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年蝉-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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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内灯光温暖,在付墨的脸上投下暧昧不明的阴影。这是他的朋友,即使多年未见,即使他们只有过半年的短暂友谊,可他从未遗忘他,也认真地把他放在了心底。他经历过那么多难以想象的生活,依然能够如此耐心亲近地对待他,他怎么舍得这样揭他的伤疤呢?
具体发生了什么重要吗?既然已经决定要找到新的方式和他相处,过去怎么样,是没那么重要的。他不用问出口,也是明白的。
顾舟澈不是一个能藏住情绪的人。他瞬息间的表情转变被付墨看在眼里,对方不由露出疑惑又小心翼翼的表情:“你怎么了?”
两人刚才是面对面坐着的姿势,顾舟澈默然摇摇头,想离付墨更近一点,便凭着直觉这么做了。他蹭到付墨旁边,抱着膝盖歪头看了他一会,才低声说:“付墨。”
“嗯?”付墨也看着他。
顾舟澈语气很轻却很坚定:“可能以前,发生了很多事情。但是以后,我都会陪你一起面对的。”
空气里一时安静,窗外的雨声已经完全听不见了。他们挨得近,脚并在了一起,付墨开口,声音有点哑:“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这话问得顾舟澈一懵,条件反射答道:“我们是朋友啊!”
“还没有成为朋友的时候,”付墨表情复杂地看着他,“你也对我很好。”
“哪里有?我们不是一开始就是朋友吗?”顾舟澈理所当然道:“同桌的时候我们就是朋友了。而且,你对我也很好啊,你还帮我作弊呢!”说到这里,顾舟澈顿时满腹感慨:“付墨,你不知道,后来转学后都没人再给我抄地理答案了,我什么都只能靠自己。我那时候就经常想,要是你在多好啊,你就能教我了。”
他那时候确实常常这样想。导致后来形成一种习惯,每次遇到难题都会在心里想“要是付墨在就好了”。班里有成绩优异的尖子生,他偶尔也忍不住拿来跟付墨比较,想着“要是付墨,肯定成绩比他还好。”
顾舟澈毫无察觉,这份对于付墨的自信和肯定在旁人看来肯定荒唐又可笑,即使是付墨本人,也从没想过顾舟澈能坚持这种看法这么多年,甚至直到现在都根深蒂固。
付墨搭在膝盖上的手指微微有些发抖,他垂着头,看不到神色:“我什么都没为你做过。你一定,会遇到对你更好的朋友的。”
顾舟澈想了一会:“我确实也有了新的朋友,有些真的对我很好。但是,这不一样啊。”
付墨好一会都没抬起头来,一动不动,顾舟澈不由有些紧张起来,抓住他的胳膊:“付墨?”
他好像非常累一样,看起来一点力气都没有了。顾舟澈以为他发烧了,连忙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温热不算烫,但心里总归是不放心,说:“你睡一会吧,淋了雨肯定很难受,雨好像停了,我下楼去买点药给你。”说着就要站起来。付墨却一把拉住了他的一只手,微微用了点力气:“你能不能,别走了?”
顾舟澈有点无措地跪下来,点点头说:“好啊。”
第15章 十五
雨确实不知在何时悄悄地停了,夜色里开始无声降起小雪,轻盈寒冷地悠然飘落,融化在冰凉的雨水中。
夜里地暖的供热稍有不足,但温度贴合体温,并不会觉得冷。床垫掸去灰尘,睡两个大男生有点勉强,但也只能挤一挤。
顾舟澈本来执意要出门去买药的,但付墨说雪下的太大了,而且这个时间药店也关门了。他没不舒服,只是有点困。顾舟澈看他确实没有发热,应该没什么问题,就让他喝了点热水,然后给罗勋发消息。罗勋倒没有表现出很意外,嘱咐他记得明天有课,别回去太晚。顾舟澈应着,又问他在哪里,对方说在等车,还发了定位,他这才放心下来。
关了灯后,窗外路灯从低层隐约透进窗帘,雪还在下,映得屋子里明明暗暗。顾舟澈盖着付墨的外套,这是他本来打算拿来还付墨的。外套质地很软,却很挡风,他忽然想,不知道付墨一个人在外面,身上的钱够吗?他依稀记得付墨家好像挺有钱的,上学的时候似乎也没有过经济上的问题,不过他自己在这方面并不怎么在意。许清彦说,付墨的父母很早就离婚了,而且都不愿意管他,联想到中学时付墨每次提起爸爸妈妈都沉默不语,看来那个时候他就是自己一个人生活了。
