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国三千里-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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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证明,当你撒了第一个谎,那麽你就要撒第二个谎来圆第一个谎……之後便会有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第六个……以至於第一百个……
当我终於把前因後果编出来并且广为人知之後,连我都快要相信那是真正在我身上发生过的了……
君禺要去拜访朋友,所以没说几句便离开来,三娘看著我笑靥如花,“陌白呀,我一直以为你是个老实人。”
这句话的潜台词可真是清楚明白,再愚钝的人都听得出话里的意思。我干笑两声,想装作什麽都没有发生,但三娘显然没有给我这个机会。
“年轻人做事冲动,可以原谅,可是做事之前,至少要想想,什麽是该做的,什麽是不该做的。”三娘笑吟吟地倚在扶手上,涂了豆蔻的指甲鲜豔如血,伸手扶了扶头发,从头到尾,她一直是笑著的。
我隐约觉得三娘知道些什麽,她此话一出,我便确定了下来,不禁苦笑,但笑归笑,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三娘叹了一声,又笑道,“罢了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我这半个身子入土的人,又怎管得那许多事。”她说著,便慢悠悠地向门走去,边走还边叫道,“阿香,陪我去园子里看看。”
菊香答应著,小跑著跟了出去,独独我站在楼梯口,愣在那里。
回到房间毫不意外地看见挽秋,他靠在枕头上,依旧懒懒散散的模样,披了一件水蓝色的缎袍子,见我进来,冷笑道,“凌二少爷终於舍得回来了!”
挽秋如果哪天说话不带刺,那就不是挽秋了。我叹著气,乖乖地走过去,在床边坐了,执了他的手道,“我这一身的伤,能往哪里去?”
挽秋斜了我一眼,玄色的眸里水波潋滟,他颇有些不屑地道,“便宜占尽的,还不是您凌二少?!”
他这一句,我突然就想起了不该想起的事情,盯著他就松不开眼。
他见我如此,也好似想明白了什麽,拳头又招呼过来,我急忙躲开,苦笑道,“我这张脸还是要见人的,挽秋大人手下留情。”
挽秋恨恨道,“昨天怎麽不见你手下留情?”
☆、故国三千里 65
他一翻旧帐,我便理亏得恨不得缩到床底下去,也偏偏是他,愣把我磨得没了一丝一毫的脾气。
“不知几世修来,能遇到挽秋……我心已足。”把挽秋的手指握在手里,就仿佛全天下尽在囊中一般,天下美人,我却只能做得帝辛。
挽秋眼里闪过一丝讥诮,“你不是第一个这麽说的。”他说著,想把手抽回去,却被我死死攥住。
“或许你讨厌别人这麽说,但你至少不讨厌我这麽说。”我说著,慢慢地凑近了,两张脸的距离不过几寸。
他却猛地把我推开,冷冷地望著我,用同样冰冷的语调道,“你逾矩了。”
我静静地看著他,然後微微的笑,“我第一次犯规的时候你没有叫停,从那一刻你就失去了叫停的权利。”
他看我,冷凝的面孔突然崩塌,继而大笑,笑够了,他说,“凌陌白,我以前一直以为,你虽然卑鄙无耻下流,但至少还算得上是温柔无害的。”
我把玩著他的手指,微笑道,“那麽现在呢?”
他看著我,冷笑道,“现在我突然发现,你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混帐王八蛋。”
我微笑。
我一向不喜欢在过程中微笑的人,我喜欢把那个笑留到故事的结束。
笑到最後的人,才是真正会笑的人。
挽秋的张扬,挽秋的寂寞,挽秋的眼泪……
我只不过编织了一个陷阱,但跳进来的人,是他……
人总是不满足的动物,一开始,我的确是准备了远远的看著他一辈子的,可是他自己踏进了我的陷阱,那麽我就不仅仅满足於远观。
再然後,再然後……
说是阴差阳错也好,说我攻於心计也好,说他天真无邪也好……最终我只不过是用温水煮熟了青蛙。
“事已至此。”我看著挽秋的眼睛,淡淡地说,“能陪著你的人,只有我罢了。”
我以为他会生气,然而他只是笑,他的眼神像看一个傻子,他说,“凌陌白,你真的觉得你值得?”
