。黑黢黢的地下旷地;青铜蛇像前,小行云躺在一块裹尸布里;伤口焦黑,又渗着鲜红血,神女拿着一把剪刀走来;冷冰冰道:
“坏死的地方;要剪掉。”
小行云抖了一下,接着又不动了,他睁着一双失神的眼;躺在那。月色从地室的小窗里漏下来,青铜群蛇像上,悬着一把刀,反着雪一样的光。
神女拿过一金盏,酒里盛着一朵花,递到楚行云嘴边:“曼陀罗花,泡火麻子,我自己配的。吃了吧,吃了,就不痛苦了。”
她见他没个反应,跟死尸一样躺在那,于是捏开嘴,硬灌进去。小行云机械地咀嚼、吞咽,慢慢地无知无觉了,他睁着一双眼,看神女将他那些焦黑的皮肉一点点剪掉,露出底下洇血的鲜肉,神女剪完,将焦皮肉放在盘子上,又拿出一罐子绿膏,忽然道:
“头祭的羊本不是你。”
小行云动了动眼珠。
“我最先给你涂的油,还有现在的绿膏,都是防止你被烧死的东西。十年祭祀一共十二天,作头祭,要在第一天、第六天、第十二天受刑,最后一次,你才可以死。”
“长老是神的化身,村民是神的子民,你侮辱长老之子,就是侮辱神之子。”
“不去吐草不就没事了吗?就要逞那么一口气吗?”
神女说着,给小行云涂满绿膏,末了,收拾好东西,离开前,在蛇神像前,深深一跪。起来后,背对小行云说道:
“这是神罚,是你的命。怨不得谁、怨不得谁。”
等神女走到旋梯口时,躺在地上的小行云忽然开口:
“姐姐,你在为自己开脱吗?”
神女停下脚步。
“每一次都是你将红花落下,宣告祭祀开始。”
神女扭头打开机关,小行云躺在地上叫道,他嗓子哑了,像被烟燎过:“你就在祭坛旁边站着!看了很多年吧!”
“砰”地一下,机关合上了,旋梯消失,地室里,只有一小格月光,落在小行云身旁。
那一方月色里,站着谢流水,他蹲下来,抱紧小云,他既不愿楚行云去臆想不存在的小动物,却又希望此时的楚行云能想一想,这样,他就能穿过十九年的岁月,陪伴他。
然而小行云只呆呆地躺着,像一只木偶,浑然无觉。
第二天,有一波又一波的村民走进来,对着青铜蛇神像顶礼膜拜,临走前,都要对小行云“呸”一口。中午时分,又有一批蓝短打人进来,他们这回没有画黑花脸,一齐布置这处地下旷地,铺了满地红扶桑花,四壁墙上挂起数百条银蛇,真不知哪来的钱财。楚行云躺在那,听他们道:
“中午祭过第二头羊,今晚又可以……”
“嘿嘿,可不是,我今年抽签总算抽到了第一批。”
“我操!他娘的我抽到第五批,你们前面的悠着点玩啊,考虑考虑后边的兄弟!”
“呵呵,谁管你呀!”
“嘿!神女在村口分蛋酒了,挂完这个出去喝一杯?”
“得嘞。”
黄昏时分,神婆来了,她浑浊的眼瞧了瞧楚行云,嗤了一声:“自作孽,不可活。”
楚行云不说话,也不看她,全当自己是一块木头,神婆似乎酝酿了一番话,正欲缓缓而吐,忽然神女从旋梯上跑下来:
“第四竹屋的十三娘要生了!请神婆快去看看!”
“呔!这女的忒能生了,这是第十七胎了吧!果然屁股大就是行,王村长挑人不错,你回头给他送两对银蛇吧。”
“是。”
神婆走了,神女又拿出一罐绿膏,开始给楚行云上药,这药果有奇效,身上的灼伤好了大半,没昨日那般一片焦黑得可怖,估计到第六天他又能复成原样,继续上祭台。
神女一边涂药,小行云看着她,问:“姐姐,我知道我要死了,能让我死个明白吗?我祭的这是什么神。”
“水神,双头蛇王。”
“为什么要祭它?”
神女迟疑了片刻,回:“很久很久以前,村里有人不想要女婴,就将她们投入山中湖里,死去的女婴阴气深重,日日在水底哭泣,扰了蛇王休憩,于是……发起洪水,淹了村子。此后,每年村里人都向湖中祭四名男童,以阳镇阴,让那些死婴勿扰蛇王,如此,村里便会安泰。”
谢流水皱了一下眉头,神女在撒谎,她十六七,骗骗**岁的楚行云兴许绰绰有余,但要蒙他这老江湖,那是远远不够了。虽说是撒谎,但谎言,往往是基于现实改造的,从进村到现在,谢流水觉得这村子有个地方不对劲,烧楚行云那一晚是祭祀头夜,所有村民应该都会到场,当时谢流水数了数,发现:
男的太多了。
兴许,蛇王的惩罚并不是发起洪水,而是让这村子,从此就生男孩,多多益善。
一开始村里人大约高兴坏了,然而久而久之,就发现不行了,故而有此祭祀。
神女涂完绿膏,转手要走,小行云拉住她的红纱裙:“和我一起的人,都死了吗?”
“你问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楚行云不依不饶:“死了吗?”
“今日午时,祭了第二只小羊。”
“那女的呢?”
“你不该知道这些。”神女转身就走,小行云抓住她不放,“女的呢?”
神女看着他,脸上淡淡的,无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