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指着大海的方向-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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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北领地的雨水反常的多,秋天下过好几场雨,刚刚入冬就下了一场雪。雪刚化干净不久,天气预报就显示下一场大雪马上又要来了。
那天下午瓦鲁约了许先生谈生意,邀请他去自己家里,许先生像往常一样带着Adam和狗还有浩浩荡荡地保镖队伍一起出了门。
瓦鲁拿到了内部消息,北领地又有两个矿要开放招标,单子太大他自己吃不下,索性叫许先生来分一杯羹。
时间有点紧,要谈的细节很多,许先生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吃完饭他直接回了书房继续研究合同,Adam忙着在客厅做一个临时的狗窝,马上就要下大雪,他舍不得再让他的宝贝小狗在外面睡觉。
两个人差不多时间忙完,回到卧室后进行完例行的睡前运动就睡了。凌晨的时候,许先生被楼下一阵奇怪的声音吵醒,他刚一起身,怀里的人竟然也跟着动了动。
今天晚上Adam格外浪,许先生没忍住多要了两次,最后抱着Adam去清理的时候,他已经睡着了。许先生没想到自己会把他吵醒,于是又返回来拍了拍Adam的背,轻声说:“睡吧,我下去看看,马上回来。”
Adam却好像一下子就清醒过来,从床上跳下去,急匆匆往楼下跑。
17。
外面太冷,家里暖气开得再足也还是能感觉到窗缝门缝透进来的丝丝凉意。许先生给Adam拿了套睡衣也跟着跑下楼。
Adam一丝不挂地坐在客厅一角,听到脚步声回过头看着许先生,带着哭腔地小声问他,“怎么办……”
许先生这才看到Adam身上沾了血,睡觉前还活蹦乱跳的小狗这会儿躺在地上不停抽搐,发出痛苦的呜呜声,深黑色的血从嘴里源源不断往外流。
“别急,我们去瓦鲁家。”许先生给Adam穿好睡衣,取过车钥匙,又从门口拿了两件外套,大步流星地出门开车。
北领地本来就人烟稀少,即将下大雪的夜里路上一辆车都没有,许先生开得飞快,出了门10多分钟才意识到自己没有带人,准备掏口袋打电话的时候发现自己连手机都没来得及拿。
他一向谨慎,带着Adam更不想冒险。许先生扭头看了一眼Adam,感觉到他的视线,Adam也抬头看他。Adam眼眶都红了,抱着小狗的手紧了紧,小声问:“他会死吗?”
那只小狗抽搐的频率在慢慢变低,如果现在回家肯定来不及。许先生握住方向盘准备掉头的手顿了几秒,最终还是踩了脚油门继续往瓦鲁家赶。
许先生闯了所有能闯的红灯,一路超速,快到的时候却发现瓦鲁家灯火通明,院门也敞开着。
车还没停稳,瓦鲁和他的哥哥就都从屋子里出来了,Adam抱着狗跳下车,朝瓦鲁的哥哥跑过去。
天阴的厉害,泛出一点诡异的暗红色,瓦鲁一直站在台阶上,车子的大灯泛着白光,照在他脸上看起来格外冷。许先生不动声色地从副驾驶前的储物盒里拿出备用的枪,装进大衣的口袋,下了车。
没有去平常的那间会客室,瓦鲁在客厅里招待了许先生。桌上的红茶是刚泡好的,还在冒热气,瓦鲁的雪茄刚抽了两口就放在一边,桌角是一摞文件。
只看了一眼许先生就确定了今晚的一切不是意外,瓦鲁在等他自投罗网。
“你们中国人有句话说既来之则安之,坐,我们继续来谈生意。”瓦鲁大咧咧地倚在沙发上,拿着雪茄的手点了点旁边的文件。
许先生从进门到现在还没有说过话,直到把那一摞文件都翻完,才笑了一声,开口问:“什么意思?”
那不是他们下午在讨论的合同,而是一摞所有权转让书,上面提到许先生将自愿把他在北领地的所有资产,包括矿,房子,还有其它的投资,全部无偿转让给瓦鲁。
“意思是,你终于要从北领地滚出去了。”瓦鲁喝了口茶,又嫌弃地放下,拿过一边的酒给自己倒了一杯,见许先生依然是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瓦鲁继续说:“北领地一直都是我们原住民的,从前不属于白人,现在更轮不到你一个中国人插手,我忍了你十多年,现在不想忍了。”
许先生把手里的合同放在一边,从瓦鲁的雪茄盒子里取过一只刚剪好的新雪茄,点燃之后从容地抽了一口。他的羊绒大衣里面还套着睡衣,脚上还穿着拖鞋,可他看起来依然是那副气势逼人的样子。许先生笑着说:“当年你有多恶心你父亲,现在你就有多像他。你比他更瞧不起自己的血统。这么多年来,白人的规矩学得不错啊,又是喝茶,又是抽雪茄的,怎么,这会儿倒想起拿原住民来说事儿了?”