顾舟澈心里很难受,他跟踪过付墨那么多次,当时还只以为付墨父母工作太忙,回家太晚。早知道是这样,他肯定就把付墨拉回家了,也好过让他每天一个人孤零零地面对那么大的空房子。
这样想着,顾舟澈下意识转头看向付墨,却发现付墨闭着眼睛,呼吸平稳,已经睡着了。
顾舟澈悄悄凑过去,借着月光,看到付墨眼睛下面的黑眼圈和眉宇间淡淡的疲惫,像是很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一样。才这么一会功夫,他竟然已经睡得很沉了。
付墨平时经常失眠吗?顾舟澈帮他把身上盖的外套掖了掖,自己纳闷地躺下。
睡到半夜的时候,顾舟澈翻身滚到了床垫下面,快天亮被付墨重新抱了上去。
雪半夜已经停了,不薄不厚地积了一层,环卫工人一大早就在铲雪,最下层冻了一层冰。顾舟澈还要回去上课,被付墨叫起来以后困得迷迷糊糊的收拾自己的东西。洗完脸后清醒了,心里还惦记着昨晚想的事,径直问付墨:“你钱够吗?”
“够。”付墨说。
顾舟澈认真道:“不够的话你跟我说。”又问:“对了,你手机号是多少?”
付墨报了一串数字,说:“很久没用,停机了。”
顾舟澈说:“那你记得再去开通啊……不然我怕哪天又找不着你了。”
当初没记住付墨家电话号码,一直都是他心里的一个结。要是他能记住,他们至于这么多年没消息吗?
他把付墨的电话号码通讯录记一份,备忘录又记一份,心里默念着背下来。临出门又想到什么,回头看着付墨:“付墨,你去找我是不是不太方便,以后我还是来找你行不行……?”
他一脸怕付墨不同意的表情,看的人心软,付墨只好说:“那你来这里,不要去市场。”
顾舟澈点头如捣蒜:“没问题!我来之前跟你说!对了,你还记得许清彦吗?就是以前老让你去他家看动画片那个,他也在滨北,学校离我特别近,我下次带他来找你玩行不行?”
付墨眼中带着笑意点头:“好。”
公交车站就在小区门口,付墨把他送到车上。顾舟澈来的时候拿着付墨的大衣,走的时候又穿走了付墨的袜子,丝丝缕缕的,总是没办法完全分清。他趴在车窗上跟付墨挥手,笑眯眯地露出虎牙,恍然跟小时候没有分别。
车要开了,顾舟澈忽然又把车窗打开了,对付墨道:“要好好睡觉啊!”
付墨愣了一下,车已经开走了。他站在原地,一直望着那辆公交车开走,直至拐弯消失不见。
市场早已经开了大门,忙忙碌碌开始新一天的营业。李幸见付墨来了,把他叫到一边去,对他说:“昨天一天差不多对这里熟悉了吧,这边,这边,三个区全是咱们的。河江是个麻烦,你在这里容易出事,我给你找了个事做。你跟着司机去帮我送货,都是市内的,帮把手就行。你觉得怎么样?”
付墨点头:“好。”
“那就行。”李幸拍拍他肩:“我今天找人给你住的地方添置点东西,需要钱,或者还需要什么别的,跟我说就行。”刚要转身,忽然又问:“那个老来找你的小孩儿,做什么的?”
“上学。”付墨言简意赅。
“哦,这样,”李幸若有所思点点头:“他上次也来找过你,不过当时我不知道你叫什么,没告诉他。你让他也注意点,以防万一。”
付墨皱起眉头,朝对面棚子望去。河江正在跟一群人说说笑笑,他踩着一片烂污泥,裤腿上迸溅了一小片泥点,似乎毫不在意。
下午的时候,市场自己的货车回来了,上好货后准备出发,付墨就跟着去了。他上车后发现,这辆车是本地快递公司的外包,专门负责市内短途运输。他还有一件工作服,上面写着新滨快递的字样,李幸口头上说是让他出去送货,确实相当于把他也外包了出去,名义上算半个快递公司的员工。河江再想找茬,就没那么容易了。
司机叫老魏,是个非常健谈的大叔,一路上叼着烟话不停,说个没完。卸货的时候看付墨力气大,手脚麻利,很是欣赏,连连赞叹小伙子勤快有出息,休息间隙还带着付墨去吃凉粉。
老魏是本地人,说起话来直来直去,问付墨:“年纪轻轻怎么就下学了呢?看你挺机灵一小伙。”
付墨说:“没参加高考。”
“哎呀,”老魏表情很遗憾:“为什么不参加高考呢?我知道你们这些小孩子,我儿子当初也是,考试之前闹这病那病的,跟家长也沟通不来。其实没关系嘛,今年没准备好,就明年再考,不要轻言放弃。你打不打算再考?”
