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中朝阳-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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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都眯着眼睛望着太阳,嘴角上带着笑容,梁良突然翻过身,嘴巴凑在俞阳的耳边对他说了点什么,俞阳皱了下脸,然后舒展五官缓缓闭上了眼睛。
陈锦琛的脚下像突然生了根,原本让窒息的黑色海藻突然变得温柔多情,纠缠变成缠绵,冰冷水气也好像水月洞天。他再也迈不动脚步,只站在那静静的望着。
邵泽钦从后面跟上来,“锦……”
“嘘。”陈锦琛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让他躺一会儿。”
邵泽钦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那两个人头抵着头都好像睡着了一样,他呼出一口气没再出声。
俞阳和梁良两个人还真是睡着了。到了下午,人越来越多,到处都是人的说话声,还夹杂着孩子惊喜地大呼小叫。陈锦琛跟邵泽钦两个人走上前。陈锦琛在俞阳旁边蹲下,摸了摸他的脸颊,柔声说道,“俞阳,起来了。”
俞阳眼皮底下的眼珠转了两下,缓缓地睁开了眼,入目即是陈锦琛细长,眼角微微上勾的眼睛。他舔了下唇,突然对陈锦琛绽放了一个微笑。
这人曾在黑夜里,在一间旧店后厨,周身发光。现在,太阳西移,他的脸在桃花枝丫的阴影下,只一双眼睛反射着光亮。
俞阳用稍微有点迷糊的表情,对陈锦琛微笑着眯起眼睛,脸颊上还带着红晕。
陈锦琛怔愣了一下,随即,一阵酸胀感突然袭上他的眼眶,左胸腔有一股突如其来的热流随着血液慢慢游走他的全身。就快要从眼球底下出来的时候,陈锦琛眨了两下眼睛。
俞阳眯着的眼睛慢慢睁大,眼神清醒了之后,脸颊往后退了一下,避开了陈锦琛的触碰。他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土。陈锦琛看他头发上还沾着一个花瓣,刚想站起来伸手帮他拿掉,俞阳抖了抖头发,把花瓣抖落在地上。
梁良大笑着说道,“真舒服呀,没想到我们居然睡着了。”
邵泽钦看他笑意满脸,忍不住捏了下他的鼻子,“所以说,你胖不是没有道理。”
梁良收敛了一点笑意看了他一眼,邵泽钦不自觉松开了手,梁良又转头拉过俞阳,“我们再看看吧,都没仔细看,天黑了就看不了。”
两个人又是一阵风似的跑开了,陈锦琛垂首看着地面,俞阳的运动鞋碾在地上,本来娇嫩艳丽的花瓣被他碾进泥土,变成了皱巴巴的扭曲的残枝败叶。
晚上四个人没一起吃饭,梁良先叫车走了。陈锦琛送俞阳去俞妈那。
到了烧烤摊的时候,陈锦琛把手机递给他,“再联系。”
俞阳没吭声,只默默地接过手机下了车。他快速地穿过马路,从后面给正在烧烤的俞妈一个熊抱。陈锦琛看到俞妈笑着转过头跟他说了几句什么,俞阳冲她点了点头。
“吃晚饭了吗?想吃点什么?”
俞阳抱着她,真真切切感受到对方的肌肤温度透过衣服传递到他的身上。即使闻着这烧烤的烟呛味,也觉得所有的心潮都平复,十分安心。
“想吃蛋炒饭。”
俞妈手里不停,“加火腿肠粒。”
俞阳把头埋在母亲的颈项,用力点点头。
“进去吧,一会儿给你炒,熏着了。”
陈锦琛刚准备发动车辆,就看到俞妈解下围裙,朝他的方向走过来。他立马下车,“阿姨。”
“小陈,吃饭了吗?来一起吃吧。”
陈锦琛隔着马路看了看,“不了,阿姨,我还有点事。”
俞妈关心地说,“那也不能不吃饭,吃点再走吧。”她对陈锦琛一行人充满了感激,如果不是他们,仅凭她一个没有读过什么书的普通妇女根本意识不到俞阳的事情,她不敢想再这样发展下去,俞阳会变成什么样。所以,她的关心是能从眼睛表情看出的十二万分真诚。
只是她越是感谢关心,陈锦琛越是不敢面对。这个朴实的女人并不知道,她眼里的挽救者在儿子的这场病里扮演的是怎样残酷的一个刽子手。如果知道,这份感激和关心都会变成仇恨的利刃,像俞阳现在一样,刮他每一寸的皮肤,剜他周身血肉。
