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中爵-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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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末?”匕尖从男人的胡须上轻轻擦过,带出一道微痒的触感,海连轻笑时的气息全落在对方的颈后,“新名字新模样啊方大人。”
“……”方停澜微微偏了偏头,偏偏那抹刀锋跟逗他玩一般如影随形,他无奈叹气,“表弟就算要调戏我,让我得转过来吧,这样怎么说话?”
按着他的手顿时一僵,海连哼了一声“谁跟你是表弟”,他收起了刀,看着对方转过了身面对向他。
“我以为你会认不出我。”
“你的声音我都听腻了,难道换种语言我就不认得了么?”海连说着就要伸手,“你这胡子是怎么回事?”
“哎哎别碰,我费了不少工夫才能粘得这么天衣无缝的。”方停澜拦住了他的手,自己反而摸了摸下巴,“怎么,难道我装末羯人装得不像?”后半句话他还是用北漠语说的。
“你现在跟我说话我都觉得你嘴里一股羊膻味。”海连嗤笑。
方停澜回道:“那你就是一股鱼腥味。”
“……”
“好了,说正事,”方停澜微笑道,“你在这里有什么收获么?”
“这话应该我来问你,”海连背靠在一颗树上抬了抬下巴,“你是怎么知道费科纳在这里,还能扮成北漠人让他相信你?”
“记得我和老爵爷在晚饭时聊天时说了什么吗?”
“抱歉,我又不像方千尉是文化人,”海连撇嘴,答得理直气壮,“不记得。”
方停澜无奈又好笑,还是耐心道:“我当时和爵爷在聊情报速度。打个比方,假如几个月前你就知道我的船会出现在允海上,你们的毒蜂号就会提前绕路走了。”
海连冷冷反驳:“不,我会提前吃饱饭,然后正面赢过你。”
“好好好,这也是一种情况。”方停澜从善如流,“我从知道费科纳在海上后,便一直在找机会能够确认他的方位,就在这个时候,你的另一位雇主帮了我的忙。”
“法卢科?”海连愣了愣,“他为什么会……”
“我晓得你从来不关心你刀下的是非,”方停澜往前走了一步,“但为了偶尔还是多听一听比较好。他应该对你说起过,只是你没往心里去罢了。”
海连看着方停澜,对方只是冲他莞尔微笑,要他自己去回忆的意思不言而喻。海连努力在脑海里翻找了一会,才半带犹疑的开口:“我拿到名单的时候,他说他正在追查久梦城里的……北漠间谍?”
“看,多知道点没坏处的。”方停澜目光赞许,“我和他交流了情报网,进行了一次小小的合作,知道了目标的所在地。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我只要提前截下那艘船,问到他们的目的地,然后再扮成这艘船,一切水到渠成。”
“你早就知道费科纳是个伪装成海盗的将军,是不是?”
方停澜摇头:“反了,我本身知道他是个将军,后来才晓得他扮作了海盗。”
“你跟他有仇?”
“这个故事可就太长了,不适合现在说,等有机会我便告诉你。”
至少这次东州人给了承诺,而不是敷衍与谎言,海连也不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他告诉了方停澜自己在岛上的发现,以及那夜山洞的见闻:“……之后因为找不到合适的机会,我就没再去过山洞了。那玩意你知道是什么吗?”
“知道,那种弹药名为摧城火,原本是《吉光黄云书》上记载的一种武器,如今只在北漠独有。如果费科纳真要拿这东西夷平沙鬼湾,那他并不是在说大话。”方停澜答道。
“之前就听你和费科纳一直在说《吉光黄云书》,这到底是什么?”
“简而言之,就是费科纳正在找的宝藏,”方停澜答道,“也是我在找的宝藏。”
“也是一个很长的故事?”海连挑眉。
“是。”方停澜承认,他看了一眼来的方向,“时候不早了,我得回去,下次再碰头,可不要再拿刀对着我了。”
海连不置可否,做了个赶紧走的手势。
方停澜向前走了几步,忽然又回过了头:“啊,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忘了跟你说。”
海连不耐烦地问道:“还有什么屁事?”
