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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刺猬_谦少-第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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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棋盘上已经密密麻麻布满棋子,看得我眼花缭乱,纪容辅轻声给我解释:“现在胜负在左上角,已经是收官了,最多三子之内会决出胜负。”
    “其实安安已经输了!”叶宁这家伙的立场完全是向纪容泽倾斜的:“白子布局序盘赢太多了,这局一定是小胜。白子在小目落子时就已经赢了。”
    然而夏淮安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一副面瘫脸,看他表情实在看不出一点要输的迹象。倒是纪容泽懒洋洋靠在一边,手上拈着枚棋子把玩着,唇角勾着笑容。
    “其实我觉得未必……”纪容辅刚说话,叶宁就跳了起来:“喂喂,裁判不能支招的。”
    纪容辅无奈地笑笑,拍了拍夏淮安的肩膀。
    “若是黑子落子在4之5的位置呢?”纪伯父忽然说话。
    叶宁这次不敢抗议了,只能暗戳戳地小声道:“那我们截住就是……”
    他的话停了下来,大概是因为看见了纪容泽脸上的表情。
    纪容泽嘴角的笑容已经消失了。
    他缓缓地坐直了,身体前倾,开始认真地看起棋盘来,这局下到现在,他这才第一次认真起来。
    白子落了下去,却没有去拦截黑子,而是在一堆白子之间落子。
    “黑子刚刚那步,在围棋里称之为尖。”纪容辅轻声解释:“现在容泽让了一步,围棋里有句话叫‘大盘取厚势,官子有妙手’,不到最后一刻,胜负永远是未知数。容泽留下了一个大漏洞,现在就看他补不补得过来了。刚刚黑子这一步叫做手筋,是一盘棋中最妙的一着。“纪容泽白子落下,纪伯父直接从装黑棋的小圆钵里拿起一枚棋子,紧接着落了下去,看起来每一步都在他意料之中。
    纪容泽没再玩棋子了,不仅不玩,眉头还皱紧了,他的眉毛极为秀长,烟灰色眼睛如同云雾一般,隐隐透着决绝的意味。
    他思索良久,在黑子旁边落子。
    “那你这盘大势已去了。”纪伯父直接点了点左上方一块空白处:“黑子在2之2落子,这局胜负已定。”
    “那倒未必。”纪容泽抬起眼睛,他的唇极薄,他的长相其实极为聪慧而干净,也是常说的慧极必伤,是很容易早夭的面相。
    他拈起棋子,看起来要在棋盘左上的边缘落子。
    “别在一。3落子,落二。3,”不知道什么时候,林采薇也站到了方桌边,她直接给纪容泽支招:“他不会给你机会的,那只是个陷阱。”
    她说完这话,目光狠狠地扫了一眼纪伯父,不知道是不是我错觉,我竟然觉得那岩石一样的中年人眼中掠过一丝得意。
    “你要我让?”纪容泽神色傲气。
    林采薇脸上一瞬间掠过非常复杂的神情。
    “大势已去,输一目总比满盘皆输要好。”她的手轻轻按在纪容泽肩膀上,轻声道:“这只是一局棋而已,输了这局,总会有下一局。”
    这大概是我第一次看见她身上露出母亲的样子。
    纪容泽许久没有说话。
    就在我以为他要让出这一盘棋的时候,他抬手,棋子仍然落在了他原来想落的位置。
    “我只喜欢赢,不喜欢输。”他抬起头来,烟灰色眼睛满眼傲气,是我从未见过的锋利:“哪怕只输一目,也是一样。”
    
    第64章 番外《过年(六)》
    
    过年那天总算热闹起来,虽然气氛并没有多少好转。
    我住在纪容辅小时候的房间,纪容辅住在我隔壁。
    经过昨天的教训,我决定今天不要再在客厅盘桓,干脆躲在楼上房间里,拿着笔记本玩,反正这家里什么事都是佣人做,我也没什么可帮忙的。
    纪容辅今天闲下来,跟我看了一天电影,我看得头昏脑涨,大概是看我实在太无聊,纪容辅忽然拉我起来:“走,带你去看一个地方。”
    我跟着他在纪家院子里穿行,这才发现后面花园里还别有洞天,这样看来其实纪容泽对纪家并不是毫无感情,这花园里的假山跟他自己那个院子里的其实很像。
    “我小时候常在这玩。”纪容辅带着我穿行在回廊里,大雪纷纷扬扬落下来,后花园里种了一棵高大的银杏树,已经落光了叶子,只有零星几片叶子在风里摇曳。
    冬天的空气冷冽,天空灰蒙蒙,纪容辅替我围好围巾,拉着我走到雪里。
    厚厚的雪踩起来咯吱咯吱地响,四面都是院墙和建筑,这个花园像是被围起来的一方小天地,我直到站在雪里,还有点懵。
    “我走的时候这棵树还没这么高。”纪容辅站在树下,抬头往上看,指给我看树干上的一道痕迹:“看,还在这呢?”