付墨摇摇头:“我不是读书的材料。”
老魏喷了口烟,似乎很理解,安慰道:“也不要紧,学习不是唯一的出路。只要吃苦肯干,做什么都有前途的。”说着拍了拍付墨的肩膀。
昨夜的雪融化后,雪水松动下层冰层,下午时分路上已经清理的差不多了。两人跑了八家店把货补全。这些地方要么是小区,要么是学校门口,要么是医院附近,都是人流量较大的地方。寒冷的天气没有影响人们的活动,来来去去,家长里短,市井杂事,一条路穿过来,无数种滋味人生糅杂在一起,构成了城市。
老魏负责跟店长交接对账,付墨便把清点出来的货搬进店里。他干完自己的活儿就去外面等着,很少说话。只有老魏教他叫人、介绍这些他都熟识的老顾客给他认识的时候才会配合一下。
六点的时候,最后一家店的帐也对完了。货车朝公司开,要先回去打卡。老魏开着车,他们路过大学路,正是交通高峰段,下班的行人、下课的学生堵在一起,水泄不通。滨大和滨科大遥遥相对,最近的校区只隔了一个湖。
无数年轻人吵吵闹闹地走在路上,大多打扮得活泼朝气,有说有笑。零下的温度在此处骤然升温,青春的模样让这片土地异于别处,也让年龄差距格格不入。
老魏开了车窗抽烟,付墨坐在副驾驶,远远看到滨科大的校园正门。
他刚来滨北的那个晚上,跨出火车站的时候,有个人在天桥底下塞给了他几张传单,其中一张就是滨科大的招生宣传。他只看了一眼,扔进了路过的垃圾桶。
老魏抽完烟,前方的车流终于缓缓前进了,他们便也随着一起前进了。
还没开离大学路,付墨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下午把号码重新开通了,划亮屏幕,是顾舟澈发来的一条短信,附了张图,是一张很旧的作业本。作业本上歪歪扭扭用铅笔画了一个卡通人头,因为时间太久,线条已经有一些变淡了。图下面还附了文字:云彩是什么意思?
付墨嘴角扬起来,回复:是对话框。
那边似乎是噎住了,好半天才回复过来:竟然是这样,我还猜了好久呢。那对话框里是要写什么啊?
没等付墨打完字,很快又追了一条:啊,别说别说,我再猜一次
车灯闪过,滨科大渐渐离开视线。冷风和人流不断涌入,切断夜色里的隐藏的愁绪和孤独。而货车驶去,像两条截然不同的生命线,偶然相交,难以抑制越行越远。
付墨在车窗里回头望,他内心深处忽然涌起一阵浓烈的感情,他许久没再像此刻一样,忽然意识到自己在失去某样东西,并感受它所带来的难忍与痛楚了。
当年放课后共同跑过夕阳的两个身影,一个已经悄然长大,另一个却永远地留在原地。
作者有话要说:
顾舟澈:李幸大哥,为什么王澎叫王荔枝?
李幸:他是倒卖荔枝出身的,所以叫王荔枝。
顾舟澈:那你是不是做关于杏的生意出身的,李杏嘛
李幸:……
第16章 十六
在付墨很小、还不太懂事的时候,他就知道一件事:他不是一个被爸妈喜欢的孩子。
这件事不是一个认知,而是从他学会交流起就被灌输的一个意识。上幼儿园的时候,他看到别的小朋友们都有爸爸妈妈接送,自己却只能跟保姆回家的时候,就问过保姆:“为什么我爸爸妈妈不来接我呢?”
保姆哪儿会去仔细应付一个小孩子的随口问话,只是实事求是道:“你爸爸妈妈都有各自的家庭,他们没空来接你。”
付墨天生就不是爱多说话的性格,他比同龄的小孩儿都要沉静,很少会在对某件事产生好奇时主动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