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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民国往事_羽尘-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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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数日后的法租界一处私宅。安野秀一穿戴整齐,站在床边俯视着沈熙觉,得意的笑了笑,俯身在沈熙觉耳边小声的说道,“告诉你件事。你的顾参长,变节了。” 
  沈熙觉躺在床上,经过一夜的凌虐,他觉得自己就像一块破烂的脏布。身上的疼已经感觉不到了,心里的疼痛淹没了一切,在仇人的身下撕碎了所有的尊严。
  安野秀一走后几个小时,沈熙觉连支撑着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身上到处都是口子,血干了粘住了床单,一动便撕扯着疼,手腕被勒的没了支觉,下半身像是从身体上撕掉了,从疼痛到麻木。
  房间里一片狼藉,地板上散落着洒瓶的碎片、带血的刀片、针头、药瓶,各种味道混在一起令人作呕。
  裴英按定好的时间开车来沈熙觉,敲门等了许久,沈熙觉才用干哑的嗓子在门里应道,“在车上等我。”
  裴英的心一下子拎到了嗓子眼儿,他不知道沈熙觉昨晚来这儿会了谁,但听他的声音绝对不是没事儿的样子,本想再问可是又止了,沈熙觉让他在车里等着,就是不让他进去看,裴英嘴上不说心里明白,自己若是硬闯进去,只怕他会更不好。
  在车里一等就是几个钟头,直到太阳快要下山了,沈熙觉才从小楼里走出来,裴英急忙下车去迎,可还没走到跟前心就凉了,沈熙觉的脸色白的像张纸,嘴角裂了道口子,嘴唇也破了好几处,走起路来脚下发飘。
  “小爷……”
  “回吧。”沈熙觉轻声的说着,露出了浅浅的微笑,唇上的裂口渗出了一点鲜红。
  裴英心疼的去扶他,一担上手,他的整个重量就倚了上来,他这么犟的人是遭了多大罪,才会现在这样连逞强的力气都没有了。
  当天夜里沈熙觉便发了高烧,裴英想送他去医院,他说什么也不去,裴英拗不过只能干着急的陪了一夜,沈熙觉夜里吐了好几回,胃里是空的也吐不出什么来,只能干呕着吐出一点儿带着血丝的胃液和胆汁。
  隔天大清早,他便催着裴英送他去宪兵队接人,靠着车站了大半个上午才等到人。
  看着顾廷聿从宪兵司令部的大门里走出来,干净整洁的西服,光亮的皮鞋,沈熙觉的全身犹如浸在冰水里,刺骨的疼痛剜割着心。他多么希望顾廷聿是伤痕累累衣衫褴褛的样子,至少这样他所付出的一切还有些价值。
  “嘴角怎么伤了?”顾廷聿看着沈熙觉疲惫而苍白脸,显得有些心疼,嘴角处的裂伤还透着血红,更加扎眼。 
  沈熙觉侧过脸回避了他的触碰,转身上了车,顾廷聿也跟着上了车,一路上车里谁也不说话,沈熙觉侧头望着车窗外,所有的风景在他的眼中都没有颜色,身上所有的温度都被抽走了,仿佛死了一般。
  裴英一路压着火,手一直压在怀里的□□上,他真想对着顾廷聿开几枪,可他知道,最后疼的还是沈熙觉。
  看到宪兵队发给顾廷聿的一纸任命状,沈熙觉一把掌狠狠的扇在了顾廷聿的脸上,这是积淀了太久的委屈和愤怒。
  顾廷聿叹了一口气,啐了一口带着点血丝的唾沫,完全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一脸不屑的冷笑了一声,皱起眉头问道,“你不是一直让我审时度势么,你不是要我认清时局么。沈会长。”
  沈熙觉感觉到有一把刀狠狠的捅进了他的心窝,连挣扎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宪兵部共治会会长兼任中亚银行经理,沈熙觉一时间成了上海最出名的汉奸,备受唾弃,锄奸团三五不时的往家里扔土雷,吓的家里佣有换了一波又一波。
  顾廷聿不想和他争吵,一年了,看不到他,没日没夜的想他,此刻他只想好好看看他、抱抱他,眼前的现实能忘掉一时是一时。
  “你是谁?”沈熙觉在顾廷聿的眼里找着,仿佛弄丢了比生命还重要的东西。
  “你不也做了汉奸?”顾廷聿嘲笑着冷漠一句,伤人无比。“我怕啊,我不想死。我不想为了那该死的中央政府卖命。要活着要来见……”
  “我还跟日本人睡过了,顾参谋长。”沈熙觉冷冷的打断了顾廷聿的话,眼睛里已经没了一丝波澜,仿佛已经死了。
  顾廷聿愣了,连呼吸都不会了,一刀命中心脏,搅动着,血肉模糊,疼到彻骨。
  伸手想抱他,想紧紧的抱住他,沈熙觉却躲开了,只冷冷的看着他,说到,“别碰我。我嫌脏。”
  不管沈熙觉多么抗拒,顾廷聿还是拉住了他,紧紧的把他抱在怀里。
  “想和我睡吗?好呀,我无所谓。和谁睡不是睡啊。”
  两颗心被撕的支离破碎。
  离开贴紧的身体,眼睛被泪烫的生疼,捧起沈熙觉的双手,颤抖的亲吻落在他的手指上。细细的看他嘴角上的伤,他腕子上的勒痕,他颈间的淤紫,他通红的双眼,顾廷聿从没这么恨自己。
  哑在喉咙里的话,说不出,不能说,死也不能说。
  “我让看看你的伤。”
  “看伤?”沈熙觉失笑,“怎么看?把心刨出来给你看吗?”
