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醉不知年-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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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有理会那件落在地上的袍子,踩过它,笔直往清平走去。
他握住清平的手,他揽住清平的腰,他将面庞埋进清平温暖如昔的颈间,软弱地说:
「我想你。」
这句放已是他的极限,亦是一切。
清平静默着,有一瞬甚至无法呼吸,无法确信他听到的是不是真的,绍谨说想他是爱着他才想他吗?他可以这样期盼吗?
迟疑了一会儿,清平怯怯回拥,那温热结实的躯体在他怀中呼吸,一股难以言喻的满足升起,洋溢胸怀。
清平没问绍谨怎么丢下朝政跑过来,稍稍冷静一他便想起今天是初十,正好是旬休,湖阴距离京城约二日路程,从官道快马加鞭延途换马,不足半日便可到达。想来绍谨初九朝议之后便来了,只要明日朝议前回宫谁又知道他离开过。
紧紧相拥之后清平再也放不开绍谨,绍谨几度想回头捡起袍子都被他拉住,来回几次绍谨干脆不走了,微笑温声期盼道:
「跟我回去?」
这句话却像沸水一般烫伤清平的手,他迅速抽回手,抿直双唇。
清平的反应同时伤害了绍谨,他僵着脸离开,捡起那件染尘的外袍,穿上。
他们之间终究还是隔着什么,无法跨越。
绍谨没有立即回宫,他还有时间可以待着,况且他也舍不下清平。
清平虽然还有些别扭不自在,可是在屋里看见绍谨仍旧满心喜悦。
他有种温暖幸福的错觉,错以为他们仍在常顺郡王府,所有苦难都已结束,他们终于有了安身立命之所,一切都会好的……
于是,他替绍谨梳发他替绍谨重系衣带,他替绍谨盛汤……连绍谨亲吻他的时候也一贯柔顺,柔顺得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午后,绍谨握着他的手紧紧不放,他亦柔顺地任他握着,假装不知道绍谨即将离去。
「跟我回去?」绍谨又说了一次,他是那么一个沉默的人,同样的话说了两次足已表达他殷切期盼。
清平地回给他悲伤微笑,双眸里盛满心醉绝望。
「像现在这样不好吗?你偶尔来看看我,我在这里等你,如果有一天你不再来了也不需要告知,更不用安排我的去处,只要你不再来我便知晓。」
绍谨僵硬在原处,不擅言词的他不知该如何表达,表达他内心的震惊,表达他的心痛,表达他……他的心疼,以及他的爱恋。
「皇宫太复杂不适合我。」清平轻声补了一句。
他的表情那般平静,平静得令人想像不到在他脑海掠过的是何画面,那么多的痛苦伤心,那么重的打击,那么……他失去了最重要的朋友才学得到的教训。
绍谨蹙眉无语,现在的他没有办法给予清平承诺,更无法保证清平不会再伤心一次。
于是,他松开了手。
转身,离去。
绍谨出现得太突然,以至于清平没有想到一个显而易见的问题——绍谨为何而来?
为什么突然想起他?为什么在这个时间出现?为什么要他回去?
他没有想到便没有问,可即便他问了绍谨也不会给予真实答案。
在清平看不见的北方,长年掠夺边境的外族再度入侵,边军不敌已有一座城池沦陷。
对于败将朝廷内反应两极,绍谨有心让他将功折罪,太后一派则希望由亲己的将领率军,更主张兵部尚书该为此事负责,辞官待罪。
两派争执不休。
绍谨对情势与时机有天生敏锐的直觉,从没有人知晓他是天生的帝王,直到此时此刻……
朝廷内对此事展开激烈争执,天下名义上是绍谨的,实际上他处处受制于太后一党,倘若他不想办法铲除太后势力便是白痴了。
来找清平前夕绍谨做了抉择,虽然尚未公诸天下但他已下决定,无可更改。
他将如太后之意撤换兵部尚书,但选用他属意的将领。
御、驾、亲、征!
若胜此后天下民心归依,太后再也不能视他如无物;若败,运气好他将逃回京城重整大局,运气差的话不是被俘便是死在逃亡途中,再也见不到清平……他唯一害怕的便是再也见不到清平。
他终究是个自私的人,即便是用骗的也想与清平一块儿踏上征途,战胜时他们相拥庆祝,战败时他们相依为命……他想要清平,只要清平!
