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锈Ⅱ-第28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林安缓缓睁开眼,回视向他。
“……徐哥。”良久,一道略带着沙哑的声音才终于又在两人间响起。
徐新依旧没动,只沉静异常地凝视着对方。
林安的眼底透着血丝,嘴边也有些微的红肿,就连头发,看上去都比平日里要凌乱许多,种种的神色和细节,无一不透露出对方的憔悴与狼狈。徐新不动声色地看着,心中似有种熟悉的情绪在悄然滋长。
林安轻唤这一声后,便没了动静,直到徐新终于按捺不住,沉着声问道:“……什么意思。”
林安看着他,许久,才微微一笑,开口回答道:“……这是我的答案。”
徐新眉微一皱。
林安凝视着他,多年前那场分别的情景又开始在眼前浮动——对方坐在河岸边,同波光粼粼的水面一起,被温柔的月色笼罩。
一只红色的烟盒,正静静躺在那人干燥宽厚的手掌间。
徐新转过头来,嘴边是若隐若现的笑。
……谢谢。
我很喜欢。
心脏不由开始狂跳。可随即,却又立刻沉入了无边的黑暗。
对方注视着他,继续轻声道:
……在来之前,曾有人告诉过我,两个人如果脾性不同,目标不同,思想不同,环境不同,那么无论最初如何,最后……也只会分离。
他静静听着,喉口变得无比干涩,
……还有人告诉我,你需要的只是一个机会,而我,也是。
告诉我,林安,你需要吗?
视线不由再次模糊了起来,林安轻声呢喃重复着,好像那些曾经由对方温热气息传递到耳中的字句,从未从记忆中消散淡去过。
“这些话……你还记得吗?”
徐新双目沉沉地望着他。
林安同样专注地看着对方,片刻后,才微垂下头,惨然一笑道:“……那天……你大哥来找我,拿着我的档案袋和一盘磁带,告诉我,说…只要我配合,那么一切就都有可能可以从头来过。”
“……我没有拒绝。”林安说到这里,突然停下笑了笑,“我怎么会拒绝?……被马溢浮一句话就毁掉的全部努力和前途,你哥一句话就又可以轻松挽救,我……有什么理由去拒绝……”
然而话音刚落,那好不容易支撑着自己将这句话说完的气息却猛地一滞,随后更为长久地停驻下来。
徐新目光静静落在对方身上,没有打断。
“所以那天……他想听什么,我就说什么,让我做什么,我就去做,也包括……有关于你的谎言。”
徐新一言不发地听着,几秒后,对面那忽然沉寂了下去的声音再度响起。
“……我喜欢你,徐新。”
徐新猛地一震。
“从在国连三厂的时候开始,就……喜欢你。”
林安慢慢抬起脸,直直望进了对方备受震动难掩讶异的眼里。
“不想做你的兄弟,却总控制不住跟在你身后,被丁华开玩笑叫嫂子,竟然也只觉得紧张而不是愤怒,看到你去见扬琴家长,我……我更是烦躁得彻夜难眠,那时候我想,也许这一切的反常,只是因为自己伪装得太过用心投入,我急于达到靠近你的目的,才会不知不觉中迷失了本心。可没想到,后来……这份清醒……却迷失的一次比一次更加彻底……”
徐新眸光微动。
林安不错神地看着他,略一停顿后,继续轻声说道:“我惶恐过,犹豫过,甚至想过半路逃脱,很多时候,甚至会为自己最初接近你时的目的不纯而感到庆幸,因为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如果连利用这个理由都被抛开后,我面对你时的反常,将会变成什么……”
会变成什么。
这句话犹如当头棒喝,徐新心中一凛,他一动不动地看着对方因回忆而露出一丝迷茫的神色,几秒后,忽然收回了胶着在对方身上的视线,微哑着嗓子开口道:“……别说了。”
林安却摇了摇头,沉默一瞬后,继续道:“徐哥,我……很后悔。”
一顿,又道:“我也从来没想过……你还愿意再见我。”
徐新听到这里,似是被什么东西猛地刺痛,低声怒吼道:“我他妈叫你别说了!”
