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李芬芳-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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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咬着鸡蛋看手机,想,现在是新的一天了,总可以为新一天拨出那个电话吧?明明也没怎么着,干嘛搞得跟冷战一下?
——自己给自己找到台阶下,他就拨了。
早起是闻熙从少年时期起就雷打不动的习惯,七点接到任何来电,对他来说都不算早。但今天有点特别,他还没能从宿醉中缓过来,整个人有点迟钝。
他看着夏正宇的名字在手机屏幕上跳了半天,愣得忘了接。然后,那个名字就消停了。
他才如梦初醒,暗里“哎哟”了一下。夏正宇一定犹豫了半天才给他打电话的,他居然没接,小家伙这下不知道要怎么胡思乱想了。
他赶紧回拨了一个过去。
刚刚拨通,那边就接了:“闻熙!”
“嗯?”他低声应了一下,调了调嗓子,让自己的嗓音听起来状态好一点,“刚才没在手机旁边,看到你电话要接的时候,你就挂了。”
“哦……”夏正宇听起来有点小情绪。
闻熙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让自己的头晕轻一点,柔声道:“我有看到你的信息,但太晚了,就没有回。老江督促你也没错,你就把老师的期望当动力嘛,提一提自己的极限。”
夏正宇回答:“嗯。”
闻熙:“还是怪我不回信息?”
夏正宇:“昨晚的,不怪。”
那就是怪“总不回”。闻熙顿了顿,再开口时语气中含着几分愧意:“以后不会顾忌你半夜睡觉了,什么时候看见了就回,好不好?”
“好!”夏正宇回地果断,态度明确,接着马上欢快起来,“可以了可以了,我不跟你闹生气了。你昨天怎样?有没有能早睡?喝酒了吗?”
闻熙:“喝了一点,睡得……还算早,比你晚一点。”
胡说。夏正宇轻斥,说“我才不相信”,然后不太熟练地叮嘱他少喝酒、多休息,那副刚刚学着关切伴侣的样子,听着声音就仿佛能看到他生涩的表情,让人有点意乱。
闻熙静静听着,许久没有说话。
夏正宇大概是把自己从网上找来的躲酒小技巧、解酒小窍门全都背了一遍,说完,只听到那边一片安静,问道:“你听了吗?”
“听了,都记下了。”闻熙笑着回。
夏正宇浅浅地“唉”了一声,说:“我上公交了,那先挂了。”
闻熙道:“好。”
电话便收了线。
闻熙深吁一口气,闭上眼睛整个人埋回被子里。刚才打着电话,精神刻意集中,感觉倒还好。现在松下来,就难受了。头晕,脑胀,疼。
这时,房间门被推开了。
他以为是老闻,没睁眼。然而等了一会儿,没听到老闻说话,他有些疑惑,睁开眼一看,陆怀霆赫然蹲在他床边。
那副专注的表情,和那个深得有点呆愣的眼神,都和小时候一模一样。他还是小朋友的时候,对哥哥就异常信赖,一撒起娇来就黏人得不像日常的小大人。彼时的闻熙,也很享受被弟弟用这样的目光盯着看。
但现在不行了。
他头皮本能地发麻:“这么早,你怎么来了?”
陆怀霆把下巴枕在床沿,歪着脑袋,笑:“我来看看你啊!还有,你昨晚不是应酬了陈总吗?那个人最近跟我们有合作呢,他很欣赏我,所以我想过来问问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这个姿势在他小时候,看起来很天真很可爱。但如今他的身形已经比过去高大太多了,再这么趴在床沿,怎么看都不协调,令人……发毛。
闻熙心理感受很不舒服,干脆起来了,下了床:“出来吧,我们下去聊。”
陆怀霆站起来,跟他一起出了房间,他朝楼下找了找老闻。
“闻叔出去了。”陆怀霆给他解惑。。
“嗯,我先刷个牙,你这么早过来是不是没吃东西?去厨房看看想吃什么吧。”闻熙道,转身进了洗手间。
陆怀霆下楼了。
几分钟后,闻熙和他坐在饭桌前,各人面前一碗粥,一个鸡蛋。在厨艺方面,老闻的水平很稳定,十年如一日,最喜欢做这些不会搞砸的东西。两人吃着清淡早餐,一时都没有话。
过了好一会儿,陆怀霆开口道:“上次你跟我说的话,我都做到了。”
“上次”,指的是闻熙从C市回来,给夏正宇补生日礼物的时候。
那天陆怀霆知道他回来了,立即找来,为的还是磨着哥哥投入母亲麾下,与自己共事、同行。
他带着要爆炸的焦急与暴躁——闻熙长久的不答应,戴晚晴渐渐显现的的放弃,都让他的焦虑和疯狂倍增——面对闻熙,他最熟悉,也最执着想要要回身边的人,他什么形象也不讲。撒泼打滚、威胁挑衅、哀声涕下,这一切都可以当做手段使出来,只要能达到目的。
然而,闻熙不仅不为所动,还提出了对他的要求。不,准确地说,是下通牒:如果他再去骚扰逼迫夏正宇,他们这个兄弟就不要做了。
这个通牒听起来像狗血偶像剧里的威胁,可是它狠狠地戳着陆怀霆最底限处。他曾幻想过哥哥说这样的话,也害怕哥哥真的说——一旦他说了,就是真的。
他不要接受这个结果,于是他妥协了。
“我不要你回来了,但至少让我帮帮你吧。”他表情诚恳地看着闻熙,目光竟然十分干净,纯粹得好像一汪水。“哥,我已经答应再也不伤害你爱的人,那你也不要不要我,至少别拒绝我的好意,行吗?”