但是,当清平悲伤心碎的望着他,他只能沉默。
倘若将清平强行带回宫中,会让清平再度心碎……他可以忍受寂寞。
绍谨不知道他离去的那夜,清平躺在残留他气息的床上,感觉像他仍在身边,那气息如此浓烈却又冰冷,令人寂寞。
刹那,他忘了一切只想待在绍谨身边。
***
俯视君臣,绍谨勾起淡淡微笑,接着让孙公公宣旨。
他明白这是孤注一掷,非生即死,但这也同时是他的大好良机,而他并不害怕失败。
读到撤换兵部尚书时,礼部尚书垂眼暗笑,满心认为皇上终于屈服了。
他乃是太后生父、两朝老臣,在朝中势力庞大、门生众多,可惜的是他打从心里瞧不起君上,全然忽略少年君王展现的潜质,还以为他能持续掌控朝政,孰不知这是毁灭的开始。
礼中尚书的喜悦没有维持多久,孙公公很快便宣读到新任兵部尚书人选,以及御驾亲征之事。
君臣跪成一片惊呼「万万不事」、「圣上三思」、「请收回成命」、「此事仍需从长计议」……无数声音回荡于大殿之中。
绍谨仍旧少言,但刚硬。
他仅说了四个字,充满威严的四个字——
「朕意已决!」
仅仅经过一天,太后之父礼部尚书态度完全转变。连带其下党羽也跟着支持圣上亲征,甚至积极提出各项准备事宜,承诺全力支援。
对于礼部尚书态度转变的理由绍谨不想细究,反正也不需要多想,他们若不是打算阵前暗杀,便是想趁着他离京另立新主吧,无论是何者绍谨皆不担忧,倘若他们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也好,给他一个好理由将之铲除殆尽。
御驾亲征有许多事情需要准备,虽然绍谨恨不得立即出发仍旧不可能,无论是军饷、粮草或是他离去后京中的布局,每一样他都得布置妥当,这一步棋他没有输的本钱。
他要做名符其实的君王。
那是出征前十天发生的事……
朝议时各大臣提出的事务都与近期差不多,反复再议意义不大,他也就早早让臣子们回去工作。
那天的奏章特别少,他在午膳前便批示完毕,原本打算召张通达前来议事,但不知何故他迟迟末到,于是……绍谨空闲了。
难得从繁忙事务中挤出半天空闲来原该高兴的,可午膳端出时,他望着碗里莹白透亮的白米饭,又看了看盘子里金黄鲜嫩的煎鱼,忽然思念起清平。
倘若清平此时坐在他身边,笑盈盈的陪他一块儿吃饭该有多好,他会替他挑去鱼刺,他会……他会做一切他能做的事,只为清平……
再度见面的感觉是那么地熟悉,仅是回头时瞧得见清平的身影,竟比手握天下更让人满足。
原来,他想要立足之地早已在那里,就在清平身边,就是清平身边……
接着,他想起了前些日子张通达提起的那件事,其实张通达只是简略提起,根据祖制御驾亲征时能带一名男妃同行既能照顾起居又不像女子那般不便。
张通达极委婉的询问他,是否该找另一个人随军而行,他心中有几个人选。
绍谨并未应允,对他来说与其随便找个人,不如孤身一人,反正他现在不管怎么样都不乏人照料。
他想要的只有清平。
于是,他写了一份密旨,召来孙人公淡淡然让他带人前往湖阴,倘若清平愿意回来那圣旨里便是他的调任令,如果他不愿意便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他希望能再一次拥有清平,假使无法如愿他也……他也不会怨恨。
孙公公领命而去。
临出门前他偷偷瞧了皇上一眼,看着那张平然沉静面庞上隐藏的悲伤哀痛,他不禁回想起多善人子临终前的吩咐,多善公子希望他好好照料清平公子,希望清平公子远离纷乱宫廷拥有平静……
他会按照多善公子的吩咐照料清平,用他的方式!
