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道不销魂-第20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你疯了!再闹谁都走不了!”
“哥!”
“你闭嘴!快走!”
曹恩凡见这情景,挣开了严天佐的手。严天佐追着要抓,被他闪开。
“别管我了,你先走!”
“不行,我带你一起走!”
“听你哥的,赶快走!我在北平等你,记着你的话!”
严天佐急得用头撞窗子。曹恩凡伸手捧着他的脸:“别跟自己过不去!我等你!”
严天佐捉住他的手,吻了吻他的手心:“嫌疑人里没有你,他们不会太为难你,你等我!我一定……”还没说完,脖颈中了他哥哥一掌,人软了下去。
“天佐!”
严天佑拉起他,看了门后的曹恩凡一眼。曹恩凡感到那一眼极其复杂。他面对突如其来的分离不知所措,对严天佑说:“照顾好他。”
严天佑没有任何表示,拖着严天佐拐弯走了。
本来应该在后门站岗的两个警察,难得今天上司不在,没人监管,便坐在过道里吃花生闲聊。严天佑在拐角处停下,看那两个警察说的正起劲,轻手轻脚打开一扇窗户,把昏倒的严天佐推了出去。
“咚”地一声。听到过道尽头有个警察问:“怎么了?”
严天佑从拐角露出半个身子,笑说:“摔了一脚。”
“看着点儿。”看见也穿着警服,严天佑站的地方又背光,俩警察没多想,继续聊。
严天佑接着从那扇窗翻了出来,扛起严天佐溜着墙根跑。他比弟弟壮一些,以前体力活儿干得也比弟弟多,自觉扛着这么个瘦猴儿并不吃力。可却忘了近几年心力耗得比体力多,居然没跑几步就被压得跑不动了。回手捏了捏严天佐的肩膀,才发觉,这傻小子虽然瘦,但也比年少的时候壮了不少,垂着脑袋,五官分明,竟然不知不觉长成了个爷们儿。
严天佑放下弟弟,倚着墙喘口气,路边停着辆汽车,被几个卖小吃的摊儿挡住了,他算了算,再跑五六十步就能到。拉过严天佐的胳膊,又把人背起来,一口气朝汽车跑了过去。
跑到路中间,汽车里出来个人,似乎要过来帮忙。严天佑使个眼神,那人又缩回车里。路上熙来攘往,一个警察狼狈地背着一个人,行人商贩都新鲜地盯着看。严天佑用胳膊挡住严天佐腕子上的手铐,踉踉跄跄走到车边,把人塞进车里,自己也滚了进去,一边脱着警察的衣服,一边跟司机说:“去火车站。”
司机很年轻,看着也就十□□的样子,白皙文弱,礼帽在头上晃来晃去,听到严天佑的指示,哆哆嗦嗦地说:“那里离着使馆区很近。”
“放心吧,离着使馆区近的警察都盯着使馆区呢。”
“那,这车,不还车行了?”
严天佑快被逗笑了:“小淞,你从十二就跟着我,怎么脾气一点也不像我呢?”
小淞没听懂,从后视镜里纳闷儿地看着严天佑。严天佑叹口气:“我跟你二哥回上海,你自己去还车。”
小淞才明白,唯唯诺诺说:“那不还了。”
严天佐醒来,已经在火车站候车大厅里了,身边的严天佑已经换上了便服。他头发剪得很短,脸上有些胡茬,宽肩长腿很俊朗很显眼,却不斯文,像个莽夫,乍一看会以为是个当兵的。眼下明摆着是累了,正倚在一旁打盹儿。
“二哥你醒啦。”旁边衣冠整齐的年轻人笑着问严天佐。
“小淞?你也来了。”
“大哥叫我跟来的。”小淞笑笑,“二哥你歇着,一会儿就要上车了。”
这边说着,严天佑睁开眼,坐直了,兄弟二人对视一眼,都有很多事情想问对方,却知道不是时候,干脆都没说话。没多久上了火车。车厢里空荡荡,尤其卧铺车厢,更是没几个人。三人坐在一张铺上,都很是疲惫。
严天佐坐在最里面,倚着窗框,他想起来北平的一路上,他都盼着晚点到,现在恨不得觑个机会,跑下车去。
“陈午阳死定了。”严天佑忽然说。
“为什么?”小淞接过话来问。
严天佑却是在对严天佐说:“你身上没枪对吧。那个日本人身上中的子弹是他手下枪里射出来的。不过不知道陈午阳背后的势力会如何活动,当局为了稳住日本一定会定一个人的罪,说不好会把你俩全都枪毙,你逃了,他就必死无疑了。至于怎么搅上这个日本人的,回上海你再跟我说。”
