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友人格分裂怎么办-第29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这时后面突然有人叫了一声。
“李冬行!”听声音是个男人,咬字还不大清楚,语气里带着几分惊讶。
李冬行与程言齐齐回头。
有个穿着保安制服的男人穿过人群,挤到他们面前。
他个子挺高,可能比李冬行还要高一些,就是背驼得厉害,加上人特别瘦,比一般人都窄了半圈,看着简直像跟一头弯曲了些的细长竹竿。
“还真是你。”他眯了眯一双小眼睛,厚厚的嘴唇一发音就像含了口水似的,“你咋会来这里?”
李冬行看了他十秒,说:“薛湛。”
男人挺了挺驼着的背,故意一扶制服帽子:“就是我!我现在可是这儿的保安!你要不好好交代,我可不让你进楼里。”
他舔舔嘴唇,一双小眼睛盯着李冬行,滴溜溜转着,怎么看都不像盛着好意。
李冬行没说什么,程言倒想解释解释,就是还没来得及说话,电梯门开了。
“我去,李冬行!”又有一个人亮嗓子叫了声,“你他妈怎么也在这儿?”
程言皱了皱眉,抬眼看过去。
那是个穿着警服的男人,按理说从形象上该是十分可靠的人民公仆,可偏偏梳着个油光水滑的三七分头,瞧着非但不老实,还颇像个民国剧里跑出来的汉奸小白脸。
那小白脸站直了身体,瞅了瞅站在边上的武晓菁,又瞅瞅李冬行,跟吃了口烂了七天的芒果似的,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他伸出一根手指,做戏一样颤巍巍地指了指李冬行,对武晓菁说:“你说的那个请来的什么专家,该不会就是这个臭小子?”
☆、诡梦(三)
“王警官,原来您与李先生是老朋友啊。”武晓菁是个人精,自动忽视了男人话里显而易见的敌意,笑着打起圆场来,“真没想到这么巧。您是人民警察,李先生是专家,有您二位帮忙,我们同事心里都有了底。”
“帮什么忙?”那姓王的警察并不买账,抬腿就往电梯外头走,与李冬行擦肩而过的时候,鼻孔朝天哼了句,“晦气。”
门口候着的保安薛湛跟个狗腿似的跟上去,嘴里念叨着:“王哥,你看这事……”
王警察抡起手里的警帽敲了他肩膀一记,骂了句:“我看你是脑子进面汤了!这种邪门事,找警察他妈的能有什么用?老子又不是道士,哪会驱鬼?还害我撞见那臭小子,今儿个出门真没翻黄历!”
薛湛明明比他高大半个头,却被骂得直不起腰来,本来就驼着的背看着更佝偻了,声音里带上几分委屈:“王哥,我真不知道他也会来……”
他边说着边瞥武晓菁,仿佛仍不甘心自己请来的人就此罢手。
王警察拍拍帽子上不存在的灰,给自己戴上,嚷嚷着说:“走了走了!”
说完他就扬长而去。
薛湛差点就像跟着走,走了几步大致想起自己仍在值班,只好灰溜溜地站回大厅门口,也给自己正正帽子,又偷偷觑了眼电梯里的武晓菁。
武晓菁自然不会注意到来自这小保安的格外关心,她一边带着李冬行和程言上楼,一边向他们道歉,只说王警官是对白跑一趟表达不满,言语之间妥帖至极,似是唯恐李冬行也不高兴,就此甩手而去。
程言刚没吭声,等上了十三层,瞅着武晓菁去跟部门经理打招呼的空当,皱着眉问李冬行:“那俩谁啊?”
这会没旁人,他的脸倏地就拉长了,就跟给雷劈开的雨云一样,藏在不动声色背后的鄙夷与恼火悉数现了形状。
李冬行立刻嗅出了师兄不爽的信号,连忙交代:“那个警察叫王沙沙,保安叫薛湛,他们都是我初中同学。唔……以前关系不大好。”
就刚刚那情况,关系好才叫有鬼。
程言大致明白过来,脸更阴了些:“他们欺负你?”
李冬行想了想,说:“没吧。”几秒后又略带困惑地说:“可能,他们觉得是我欺负人?”
“……你还会欺负人?”程言一脸难以置信,紧跟着蹙了蹙眉,压低了声音问,“难道是……那家伙?”