闻熙心里好像被时光敲击了一下,酸,疼,柔软。
唉,他叹了口气,道:“那你说说吧。”
第四十四章
昨晚闻熙应酬的陈总,是一个农业大户,本地人,当过兵,一退伍就回来开公司做生意。这个人的资本很厚,来源成谜。外界的传言,无外乎后台硬三个字。
他不仅资本雄厚,资源、渠道也很丰富。从技术到销售,他手里都稳稳攥着最好的。为人嚣张跋扈,独断专行,还喜欢玩大鱼吃小鱼——如果小鱼不先来巴结他的话。因此,无论合不合作,接触他都是必要的,好比交买路费。
但,这位大爷眼下很不善待闻熙。
什么圈里八卦都多,关于闻熙,打从他出来活动,外面就有了纷纷传言。当然主要是拜他妈戴晚晴所赐。像戴晚晴那样的尤物女企业家,总是有很多传说的。
扯上与戴晚晴的花样传闻,再加上这张好看得过分的脸,闻熙昨晚过得很不好,喝出了史上最惨的一餐饭。他甚至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来的。
想着昨晚的情形,如今眼前陆怀霆一张一合的嘴在说什么,他都有点恍惚了。非得刻意集中了精神,才听清。
“……所以,如果我组这一局的话,他会买我和妈妈一个面子,以后至少不会再为难你。”陆怀霆说完,盯着闻熙,等着他回复。
闻熙定了定神:“妈妈知道吗?”
陆怀霆犹豫了一下,然后摇摇头:“暂时还不知道,但她肯定会同意的。”
“对外承认她还有一个儿子?”闻熙笑笑。
陆怀霆语塞。
戴晚晴和陆先生扮演好夫妻多年,平时很讨厌有人嚼她前夫、前家庭的舌根。对外,她的确不爱承认自己的过去,尽管离过婚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半晌,陆怀霆又道:“我一个人的名义也可以的,我回来那么久,还没宴请过长辈和朋友呢,这个名头可以用。”
闻熙听了,不语。他想好好分辨一下陆怀霆这份好意的成份,但脑袋里牵着神经的疼痛感让他的思维有点涣散,他揉了揉太阳穴。
陆怀霆立即关切地问:“哥,你不舒服吗?要不要上医院看看?”
“没事,多休息就好了。昨晚的酒太烈,我不习惯……”昨晚的酒,真多,品种花样都多。他也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种,现在回忆起来都是笑声和酒瓶子。
“那你多休息吧,这个局我来组,你当我的客人就行,好不好?”陆怀霆一副退让的样子,提议比刚才的又轻松许多,
闻熙抬眼望了他一下,点头了。
过几天,陆怀霆真的把饭局组起来了。闻熙前去参加,发现桌前坐着的不止有陈总,还有别的两三个他与和春已经计划接触,但还没来得及牵线约上的人。
陆怀霆这个小孩儿,居然都把人请来了。
现下一口一个叔叔,一口一个阿姨,演的是乖巧晚辈孝敬大佬长辈的剧情。这些长辈都被他哄得喜笑颜开,那眼神,既把他当孩子,又含着一点对未来猛虎的期待与忌惮。
组这个局,说的是宴请尊长和好友,那就既有“敬重的长辈”,又有“玩得好的兄弟”了。大圆桌围坐着的另一半人,便是年轻人们。放眼望去,都是哪家哪家的大少爷大小姐。
闻熙既不是前者,也不算后者。陆怀霆请他来,名义是“老师”。
他一落座,陆怀霆就介绍:“这位是我出国前的家庭老师,博学多才,经济法律双修的高材生,我们俩是很好的朋友。”
顶着“老师”这么个端庄的头衔,闻熙坐在那里,本来与周围格格不入,但也不见他尴尬,举杯闲聊,都大方得当,参与得了“长辈们”的探讨,也接得住小朋友新鲜的梗。
半场饭局下来,陈总看闻熙的眼神,确实比先前正常了许多。
他主动上前来,一张肥大的脸笑得挤在一起,道:“年轻人,两次见面下来,你给我的印象,很不错啊!”