第19章
空气一刹那变得无比安静。
徐新别着脸; 一股热流随着这句话的冲口而出在胸腔里急窜而过。
林安所说的每一个字; 都如同乍遇冷水的热油,接连在心底掀起一层又一层骇浪; 几欲将残存的理智吞没。
他竭力维系住清醒地闭上了双眼,许久; 才又重新睁开; 面无表情地看向了茶几在地面投下的阴影; 用勉强恢复了平静的语气道:“……消炎药快不够了; 我去楼下买点上来。”
说完便毫不犹豫起身走向了门口。
门在身后被打开,稍一停顿后; 又被砰地一声关上。
林安被这一声轻击声惊醒; 他目光怔忪地落在了桌上刚开了封只用了不到十分之一的药膏,眼神渐渐黯淡了下去。
回避的借口过于拙劣,自然也就没有必要用行动去对其进行圆说与实践。
徐新没有再回来。
林安呆呆坐在沙发上,等了十分钟,二十分钟; 直到手机上定的用以提示下午自习课巡查的铃声突然响起,才动了动有些僵住的手掌; 下一刻; 是肩膀; 脖颈,紧跟着又到略微酸麻的腰背、腿脚。
他站起来; 默默将茶几上的伤药与棉签都收好; 又抬手抽了几张纸巾仔细擦去溅落在玻璃上的几处水迹; 端起脸盆走进了卫生间。
镜中映出一张狼狈不堪的脸,林安与镜子里那双因疲累失落而显得异常空洞的眼睛对视了片刻,涩然一笑后,垂下脸将盆中残余的水悉数倒入了池中。
下午4点15分,连接着东西两区的高架路段被连成一线的各色车辆霸占,又在沿途不同的路口分合聚散。
国庆假期眨眼过去,返潮悄然无声地开始了。
徐新开着车在形色不一的车流中笔直地向前走着,原本阳光明媚的天却忽然阴沉了下来,铅灰一般的云层密密压来,将天光一点一滴收拢,转瞬却又分开,漏出刺眼的光芒。
透着丝丝寒意的秋风追着疾驰的车轮,攀住窗沿,打在身上,徐新心中始终不曾彻底熄灭的蠢动,就在这阵阵风中如同得了势的野火一般,越烧越旺。
雨水突然便砸落了下来。
高架的出口被甩脱在身后,雨刮器机械地来回摆动,沿路的街景在清晰与模糊中不断交替。路人渐渐多了起来,他们或站在橱窗下躲避着突如其来的大雨,或顶着包和衣物在路边仓皇地争抢着正处于交接班的出租。
被堵在闹市区的车艰难地朝前缓慢挪动着,走走停停间,耳边不断传来忙乱间凑上来的焦急询问声:“师傅,辅东路去不去?”
“不去,交接呢。”
“哎,帮个忙呗,这么大雨,没带伞风又大,孩子受不了,帮个忙帮个忙,我给您多加点儿油费!”
“……行吧,横竖堵也堵了,这一时半会儿估计也动不了,再带一个就带一个吧。”
“哎谢谢谢谢!”
询问者松了口气,回头招呼了还在树杈下等着的妻儿,催促道:“快过来快过来,上车上车!”说着一边将车门小心打开,徐新余光朝那对疾奔而来的母子扫过去,却见雨幕中,一个清瘦的、尚是少年身形的男孩儿正被母亲环着肩膀,摇摇晃晃一路跑过来,许是身体不适,对方低着头,身上的衣服和头发也被打湿,被母亲满脸忧色地带着,略显踉跄地跑到了出租车跟前,俯身钻了进去。
车门被关上,恰巧又一轮绿灯亮起,此起彼伏的鸣笛声中,久违的记忆和终于活动起来的车流一起,在脑中挣扎着苏醒了过来。
同样的雨天,水滴砸在空荡的路面,隐隐浮起一片轻烟。摇摇欲坠的公交站牌下,那人瑟瑟发抖浑身湿透,明明伞就在手中,却仍只一径垂着头,任由雨水顺着破了洞的顶口流下,将整个后背染透。
他看不过,揽着对方在除却渺无人迹的路面一路狂奔,冷风,冷雨,唯有两人靠在一起不断摩擦的肩臂是火热的。
急促的呼吸犹在耳边,羞怯的目光犹在眼前。
徐新抓着方向盘在逐渐宽阔和通畅起来的外环路上一路疾驰着,一双眼睛忽然从心底渐渐浮起,慢慢变得清晰,它们一次又一次地望向自己,在漆黑的雨夜里,在昏黄的灯光下,在欢声笑语之时,又在萧瑟离别之际。甚至就在半个多小时之前,布满了血丝,却依旧不改温柔坚定地望着自己。
于是连独属于那人轻声细语、神态表情,也一同被从尘封的记忆中拖拽而出。
一根烟棍子塞到嘴里呛得满眼是泪,却忍了大半个月才惊惧交加结结巴巴地征询自己的意见:徐哥,我、我能不能不抽烟?