李冬行明白他的意思,摇头说:“我那时候藏得挺好,没让他在学校出来过。”
可能太好了些。
远在李冬行学了点精神病学的知识,给自己诊断为疑似分离性身份识别障碍之前,他就知道自己有些地方异于常人。
很小的时候,他就会莫名其妙失去一些记忆,比如上一刻他还蹲在舅舅家楼下院子里写作业,下一刻他就跑到了那颗大槐树上,掌心捏着几颗热烘烘的鸟蛋,其中一半还是碎的,黄白褐相间糊了他一手。只要他一失忆,身边就常常会发生一些不太好的事,被捏碎的鸟蛋还算好的,如果碎的是家里的碗,他就会被舅妈用鸡毛掸子狂抽一顿。
李冬行倒是不怕疼,舅妈的力气也不大,打不了他一刻钟就会嫌胳膊酸消停了。可是舅妈叫他“没良心的败家仔”,他就有点不服气了。从小受到的教育都让他要做个诚实的人,于是他试图辩解,说干坏事的人不是他。舅妈起初不信,说他还学会撒谎顶嘴了,骂得更凶,又拿着鸡毛掸子比往日多抽了十分钟。
之后有一回,她亲眼见着了李冬行是怎么“失忆”的。那天李冬行清醒过来的时候,平常舅妈拿来揍他的那个鸡毛掸子断成了光秃秃的几截,往日里锃亮的鸡毛灰扑扑散了一地,连舅舅舅妈的床上都是,乍一看挺像个凶杀现场。
舅妈看李冬行的眼神,就好像他不是刚刚谋杀了一根鸡毛掸子,而是她最心爱的公鸡,甚至更夸张,就仿佛他杀了个人一样。她怔怔地在李冬行面前站了十几分钟,既没有打他也没有骂他,而是冲出去把他那一直在埋头做木匠活的舅舅扯回了家。
在舅妈带着惊恐与仇恨的喋喋不休中,他的舅舅一直蹲在地上,烟抽了一根又一根,就是闷着一言不发,只有在舅妈尖叫着说要把李冬行送走的时候,缓慢而坚决地摇了摇头。
李冬行茫然地在地上坐着,觉得嘴里痒痒的。
他从牙缝里拽出了几根鸡毛,突然觉得一阵近乎恶心的恐惧涌了上来,让他哇地一声吐了。
他的生命里出现了一头可怕的怪物。那是一股股的淤泥,从他身体内部喷出来,让他毫无躲藏之机,只能被淹没其中。舅妈也害怕那个怪物,所以她用尽一切方式,想把那怪物从李冬行身体里赶出去,也赶出她的家。
等长大了一些,李冬行明白过来,那头怪物就是他自己。
在舅舅的坚持下,李冬行还是没有被送走,他和所有寻常的孩子一样,上了小学,中学,然后是大学。
但李冬行深知自己和旁人不一样。
那头寄居在他心底的怪物,它,或者说它们,从来不曾消停。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把它们牢牢锁在那片方寸之地里,尽量不要让它们现于人前。
正因为此,上学时候的李冬行,从来都是独来独往的。他不参加任何学校的课外活动,上学放学不和其他小朋友一起走,也几乎没有一个朋友。从小到大,他成绩始终不错,这更拉大了他与其他同学之间的距离。他们眼里的李冬行,是那种高傲到目中无人的好学生,从来不肯放下身段与他们玩耍。
李冬行与王沙沙的梁子,就是那时候结下的。
王沙沙这人,小时候就挺吊儿郎当,他家里有那么点钱,据说中学操场都是他家捐建的,所以看大部分同学的时候都是用鼻孔而不是眼睛。他爹没什么文化,从承包建设村里的柏油马路开始,一路做到江城市里,成了个不小的建筑公司老板,偏生仍想着忆苦思甜,念着当初在工地上当淘沙小工的艰苦岁月,生了个儿子还不忘起名叫沙沙。这名字原本没什么,可不巧的是王沙沙打小长了张小白脸,往好了说是油头粉面的小开气质,往直白了说就是像个唇红齿白大姑娘,导致老有人以为名如其人,错把他当成女孩子。
王公子自诩中学一霸,靠着阔绰的零钱包和向上海滩电视剧里学来的一星半点江湖义气,在身边网罗了一票狐朋狗友。他当了大哥,自然最为痛恨别人私底下说他娘里娘气,但凡听见有人敢拿他名字开涮,他都会气得牙根痒痒,让他手底下的那群小弟上去教训一通。
而李冬行就是因为这个开罪了王公子。
那会开学还没多久,李冬行因为在入学摸底考试里拿了年级第一而一不小心声名大噪,老师还让他当了数学课代表。李冬行那天正尽职尽责地收作业本,忽然就跟前就堵上了几个人。