值得,有什麽不值得?能与他相伴,哪怕陪上全世界,我也觉得值得。
挽秋,是我这一辈子,唯一的执著。
他显然已经从我的表情里得到了答案,笑容慢慢凝了,他说,“凌陌白,你这个天字第一号傻瓜!”
我微笑。
他说,“若你为王,我岂不是要遭天下人恨。”
我笑道,“若我为王,定要学学顺治皇帝。”
他本是戏言,听我认真,蓦然冷了脸,别过头去不再看我。
我叹气,果然,男人才是世界上最不好哄的。
若是换成女人孩子,恐怕就简单得多了吧……但偏偏,我喜欢的人却是他……
不禁苦笑,可这苦里,却也有著说不出的甜蜜。
挽秋,挽秋……
你可知,愿得一人心,白头不相离……
第二章
雨歇微凉。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应该撑一柄描了丹青的油纸伞独自彷徨在柳色青青的江畔再轻轻地念上一句“此情唯有落花知”才算得上是应景。
挽秋斜倚在墙上,一只手懒散地搭在了我的书桌上,天已经大亮,我抬手关了台灯,对上挽秋似笑非笑的眼,我叹气道,“我一会儿要出去。”
他“哦”了一声,并没有说什麽,只是低下头去继续看他的指甲。
☆、故国三千里 66
我实在不知道他的指甲是不是真的美好到让他能够如此的集中精神,忍不住地想逗他说话,便道,“你都不问问我去做什麽吗?”
他的眼神像看三岁的孩童,终於道,“好吧,你去做什麽。”
挫败感似乎越来越明显,我叹气,然後发现我最近叹的气是越来越多了。大概会长白头发的吧……如果再这麽下去的话。
挽秋笑得有些意兴阑珊,他的睫毛微微动了动,我心尖上仿佛有什麽东西在挠一般,“我去见陈易葳。”
话音刚落,果然看到挽秋抬起头,勾勒起似嘲如讽的讥诮笑容。
我假装什麽都没有看到,自顾地说下去,“我找他,谈一下和他妹妹的婚事……嫁给我总比嫁给从宪要强得多的吧。”
至少我不会因为她婚前的不洁而把她怎麽样──
晒晒地笑,我又何必?只是见不得他难受罢了,若真的舍得,何必又去帮陈如霜,成全他们……做那一对鸳鸯……
挽秋的神色却是只泠然而淡淡,他仿佛不认识我一般,直盯著看,半晌才道,“凌陌白,我怎麽从来就不知道,原来你还是个悲天悯人的菩萨心肠。”
我一口气埂住。
火气突然就上来,拍了桌子对他大吼道,“要不是为了你我至於去受那个罪?!你当年到底看上那小丫头什麽了?!”话说出口,反倒有些後悔,脸上不免有些热,讪讪地坐了,不再去看他。
挽秋却笑了起来,仿佛很好笑,又仿佛很欢乐似的,他笑了半晌,抹去了染在睫毛上笑出来的泪滴,唇边眼角还都是收不住的笑意,“粗鲁的北方男人。”他说著,施施然的便转身走掉了,我傻傻地看著他的背影,却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麽……
好吧,我知道的,我是天字第一号的大傻瓜!
张涯把我送到了陈易葳的洋楼前,我吩咐他先回去,整了整衣衫便动手掀铃。我之前已经打过电话说明要前来拜访的事情,所以很自如的便进去了,陈父坐在太师椅上,很有旧一代阁老的派头和风度。
浅谈了几句,便言明来意,与他谈了大概半个锺头左右,陈易葳便推门进来,一面推门,还一面对我道歉。
他显然并没有想到他的父亲会出现在这里,但这对我来说又无疑是一件好事,陈父笑道,“叫什麽陌白,以後该改叫妹夫了。”
陈易葳一怔,然而浮现出喜色来,本有些苍白的容颜在瞬间便又鲜活了起来,又寒暄片刻,我实在不想再这样呆下去,便找了个理由告辞离开。
头脑有些混乱,等我走出陈家的大门,才终於意识到,我是快要结婚的人了。
以免陈如霜的体形露馅,只能越快越好,我刚和陈父商量,订婚就在一个月以後,39年的新春,陈如霜就是凌太太。
说不上来是什麽感觉,酸酸苦苦,欲哭无泪。
这一切终究是我自找的,怨不得别人的。
38年的尾巴总是带著丝风雨前的宁静,卫童则更是有些安静的不同以往,没有找 麻烦不说,连从来不断的表示“友好”的拜访和请柬也都随著十一月的结束而消失了,然则对我来说这又不完全见得是一件好事,卑鄙如我,自然是有卫童衬著,才更显出几分好来。
天色恹恹的,连带著我也有些恹恹的,挽秋吃过了早餐便蜷在床上打盹,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
空袭,炮火,日复一日的战争已经让我从最开始的担忧变成了习惯,金发碧眼的美国女郎搬到了我家後面的公馆里,她的丈夫是一个日本人,叫做宫越什麽的。
我有些厌倦地托著下巴,突然就开始想,挽秋的家会是什麽样子的?
