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云流水-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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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但是……你这么想,你和他都是男的,你娶了个三妻四妾,却要求别人守身如玉,这多不公平啊,己所不欲勿施于……”
楚行云皓腕提剑,一招一式练着,云淡风轻道:“我就是公平。觉得不平,找别人伸冤去呗,天涯何处无芳草,谁稀罕呢。”
十七岁的宋家大少爷,被气得几欲绝倒,这寡情的家伙真是嘴欠得可以,他盯着楚行云满不在乎的神色,不禁忿忿地想,最好天降个什么人来,把这家伙收得服服帖帖,让楚行云死命稀罕一回,也尝尝这辗转悱恻求而不得的滋味!
但此番念头一冒出来,宋长风便立刻撕碎了,若真有这般人物冒出云端,他一定会被活活气死呢。
夜已至深,往来少年事,多唏嘘叹矣。宋长风有时心下怅然,二十来年,人生仅有的两段情,却都是他一头热。
第十四回 见思惑1
那厢是,长夜孤枕愁何状,最是难捱天不明。怎奈何,云自无心知谁意,任他南风吹西洲。楚行云无暇顾他,埋头自走。
此时深更半夜,去把竹青从被窝里揪出来问事儿,楚行云也自知极不厚道。
然事出有因,且他和竹青向来最是熟络,宋长风乃独苗的大少爷,身边人从小一大帮,其中最得力的便是启东、启震和竹青。震东二人兄弟自是血浓于水,三个人的友谊,竹青便是晒着的腊肉───干晾了。
故而楚行云十三乍一飘进宋府,竹青就化身牛皮糖“啪”地黏住他,生怕这朵小云不肯下及时雨。
所幸楚行云人小志短,吃了竹青几个鸡腿,这友谊之雨便瓢泼又倾盆了。后来他离了宋府,虽不常见面,但“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此时便也算作有恃无恐了。
竹青倒是明事理,睡眼惺忪地开了门,见楚行云半夜来访,马上意识到不对,困意荡然一空,急忙把他拉进屋来,紧张地问:“出什么事了?”
“没大事,我就来问问你知道决明子在何处吗?”
“大概在薛王府吧。当时他来了之后,拿出十几瓶药来,给那个被血虫咬了的人涂,总算保下条命。结果没多久,薛王爷那边就来人请他过去,他留了些药膏给我们,就跟着走了。你这么问,难道谁又中毒了不成?”
“没有,你别瞎想。王府怎么会来请决明子,他们那边有人病重?”
“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我觉得不像,来的那个小厮,不紧不慢的。半夜三更你到底为什么问这个呀?难道是……你生病了?”
楚行云心中暗自捏把汗,竹青这家伙真是一猜一个准,但掌中目太过诡异,楚行云不想拉他下水,只随口道:“我不告诉你。”
“……你这家伙……啊!”竹青一下像是想到了什么,眼色变得有些探寻,“不会……不会是那方面的病吧?难怪了,你最近就只开了赵霖婷这么一朵桃花……”
“什么赵霖婷,江湖都是以讹传讹……”
竹青悲悯地拍拍他的肩:“我不会笑你的。有时候出了些意外,雄风不展了也是有的,趁年轻,早治疗,不放弃,会有救的!等天一亮,我就去王府给你打探打探!”
楚行云暗自感叹竹青真是脑路清奇,嘴上只好顺着回:“……那……那就有劳了。”
“小意思儿,治好了请我华碧楼搓一顿就行。唉,看来那赵姑娘是真的对你痴心一片,你可要好自珍惜,千万不能作那花心大萝卜啊……”
楚行云无语凝噎。然而说起那方面的病,他确也心有余悸。谢流水采花淫贼,不知跟多少人有过关系,楚行云还真怕他有病。
总之,寻了决明子,早日就医,方为上上之策。
现已是丑时末,寅时初,天将亮。楚行云不便再打扰,想起身告辞,却被竹青拦住:“哎!来都来了,我也难得见你一回,吃个鸡腿再走呗?”