说着话,手就搭上了闻熙的肩膀,但只拍了拍,还算规矩:“上次,好像有人提起过陆家啊,你怎么没说你教过小霆书呢?”
闻熙微笑,神情温煦和气,好像把上次酒桌上,他们提起陆家时,如何当面揣测他和陆家龌鹾关系的事情都忘了,礼貌又坦荡。
“都是过去的事了,再说也没教多久,算不上什么老师。”
“唉,一日为师就够了。”陈总摆摆手,又道,“现在出来做生意呀,不容易,以后有什么要互相帮忙的,你就跟我们这边提,谁会拒绝好的合作呀,是不是?”
“陈总说得好。”闻熙颔首,目光直视他,“那以后就多麻烦陈总了。”
“呵呵呵呵。”陈总盯着他的脸,像盯着他的脸,又像在看别人。
这种眼神,闻熙很小的时候就见过。那都来自觊觎戴晚晴的人,——看他,意淫戴晚晴。
他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怎样,毕竟,现在这个眼神,比起上次那个看商品、估价格的眼神好多了。那时候,这位陈总意淫的可是他本人。
等饭局结束,又是一片东倒西歪。陆怀霆是这个局的主人和主角,没少喝。但他是从小被戴晚晴带出去练的,至此还撑得人模狗样。
直到把“长辈”们都送走,才腿一软,倒在闻熙怀里。
“霆。”闻熙抱住他,问,“车钥匙呢?”
陆怀霆不言不语,用腿蹭了蹭闻熙,闻熙摸进口袋,拿了车钥匙,便将他塞进车里,自己去驾驶座了。
刚才的饭局上,陆怀霆对哥哥不可谓不好。他好像天生就会交际,善于拿捏人,只要愿意,就能把任何人哄得开开心心,把想保护的都护得滴水不漏。所以,闻熙几乎没怎么喝酒。
自然,也就是他送陆怀霆回家。
车开到马路上,路遇一个红绿灯,闻熙停下来。忽然,有一股小小的力气拽了拽他的衣摆。他转头一看,陆怀霆正靠在放低的椅背上,仰着脸,表情可怜地看着他。
“哥,我不想……回家。”他喃喃地说。
闻熙的视线放在他的手上,犹豫了片刻,没有拍开他,道:“别闹,不回家你要去哪儿?”
陆怀霆说:“夕照路82号。”
说完,鼻子一抽,就带了哭腔,“哥哥,带我回你的家。我没有家,没有你的地方,不算家。妈妈根本就不爱我们,你是她的工具,我也是。我爸是个孬种,根本没有能力爱我……哥哥,我知道,只有你是真的爱过我。”
“你爱过,爱过我……”
他哭了,随手拿了闻熙的外套,绞起来捂住脸,哭泣声闷闷的、钝钝的。无法判断他是借着酒精的掩护难得真哭一次,还是一如既往把任何东西当做手段,包括眼泪和从不轻易卖的惨。
闻熙心情复杂。他知道陆怀霆和戴晚晴是什么样的人,他们缺少感情,缺少痛和后悔,这些会折磨常人的东西,他们往往拿来迷惑他人。
可是,他不愿意这样揣测身边正在哭泣的陆怀霆。如果他把他此刻的哭泣和脆弱模样,都看作是手段和表演,那他和他们,不就是一个物种了吗?
“霆,别哭了,我们回夕照路。”
“嗯。”陆怀霆缩起来,躺在椅子里,依旧哭,哭了很久才安静下来。
闻熙把衣服扯开一些,只见他呆呆地看着车前面的路,脸上没有表情,只有疲惫和空洞。这个样子,看不出他是清醒的,还是醉的。
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