“我挺想你的。”
他如愿以偿地在月色中看到小海盗瞬间透红的耳朵尖。
第44章 连雨铳
59。
昨天夜里方停澜离开后,海连才想起自己忘了问他带来的那个铁箱子里装的是什么,好在两天后,他不仅看到了那样东西,还能近距离的触摸到它。
两日过去,这个名为“图末”的北漠专家非但没有引起费科纳一伙人的怀疑,甚至取代了上尉原本该呆的位置,方停澜深谙投其所好的道理,天天站在费科纳身侧与他讨论已经轶失的《吉光黄云书》上的东西。好在上尉这几天心事重重,烟斗抽了一管又一管,也乐得不去海神号那头凑热闹。船长都逃了班,海连更没人管,便继续独自在海岛上瞎晃荡——可惜影子大副大约是和巡逻队打过招呼,每次他刚想靠近山洞一点,就会被这帮人驱赶至另一头。
今天一大早,女妖号上的同伴便约着去荒岛的深处猎鹿,海连懒得凑这个热闹,便在港口附近打水漂玩,他扔到第六块石头时,费科纳的手下带着一堆木头靶子和那只巨大的精铁箱来到了一片空地上。
海连亦意料之中地看到了方停澜,他仍旧是那副胡子拉碴的造型,边走边与费科纳侃侃而谈:“……此物虽然内部精密,维修麻烦,但好就好在操作起来极其简单,哪怕是从未接触过火铳的人也能轻易上手。光说没有多大用,我们不妨随便找人一试。”
他说着目光环顾四周,正好看到了岸边的海连:“嘿,年轻人,过来一下。”
年轻人?海连听见这个称呼时磨了磨牙,还是依言走了过去。
“会用火铳吗?”
“不会。”
“我猜你就不会,因为这附近就你一个人身上没配短火铳。怎么,是下等水手?”方停澜故意笑道。
海连不由瞪他:“你才是下等——”
“他是隔壁女妖号的船员,女妖号更擅长白刃战。和我们海神号作风不一样。”费科纳打断道,他挥了挥手,“别废话了,就让他来试吧。”
船长一声令下,那几个持着木靶的人便将靶子按间隔依次排开,杵进了地面中,而方停澜也将铁箱里的“那样东西”抬了出来。
这玩意模样古怪,乍一看像是个安在铁台上的长火铳,但又和一般火铳的模样有所区别,至少火铳的枪管没有它这么大,也不会有一个圆盘状的东西安在扳机的一侧。方停澜将它放置在地上,试了试牢固程度后示意海连过来:“来,架住它。”
“怎么架?”海连半跪下来,左手扶上了扳机,“这样?”
方停澜摇了摇头,他走到海连身后俯**,然后一只手抬起海连的胳膊:“这样。”
两人此时身形如一,方停澜只要落下双臂便能环住对方的腰身。他垂下眼时,几乎可以看见小海盗因好奇和紧张而不停眨动的睫毛上挂着一粒小小的盐晶。
方停澜忽然很想亲吻一下对方近在咫尺的脸颊。
“明天正午……”为了岔开自己那点鬼使神差的绮念,男人干脆压低声音,聊起了正事,“费科纳会拔营而起,返回沙鬼湾。”
海连没料到他会在这个时候莫名其妙的说起这个,不由一怔:“你要我动手?”
“还不是时候。咳,总之……等我的消息吧。”方停澜按着海连的手腕,让他再压低了一点重心,“看,准心在这里,将它与你的目光平齐,对好靶子。”
他说话时哈出的热气和沁凉的海风搅在一起,来回徘徊在海连耳廓旁。虽说前几天调侃过方停澜如今说话都是一股羊膻味,但对方的身上其实并没有什么古怪的味道,反而自裘绒包裹的领口处逸出一缕淡淡的沉香,让常年呆在脂粉与泥土,鱼腥与血腥中的海连感到有些恍惚。
果然是好人家出来的东州人。海连想道。
也就这么一个错神,身后的男人终于低声道:“开枪吧。”
扣下扳机的一瞬间,海连仿佛被什么东西给用力推搡了一把,整个人几乎是不受控制地向后撞去,好在方停澜的另一只手已经按住了他的肩。耳畔炸响声不绝,一波又一波比春日的鞭炮夏日的暴雨还要剧烈;从食指处传来的剧烈颤动沿着每一寸神经狠狠敲击着四肢百骸,海连连牙根都被震得咯咯作响,他觉得自己随时都要散架,但这副几近支离的单薄骨架却始终被肩上的那只手给稳稳地压了回去。
“我在。”震耳轰鸣中似乎有个声音在对他如此说道。
这个场景一点都不美好。这不是奥布里安讲过的情爱传说,也不像小时候阿爹手把手带着自己踩木桩阵,至于盲鹰阿格,他的王八蛋老师只会拿匕柄敲他的脑袋。明明枪口在淬着火,弹壳在乱蹦,眼前的一排木靶已经千疮百孔,碎屑飞溅——这个人分明在授予他屠戮的技巧,给予他死神的权力。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那我在慌什么?