    “破坏树木。”我一边吐槽他,一边很幼稚地凑过去看,只看见一条不甚清晰的横线:“这是什么?”
    “我想跟这棵树比一比,看谁长得更快。”
    “现在看来是树赢了。”我笑着比一比他头顶。
    纪容辅抓住了我的手,也笑了起来,我把手放进他大衣口袋里,站在雪里安静地跟他接吻。
    叶宁说纪容辅在英国有个庄园,说他是在那呆久了,舍不得了,干脆把那一片都买下来了。我一直很想去那看看,就像我刚刚忽然有一个瞬间,很想带纪容辅回我的老家,带他去看看那个江南的小山村,看我姥姥家门口的那条小河,河边的青草一直垂到水面上,春天的时候,河里会长满野生的水芹菜,我想带他去看我上学的那个学校,看我小时候上课的教室,长方形的木头课桌,和桌子中间用小刀刻的那条三八线。
    命运是如此奇妙的东西,我们原本是这世界的两个角落里互不相关的陌生人,此刻却站在这里,想着要一起度过余生。我不由自主地想看看我错过的他那二十五年的人生,我猜他也想看看我的。
    不然他不会带我来这里。
    …
    快吃晚饭的时候,总算热闹起来。
    我竟然隐约听见了鞭炮声和礼花声,天黑得很早,饭却没有很快摆上来,我正疑惑呢,看见纪容泽从一边坐着轮椅出来了,头发上还有点湿漉漉的,看了我一眼。
    我也看回去:“干嘛?”
    “你的新衣服呢?”他好整以暇地问我。
    “新衣服?”我这才发现他穿的是西装,和纪容辅全然不同的风格,再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毛衣。
    “吃个年夜饭为什么要穿新衣服。”我反过来笑他:“幼稚。”
    纪容泽瞪我一眼,大概他家过年不仅要穿新衣服还不能骂人,默默忍了下来。
    我说纪容辅怎么忽然消失了,原来是换新衣服去了。
    我又跑到楼上,纪容辅房间竟然没关门,浴室灯亮着,我想了想,还是没进去,站在外面问:“纪容辅,你在吗?”
    水声停了下来。
    “怎么了?”
    “你那件蓝色衬衫借我穿。”
    浴室的门被拉开了。
    纪容辅腰间围着浴巾,裸着上身,身上还带着热腾腾的水汽,站在门口看着我。我每次看到这场景都有早起跑步练肌肉的冲动,一般这冲动都会在第二天早上闹钟响起来的那一刻自动打消。
    反正纪容辅的就是我的,我何必这么辛苦去练呢。
    “你要穿我衬衫?”纪容辅手撑在门上,笑着看我,逆着光,他的眼睛漂亮得让人目眩神迷,所以真不是我色欲熏心,实在是这家伙随时随地在散发荷尔蒙。
    “你们家过年不是要穿新衣服吗?”我理直气壮:“我穿你衣服,装成穿新衣服,反正也没人发现。”
    纪容辅无奈地笑了起来。
    “你啊。”
    他拉着我走到衣柜前,直接取出一套衣服,防尘套一拆开,正是上次徐姨想骗我穿的那套衣服。
    “还有。”他摸摸我头发:“不是我家过年要穿新衣服,是每家过年都要穿新衣服。以后你每年过年都要穿新衣服,记得吗?”
    简直幼稚。
    …
    到了八点,总算一起围坐在饭桌边,我眼尖,一眼就看见桌上摆了上次那道鱼,连忙不动声色,选了个离鱼近的位置坐下来。纪容泽这个骗子,什么菜单一周一换。
    徐姨穿得喜气洋洋的,把一大盅汤放到桌上,也不知道注意到我身上的衣服没有。
    “你别忙了,坐下吃饭吧。”林采薇穿了一身红,对徐姨道。
    我还以为纪家真的跟旧社会一样,原来多少还有点人性。
    “老吴他们呢?”