孙人公躬身退了出去,眼瞳闪耀坚决。
他却在门外不远处遇见笑意盈盈的张通达张大人……
「孙公公,皇上派您离宫办事吗?」张通达像生了千里眼一般,一眼便看穿了孙公公的心事。
孙公公一怔,总觉得这般好眼力仿佛曾在什么人身上见过,似曾相识。
「我有个想法,希望孙公公能成全。」张通达仍旧笑着,眼瞳精光闪现。
孙公公再度愣住,无法解释他为什么反驳不了更没办法甩头离开,这个人像有某种奇异的能力让人不能不听从,就跟……当年的多善公子一样。
张通达笑盈盈的眼眸光华流露,现出几分昔日一笑天下醉的风情,以及不容侵犯的权威,如同从前的多善公子一般。
多善公子!
假使多善公子仍在世上,到了这个看岁或许就是这个长相也说不定。
孙公公傻傻的看着张通达,震惊到无法动弹……难道是多善公子还魂了吗?
***
自斟自饮独自醉——
清平很少饮酒,一方面是少有机会,一方面他自幼刻苦没有这种习惯,最重要的是每次饮酒时他总是会想起绍谨,想起他们在甘露院时的一切,想起那方小桌,想起对饮时胸口羞涩的甜蜜……所有的一切如今回想起来全成了悲伤。
所以,他很少饮酒。
可是今天不知为什么他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二更天时便躺下了,左翻右躺直到过了三更仍旧寻不到周公影纵,整个人不知在心慌意乱些什么。
翻了一阵子后清平忽尔想起,前些天县里钱大户送了坛酒过来,他还放在外厅没让人拿走,古人说一醉解千愁,他今个儿便来试试是否为真。
钱大户送的并非陈年酿酒,而是钱夫人试酿的梅酒,湖阴的梅尚未结果他们已满怀希望开始练起制梅。
此酒梅香醉人、入口甜顺,连他这种不擅饮酒之人都能愉悦品尝。
刚喝完第一杯,清平便听见前门传来一阵奇怪声响。
他虽是县丞,府里却没几个侍候的人,现在天色已晚怕是连守门人也睡了,门外即便有人恐怕也进不来。
清平还在想要不要前去应门,却听见重物落地声响,显然他们发现没人应门后索性翻墙进来。
紧接着远处亮起火光,一群人由远而近向清平走来。
若是练过武术的人必可听出,这群人里除了一人外其余人等步伐整齐、训练有素,明显是某个组织的人,这几个人怕是来意不善。
若是平常清平早就怕得躲起来、甚至从后门溜出去找救兵了,可是今晚不擅饮酒的他喝了点小酒,酒还没解千愁倒是先壮起胆子来了。
凭着一股傻胆,清平非但不躲还往那群人走去,想知道他们为何而来。
人生不是聊斋水浒,清平没有看到贼人,更没看到鬼怪,来的亦不是僵尸,而是孙公公以及几名带刀侍卫。
他愣在原地,无法理解孙公公为何深夜前来,而且等不及隔天早上有人开门直接翻墙进来。
不!别提翻墙了,孙公公会出现在湖阴县本身就诡异到了极点,难不成他已经喝醉入梦了,只是没有自觉而已?
「孙公公……」清平迟疑地唤道。
孙人人星夜前来比绍谨出现更不可思议,按理说他应该在宫里才对啊。
「您怎么还没睡?」孙公公温和一笑,可惜他的笑容在火光映照下显得诡谲。
「睡不着。」清平乖巧的回答道,一时之间忘了问孙公公为何而来。
从前在桃宫时孙公公是负责教导他们的人,后来到了甘露院孙公公也常拿东西给他,对他十分照顾,以至于他完全没有感觉今非昔比,孙公公已是侍候他的人而非在他之上,才会对孙公公的问话有问有答。
「您不好好照顾自己怎么行呢。」孙公公依旧笑着,那诡谲的感觉益发浓重。
清平愣了一下,望着孙公公那假笑面庞,终于发觉有些不对劲了。
「孙公公,你怎么会在这个时间前来?」清平问道。
孙公公又是一笑,那笑容就跟聊斋里的狐精鬼怪一般,光是看都有损阳寿。
「皇上派我来问问您的意思,若您愿意回去,我这里有张调派令,湖阴县的事自有人盯着您不用担心;若您不肯回去皇上也不会勉强您。」
这个问题来得太突然,清平仅能愣在原处迟迟无法回应。
他不明白绍谨为什么又派人来问,他以为他早就说清楚了,难道绍谨还是不能理解他的想法吗?撇开他们之间的爱憎不谈,他真的没办法适合残酷无情的宫廷。
像这样相隔两地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