海连呼吸困难,几乎分不清这到底枪声还是自己过快的心跳声。
直到弹匣内所有弹药打空,方停澜才放开了海连的肩。海连松开扳机时,背上已起了一层的薄汗,食指犹在不收控制的颤抖。
方停澜表情歉然:“我忘了提醒你一声这个东西是匹烈驹,后坐力极强,是我的疏忽。”
海连朝他摆手,用力深吸了一口气:“没事。下次再来,就不用你扶着了。”
“好。”方停澜问道,“现在什么感觉?”
“耳朵疼,手麻了。”海连实话实说。
对方哈哈大笑,他原本想碰一碰对方被震得发疼的耳朵,但不远处费科纳众人还在盯着,最终他的手掌还是克制地收了回去。男人最后深深望了海连一眼,才转过身,对费科纳扬声道:“这就是《吉光黄云卷》中记载的连雨铳,原本容易炸膛,过热等特性已经在铁格谷中经巧匠之手抹去,留下的只有这无可比拟的惊人威力。我相信,您只要拥有十台连雨铳,未来您的军队在战场上必将立于不败之地,而您想要的一切,它都可以为您夺回来。”
方停澜向费科纳行了个礼,“如此,您能相信我的诚意了吧?”
费科纳的目光从北漠人的浓密胡子,到海连泛红的手指关节,最终转到了前方的一片狼藉上。人形的木靶早已没了人形,横七竖八地支棱在地上,显示着它们在顷刻间经受了多么狂风暴雨般的攻击。
男人眯起眼睛,几乎透过这片狼藉看到了未来的尸山血海。
“我想要的……”费科纳这几个字说得很轻,是用东州话念出来的。他的大副惊讶地张开了嘴,随即又连忙闭紧。
“我最想要的,它是没办法帮我夺回了,”费科纳慢慢道,“但用它来报复那些夺走我最想要的人,还是没问题的。”
方停澜深深行礼,同样咬字意味深长:“那我就祝将军得偿所愿了。
第45章 故人之子
60。
在海连试完新武器的当天傍晚,费科纳便向众人宣布了明天会返回沙鬼湾的消息。大伙环绕着一丛丛的篝火,手里还握着酒瓶,脸上的油渍都没擦干净,就这样看向暮色里腰背挺拔的男人:“诸位,我们在这座岛上待的已经够久了,久到足够莫亦人能在沙鬼湾上打好地基,安下寨子。”
“你他妈也知道莫亦人要把沙鬼湾吞进肚子里啊,我以为你已经打算把沙鬼湾拱手让给他们,夹着尾巴把这鬼地方当新家哪!”有人在叫嚷,是女妖号的船员,他们跟着上尉没大没小惯了,眼里也只认上尉这一个船长,对于费科纳这个海上霸主,与其说是敬畏,不如说是忌惮与不得不低头的服从。
费科纳并没理会那人的话,他继续道:“我也给了沙鬼湾里其他兄弟足够多的时间,他们可以在这三个月里离开,去喀其里湾,去苍狼湾,去帕鲁帕岛……去哪里都可以,他们仍然自由,比鸥鹭更自由;当然也有人选择留下来,跪在莫亦人的面前,往自己脖子上套上绳子,甘愿当一条走狗——这些以为莫亦人会带他们回到岸上,让他们洗去一身盐腥味,重新变回农夫,工匠,心甘情愿地继续接受贵族的鞭子,商头的打骂,他们还扭着屁股汪汪叫着,等待从餐桌上扔下的一两根骨头。他们错了!套在海盗脖子上的绳子只有一种,那就是绞索!”
人群中发出一阵惊呼,人们惊惶地面面相觑,就连女妖号上的人也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
费科纳夺过一瓶酒一饮而尽,他将空瓶用力掷在地上,碎片飞迸着落入火堆中,发出泠泠脆响:“这些还念着大陆的人,他们不配驰骋在海上,也不配得到海神的祝福!告诉我,你们也想在脖子上套上一根绳子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