严天佐不说话,看着窗外。汽笛鸣叫,火车开动,他的头跟窗户之间,因为颠簸轻轻撞着。站台上,送亲朋好友的人在不停地挥手,有的乘客还把手伸出窗户,跟送别的人握着。他们之间不停地千叮万嘱,依依不舍。
“我得回来。”严天佐自言自语。
严天佑斜睨他一眼:“牢里那个,是你在北平找的姘头?”他冷哼一声,解开两颗衣扣,“我说你怎么从来不□□宿妓的,连舞都不怎么跳,我还真不知道我亲弟弟喜欢男的。”
严天佐全然没有听见严天佑的话。心里若隐若现地浮现出他来北平听的第一场戏,那天有一出《状元媒》。他闭上眼睛,耳畔萦绕着柴郡主甜润的嗓音,唱道那句“乱军中多亏他救我回还”,严天佐猛然惊醒,痴痴地念道:“我该把他救出来的。”
新闻会开完,日本大使又去了北平政府谈判,说不定过不了三五天,日本兵就要进北平城了。
警局里丢了犯人,已经乱成一锅,一共就十来个警察也不敢乱动,等到廖正恺回来的时候,严天佐已经走了大半天了。
廖正恺坐在办公室里一根根抽烟,童飞和那天提审严天佐的警察站在他面前,端着警帽不说话。
“黄朗,把巡警队的三队四队五队都调派给你安排,然后带着你们刑侦队,出去查查,悄悄查。”
“是!”名叫黄朗的警察鞋跟一碰,满面得色,戴上警帽出去了。
等黄朗脚步声渐远,廖正恺又对童飞说:“你发小儿没走。”
童飞低着头:“他们其实没多熟,我发小儿心眼实,被那小子拖累了。”
廖正恺熄了烟,随手又点上一根。“现在怎么办?”
童飞不敢乱说。
“没什么,你说说,我也好开开窍。”
“必须要给石田偿命。南京那边已经出面了,再闹出来嫌犯越狱的事儿,我们没法收场。”
廖正恺点点头:“日本兵是肯定要进城了。”一根烟抽完,廖正恺把他摁进烟缸。“去看看你发小儿吧。”
“谢谢局长。”童飞转身要走,又被廖正恺叫住。
“小童,后面的事儿,自己知点趣儿。”
“是,局长。”这意思,是让童飞自己辞职了。
童飞出来没直接去看曹恩凡,先出了警局,准备买点吃的,结果看到警局门口有个壮实的小伙子,探头探脑往里看。童飞觉得眼熟,想起来是在天桥和曹恩凡一起搭伙卖艺的人,便走了过去。
“干什么?”
章晋平一愣,认出了童飞:“你是恩凡的朋友?”
“你找他?”
“你知道他在哪儿吗?他快十天没见人影了,也不在家。我想进去报警,可巧碰上你,你能帮我找他吗?”
童飞打量着他,有点不可思议:“出了那么大事儿,你不知道?”
章晋平听到这话吓了一哆嗦,拉着童飞问:“恩凡他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
童飞甩开他的手:“他没什么事儿,你跟我来吧。”
章晋平脑袋懵着,跟童飞进了警局,童飞在前面带着他,淡漠地说:“恩凡在里面,你什么话也不要问,他说什么你听着就得了,多问一句,我把你也关进来。”童飞停在一个门前,警告他。说完,招手叫来一个小警察,示意他把门打开。
曹恩凡听到门响,抬头去看,看到章晋平冲进来,有点不敢置信。
“恩凡!”章晋平喊了一声,曹恩凡这才确定是他。
“虎子哥?你怎么来了?”
曹恩凡要站起来,章晋平跑过去扶他,说:“是那个,那个……”回头看童飞。
童飞脸色铁青,接道:“童飞。”
“对,童警官带我来的。”
童飞走进来,关上门,倚在旁边:“你们聊,我在这儿等着。”
章晋平知道这是盯着他,不让他多嘴的,于是一肚子话,也不敢说。
曹恩凡也没法解释,只说:“我没事儿,你这几天怎么样?”
“前几天以为你病了,后来去你家找你,门锁着,我敲了半天也没人应,又以为你出门。想着你要是出远门怎么也得告诉我,接着又去找了几次,还是没人,怕你出什么事儿,想来警局报警,碰上童警官了。”
曹恩凡心中愧疚,说:“对不住了,虎子哥,让你担心。我没什么事儿。”
“什么时候能出来?”