  顾廷聿再也控制不住了,猛的吻住了他的嘴唇,仿佛要把那些不能说的话都吐进他的心里。沈熙觉没有挣扎,反而十分迎合的和他拥吻,滚烫的唇满含腥咸。
  顾廷聿伸手解开他的衣扣,顺势褪下了他的外套,只觉得沈熙觉周身烫的吓人,突然停下了所有动作,心痛的锥心刺骨。顾廷聿把沈熙觉抱在怀里,压在喉咙里的呜咽生割着,已经不知道该怎么拥抱他了,他里里外外满是伤痕。

  ☆、【二十三】

  
  一年前,杜先生离开上海时,沈熙觉去送他。
  百姓再有本事也翻不了天。杜先生走前把恒社这些年来的利得,全都通过戴先生捐给了重庆政府抗日。国难当头,钱算什么。
  可帮会终究不是军队,占得了码头却打不了仗,说白了乌合之众难以成军,拿起枪来扫射,也有弹尽粮绝的时候,除了杀些鬼子兵,根本没有意义,看那些锄奸团,东打一枪西打一炮,有什么用。
  杜先生问沈熙觉,为何不跟他一起离开,留在别人霸占的地方,做不了自己的主,活不成想活的样儿,何苦。
  沈熙觉浅浅的笑了笑,说他在等一个人,生要等到他的人,死要等到他的信儿,否则在哪儿都跟死了没分别。
  杜先生走了,留了一驾飞机停在虹桥机场,德国教父的私人飞机,只要沈熙觉想走随时便能走,日本人也不敢拦,但起飞了便不会再回来了。
  沈熙觉谢了杜先生,真心的感激。
  杜先生对沈熙觉的赏识非比寻常,五六年的时间,沈熙觉这个青帮小爷入帮时浅,可身份地位都超过了许多帮佬,黄先生曾问过杜先生,一个外来人,根不知底不知就给了这么多厚待,怕不怕?
  杜先生一如寻常云淡风清,说了一句,“人看一眼,合缘则聚。”
  送走了杜先生没过多久,詹瑞麟也离开了上海,临走前詹奉俞来找过沈熙觉,还是劝他离开。时局已定,留下能有什么好结果,他们家一界商人,捐钱捐物还行,端枪打仗可没这个本事,而且上海沦陷、南京屠城之时詹瑞麟大病了一场,家国沦丧如同利刃扎心,怎能不痛。
  “父亲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了,杜先生走后他就更难过了。”詹奉俞愁容满面的说道,“我和大哥商量了,打算全家去美国。日本人已经几次三番来家里邀请,要父亲加入他们的什么共治会,父亲就是被他们逼的,病情一日重过一日,再不走,父亲只要被他们逼死了。”
  大东亚共荣共治会,日本人打着共荣的名头,逼迫上海的商界人士入会,杜先生也是因为日本人想让他当这个会长,才离开上海的。
  日本人想用中国商人的钱拉动战后疲弱的经济,想霸占了中国的土地,再让中国人帮他们建立起一个繁荣的殖民地,然后把从中国榨取的钱财用于他们贪婪的扩张欲望,以一推十,简直无耻。
  沈熙觉知道詹家的处境,杜先生走后,上海船王詹瑞麟便成了共治会会长的头号人选,无论声望还是财力都是无以匹敌的,只能远走以避祸。
  “熙觉,你也赶紧打算打算吧。我不知道你到底等谁,可我知道日本人早就盯上你了,你得自己平安,才能等到你要等的人。”詹奉俞把沈熙觉当成最要好的朋友,虽然他们性格不同,但是对沈熙觉,他是欣赏和佩服的。当然,他也知道他的劝说根本不会改变沈熙觉的打算,于是他笑了笑,拍了拍沈熙觉的肩,说道,“杜先生给你留了飞机,你要去香港,还是来美国都行。”
  送走了詹瑞麟和詹奉俞,沈熙觉感到心里空落落的,身边一下子安静了,以前是那么的热闹。
  那晚,沈熙觉去了大世界,黄先生已经好几天不开门做生意了,台上尚雁声给他唱了一晚上包场,台上独一人,台下独一人。
  唱罢,尚雁声谢了妆坐到台下,和沈熙觉一同望着空荡荡的戏台。
  “怎么不走?”沈熙觉问。
  “你呢?”尚雁声答非所问。
  “等人。”沈熙觉答。
