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的是时间-第9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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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川人?那您和Yan是同学?梅川理工?”
Issac的汉语听力没问题,说还只习惯用英语,碰巧易乘风英语稀烂,十几年没碰过差点连ABC都还给老师了。
“Senior School。”晏羽替他答。
妙妙挖着鲜奶布丁,歪头看向一脸懵逼的易乘风,不计前嫌地招招手示意他凑过来悄悄话模式。
“Daddy问你和漂亮舅舅是不是大学同学。”小姑娘很自信自己的翻译水平,鼓励地冲易乘风点点头,“你只需回答,yes或no。”
易乘风看向Issac,“不是,我只读到高中,肄业,他厉害多了。”转而看向晏羽。
跟假洋鬼子交流真费劲,眼看江荞还得用礼貌的音量和词汇给Issac解释“肄业”什么意思。
大概是易乘风说出“他厉害多了”这句时,配套的眼神太过温柔,核泄漏一般辐射到了庄美婵,后者的餐刀当啷一声敲在盘子上。
“所以,”庄美婵转头看过来,柳眉高高扬起挑着怒意,勾起的唇角盛满嘲讽,“你六年前为了抵债照顾他,现在呢?我儿子家的软饭,味道不错吧?”
这么不友好的言辞攻击,挑衅得已经很直接了,江裕仁制止的眼神根本没人看。
晏羽捏着餐刀的手倏然收紧,尾刃压进食指的指节,若不是他及时而克制地将刀叉放下,几乎无法控制那样细碎的颤抖。
“你说什么?”
他转头迎视母亲,满眼的难以置信。
六年前?这个时间节点对他来说堪称刻骨铭心的难忘。
易乘风尽心尽力地照顾了他三个星期,就在庄美婵突然回梅川探望他之后的某天,他对自己说了“滚”这个字,决绝到毫无转圜!
抵债只是他俩之间胡扯的说辞,为什么庄美婵会知道!
所有一切,电光火石般在晏羽脑海里串联出一个事实,一个让他艰苦跋涉了五年的事实……
易乘风无所谓听几句脏耳朵的嘲讽,他早有这个心理准备。他只是担心晏羽,赶忙低头拉起他的手查看,即便没有开刃,餐刀毕竟也是切得动牛排的,果然他的指节上渗出一点血迹,并不严重。
他更不想晏羽重提六年前的事情,结痂的伤口已经长出肉芽,何必再撕开来让他疼一次。
“我们走了。”易乘风低声说,随即站起身,扫了眼众人,“你们慢慢吃,我先带他回去。”
庄美婵激动地扯开手包,搭扣刮断了她新做的指甲,她随便抓起一沓纸钞对着易乘风丢过去,雪片般的钱币撒落一地。
“说吧,你想要多少钱?与其浪费时间在这里爬床,不如拿了钱赶紧滚蛋——”
江裕仁已经站起身拉人,江荞也赶紧扯着妙妙哄她说去外面吃冰淇淋看夜景,Issac怎么都没想到继岳母会如此彪悍,直接愣在座位上对中国式家庭矛盾束手无策,只有魏千程默默端起酒杯将香槟一饮而尽。
“你先去开车,我马上就来。”晏羽仍旧险险地维持着一丝表面平静,将易乘风向外推了一步,“听话——”
易乘风眉心一蹙,坦白说他半点心也放不下,但晏羽让他先走一定有他的理由,他会尊重他的决定,他不想自己留在这里被人难堪,又或许有什么不方便当着他的面对家人出口的话。
“你只有十分钟。”易乘风捏了下晏羽的手心,转身走了出去。
如果十分钟后晏羽不出来,不管枪林弹雨,他都会回来将他带走。
“小羽,别怪你妈妈,这事儿可能有点突然……”江裕仁依然没有放弃和事佬的最后努力,给双方发黄牌,“美婵,有话跟孩子好好说,你这样过分了!”
“不必!”晏羽抬手制止了他们虚伪的表演,直视庄美婵,“六年前,你做过什么?”
“你觉得我应该做过什么?!”惨遭蹂/躏的手包被直接按在餐盘里寿终正寝,“康靖那个贱人!起码还得了一个完整的人,卷走所有属于你的东西。他呢?可是真不挑剔!你也非要被人家骗得立了遗嘱才——”
晏羽呼吸沉滞,青筋暴起的一只手紧紧攥住桌布一角,猝然用力一扯,满桌的杯盘碗盏稀里哗啦应声落地,烛台翻倒,鲜花上洒满汤汁,香槟滚出酒桶洒了魏千程半条裤腿。
“在、你、眼、里、”晏羽一字一顿,双目赤红,“我就应该是一个没人要的残废对吗!”
