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我们一起走过的台阶-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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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天,这个故事真是一点也不美好。”布鲁诺也摇了摇头。
瓦伦汀“啧”了一声,又看向程可颂:“我们‘万能的可颂’有什么看法吗?别总是不说话呀!”
“一定要发生在歌剧院吗?”程可颂无奈。
“当然!”
“唔,那我觉得还是歌剧艺术家比较好。”程可颂真的开始构思。
片刻后,他微笑着说:“一对歌剧艺术家夫妇经常在歌剧院演出,有一天,他们有一场十分重要的演出,但那位妻子的身体却有些不适。那位先生觉得带病演出并不是什么大事,因为他自己也经常带病上台,于是妻子就带着病演完了全场。”
“演出圆满结束后,那位妻子却在离开歌剧院时,倒在了这道台阶上。”
“那位先生十分后悔,辞去了演员的职务,每晚都作为一位保洁员前来清扫台阶。他只有在每天午夜时分,在这道台阶上,才能再次看见他妻子的鬼魂。所以他就一直做着这份保洁员的工作,每晚陪伴着他的妻子,再也没有上过舞台。”
故事编完了,瓦伦汀盯着程可颂,一脸见鬼的表情。
茱莉娅大笑了几声:“我终于知道为什么西蒙嫉妒我了!哈!可颂果然是个大宝贝!”
说着,她十分自然地挤到程可颂身边,伸出胳膊搂住他的脖子。
程可颂来到巴黎快一年了,仍旧有些无法适应这里妹子们的热情,却也知道这是一座城市的文化和习惯,便没有躲。
“嘿,行了!”雨果笑着将茱莉娅推开,“可颂他很内向,你这样会吓到他。”
“哦,容易害羞的亚洲人!”
茱莉娅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了不起。
“我觉得这个故事还不错。”雨果立刻转移话题。
“加一票。”蕾雅举手。
“所以,这位保洁员艺术家先生与他的鬼魂妻子,到底是怎么在这道台阶上相处的呢?我记得我们需要两个模特?”瓦伦汀旧事重提。
几名学生立刻起哄,将程可颂和雨果从地上赶了起来。
“不是,一对夫妇,为什么不让女孩子来演?”程可颂终于憋不住了。
瓦伦汀语出惊人:“你歧视同性恋?”
程可颂一愣:“……不啊。”
雨果惊讶地看了程可颂一眼。
“那就对了嘛——”瓦伦汀不依不饶,“快一点,我们要画有人物动态的速写,现在我们之中只有你们两人手里有还算不错的画,你总得给我们一个画画的机会。”
程可颂还站在原地哭笑不得,雨果却忽然拉住了他的手腕。
雨果将人拉到台阶中段的拐弯处,手臂穿过程可颂的腰侧撑在他身后的台阶扶手上,把他半圈在自己怀里,扭头向台阶下的四人龇了龇牙。
“赶紧画画!”
两人之间又是那阵熟悉的木质调清香,烟草味倒是淡了不少。
程可颂想:他今天好像真的还没有吸烟。
“刚才那个故事也很好,你很有写故事的天分。”
大概是为了避免尴尬,雨果找了个话题:“等今年的预科课程结束,你想去哪个专业?”
程可颂所在的美术学校分了数个校区,每个校区又分了数个专业。他当申请这所学校时报的是数字艺术校区,第一年预科课程之后,他们会被分为三个专业:二维动画、三维动画和游戏美术。
雨果此时问的就是程可颂将来想要选择的方向。
“我……还没决定。”
“你画画的技法很好,又很会编故事,故事板也画得相当出色。二维动画专业难不倒你。”雨果笑道。
在这所学校的三个分支专业里,二维动画班是最难进的。
“你呢?”程可颂问。
“游戏美术。”
雨果答得毫不犹豫。
台阶下的几人画完了速写,程可颂和雨果也自己找角度画了画,众人商量着找一家咖啡厅吃午饭,顺便整理一下目前为止的想法。
餐桌上,瓦伦汀突然又提出了不同的意见。
“照刚才可颂讲的那个故事,歌剧艺术家的妻子应该是安葬在墓园的吧?趁剧情还没有定下来,我们要不要明天去一趟拉雪兹公墓?看看还有没有别的灵感?”