王沙沙带着他的几个小弟,其中就有薛湛,一行人找上了李冬行,好一番威逼利诱,试图用几盒高级口香糖换取一次作业不交的机会,顺道和这位老师的宠儿交交朋友。
李冬行本着负责任的态度,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不仅如此,他对着全班名单找到了那个没交作业的人,说了一句话。
“你叫王沙沙。”他字正腔圆地把这三个字读了出来,提起笔在后头画了个叉,漫不经心地说了句,“原来是个男生啊。”
王公子一听后半句话,跟领子里被扔了个炮仗一样,整个人炸得全身通红,直蹦起来。
从那天起,他就单方面认定,李冬行是他王沙沙在这所学校里最大的敌人。
他用尽一切方式想给李冬行使绊子,比如派人偷他作业,在厕所埋伏泼水,还有放学之后在巷子里伏击,花样无所不用其极。换做别人,被这校霸这般针对,早就给吓破了胆忙着转学了。
但李冬行不。
他不仅没有被吓破胆,反而还显得游刃有余。
作业被偷了一次,任课老师居然都信了他,不仅没有批评,还把当天作业难得做了全对的王沙沙揪了出来,认定是王沙沙为了抄作业而陷害李冬行,将其狠批一顿。
去厕所被泼了次水,李冬行若无其事地回家换了套校服,从此之后只去教师专用卫生间。
至于放学之后,李冬行每天一打铃就径直骑车回家,连绕个路都未曾有过,王沙沙带人围追截堵了大半年,才好不容易在扎爆李冬行车胎后把人堵在了修车铺门口。
那修车大爷早就认得李冬行,张口就说:“是你啊,上回换了被你拧断那轮圈,这还好使吗?”
“好使,多谢大爷。”李冬行蹲下,驾轻就熟地拾起扳手卸轮胎,“上次手重,我以后都会小心些的。”
大爷拍拍李冬行肩膀:“小年轻,力气也忒大了,要那不是个钢筋轮圈,是你同学的脑袋,可还得了?”
躲在树荫后头等着修理李冬行的王沙沙不由自主地摸了把自己的脖子,懵了。
他原本手撑着薛湛肩膀,这一使劲,薛湛就叫唤出了声。
李冬行提着扳手转过头来,见到熟人,皱皱眉,说:“王同学。有什么事么?”
他不叫王沙沙名字了,但也不乐意和王沙沙小弟一样,一口一个王哥。
王沙沙抬腿往薛湛屁股上踹了一脚,把人踹到自己和李冬行之间,这才壮着胆子从树后走出来。
他不愿在小弟面前落了面子,清了清嗓子,说:“臭小子,小爷我总算逮到你了。你听好咯,咱俩之间还有笔账没算!”
这句话是他平时欺男霸女时说惯了的,他故意喊得格外响,生怕李冬行听出他有那么一点心虚。
可李冬行只是默默看了他一眼,说:“离我远些,为了你们好。”
说完就转过身,继续蹲下拧轮胎去了。
那句极冷淡的话,跟一柄冰刀子似的直扎王沙沙胸口,把一颗不可一世的少年心搅和得支离破碎。
他哪知道李冬行是真的只是字面意思,害怕自己一时不察就让那个暴力的怪物冲出来,伤害这些一无所知的同学。王沙沙幼小的心灵里,只把这句话当成了一句冷酷又傲慢至极的威胁。
王沙沙很想摆出一副英勇的姿态,大喊一声我才不怕你,可话到嘴边又憋了回去。
平生第一次,他在试图教训别人的时候,自己的腿在抖。他发觉自己是真的害怕李冬行,这意味着那句威胁,的的确确发挥了作用。十几岁的王公子懵懵懂懂地意识到,就算他有再多的零花钱,再多听话的小弟,大概都没法百分之百在一个能徒手拧断自行车轮圈的人面前,保住他的小脑袋。权衡利弊之下,他只能跟一只还没斗就败了的公鸡一样,揪着几个小弟,气冲冲地铩羽而归。
之后的两年里,李冬行每次撞见王沙沙,都会看见这同学摆出一副咬牙切齿又不敢发作的模样掉头就走。他从来搞不清王沙沙对他摆出的那丰富而跌宕的表情到底有什么深意,只能当那是自己说错一句话之后的后遗症。
在李冬行的观念里,这大概等同于他“欺负”了王沙沙。
但本着不能和任何一个同学走太近的原则,他也没好意思找王沙沙好好道过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