“你究竟有多恨我?居然看不得我有半点好!”
“我的这张脸,不是你亲生的吗?你不曾指望过我帮你抢回所有你应得的吗?怎么,你利用我失败了,所以我就成了那个钉死你的耻辱柱了?”
“母亲……”晏羽冷笑地念出这个称呼,“我对您还不够好吗?是我以前的讨好不够卑微,还是我如今砸钱不够积极?”
“你不爱我没有关系,非要恨到我死的那天才罢休?”
倒在桌边的酒杯被晏羽修长的手指拿起,啪嚓磕在桌沿上碎出锋利的断口,晏羽反手将杯柄塞进庄美婵手里。
“给你一个机会,你要么现在就杀了我,要么划花我这张脸!算我赔你一个生身之恩——”
庄美婵握着杯子的手簌簌发抖,抓烙铁似的将杯子丢掉,她似要想说什么,却只剩下嘴角不受控制的抽搐。
“放弃了?那你别后悔!”
“从现在起,我和你只是法律关系上的母子,除此之外再没有任何关系。”
“我的事情,你不必操心。”
“各位,打扰了——”
晏羽转动轮椅出了包间,江裕仁在安慰崩溃大哭的庄美婵,魏千程沉默片刻,起身追了出去。
电梯下行需要40秒,魏千程湿着一边裤管站在晏羽身后,眉心揪起。
“庄姨她……小羽,我们还是一家人,回去好好说话,不要任性。”
“魏总见笑了。”
今天的偶遇实在太过巧合,真是有人为了一张参观券不惜血本!
晏羽此时已经恢复平静,他只想马上出去,第一时间看见易乘风。
电梯门打开,晏羽推着轮椅穿过大堂出了旋转门,魏千程加快脚步跟在他身后。
酒店门前有七八级台阶,魏千程侧身挡住了一边的无障碍坡道,“小羽——”
他抬手拉住了一侧的推把,轮椅被迫停住。
魏千程毕竟有经年累月健身的体力,他不主动放手,晏羽根本不可能自己挣脱。
晏羽:“放开。”
魏千程力道不减,甚至将他往身边拉回一些。
“放开他——”
易乘风转过门庭的廊柱,双手插在口袋里,一步步沿着台阶拾级而上,目光温柔地罩在晏羽身上。
他一直走到晏羽身边,站在他的另一侧,转头看向魏千程,深沉的目光碰上对方阴冷的视线,“放开他。”
易乘风语气平缓,听不出任何的威胁或戾气,陈述事实一般不屑争锋。
魏千程一只手始终握着轮椅的推把,半点没有妥协的意思。
易乘风从口袋里拿出双手,无所谓地挪开视线,俯身,将晏羽从轮椅里打横抱起来,转身,一步步沿着台阶走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写了小两天,终于写完了,后面可能会改,反正今天肝不下去先发了……
*
祖国母亲生日快乐!
小天使们假期愉快!
第98章 23程
“别……你再,抱我一会儿……”
晏羽刚被易乘风放进车里,双臂便收紧环在他背后,他的头蹭在易乘风胸口,蜷缩成一个寻求庇护的幼儿姿态。
这个姿态让易乘风的心瞬间就软了,直接抱着他坐进汽车后排。
怀里的人跟他的声音一样有些微微颤抖,易乘风抬手轻轻摩挲他的脊背,“嘘……没事了,小晏……别想太多……”
“你别走,别走了……风哥,对不起……我跟她说清楚了……你别管她说的那些,她不是我妈,你别听……”
晏羽把这段不长的话说得极其艰难,一直不停地倒着气儿,像是受极了委屈完全不能自已。他脸色苍白得吓人,嘴唇发干,鸦羽般的眼睫低低垂着,却一滴眼泪也没流,拼命调整着凌乱的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
易乘风将他紧紧搂在怀里,“你不用道歉,不是你的错。小晏,嘘……什么都不用担心,不用怕……我不会走的,风哥陪你一辈子……”
他扳起晏羽的脸,直视他幽深的双眸,那里藏着经年求而不得、得而复失的恐惧,惶惶然令人心疼。
“我不离开你,咱们一直在一起,你信我吗?信不信风哥?”
