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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唇枪-第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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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跟他领导出差了。这么大的人了,能照料好自己。”虞少艾七岁就被扔去国外亲戚家里,一年最多回国两趟,虞仲夜那个时候起就从没担心过自己儿子。
    裴非凡挑高了一侧眉毛:“恕我多嘴问一句,少艾现在的领导是那位刑主播?”
    虞仲夜不答反问:“还有一件事呢?”
    “当然是来给虞叔道喜的。”裴非凡笑道,“外头已经有风声了,明年虞叔会调任公安部,正部级副部长,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由宣传系统直接调任政法系统,由副部级再往上升一个台阶,这么惊天动地的消息,到了虞仲夜这儿却是既不惊又不喜,淡淡笑了笑:“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情。”
    投身媒体行业,做到明珠台台长这个位置基本也就到头了。上头倒是还有广电总局,但到底比不了公安部。
    国务院直属的强权机关。国家最重要的部委之一。虽说明珠台乃至传媒圈里的生杀予夺全由台长说了算,但放眼整个中国,公安部的权力可就实在多了。
    裴秘书接着说下去:“只要有传言,就必定不是空穴来风。老爷子总想着一家人,尽可能在他还有余温的时候帮扶一把,有句话怎么说的?连络有亲,一损皆损,一荣皆荣。”裴非凡北大毕业,也是个饱读经史子集的文化人,《红楼梦》里的典故张口即来,“这个道理不用旁人多嘴,虞叔肯定懂得。”
    虞仲夜略一点头:“我听着。”
    裴非凡喝了口茶,笑笑:“也没什么,就是前两天正巧遇见廖总,廖总说了你这里有个小朋友挺不懂事,他几次想替虞叔你管教管教,虞叔都护着不让。廖总令我转问一句,虞叔对那小朋友是不是宠得太过了?”
    虞仲夜也笑:“小孩子总有不懂事的地方,廖总这样的身份,何必跟一个小孩子计较。”
    裴非凡道:“老爷子原先也是这样想的,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孩子,甭管什么来路背景,就算想翻案也翻腾不出多大的浪来,不值得为他费心思。上回给少艾接风,老爷子该是亲自跟虞叔交待过,本来这事儿也轮不到我们外人多嘴。可虞叔确实太过宠那孩子了,又是牛岭监狱,又是劳模性侵,这会儿连少艾都带了出去……老爷子没两年就退休了,明珠台也正处于改革的风口浪尖上,何况少艾而今回国,以后也得在官场上发展。这个节骨眼上生出什么事端,怕是对谁都没好处。”
    裴非凡一番话说得很是想当然,明珠园里有才有貌的主播委实多如牛毛,他自忖虞台长若想找些小玩意到床上解闷,也不是非得那个刑姓记者的儿子不可——老子螳臂当车横着一条贱命,儿子也不是让人省心的东西,怎么看都是一个麻烦。
    想想虞仲夜贫寒出身,仅靠一副好皮相就把官家小姐迷得神魂颠倒非君不嫁,又有当省委书记的丈人做靠山,几年一个跳板,一路飞黄腾达。
    而一个男同性恋者愣是婚前情史一清二白,没让任何人看出这方面的端倪,连老谋深算的洪书记都被摆了一道,没少悔恨嫁错了女儿。
    这样的人也算能忍常人之不能忍,自然应该格外懂得明哲保身的道理。
    人是老林楼下撞见带着上来的,一会儿还得由他送走,老林也就一起留在了台长办公室里。裴秘书这几句话尽是含沙射影,旁敲侧击,但他听得明明白白,洪书记在油尽灯枯之前费尽心思助女婿上位,但有条件。
    虞仲夜不紧不慢地问:“你跟着老先生多少年了?”
