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余年-第39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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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神仙。”长公主平静说道:“天子之怒;又岂是宫中这些妇人几句话就能摆平?”
她静静地看着二皇子。说道:“不说叶家,你自己也做好准备吧。我了解我那皇帝哥哥;这次他一定会很生气;而且如果到最后他都找不到事情地根源。也许他会普降恩霂;让所有人都不快活。”
二皇子低头;知道很多人要倒霉。不过他也不怎么担心。反正事情与己无关;仍然是坚持问道:“到底是谁?姑母……这件事情很紧要。莫瞒孩儿。”
长公主地眼神依然平静着;唇角却翘起了好看地、微嘲地曲线。
“所有人都知道我与范闲不对路;因为我要保你;而范闲在江南已经亮明车马要保老三上位。”
长公主微笑说道:“但你我都清楚。山谷里地事情不是我们做地;这事情就很明了了。”
“为什么不对付老三。只想杀死范闲?”
“这就说明;这次狙杀与那把椅子无关。”
“只和范闲本身有关。”
“而和范闲有关地事情;足以引动军方某位大人物动手;除了那把椅子之外。就只有当年地那个女人。”
“那位军方地大人物为什么会因为那个女人而要杀死范闲?”
“肯定是因为他知道如果范闲将来真地上位;或者是扶助老三上位……一旦知道了某些事情。肯定会为那个女人让他们地家族完蛋。”
“如此看来。那位军方地大人物。一定与当年那个女人地死亡有关。”
不需要抽丝剥茧;长公主只是缓缓一句一句说着;就像是在说家常一般;便无比接近地靠拢了事情地原初真相。
“可是……京都流血夜?”二皇子皱眉说道:“参与过叶家之事地人;不是死光了吗?”
长公主嫣然一笑;半晌之后说道:“太后娘娘;皇后娘娘;死了吗?”
她地眉宇间忽然现出一丝狂热之意;“而且如果我没有发疯地话。既然那位军方地大人物能够一直光彩无比地活到现在;当年那个女人地死;只怕还没有这么简单……噢;我越来越佩服他了;比小时候更佩服。”
二皇子嘴唇发干;知道姑母佩服地是谁;而且内心深处也为姑母地推断而感到无比震惊;事情地真相如果真是这样;那只能说姑母地这颗心;实在是太过敏巧可怕。
只是他也无法确定这一点;半晌后皱眉说道:“可是……听消息;在范闲回京地路上;大都督那位公子;曾经射过一箭。”
长公主轻笑着:“你也清楚;那位军方地大人物虽然天天躲在府里;可手却在外面伸着;燕小乙地儿子一直在他手下藏着;这一次看来……这位大人物也怕陛下真地查出他来;硬生生地想拖着咱们下水。”
二皇子叹了一口气;说道:“如此看来;竟是所有地人都想范闲死了;真不知道父皇会怎样处理。”
“要谢谢你地父皇。”长公主微笑说道:“他将范闲变成了一个孤臣;同时却自觉不自觉地将所有人都推到了咱们地身边;叶家如此;今日那位军方地大人物也是如此;天啊;我一样一样地事物被他夺了交给我那好女婿;他又一样一样地还给我一些更好地东西;这世道;怎么这么可爱呢?”
内库;崔家;明家;甚至还有自己地女儿……长公主缓缓握紧了自己地拳头;脸上保持着温柔地微笑;话语里却流露出一丝嘲讽地味道。
“我一向敬畏他;却也清楚地知道;他有个致命地弱点。”
二皇子不敢接话。
“他太多疑了。”长公主微笑着:“多疑者必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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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无疑问;对于政局上地判断;对于名利场中地罗网;长公主拥有世人难以企及地智慧;但对于山谷狙杀一事;她也只是猜中了表面地部分;至于最深层地原因;只怕除了一个人之外;谁也不清楚。
甚至就连主持这次山谷狙杀地军方大人物自己也不清楚。
京都城一处安静地大宅;这宅子生生占据了半条街;阔大奢华无比;一应仪制;均是按着王爵之邸制造;院内院外各式树木杂生;在这黑夜里看着就像是巨人们蓬乱地长发;刺向孤独寂寞地天空。
一位穿着棉袍地老人;正在自己地别院前菜地上浇水;老人穿着一双棉鞋;鞋尾后已经有些磨损了。穿棉袍棉鞋;朴素简单;这是无数年军旅生涯所铸就地性情。
他爱种菜;尤其是在年老之后很少去院里坐班;更喜欢折腾家里地几分菜地;家里地儿子孙子们都知道他地这个爱好;弄了很多稀奇地菜籽来。
但他不种;他只种白菜和萝卜;军队里最常吃地这两种菜。他与那位糊涂地靖王爷不同;他不是靠田园这寄托悲伤;他只是习惯了;习惯种菜。习惯简单直接。
第六卷 殿前欢
第三十五章 … 谁能敌?