晏羽点点头,环着他的手臂又紧了紧。
易乘风知道他在怕什么,六年前,庄美婵的一番讥讽让他最终下定决心离开晏羽,在晏羽心里,今天和那次大概是一样的,他害怕自己挨了顿辱骂会再一次伤自尊地离他而去,再扔他孤孤单单一个人。
“小晏,你听我说,”易乘风本来不想旧事重提,可他觉得现在有必要跟他把话说清楚,任何一点含混不清对他来说都是致命伤,“之前那次,她的确跟我说过一些不太好听的话,当时我觉得自己很没用,只会拖累你。”
“不过就算没有她,我也一样会赶你走,公平来说那次不是她的问题,是我刚从里面出来,适应得不好,人也太年轻,内心不够强大,只装着自己的那点小自尊,像个刺猬一样不愿接近任何人,自卑得要命。”
“现在我不会了,小晏,别人说什么都影响不了我,影响不了我和你,你明白吗?”
“我现在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该做什么,我会努力争取自己想要的东西,好好守着属于我的一切,我就想和你、和我的家人朋友,开开心心过一辈子。这些都是你教我的,你给我的特别多,你对我特别好,我都知道的。”
“六年前……大概是我这辈子做得最后悔的一件事,你当时怎么……怎么熬过来的,我不敢问,我不敢知道……”
“你就记住一件事,风哥不会离开小晏,就算以后我死了也会跟你葬在一块儿,化成灰也陪着你。”
易乘风低下头,轻轻亲吻晏羽的额头和唇角,温柔而安慰的亲吻,他们之间早已不只是爱情那么简单,他们是经历过风雨的伙伴,是彼此救赎过的至亲。
“我……”晏羽的情绪稳定了很多,他的眼眶微红,但没有流泪,“我跟她说清楚了,我们以后就只有法律意义的关系……她管不到我任何事。”
易乘风一怔,这是跟他妈断绝母子关系了吗,只剩下法律意义上的赡养义务无法割断,他知道庄美婵不会说什么好听的,却也没想到事情会这么严重。
究竟要多大的怨恨,才能让小晏这样一辈子都在渴望母爱,珍重情谊的人,做出这样的决定。
“风哥,我想了下,她那套房子的贷款我还会继续还,我父亲的遗嘱里给她留了生活费,除了房贷我就不负担她别的费用了,以后需要治病或者养老再另算。毕竟她生了我,她还把我带回了梅川让我重新遇到你……”
“都听你的,小晏,我都听你的,你做得很好了。”易乘风的大手插/进他柔软浓密的发丝里,用力捏揉了几下,“别想太多,不是你的问题,你特别好,是她不懂珍惜……”
晏羽喃喃道,“我记得我爸走的时候,亲口对我说过,小羽,你要代我对你妈妈好一点……风哥,我真的一直都记得这句话。”
“可是它不是真的……我爸是因为颅脑出血走的,医生说他当时根本说不出话来了,之后就一直在ICU里昏迷直到脑死亡被拔掉呼吸机……”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有那样一段记忆,也许是我爸托梦给我了,所以我很努力地照顾好她,我真的很努力了。”
“我知道,我都知道,小晏,别想了。”
易乘风恨不能将他塞进胸口用自己的血肉暖着,人家都说母爱是一个人全部情感的源泉,他的小晏却从小守着一口枯井,还拼命想从井里舀出水来接济别人。
“我知道你特别希望有爱你的爸爸妈妈,有一个家,没关系啊,没关系,风哥给你一个家,我爸我妈都会特别疼你……我不骗你,你看,我妈刚还给我发语音说东西吃剩了别给你吃,你肠胃弱,让我自己看着打扫打扫就行了……你听——”
易乘风打开微信,切到扬声器模式,点击播放。
苏姨的家常风味碎碎念中气十足:
“大风,带回去那吃的这都过了一天了,麻圆儿和藕盒不禁放,冷藏估计也不行,吃之前热透……你看看别让小晏吃了啊,没变味儿的话你自己打扫打扫就行了,他身体弱别再吃坏了遭罪……行了没别的事儿……挂了……”
晏羽拱在他怀里,身体忽地颤抖,压抑地抽泣着,像是受了极大委屈的小孩子,一瞬间就崩溃了,哭到不能自已。
易乘风只管抱着他,轻轻抚他的背,“小晏,别忍着,你难受就哭出来吧,哭完咱们就好了,没事了——”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晏羽是个什么样的人,他这么多年都在承受什么、失去什么和追逐什么。
他的确委屈太久了,也一个人硬撑太久了,易乘风是他最最珍视的爱人,庄美婵是他一直想努力争取的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