“对不起,阿姨。”陈锦琛对她道歉,俞妈却不知其深意,仍要留他。陈锦琛借口有事匆匆与对方告别。走的时候,还能透过后视镜看到俞妈站在那目送他。陈锦琛加大了油门,在最近的一个路口,加速拐弯离开了。
一盘堆得满满的蛋炒饭递到俞阳的面前放在桌上。俞阳抬起头对俞妈笑了一下,“谢谢妈。”就拿起筷子狼吞虎咽。
俞妈站在一旁,摸了摸俞阳的头,“慢点吃。”她虽然还像努力保持像往常一样,正常出摊收工,也从来不会在俞阳面前为他的病露出忧愁,哭哭啼啼的。但是,自从俞阳病那么一场开始,她很久没有对他大声说话,总是轻声细语的,十分温柔,对待俞阳就像对待新生婴儿。现如今,更是不会了。
她轻叹了口气,对俞阳道,“你什么时候喊小陈来家里吃饭吧,人家带你……玩了一天,饭也没吃就走了。”
俞阳的手顿了一下,又往嘴里塞了一大口饭才有点口齿不清地说,“……他忙。”
“所以啊,咱们家也没什么他能看上眼的好东西,你什么时候带他来家里吃饭吧。”
俞阳嘴里发苦,却无处诉说。俞妈到现在也不过认为他们是好友。他另一只手在底下掐着自己的手掌心,企图用这点细微疼痛让自己冷静下来,不要露出什么端倪。他努力吃饭,用米粒咽下喉咙里的酸涩回潮,轻轻嗯了一声。
俞妈看着俞阳认真吃饭,塞得鼓鼓的脸颊,有点心酸的想,无论如何,这是我的儿子,这么听话,这么乖巧,是她这么多年的支柱与希望。
她突然往前凑了凑头,对俞阳说,“阳子,妈妈很爱你,你知道吗?”
俞阳的动作停下了,一开始有点茫然地看着她,然后瞳仁突然剧烈晃动了几下。
“阳阳,妈妈很爱你,你听话,在这里等妈妈,好吗。”
俞阳想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却不小心呛了气管,他剧烈地咳嗽着,手却死死抓着俞妈的袖子不肯松开,“咳……妈,我……我会好的……咳咳……妈……”不知道因为咳嗽或者因为什么,他的眼睛里一下就充盈了泪水。
俞妈看到他的眼泪,再也压抑不住情绪。一把把俞阳搂过来抱在怀里,像小时候一样轻轻顺着他的脊背,她的嗓音里也同样带着哭腔的颤抖,那心底的情绪太过浓烈哽住了她的喉咙,她千辛万苦从声带挤出早就想说的一句话。
“妈妈对不起你。”
食客觉得实在是有点莫名其妙,不懂为什么这大嗓门的豪爽老板娘和她阳光帅气的儿子吃得好好饭,突然就抱头痛哭起来。
“咳咳,老板娘,结账。”食客实在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打断人家母子,但是不收钱也不是个事儿啊。
俞妈松开俞阳,抹了抹脸上的眼泪,俞阳也赶紧背过身子捂住了自己的脸。
俞妈收了钱,她嗓子还带着哭过的沙哑,“下次再来。”食客笑着走了。她又往俞阳的方向看过去,俞阳还坐在那,眼睛带着哭过的水光,嘴唇也有点脱水的干干的。
她倒杯水递过去,“喝点水。”
俞阳伸手接过,他一边喝水,眼睛却一直看着俞妈,俞妈不说话只站在一边看着他。俞阳一口气把水喝光了,递过空杯子,俞妈接过来,“还要喝?”
他点点头,俞妈拿食指戳了一下他的脑袋,破涕为笑,“饮牛似的。”
俞阳咬着嘴唇,却止不住的嘴角上翘。
六十四、
陈锦琛醒过来的时候先是听到“滋啦”的一声,然后是乒乒乓乓一阵的锅碗瓢盆协奏曲。他捏了下鼻梁从床上起来,被子顺势滑到他光裸的腰部,陈锦琛拿过睡衣套在身上,一边扣扣子一边出了卧室房门。
客厅里没有人,沙发上放着一个黑色的书包。陈锦琛往厨房拐过去,俞阳低着头在切东西,感觉到他过来了,他转过头,在逆光里微笑着,“起来了?”
陈锦琛从后面圈住对方的腰,低头在那人露出的后颈上亲吻了一下,“起得这么早。”
俞阳稍微往后仰一点,后背贴在陈锦琛的胸口上,他转过头在陈锦琛的唇上啄了一下,眼神晶亮,“很快就好了。”
陈锦琛扶着他的脸颊加深了这个吻,俞阳闭上眼睛,与他唇齿交融,鼻子发出呼吸困难的轻轻的哼哼声。
“咄咄咄”“咄咄咄”菜刀在砧板上发出规律的响声。
陈锦琛突然松开手,俞阳的嘴唇染着水光,脸颊上还带着害羞的粉红,眼睛带着爱意深情地注视着自己。
“咄咄咄”“咄咄咄”
陈锦琛顺着俞阳的肩膀胳膊看下去,俞阳的右手握着菜刀,还在砧板上快速地切着。葱花,姜丝,还有俞阳的左手手指浸泡在鲜红的血里,那血顺着桌面蜿蜒,到达边缘滴在地面上。
“滴答”“滴答”
陈锦琛呼吸一瞬间停滞,抓住俞阳的手腕,扯着自己的衣角裹住俞阳的手指,口气急迫地吼道,“你做什么?”