雨果不赞同:“不要总是找灵感了,我们要给可颂留出足够的画故事板的时间。”
“今天才周二而已,我建议我们还是多去几个地方。”茱莉娅道。
两人一起看向程可颂。
“我也觉得,才周二而已,不着急的。”
程可颂笑着看向雨果。
作者有话要说:
注:出自《歌剧魅影》BY安德鲁·韦伯
当年在巴黎歌剧院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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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遍布墓园的青石台阶
拉雪兹公墓位于巴黎二十区,在小巴黎内。
人们通常意义上说的巴黎地区其实包含了巴黎周边的好几个省份,比如程可颂曾经居住的九十四省,就属于“大巴黎”的范畴。但是真正意义上的巴黎市,指的仅仅是小巴黎。
所以拉雪兹公墓其实是一座位于市内的墓园。
从程可颂现在住的凡尔赛门到拉雪兹公墓,路程并不算近。去往他与同学们约定的腓力二世车站需要倒两趟地铁。
对于这趟行程,程可颂其实是有些期待的。
巴黎的大部分著名景点他都在刚到巴黎的那个夏天去游玩过了,但他一直没有去过那几处著名的公墓。在他的认知里,墓园是用来缅怀逝者的,与“游览”二字完全沾不上边。但据说拉雪兹公墓内安葬了很多名人,比如肖邦,比如莫里哀……
……比如奥斯卡·王尔德。
“到哪里了?”
手机上突然收到一条来自雨果的信息。
“正在转乘二号线,还有三站。”
“你还是很准时。”对方的信息再次送达。
紧接着又是一条:“茱莉娅和蕾雅会先在她们共同的换乘站碰面,布鲁诺刚才告诉我他睡过了头,瓦伦汀从来都是要迟到的。他们让我们先进去,下午再在墓园门口碰头。”
法国人就是这么随性,如果不是重要的正式会议,这些孩子们总是很难有“准时”的概念。
程可颂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回复信息。
“好的,我们在出站口见。”
“没问题。”
程可颂从地铁站出来的时候,雨果正在将手中的香烟掐灭。
“早安!”
他笑着上前,与程可颂行了贴面礼,又从包里拿出一个牛皮纸文件夹。
“喏,昨天说的《歌剧魅影》,还有台词本。”
程可颂接过文件夹,看到里面放着一摞打印出来的台词,装订得整整齐齐,底部页夹里插着一张光盘,上面正是“歌剧魅影”的封面。
“我还以为你会给我电子版台词本。”程可颂说。
雨果耸了耸肩,不以为意:“打印出来你读着比较方便。”
程可颂笑着道了谢。
雨果随意地揽过他的肩膀:“走吧,我们先去墓园。”
两人并肩行至墓园正门,程可颂看着那道通往园内的笔直道路,忽然就愣住了。
“这里……和我想象的很不一样。”他实在有些被震撼了。
雨果惊讶:“怎么?”
“我还以为墓园总会有些阴森,到处都是墓碑,排列得整整齐齐……这里却这么……”
程可颂在脑海里寻找着形容词,但一时无果,只想到一个:“……这么绿!”
拉雪兹公墓中的绿化面积极大,放眼望去,一片碧草绿树。如果不是掩映在绿茵下的道道墓碑,程可颂甚至会误认为这里是一处公园。
雨果笑了。
“你是第一次进墓园吗?”
程可颂点了点头。
“巴黎有三座规模比较大的墓园,蒙帕纳斯那边就有一座,不过因为都是平地,没有台阶,我们才会选择来这里。”雨果说,“还有一座在蒙马特高地,也就是瓦伦汀和蕾雅周一去的那座圣心教堂附近。”
“这里是巴黎市区三座墓园中面积最大的,但其实三座墓园的环境都还不错。”
雨果带着程可颂转向一道岔路,沿着弯弯曲曲的低矮台阶拾级而上。
台阶边上就有一座墓碑,位置和角度与路边整整齐齐罗列的那些都不太一样,看起来似乎是随意摆在这里似的。墓碑基底是一块长方体花岗岩,上面以青铜雕塑着一位仰面朝上平躺着的中年男人。墓碑基底的侧面雕刻着长眠者的姓名和墓志铭。
“弗朗索瓦·菲利·福尔?”
程可颂照着墓碑上的姓名念道。
“是某一任法国总统。”
雨果解释完,又笑道:“我们的总统太多了,我也不记得他到底是哪一任。”
程可颂也笑了。
“我没有想过墓碑还可以做成这样,我印象里的墓碑总是那种方方正正,十分严肃的。”
“那你可得好好在这里逛逛,那些名人墓碑每一个都极具特色。”
雨果说完,又故作严肃地板起脸,义正言辞:“不过我们的主题可是台阶,你不能只顾着看墓碑了,知道吗?”