遂端出半盘红烧鸡腿,放在炉上热了会儿,溢出的香味登时就让楚行云生了根,黑溜的眼睛里有小星辰在蹦跳,被竹青笑话道:“你这家伙还真是一如既往,见到鸡腿就没出息了啊。”
“小时候饥荒饿的,那时候谁要是给我个鸡腿,叫我上刀山下火海我都愿意。”说着,便毫不客气地对鲜嫩多汁的鸡腿伸出手去,正要抓起一个,却突见盘子里冒出个头。
楚行云吓一跳,竹青忙问他怎么了,再定睛一看,原是阴魂不散的谢流水。这人正从鸡腿盘子里冒出半个小脑袋来,一双眼睛半眯着,嘻嘻笑道:“楚侠客大晚上的吃鸡腿,小心吃成朵胖胖云噢!”
楚行云一边在心里默念好几遍:“谢流水是不存在的。谢流水是不存在的……”,一边淡定地搬出一套泰山崩于前而不该于色的作派,重又伸出爪子。
很奇妙,盘子和鸡腿都穿透了谢流水,但他却能真实触到这家伙,指腹不小心蹭了他的脸颊,指甲掠过他的眉睫,指尖碰着他的鼻梁骨。楚行云捏起一只鸡腿,收回手,一边视若无睹地跟竹青说话,一边在心中偷偷地想:
这家伙,鼻梁有点高啊。
嗯……一点点。
谢流水在盘子里转了个头,逗云不成,终于无趣,百无聊赖地又融进桌子里,只露出眼睛来,见那几只肥嫩鸡腿,一落到楚行云手里,三下五除二,就成光溜溜的一杆骨了。
谢小魂不由得触景生情,想到今后自己大约也要被楚行云扒皮抽筋、饮血啖肉,生而为人,却与鸡腿同命,不禁悲从中来,稍时便作好一首《鸡腿吟》,盘算着择夜趁云熟睡,用口水写到他背上去,最好字要写的大一些,这样就能从微凸的肩胛骨一直写到行云翘起的臀尖,还能摸到那两个漂亮的小腰窝……
楚行云心里又听到一连串吐泡泡的声音,定是谢流水捣鬼,正欲诘问之,却听对坐的竹青忽而低声道:“那个……我仔细想了想,还是该和你说,今年的斗花大会……别去了吧。”
“怎么了?”
“嗯……其实也只是我一面之词,你权且听听就好。临水城里……貌似不大太平,你也知道,宋家很多人事来往是我在做,最近这一两个月,生面孔实在太多了。”
“临近斗花大会,江湖上确有很多人会聚来。”
竹青郑重其事地摇摇头:“和往常不一样。你看斗花会,主要就是借花之名斗个轻功,也不舞枪弄剑,也无生死相搏,就是给年轻人个机会,寻常百姓也爱博个彩头看。这种场合,真正有点年纪的大师高人是不会来凑热闹的。江山代代才有才人出,哪里年年就出了,每回来斗花,也就那么几个熟面孔。但是今年,那些生面孔,不像是游人,倒像是来参赛的,我武力低微,看不出哪路门派,但感觉都不好对付。”
楚行云皱眉问:“你形容下有哪些生面孔,看看我知不知道。”
竹青仔细回忆着:“嗯……七八天前吧,酒楼里见了一个,明明三月晴好天还头巾盖脸的家伙,穿着一身黑,很高挑,感觉他脸颊上好像有疤吧……啊!不会就是前天闹华楼的不落平阳吧!听说那家伙的轻功浔阳步确实一等一的好,莫非这次想乔装打扮来斗花大会掺一脚?此人武功高强,如果真来了,定是个棘手家伙,你千万别看他是个采花贼就掉以轻心啊。”
“嗯,前天过了几招,确实相当棘手啊。”楚行云悠悠开口,单手撑着下巴,轻轻勾了勾小指,牵魂丝便把某只小鬼魂从桌里拉出来,他定定地瞧着谢流水,慢慢冲他微笑道:“这么难缠的对手,我还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呢。”
谢流水一下有了冷水浇头的感觉,赶紧缩回地底下。他自知手上有好几张王牌,诸多事物楚行云一无所知,往后还不是要拜他所赐,何足惧也。但莫名就是心中没底,尤其如今脱体成形,更让他觉得是如履薄冰、危如累卵。
楚行云收回目光,又问道:“还有别的生面孔没?”
“嗯。三天前,我在巷子里偶然看见的,一个绝色大美人,真的从来没……”
“说正经的。”
“唉,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我看到了喉结,真是太可惜了!老天爷有病啊,干嘛让个男的长成那样简直浪费!我看到他在跟个秃子说话,那个秃头腰间别着把非常长的黑刀。还有你知不知道,顾家三……”
“竹青,你确定是一把黑色长刀!”