一套拳学了十几天,结果被陈家楼偷袭一巴掌拍在后背,仍然没有半点儿该有的警觉摔趴在地,此后又问:打架,我……能不能不学?
丁华帮他物色了个隔壁车间的美妞,撺掇起哄让他去泡,美其名曰跟他们混不会把妹是奇耻大辱,还手把手地临阵教了他两招搭讪功夫,自己在一旁冷眼看着热闹,看丁华嘿嘿奸笑着挑起那人下巴,恶霸似地冲他吹了声流氓哨,哟,哪儿来的妞,告哥哥,哪个车间的?叫什么名字?改天哥哥带你出去吹吹风。那人臊得满脸通红,连连摆手,后退一步后头都抬不起来了,丁华乐得哈哈大笑,自己却看着对方不由自主出了神。
最后自然也一样没学成,甚至等到了对方姑娘面前,他反成了最木讷笨拙的那一个,抬不起头,张不开嘴,连个完整的字儿也蹦不出。
大半个年头相处下来,自己的种种“恶习”对方一样没沾上,可自己的目光,却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黏在了那人身上,再也收不回。
车开进竹园停在别墅门口时,雨已经差不多歇了,院门外两株红枫在风中摇头晃脑,徐新望着那鲜艳夺目的色彩看了一会儿,伸手从打开车门下了车。
裹着零星几滴雨丝的风异常冷冽,徐新却丝毫不觉,他在门口站了会,盯住院内别墅二楼方向片刻,才甩上车门走了进去。
徐媛正坐在偏厅的餐桌上吃着晚饭,一听见动静,立马撂下碗筷冲了出来,“叔你回来啦?林老师他怎么样了?”
徐新背对着她在沙发跟前站着,闻言刚要脱下外套的手一顿,皱了皱眉后沉声道:“他没事。”
“哦……”徐媛答应了一声,却站在原地没动,徐新察觉到,将西装扔在沙发扶手后转过身,面容严肃地看了还跟身后杵着的徐媛一眼,眉头又忍不住皱了起来,“怎么了?还有什么事?”
徐媛被他阴沉的脸色吓了一跳,赶紧将逗留在对方身上四处乱打量的双眼一收,干笑两声后连声说:“没,没!”直觉告诉她,她叔目前的心情很不好,脸上阴云密布,一双眼更是亮得吓人,以往她领着挂满红灯的成绩单回来的时候,也没见过对方露出眼下这种神态过,照她多年的经验来看,此时的徐新还是少惹为妙,于是赶紧三十六计走为上,拍拍屁股溜之大吉。
可心中的疑惑却越来越深,徐新先前在电话里的那声“掉头”自己可是听得一清二楚,只是没想到,这“掉头”掉去的方向,竟然真的是她那位光荣负伤的林老师。
这可就奇了怪了,据她所知,她叔跟她那林老师也就吃过一顿饭的交情吧?况且那顿饭的主要目的还是冲着讨伐她去的。再有,就只剩平日里在家校联系本或大大小小各类考卷上签个字的联系了,难不成这也能联络出什么“深厚感情”来?居然能叫她叔一听见对方受伤的消息就马不停蹄往回赶?她叔要有这爱心,她他奶奶的早就一堆弟弟妹妹“绕行膝下”了!
徐媛嘴里嚼着饭菜,坐在椅子上好一顿苦思冥想,丝毫没觉着自己这比喻有什么不对,直到隐隐听见别墅后门的一声响,紧跟着袁姨带笑的声音从外传来,“先生回来了?吃过饭了没有?要不要再进屋吃点儿,今天正好做了您喜欢的辣鱼头呢。”
“……不用,我坐会儿就上去。”
“哦,哦,好。那我先去忙了。”
徐媛竖着耳朵仔细听着,短短几句话后,不由咬着筷子撇了下嘴:对嘛。这才像自己平日里认识的小叔,少言寡语,不近人情,饶是人家再热情似火,他也基本只会板着张酷脸冷得像冰。
没一会儿,徐新果然就如他几分钟前所说上了楼。
徐媛随便吃了几口,冲还在外头忙活的袁姨招呼了一声后,也跟着追了上去。
书房的门在视线中被关上,徐媛轻手轻脚地走过去,耳朵贴着门板试图挖掘些里面的动静,奈何听了半天,除了自己的喘气儿声外,什么也没听见。
她有些无语地瞪了跟前的门几眼,郁闷地折回了自己的房间,从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