程可颂点头:“这里的台阶就很好啊,连接着生与死的世界,我们在长眠者之间穿梭,他们那么安静,但每个人身上都有故事。”
“其实,这里的台阶也有一种朝圣的意味在。”雨果忽然说。
“怎么解释?”程可颂好奇。
雨果低头看了看从墓园门口免费领取的路线图,抬头笑道:“跟我来。”
他带着程可颂在林荫小道上走了一会儿,又沿着稍显拥挤的墓碑间道向里进了一段,这才在几座墓碑的夹角里看见了一处被摆满了鲜花的石台。
“这里是吉姆·莫里森的墓,一个很著名的美国摇滚歌手。”雨果说,“有很多美国游客专程来这里祭奠他,据说以前还出现过在他的墓碑前聚众吸食大丨麻的‘朝圣者’,那时他的墓碑上还被画满了涂鸦。”
两人沿着墓园的台阶向上走,又来到一处低矮的墓碑前。
这座墓碑上不仅摆放了鲜花,还有许多人将地铁票丢在这里。
“马诺·梭罗。法国歌手。”
程可颂看着几乎堆满墓碑的地铁票,忽然觉得这些长眠于此的人其实并没有离开。他们至死仍在与这个世界交流,以一种寂静却默契的方式,牵动着他们的崇拜者。
当然,这其实并不算大场面。
等到两人来到了一座印满了唇印的墓碑前,程可颂才知道为什么雨果会说,拉雪兹公墓的台阶带了“朝圣”的意味。
“这是……王尔德的墓?”程可颂瞪大了眼睛。
只见原本应该洁白无瑕的大理石墓碑上,密密麻麻地覆盖了无数唇印,还有用口红写下的王尔德作品中的经典台词,以及祭奠者的祝愿。
“我们身在沟渠,但总有些人在仰望星空。”
雨果用读诗般的语调,念出了王尔德最具代表性的那句话。
“存在过的每一件精美事物的背后,都有着某种悲惨的东西。”(注)
程可颂用英语补充了一句。
“你也喜欢他的故事?”雨果的眼中忽然迸射出惊喜的光芒,与他眉梢的钻钉呼应着。
程可颂笑着摇了摇头,惭愧道:“我只读过《道林·格雷的画像》,略了解过他的生平罢了,还远远算不上是他的崇拜者。”
“读一部经典就已经够了。”雨果笑道。
“他总是用很淡然的口吻讲述悲剧,让人觉得十分悲伤却又无法发泄。不过大概也正是因为这样,他的故事才会那样扣人心弦。”
说完这样一段过于文艺的话,雨果绕着王尔德的墓碑转了一圈,笑容变得有些揶揄。
“这些姑娘们的亲吻十分热情,但王尔德却是一名同性恋者。”
程可颂点了点头:“我知道。他曾经还因此入过狱,那件案子成了同性恋平权运动中被引用最多的经典案例……”
雨果微微侧着头,看向程可颂的目光十分专注,在绿茵掩映的斑驳树影里,竟然显得有些灼热。
程可颂注意到雨果的目光,心脏忽然颤动了一下。
“某种意义上讲,王尔德其实已经成为了我们……同性恋者的文化偶像。”
雨果仰起头,看着墓碑上雕刻的那片羽翼,状若无意地说。
程可颂几乎能听见自己骤然放大的心跳声。
两人之间第一次出现了一段过于冗长的沉默,但又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这片沉默中激起一丝丝涟漪,缓缓扩散。那道涟漪轻轻触碰到两人的身躯,又返回一道道更加细密的波纹,在两人之间往返转折,无穷无尽。
程可颂觉得自己大概、也许……可能应该开口说些什么。
说什么?
说自己也是一名同性恋者?
会不会太刻意了……
一阵手机铃声打断了他的犹豫。
雨果将手机从口袋里摸出来,看了一眼,笑道:“茱莉娅和蕾雅到了,正巧遇到瓦伦汀,他们正在往亚兰·卡甸的墓碑走……我们也去那边吧。”
他灿烂的笑容将刚才两人间有些难以形容的气氛骤然打破,回到了一直以来的轻松惬意。
程可颂将刚到嘴边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