曹恩凡摇头,童飞在一旁说:“刚怎么说的?”
章晋平噤声。
曹恩凡拉着章晋平说:“虎子哥,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去,你帮我办几件事儿。”
“你说。”
“我家里养了两只鸟,这几天家里没人怕饿死了。如果死了,帮我把它们埋在我院子里的桂花树下面,没死的话帮我好好养着。我的枪替我擦了,你要是能用上就用,用不上的话就拿布裹好了。明天是十五,替我给我爹娘上柱香。”
“没问题。恩凡,你放心,没大事儿的话,很快就能出来了。”
“谢谢了,虎子哥。”
童飞直起身:“说完了吗?说完走吧。”
章晋平拉着曹恩凡手腕,曹恩凡又嘱咐他放心,才跟着童飞走了。
羁押室的门锁上,童飞跟章晋平说:“虎子?”
“是,大名叫章晋平。”
“哦,恩凡说的事儿你别管了,我帮他去弄。”童飞把章晋平带到警局门口,示意他快走。
☆、落花流水愁无限
童飞取出了曹恩凡被押进来时交出的钥匙,转天一早独自去了曹恩凡家。
这个胡同儿他打小儿总来,全因两家世交,只要他来姥爷家就会来看看六叔六婶和恩凡弟弟。鄂托家六爷没的早,他姥爷把六叔和恩凡当成亲儿孙看待,这几年犯糊涂,还总想着六爷,说和六爷年轻时候的事儿。
童飞开门,铸铁大锁哐啷一声被打开,双手一推,门轴转动,响声刺耳。抬眼,满院的颓败之景,不过十来天没人管而已。
三年前,六叔病着,他来看探望时也是这么个景况,似乎比现在还让人沉重。家里有个将死的病人,是何等的压抑滞闷。那时,曹恩凡的师父听说是回河南山里去了,曹恩凡每日的寄托是晨昏习练枪法,剩下的光阴奔波于药铺之间给他爹抓药熬药,熏得满身药味。
曹恩凡十六七,长得正是好看的时候,有了男人的气质,未失幼时的俊秀。“现在也是一样的。”童飞回身关了大门,这么想着,面对正堂,好像等着曹恩凡每次那样迎出来一般,半晌没动。
迎面是六叔六婶的灵位,再高一层是六爷的。童飞把钥匙揣进口袋里,朝供桌走过去,摘了帽子看着三个黑色的灵位,慢慢跪了下去。童飞身材高大,这么一跪有些局促,自己笑了笑,站起身,往后撤了一步,重新跪下来。
“六爷,六叔六婶。恩凡我照顾着,没什么事儿,过两天就能回家了。我姥爷一直惦记着您几位,尤其是六爷,您有空给他托个梦,在梦里叙叙旧吧。您几位在天上保佑恩凡,只要恩凡不嫌弃,我愿意一辈子对他好,六叔六婶,您们也别嫌弃我。我给您磕头了。”童飞说完,觉得自己傻,又笑了笑,俯身磕了四个头。起来后,上了三炷香。
曹恩凡的枪就在供桌旁的墙角倚着,童飞用架子上的干布仔仔细细擦了一遍。曹恩凡第一次拿过这杆枪的时候,他比枪矮了一尺多。童飞笑话他,人还没兵器高,到底是谁耍谁?曹恩凡从小脾气好,也不跟他置气,见他来了就放下枪不练了。小童飞过来,拉着这个粉堆的小人儿出去玩儿。
童飞想起来十岁的时候头一次见曹恩凡,那时候他在床上坐着,六婶在他旁边护着,两岁多,小小的一个,跟画里白白胖胖的娃娃一样。童飞连摸都不敢摸一把,远远站在地上看他。后来曹恩凡渐渐长大,直到少年时,在童飞眼里也是没有一个能比这个弟弟更好看的人了。要说喜欢,童飞这辈子喜欢上的头一个人应该就是曹恩凡了。
他把枪擦干净,又从屋里柜子里找出一块包袱皮样的粗布,把枪头裹了起来,重新倚在墙角。他用手在枪尖一尺下的地方比划了一下,大概这么高。
还有鸟儿。
鸟儿不叫,在里屋柜子上的笼子里依偎着,头藏在翅膀下,两只挤在一起,似乎在互相取暖。童飞打开鸟笼,伸进一根手指,想碰碰,却异常恐惧。
死了怎么办?恩凡挺喜欢它们的。
本来是翠绿的羽毛已经暗淡无光,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