    裴非凡想了想,道:“八九年了吧。”
    “难怪。”虞仲夜点了点头,语气也不似褒奖,“尽得真传。”
    裴非凡道:“不爱江山爱美人的那是昏君,老爷子当年一眼相中虞叔,这么些年来也竭尽所能地提拔栽培,不就是看中虞叔是个分得清轻重好赖的明白人,江山美人知道该选哪个么。”
    虞仲夜笑了:“都要。”
    “虞叔这是开玩笑了,就是真皇帝也未必能事事如愿,江山美人里只能选一个——”裴非凡一边笑呵呵地说着话,一边打算端起茶盏喝茶,手刚触上茶盏却无故一颤,怎么也抬不起来了。
    虞仲夜伸手摁下了裴非凡的手腕,修长的手指微微弯曲,看似只是轻轻扣住,却令对方动都动不了。
    “回去告诉老先生,”虞仲夜完全敛尽笑容,一瞬不瞬地盯着裴非凡的眼睛,“我都要。”
    裴非凡只被虞仲夜看了这么一眼,便把笑声彻底憋回嗓子眼里。
    他没见过这么严肃的虞台长,这种强大又慑人的气场根本不容人招架或者回避。裴非凡不禁一怔,眼底慢慢露出怯意,点了点头道:“懂了。”
    茶冷了还可以重新沏,可胆寒了,再金贵的茶叶都饮不下去了。裴非凡是真的怕了。他起身告辞,又停在门口,犹豫半晌才回头道:“有句话我觉得说得挺好,女人靠征服男人征服世界,其实也未必是女人,那些爬床的小玩意儿打的多是这个主意。虞叔还是听我一劝,人家别有用心,你也不必太认真了。”
    
    第83章
    
    在真正接触到本人之前,虞少艾对刑鸣有个预设,这预设来自他的节目与周围人对他的评价,他觉得这人应该既骄傲又娇惯,不好接触,也不招人喜欢。
    他在美国也看针砭时政的新闻节目,最喜欢的主持人就是唐纳森,刑鸣的《明珠连线》依稀可见唐纳森的影子,但他不缺唐纳森的犀利,却远远不如唐纳森幽默风趣,举重若轻。他总是冷着一张脸,用最生硬的口吻说着最刻薄的话,刀刀鞭辟入里。太狠。
    但老林对刑鸣的评价很高,高得惊人。
    虞少艾每年回国两次,每次都是老林去接机,路上也会热络地闲聊。他知道这人是他爸的亲随与司机,典型的中国特色的官宫闱丞,对待主子缜密心细,基本全无主见。
    所以老林的评价应该就是虞台长的评价。
    明珠台是个众口铄金的地方。直的可以说成弯的,黑白的可以说成斑斓的,虞少艾是听见过一些真假莫辨的传言的。
    一年见不了几次面,表面上看似亲密父子,但虞少艾对身为电视台台长的父亲其实很陌生,对男人与男人那些事儿也持无所谓的态度。只不过每每想到已故的母亲,总有一种从胃部涌出来的不适感。
    他不忿,不屑,不理解,但又有点好奇。
    好奇他爸跟眼前这个男人到底是不是那样的关系。
    刘亚男现在是这一地界的大红人,从山上红到山下,从乡里火到县里,只不过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那种。
    刘亚男挥舞笤帚把所有上门来挖猛料的记者都打出去,唯独没有对前来探访的刑鸣动手。她一见他就说,冤有头债有主,一直等着的就是你。
    刘亚男一边说话一边把门敞开,冲刑鸣一笑。那笑容寒森森的,刑鸣硬起头皮才走进去。
    刘老师的那个棚屋已被乡民砸得稀烂,好容易才被刘亚男收拾干净。刑鸣四下看了看,也就十来个平方,蓝白条纹的床单与同色系的窗帘,看着简陋而干净。墙上挂着刘老师几十年来行善所得的奖状锦旗,一面红得有些发黑的锦旗边趴着一只灰绿色的壁虎,动也不动,像是死的。
    这地方本能地让刑鸣感到不舒服。
    刘亚男跟《明珠连线》里出镜的形象不太一样了。因为每次出现,乡民们就一拥而上地揪她头发,所以她现在剃了短发,过于骨骼分明的脸看着更像一个男人。
    刘亚男主动承认,《东方视界》直播时那些刷屏的红色大字报,都是她写的。她是大学生,又常年在大城市里工作,所以对互联网还挺熟悉。她从网上看见自己父亲蒙了不白之冤,没来得及赶回来,第一时间就想到上节目讨个公道,所以她想通过刷红字的方式替自己的父亲洗冤。
    刘亚男说话时微露鲜红的牙床,与她那张灰白的脸搁在一块看,有点骇人,她意识到眼前两个年轻男人都看着自己,解释说,最近上火。
    他们三个坐在县城的小馆子里,虞少艾两根竹筷用不利索,但吃相狼吞虎咽,刑鸣从头到尾不动碗筷,大概是嫌地方不干净。
    刘亚男夹了一筷子笋干,细嚼慢咽:“记者都是恶人。”
    刑鸣不忙着否认,只说:“我以前也是记者。”
    刘亚男盯着刑鸣深深看了一眼,摇了摇头,“你不像。”又看一眼虞少艾,更加坚定地说,“我见过的记者里就没这么帅的。”
    “你见过很多记者?”