    “他们在抱厦那边吃,我去跟他们一起吃吧。”
    “坐下吧,人多热闹些。”
    事实上气氛并没多热闹,还是那副暮气沉沉的样子,纪容泽不知道是怎么的,手腕上有道烫伤,夹菜的时候林采薇问了句:“涂了药没有。”
    “涂了,看着有点红而已。”
    我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虽然极力忍住,还是笑了一下。
    纪容泽轻飘飘瞄我一眼:“你又想起什么笑话了?”
    “你不会想听的。”
    “说来听听。”纪容泽筷子故意在那道鱼上面晃了晃。
    “真要说?”
    “真要说。”
    “我今天下午跟纪容辅去看雪,想起一句打油诗,刚刚忽然把那整首诗想起来了。”
    “哦,什么诗,说出来我也听听。”纪伯父难得地接了句话。
    五双眼睛都盯着我的脸,我莫名地有点后悔。
    “那我真念了……”我还想拖延一点时间。
    “林睢!”纪容泽的眼神已经不善起来,他显然知道我又要“讲笑话”了。
    “那首诗是咏雪的,”我无奈地念道:“江上一笼统,井上黑窟窿,黑狗身上白……”
    我看了一眼纪容泽的手腕,实在不敢念最后一句。
    “白狗身上肿。”纪伯父毫无压力地接上了,淡定地道:“张打油的诗嘛,《升庵外集》里的。”
    纪容泽的神色十分平静。
    “讲笑话还是你厉害。”他淡淡地看了我一眼:“不错,很不错。”
    我决定了,明天早上就回家,免得被纪容泽暗杀。
    我低头扒饭,纪容辅笑起来,在桌子下面拍了拍我的手。这时候就突出他有肌肉的好处了,至少纪容泽想弄死我时他能替我挡两下。
    …
    吃完饭又没事做起来,尤其在我念了那首诗之后,纪容泽看我的眼神就非常不善,好在叶宁很快杀到,还带着许多烟花:“林睢,我们去放烟花吧。”
    “阁下今年贵庚?”
    “24了!”他这种蜜罐子里长大的人就是好,嘲笑也听不懂,还兴致勃勃拉我出去:“来放烟花嘛,安安帮我搬了一箱很大的烟花过来。”
    我被他拖到院子里,他大概是画家天性,对于烟花、晚霞、彩虹之类的东西都很迷恋,后两者他都画过,也许明年会画烟花也不一定。
    邻居家也隐隐约约地响起了鞭炮声,远处有一道亮光冲天而起,在夜幕中绽放开来,叶宁顿时嚷起来:“是周仕麒,他今年比我先放,不行,我们不能输给他,安安快点快点!”
    夏淮安也是纵容他,真的替他去点烟花,夏家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真是舍得。
    叶宁带来的烟花种类很繁多,又高又响,带着尖锐的哨声,一直冲到漆黑的天穹之上,猛地炸裂开来,万千道璀璨光芒绽放开,还未消散,下一道又直冲上去,天空被映得亮如白昼。叶宁自己又偷偷点了两个圆锥形的,无数金色光点像喷泉一样涌出来,几乎有一个人那么高,把整个庭院都映亮了,火树银花,叶宁得意地在旁边跳起来:“厉害吧!”
    明亮的烟花下,我转过头看着身侧的纪容辅,他正仰头看着空中的焰火,明亮的火光照在他脸上,像我最耀眼而温柔的美梦。他发现我在看他,笑起来,安静地搂住我肩膀,低头亲了亲我头发。
    烟花的动静太大,不管是警卫还是佣人都围在院子周围看,指着空中的焰火交谈着,笑着,硝烟的味道弥漫,我回头看,那树只剩下褐色枝桠的海棠花后,纪伯父和林采薇站在一起,两人都安静地看着焰火,仍然是那样相敬如宾的样子,然而最大的那一朵烟花绽放的瞬间,林采薇忽然抬起手来,替他拉了拉大衣的下摆,这动作如此轻微,不仅是庭院中的众人,甚至连纪伯父本人也未曾察觉。
    我想,以后还是不要那么轻易地断定这世上任何人的生活吧,因为你永远不知道他们最真实的模样。
    纪容泽的轮椅静悄悄地出现在我身边,大概是被烟花鼓舞了,我胆大包天地跟他打了个招呼。
    “你的红包没有了。”他冷冷地告诉我:“本来今年你会有我的红包的,因为你太会讲笑话了,所以没有了。”
    纪容辅在旁边笑了起来。
    “容泽的红包很丰盛的。”他故意逗我:“我可以作证。”
    “好吧。”我无奈。
    纪容泽仍然是那副不好惹的样子,静静地坐在轮椅上,看着空中的烟花。
    他的身形清瘦,却有风骨,林采芩至少有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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