  “我也是。”尚雁声嫣然一笑,多少情义在其中。
  沈熙觉是极聪明的人,他早就知道她的情义,只是他们都是聪明的人,便不需多说就都了然了。
  “何苦呢。”
  “别劝。…你得劝得了自己,再来劝我。”
  尚雁声说完,便默了。两人并排坐着,谁也不说话,仿佛大世界外头的世界与他们无关。
  半年后,沈熙觉在南满商会的堂室里,答应了安野秀一三个条件。第一,做共治会的会长;第二,出任中亚银行的经理;第三,陪他一晚。
  前两件事让沈熙觉成了上海最大的汉奸头子,黄先生把他逐出了青帮,裴英跟着他也脱离了青帮。
  安野秀一大肆按排报社宣扬共治会和中亚银行,沈熙觉连续出现在报纸的头版头条,青帮要杀叛徒,锄奸团要杀汉奸,仿佛这世间再也容不下他一个沈熙觉。
  但三个条件之中最让沈熙觉痛苦的是并不是当汉奸。被世人如何看待对沈熙觉来说根本不重要,唯有第三条,他要出卖的是自己,被顾廷聿所爱着的自己,无论出于什么原因都是一种伤害,对顾廷聿的伤害。
  沈熙觉带着这样的心情去了安野秀一的私宅,当他在安野秀一面前脱掉最后一件衣服的时候,沈熙觉的自尊被彻底撕碎了。
  如果顾廷聿没有变节,那一晚会成为沈熙觉永远的秘密,他会千方百计阻止顾廷聿知道,可惜,一切都错乱了。
  顾廷聿无灾无难的从宪兵司令部里被放出来了,还被认命为上海保安队的大队长,沈熙觉的世界全都垮了,他拼命的想要找一个理由,一个顾廷聿变节的理由,可最终却被顾廷聿彻底否决了。
  怕死?
  沈熙觉几乎不认得眼前的人了,那样一个耿直、忠诚、坚毅的军人,怎么因为怕死就叛变了?
  “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你告诉我。”沈熙觉用祈求的眼神向顾廷聿求助,求他给他一个不那么残忍的答案。
  然而,顾廷聿并没能如他所愿,连一点怜悯都没有的告诉他,他真的变节了。
  “我忠诚,得到了什么结果。在奉天,我被自己人缴了枪;在上海,我被我尊敬的人背叛;在南京,我没有得到公正的审判。我像老鼠一样被关在地牢里,暗无天日的活着。一个背叛了自己国家、背弃了自己国民的政府,值得我忠诚吗?……我不想再活的像一个傻子,我要为我自己活,为你活。我,再也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在绝望之后,沈熙觉确定了一件事,他爱顾廷聿,爱的刻骨铭心,无论他是忠诚的军人,还是变节的叛徒,什么样的身份原来根本不重要,他爱顾廷聿,纯粹的爱着顾廷聿这个人。
  “抱抱我。”
  沈熙觉依在了顾廷聿的肩头,周身的疼痛让他疲惫不堪,他再也撑不住了,只想在他的怀里歇一歇。
  顾廷聿环手把沈熙觉拥在怀里,感受着他身上滚烫的热度,努力的抑制着自己的颤抖,当他从宪兵司令部被放出来时,看到沈熙觉的神情由期待变成绝望,那时他就像被无数利刃扎进了心里,痛到乎无法负荷。
  那份名单是戴局长交给他的,是他重回上海的钥匙,上面有十一名军统上海情报站人员的名字。
  在安野秀一向沈熙觉开出条件的同时,宪兵司令部已经按照名单逮捕了这十一个人,刑讯之后证明了这份名单的真实。于是顾廷聿用这份名单成功留在了上海,而他来上海之前已经在南京以陆军少校的身份加入了汪、周二人筹建的新政府。
  安野秀一彻彻底底的算计了一把沈熙觉,让他尝到了惨败的滋味。
  安野秀一以日军特务机关机关长的身份来到上海,他的目的有两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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