瓦鲁直接把烟扔进了茶杯里,抄起枪指着许先生恨恨地问,“你他妈算什么东西,你带来的那个小孩又他妈算什么东西?混血的杂碎都想要骑到我们头上来?为了一条畜生使唤我哥?你以为自己是谁?老子他妈早就想一枪崩了你——”
“瓦鲁,stop!”
许先生循声回头,一下子皱起了眉。
传说中双手干净,连枪都没碰过的瓦鲁的哥哥,现在正面无表情地站在客厅门口,一只手掐住Adam的脖子,一只手举着枪塞进了Adam的嘴里。Adam身上还沾着星星点点的深色的血,脸涨得通红,他挣扎得厉害,准星多半是划破了他的嘴,血顺着嘴角往外流。
许先生应该生气,应该惶恐,应该紧张,应该动用自己全部的脑细胞来想一个对策来保住自己和Adam的命,可是与Adam四目相对的那个瞬间,许先生却突然走神——他终于想明白那天晚上,究竟是哪里不对了。
他做了噩梦,下意识地拿枪指着Adam。
Adam很生气,很着急,可是Adam没有害怕。
这不是一个正常人会有的反应。就算是见惯了打打杀杀,在生死边缘挣扎过多少次的许先生,被人拿枪指着的时候,多少还是会觉得怕。可是那天的Adam,和此刻的Adam,眼睛里没有一丁点害怕的情绪——
因为他根本不怕死。
这个认知让许先生感觉到无力,他突然觉得自己并不在乎这个晚上会怎样收场。就算他们都活下来又能怎样呢?许先生在Adam面前,从来都没有能留得住他的筹码,现在甚至也没有能够威胁他的武器了。
许先生的世界里弱肉强食,胜者为王,没有人不怕死,求生欲能战胜一切。
可是此刻Adam的神情让许先生明白,Adam不属于他的世界,总有一天他会失去他。
瓦鲁听到他哥哥的声音时就把枪收回去了。许先生的过去不是什么秘密,斗了十几年,瓦鲁更是最了解许先生的心思,他只顺着许先生的目光看了一眼就明白了。
“你觉得这只是偶然是巧合吗?今天晚上你家小孩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你真以为他什么都不知道吗?我早就告诉过你,一条破狗是留不住人的。”
许先生听到瓦鲁声音里满满的嘲讽才回过神来,他没有再去看Adam,他不想从Adam的脸上看到这些问题的答案。许先生冷静了一下,不动声色地说:“那你觉得他的一条命就值得我在北领地的全部家当吗?”
瓦鲁擦了擦手里的枪,笑着说:“我不会杀了他的,我会把他藏在悉尼,布里斯班,或者是美国,亚洲,你会知道他活着,你会知道他还在冲浪,你会知道不在你身边他过得自由快乐,可你永远都找不到他。也许你能找到,可是他生来就属于大海,你呢?你只是个靠近海边就会吓得尿裤子的胆小鬼罢了,你能为了他忘记那件事儿吗?”