是不是,有水,有船,有荷花满池中笑比花娇的女子?
恍然间又记起,十一月的哈尔滨,霜风漫天,雪如鹅毛。
挽秋蹭著枕头,倏然就睁开眼睛直直地看著我,我被他看得一怔,於是笑道,“醒了?”
挽秋也是一副恹恹的模样,淡色的唇更加苍白了一些,整个人便仿佛褪了色的水墨画,氤氲了泼墨的风采。
“天凉得紧。”他坐起来,被子滑落到腰间,畏冷似地抖了抖,扯起来重新把自己包住,只露出一个头来。
☆、故国三千里 67
我给他倒了一杯热茶,他缩著手不肯接,我在床边坐了,托著茶盏递到他嘴边。
他啜了两口,终於接过,放在手里捂著,嫋嫋的烟气熏著,那张苍白的脸也沾染上了几丝的生气。
“凌陌白。”他说。
“什麽?”我缓过神来,“怎麽了?”
“没怎麽。”他淡淡地说著,声音一如眉眼的淡然。
我笑笑,忍不住伸手把他圈在怀里。
所谓
愿得一人心
白头不相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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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老是觉得凌宵最近有些不大对头,说不上是什麽。
这几天凌宵一直没去学校,跟游行什麽的也有几分关系,小丫头每日里早出晚归的,外面不太平,我自是希望她呆在家里的,可年轻的女孩子,几个聚在一起唧唧喳喳的也是人之常情,她说去朋友家,我说不得什麽,可又从不见她把朋友带回来,不觉便有几分奇怪来了。
三娘是过来人,且又是女性,心自然细上许多,那一日将那涂了豆蔻的指甲轻轻的放在桌子上用眼神温柔的抚摩,一面道,“那丫头,说什麽朋友,定是心上人。”
我一怔,三娘又道,“她说起她那什麽朋友的时候,和你说粱少爷的模样,是不出二样的。”
我僵住,三娘笑靥如花,凭空在这十二月里生出几枝娇暖春花。
随即释然,三娘这般,生著玲珑心的女子,又是什麽看不透的?
黄家的晚宴,请了商界的许多朋友。
凌家的生意做得并不大,但也算不得默默无闻,只是中庸罢了,但担上这两个字,寻常的一些应酬,却是再也少不了了的。
挽秋这几日病了一般,懒懒倦倦,带著三分的苍白七分的憔悴,我要请医生来,他却死命的不同意,为此,我的颈子上还差点被他咬掉一块肉。
叹了口气,我只得认命地去给挽秋少爷做牛做马。
递上三娘亲手给他熬的烫,我顺口道,“黄家的晚宴你要不要过去?”
挽秋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没说话。
挽秋的性子我大抵是知道的,恐怕让他陪我去是不可能的了,可又不肯死心,总要撞一撞南墙才肯回头,“真的不去?”
挽秋冷冷的一眼扫过来,苍白的面孔因气愤而染上了几分红晕,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带著讥诮的冷笑著。
我叹了口气,轻轻地握住他的手,带著些无奈的伤感,“别生气,是我错了不成吗?”
他定定地看了我半晌,形容依旧淡淡的,他说,“凌陌白,你什麽时候能跟我说你没错?你什麽时候能……”他终究是没说下去,只是闭了眼睛靠在床头,睫毛低低地垂下来,煞是好看。
“因为是你,所以错的总是我。”我就这样意外地罗曼蒂克了一次,然而这也是很久以後我回忆起往事时,才发现的。
挽秋只是扯了扯嘴角,没有说,没有动。
我轻轻地吻了他的唇角,替他掖好了被子。
我不知道我和他究竟可以算是什麽。
我著的不知道。
他不曾对我说过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