    “很多,都见烦了,来一个打一个。”
    “你不正想替你父亲洗冤吗,为什么不把冤屈告诉那些记者?”
    “说了,没人信。”
    刑鸣也不信。直到现在他也不觉得自己错了,他向刘亚男指出案子的几个证据,让她一一解释。
    “你怎么解释你父亲跟小女孩接吻的视频?”
    刘亚男又夹一筷子扣肉,面上很是不以为然:“那孩子第一天上学,陌生环境吓得她哭个不停,我爸便把她抱起来哄,那孩子就往他怀里扑,可能脸贴着脸了,但从你们那个角度来看,像是吻了孩子的嘴。”
    甭管是否合情合理,听上去倒也算个解释,刑鸣手指轻扣桌面,微微蹙着眉头:“你知道么,除了张岩张慈父女,还有两家出来指证你父亲性侵。”
    桌面很脏,蒙着一层油灰混合物。
    “这有什么奇怪的?他们看见张家靠这件事上了电视挣了钱,也想效仿。”刘亚男说话时表情奇异,非恨非怨,倒很有些怜悯与不屑,“人们都以为农民勤劳善良,那都是刻板印象,其实又蠢又坏的多了去了。”
    虞少艾总算放下了手中的筷子,也替刑鸣问一句:“可连你姐姐,连刘老师的亲生女儿都指责他是恋童的变态。”
    “她与婆家关系不睦,生活挺困难,她以为我爸手头上有好几百万社会各界募捐的善款,一直打那笔钱的主意,但我爸没给——”
    刑鸣打断她:“不是给了?新闻报道说你姐姐曾承认你爸给了她一百万。”
    刘亚男鼻子里“哼”了一声,又露出猩红的牙床与嘲讽的笑容:“她信口胡说,挪用百万善款纯属以讹传讹。我爸确实给过我大姐一笔钱用来购房,但那钱既不是善款,也没有百万那么多,而是他多年来省吃俭用又收破烂的积攒,因为我大姐总是去小学门口撒泼,扬言要杀人、要放火、要把全校师生一个不留地统统毒死。我爸是个老实人,再加上闹事的一方是他亲生女儿,所以他想息事宁人,完全没想过报案解决。但我相信学校里肯定还有人记得这事儿,你们可以去打听打听,我姐是不是这么个只认钱不认爹娘的泼妇无赖。”
    “那么钱呢?”刘亚男的话里有个明眼人一眼看见的漏洞,刑鸣一针见血地指出,“东篱小学的教学环境仍然很差,既然你说没有善款私用,钱去哪里了?”
    “钱?听过,见过,就是从来没有揣进兜里过。”刘亚男说,“这事儿得八九年前了吧,我爸当选那年‘感动中国’年度人物,也是那时候由地方红十字会牵头,搞了一场大型募捐。那个时候几百万远比现在值钱,结果红十字会内部与当地政府层层贪腐,雁过拔毛,最后学校方面只收到一些校服、课桌、日用品和十来万元现金——哦,还有几十台很破的电脑。”
    刑鸣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慈善机构的这套玩法很常见。以物资充抵现金,签阴阳合同,虚开发票,一进一出都是油水。”
    刘亚男也点了点头:“后来断断续续倒是有些民间募捐,但对于这么一个几乎不向学生家长收费的学校而言,都是杯水车薪。”
    刑鸣微微吃惊:“这些你都没有告诉记者?”
    “我爸从那位红十字会副会长手里接过那张写着两百万捐款的大红‘支票’,还跟市领导握了手,合了影,照片早就登上各大报纸电视了,你过了那么多年再倒打一耙说当初根本没收到多少钱,谁信?”刘亚男呼哧呼哧喝了半碗油腻腻的汤,又抬起脖子,“对了,当时那位红十字会的副会长已经步步高升,跟我爸握手合影的市领导也调去了省里,都是大人物了。”
    倘使只是被一个小老百姓诬告性侵,还有洗清冤屈的可能,但这件案子经骆优的《明珠连线》一渲染,牵扯的就不再是张家或者刘家。事情的走向已经完全失控,刑鸣自知不妙,反倒格外冷静地问:“你凭什么要我相信你?”
    刘亚男反问:“你凭什么不相信我?”
    见刑鸣不说话,她自己倒耸耸肩膀,喝尽碗里最后一口汤,竟有些心满意足地撩下碗筷道:“算了,爱信不信吧,你要乐意查就查下去。别说这么多年过去了,就是眼前这个案子我也没有实在证据。”
    她确实没有真凭实据,只有一张嘴,呼天告地,谁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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