原来噩梦成真是这样的感觉。
许先生垂下眼睛没有说话,瓦鲁有些不耐烦的继续说:“许,想跑的人是他,我本来可以直接答应他的,可我们是老朋友了,我还是想来问问你的意见。你有这么多投资,我只要了北领地的这一点,你完全可以去别的地方继续做你的老大,签了这些转让书,人你就可以带走了,这笔生意没你想的那么亏。”
正对着许先生的是瓦鲁多年前拍回来的一个银质花瓶,是旧东西了,可是瓦鲁找了人把他重新打磨擦洗过,花瓶光滑如新,能够完美地照出外面的一切——包括24小时跟在Adam身边的那两个保镖。
许先生口袋里装着一把Glock43,枪匣里有六发子弹。
瓦鲁的哥哥站在许先生的正对面,不出意外的话一发子弹就能解决他。
瓦鲁不能死,许先生还有很多问题要问他,所以要给他的左手和右手各来一枪。
屋里有至少四个保镖,院子里有多少现在还不好说,从他坐的位置到Adam身边在到车里还有一段距离,三颗子弹并不够用,再加两个人也不保险,所以许先生一直在等。
——Adam可以不在乎生死,许先生不能,他不仅要自己活着,还要让Adam也活着,许先生不能接受他的离开,但许先生更不能接受他的死。
他不能再看到自己爱的人死在自己面前了,那太痛苦了,20年的光阴都没能帮许先生消灭那样的痛苦。
见许先生一直没动静,瓦鲁的哥哥忍不住开口说:“条件你都知道了,犹豫不决可不是你的性格……”
他话音未落,许先生突然站了起来,干净利落地开了第一枪。
这是Adam第一次听到枪声,比他想象的还要响,子弹在他头顶擦过,带来了一阵掺杂着火药味的热风,紧接着掐着他脖子的那只手松开了,湿热的液体滴在了他的脸上。
Adam的大脑嗡一下变成了空白的。
他刚才有很多话想说,他想告诉许先生瓦鲁说的不全是真的。枪响之前他还在生气,他把瓦鲁的哥哥当作好朋友,为什么他会这么对自己?刚才来的路上他把鞋子弄掉了,瓦鲁家里暖气没有那么足,Adam一直觉得冷,他嘴里塞着的那把枪很硬,从嘴唇到舌头都被划破了,很疼。
可是此时此刻他好像什么都感觉不到了,过了几秒钟他开始后知后觉的耳鸣,那声枪响,在他耳朵里开到最大音量循环播放,他眼前只看到大片大片的红色,那阵火药味从他的鼻腔一直冲进大脑里,盘踞在他的每一根神经上。
直到许先生用身体护住他在他耳边大吼“趴下”的那个瞬间,Adam暂时死机的世界才得以重启,他的三观五感才得以归位,他才能感觉到疼,感觉到冷,闻到了血腥味,也听出了许先生声音里的愤怒。
场面跟许先生预想的一样混乱,开枪是因为看到了信号,知道自己的人已经来了,但是瓦鲁身边的人显然比他估算的要多了一些。瓦鲁的哥哥倒下的时候,许先生就让Adam趴下了,可他好像没听见一样依然愣在原地。
瓦鲁反应过来的时候先是冲许先生站的方向开了两枪,转身就把枪口对准了Adam。许先生下意识地跑过去把人护在怀里,左边肩膀上还是中了一枪。
Adam只觉得自己迷迷糊糊地摔了一跤,枪声一直都没停下来。他被许先生捏住脖子提起来跌跌撞撞地往外跑,中间好像听到许先生喊了一句“留活口”,直到坐在车里,Adam才觉得周边安静了一点。
可他刚要开口,枪声又响起来了,许先生把他的脑袋按下去低吼了一声“stay down”然后一边开车一边回过身去开枪。
枪声,咒骂声,还有车辆撞击的声音此起彼伏。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下雪了,雪花轻飘飘地落在地上,静极了,可是Adam的耳边此刻嘈杂又吵闹,到处都是火药味。Adam从来没有那个瞬间这么想念过大海,他想念海水的咸腥味,更想念被海水包裹住的那个安静的世界。
18。
许先生和Adam之间已经很久都没出现过这样的沉默了,车里的空气仿佛被冻了个结结实实,暖风已经开到了最大,却怎么都吹不化。
快到家的时候,借着大雪的反光,Adam好像看到有什么东西顺着许先生的左手在往下滴,他伸出手去摸,才发现那是血。这一晚,Adam看见了很多的血,小狗的,瓦鲁哥哥的,还有很多他不认识的人的,可是直到看到许先生的血,他才觉得害怕。
“你受伤了吗!”Adam没有意识到自己喊的声音有多大,许先生还处在那个高度戒备的状态下,听到Adam的喊声条件反射就想掏枪,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Adam说的是什么。许先生没有转过头去看他,也没有开口,只是又踩了一脚油门,把车开进了院子。
Adam刚要接着问,许先生就已经下车了。院子里停了很多车,今晚的北领地注定没有办法安静下来。许先生刚一进屋就有一群人围了上来,Adam被隔在了人群外面,不知所措地站着。他看起来狼狈极了,大衣不知道丢在了哪里,睡衣扣子也散开了几颗,身上,脸上,手上,到处都是血,他一直都没穿鞋,脚冻得通红。
许先生没说两句话,就撞上了Adam宝蓝色的眼睛,晃得他心神不宁。许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