“是……是啊,怎么了?”
“在哪?你详细点说。”
“三天前的傍晚,嗯……在天街的第二个岔口,就是过了青石桥之后,左边那条小巷子,我就瞥了一眼,秃子好像穿个灰布衣吧,大美人是浅绿萝衣,这我绝不会记错。其实江湖中人本就四处走动,若是仅有这些,我是不会瞎想还和你乱说的。真正不对劲的,是顾家三少的传闻。”
“三少……是指顾家三少爷吧?这人有什么特别?”
“我找几个老一辈的打探了下,这人好像是在滇南那带混的,也难怪我们不知道,早在十年前就是那边的佼佼者了,可据说人有点孤僻,也不爱出来走动,这次却突然不远万里来个斗花大会,太蹊跷了吧。我又去查了查今年的情况,好像没什么异常,比赛方式也照旧,就是……给第一的魁礼有点怪。”
“去年是颗夜明珠,前年是南海珍珠,再前年是什么红玛瑙吧,斗花会倒是一年比一年阔气了,今年又是什么玩意儿?”
“是一幅画。”
“画?”
“对,绣锦山河画。”
楚行云的心咯噔一跳,只听竹青再道:“这幅画的来历有很多种说法,有一说它是巨幅刺绣,本来弄个青山绿水,锦绣山河,很吉利的。但是不知何故,这幅画里,却是黑山红水,因此就颠了个名叫做‘绣锦山河画’。本来山水重写意,可这幅却极尽精工,据说细致到纤毫毕现,都有点令人发指了,或许是因其用色独特吧,所以才被争相收藏,价格炒得比夜明珠还高。”
“但是,凡是收过这画的几家,最后都遭了难。”竹青言,“江湖上已有人传它是镇不住的凶画了。如此之物,偏偏当了斗花大会的魁礼,还招来不少腥。而今李府又出了这样的事,我怕今年斗花,是要不太平了。反正你连年摘得桂冠,早就名满天下,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不去……也不打紧吧?”
“实不相瞒,我今年确实不去,赢得多了,也容易招怨。等过段时间,我想动身往南边走走。”
“啊?这里不就江南吗,再往南还有什么好地方?”
楚行云笑笑,不说话。
竹青从那笑意里自品出了几分意味深长来,他拖足长音“噢───”了一声:“听说南蛮各族,女子多水灵啊……”
“你把我想成什么了,我就有个小夙愿,就此了了而已。”
“是啊是啊,每个男人都有这么几个小夙愿呢。”该说的话也说完了,他见楚行云眼底微青、颇有疲色,便起身道:“天要亮了,我收拾收拾,去趟薛王府,你回去补个觉吧。对了,你醒了若要走,记得亲自去跟少爷说,我们大少爷最近可担心你了。”
楚行云应声好,点头告辞。
天幕瓦蓝,晓星疏浅,同竹青一话,这思绪便似晨露清透,早间从秘道偷听的料,拨云见日般明晰了。
当时无脸人说了句:“可三少爷!您的身体……”,大约那个百灵鸟男就是所谓的顾家三少。其间,那个黑面怪还答了句:“确实如您所料,是绣锦山河画。”,看来这顾三少着实有备而来,先动用雪墨组确认自己武功尽失,已无威胁,再确定斗花会的魁礼是画无误,接着准备亲自出马,势在必得。
只是这绣锦山河画内里又有何乾坤?若只是幅珍奇刺绣,犯得着如此兴师动众吗?
楚行云自思忖着,这画最大的奇特,便是颠覆传统,山不绿水不清,弄个黑山红水的……
思潮一浪浪拍来,红水……赤水……朱砂水……为何要用红线去绣?须的是红才能表达出来……血流成河吗?血河……红色系的水流……
突然灵光乍现,两个字骤跳而出:
……火溪!
第十四回 见思惑1
云出危岫荡宵小,
水入清林梦客乡。
此念顿如一箭破空,贯虱穿杨,令诸番碎思散珠串线般齐整了。
想那人头窟里七幅石刻前,便是三个大字“火溪源”,如若这绣锦山河画里的红水,正是火溪之意,那此画则非画,恐是地图了。谢流水曾提过天下人头窟远不止一处,也许,所谓的绣锦山河画便隐绘了一切魔窟所在。
只是他人要这地图,究竟所寻何物?
自跟那报信人上了山,楚行云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