“哈哈,”俞阳笑起来,“你怎么啦?我又不疼。”
陈锦琛捏着他的手用了十成十的力气,自己的指关节都白了,他皱着眉猛然抬头看向俞阳,“你……”
“嗯?”俞阳弯着嘴角,黑色的眼珠反射着太阳光亮,表情十分坦然,那滴滴答答不停滴血的手指好像根本不是他的。
陈锦琛好像被火燎了,陡然松了手。俞阳朝他伸出自己已经被鲜血染红的手掌,透过那鲜血和皮肉,白色的是他的指骨。那手离他越来越近,贴在他的左胸腔上。那手推着他一步步地往后退,陈锦琛抑制不住地全身发冷发抖,额角青筋跳动。他的后背已经贴到冰冷的墙壁,无处可退。
陈锦琛猛然从沙发上坐起来,阳台的门开着,阳光透过丝质窗帘照起来,在纤尘不染的地板和他的侧脸上印着点点光点。陈锦琛舒出一口气,抚了一下额头的汗。
不过都是梦。
他摇了两下头,门哐哐当当的响起来,急促的节奏显示了来人的着急。
陈锦琛拉开门,梁良站在门外怒视着他,脸气得鼓鼓的。俞阳站在他的身后,眼神似怯似茫然似绝望。
“陈锦琛!你说话!”梁良冲着他吼道,手用力拉了一下身后的俞阳,俞阳被他拉得一个踉跄,往前撞在陈锦琛的怀里。陈锦琛抱住他的腰,对梁良皱了皱眉,“你这是干什么?”
“你现在就说清楚!你对俞阳到底是怎么样的!你说你到底为什么这么对他!”
陈锦琛冷冷的声调在空气中传输,“你需要我说什么?事实不是很明显吗?”
“你真的以为我确实很喜欢你?”语气嘲讽,“从一开始我就没打算与你长久。”
对不起,对不起,你听我说下去。
“不过我知道你也不在乎,你抓我也是抓跳板。你不是很想出国吗?”
俞阳从他的怀里抬起头来看着他,眼泪慢慢地在眼底堆积,顺着脸颊滑下来。
陈锦琛想伸出手帮他擦干眼泪,俞阳,别哭,不是这样。他这样想着,自己的声音却控制不住地比刚才更加冷酷,说出的话也一句比一句更像刀。
“那现在装模作样的受伤样子干什么?”
“我说过喜欢你吗?我还没下饵,你就自己咬了钩。”
“俞阳,你真的很入戏?”
你是谁?!闭嘴!别再说了!俞阳,不要听,不要听。
俞阳的脸色随着他的一言一语,一分分变白,像被人用刀捅了胸腔,血液都随着伤口流出体外,流得一干二净。与之相反的,他眼球的红血丝已肉眼可见的速度一根根的出现,最后,双目赤红,好似泣血。
是有些陈旧发黄的天花板,甚至有的地方已经些起皮剥落。一眼就能辨认的陈旧,与华庭的精致干净完全不同。陈锦琛在黑暗中睁着眼睛,他还未能从这梦魇中完全清醒,呼吸急促,心跳快得仿佛要冲出胸膛。额角的冷汗在黑暗中发出一点光一闪而过。
他抹了一把自己的脸,从床上坐起来。后背的冷汗已经有点浸湿他的睡衣,黏黏地贴在身上。
这梦实在毫无道理,但是又好像有迹可循。梦里那个嘲讽的满怀恶意的自己也确实是曾经的自己。
陈锦琛到现在还能清楚回忆。
俞阳一个烟灰缸砸在他的脚步,激起他的满腔怒火,还没来得及爆发,又被俞阳的眼泪哽在喉咙。俞阳在昏暗灯下,手撑着桌子来阻止自己的脱力滑倒。他的眼泪一滴滴直砸在地毯上,好像砸在陈锦琛的心里。让他的一颗心变得又烫又潮湿,酸软地发胀。
陈锦琛原本认为是蒙尘暗光的人,突然变成了雾中朝阳,比以前更要光亮得让人向往。
“我不会像你一样说走就走!也不会像我爸那样一去不回头!更不会像我妈一样,血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