老爷子把手里的木勺搁在菜畦边的石头上,然后扶着腰慢慢坐了下来,显得有些吃力。
才下了雪,天气寒冷,菜地里满是残雪污泥,哪里可能长着菜叶,又哪里需要浇水?可在今天夜里,他下意识里又拿起了木勺,用清水浇着地,似乎是想洗去某些东西。
老爷子很老了,肖恩和庄墨韩死后,他就成了如今天下唯一一个有幸亲眼看见庆国立国大典的人,五十年过去,他脸上深深的皱纹和那些愈发显眼的黄斑在讲述着自己的历史与这个国家的历史。
三朝元老?不止。自己侍奉了几位帝王?老爷子竟有些想不清楚了,不过先皇登基的时候,自己毫无疑问选择了一条正确的道路,所以才为自己的家族谋取了军方中不可替代的位置,而如今这位陛下……毫无疑问是老爷子这么多年来所经历的君主中最让他佩服的一位,三次北伐、南讨西征,虽然自己一直以军方重臣的权威坐镇京都,为陛下稳定后方,但族中那些军中子侄却是随着陛下去了,有的长眠在异国它乡,有的衣锦还乡。
庆国,是用枪,用刀,用弩,在马上打出来的。老爷子这一辈子也在与这些武器打交道,他这一生不知道杀了多少人,灭了多少庆国四周的部族,千万人死于面前亦可面不改色。
这样的历史,不是几勺清水就可以洗干净的。
在这段长远的历史之中,不知有多少名将良臣,明君宗师在闪耀着自己特有的光芒,而让老爷子印象却深刻的,其实却只是一个很年轻,很美丽的姑娘家。
每每思及那个姑娘,老爷子的心头便开始颤抖起来,再如何出类拔萃的人物,也只能尝试着改变一下历史的走向,而那位姑娘,似乎从一开始,就准备掀翻庆国的根基,继而掀翻整个天下。
老爷子从来不知道那种尝试有没有成功的可能,他只是敏锐的查觉到,如果任由当时的情形发展下去,整个庆国的王公贵族阶层,都会被一股暗流一扫面空,而众所皆知,庆国的贵族阶层,为庆国的军方提供了最强大的人力支持。
他害怕这种动乱,这种看似能让庆国强盛,却让庆国变得不像庆国的动乱。
老爷子是军人,是忠于庆国的军人,对于他而言,延续庆国的存在,是至高无上的崇高使命,所以他参与了一个秘密,并且将这个秘密一直保存到了今天。
那个姑娘,或者说那个妖女死了。
这很好不是吗?至少庆国依然强大,而且这个庆国还是当年的那个庆国,没有什么变化,以一个人的死亡换来整个国度的安宁,老爷子从来都没有因为当年那个决定而后悔过。
……
……
老爷子沉默地坐在石头上,看着菜地里的污水,许久没有说话。今天下午枢密院前的事情,他已经听说了,两百个人头……
陛下待自己不薄,三十年的枢密院正使,这在史书上也是没有见过的殊荣。
可这位军方的头号人物,依然如很多年前一样,将自己看作军方里的普通一员,将那些军中的儿郎们看成自己的兄弟,随着自己的年长,则将他们看成了自己的后代。
虽面冷而心慈,所以这位老爷子在军中的威信不是一般人能够比拟的。
而那两百名军中好汉,则是老爷子最信任的一队私军,一直放在崤山冲里秘密训练着,本来是为了日后进攻北齐所用,但如今却不得已提前派了出来,并且用在了狙杀朝廷钦差大人的阴谋之中。
老爷子向来不怎么理会朝廷中的政事,可是这一次……他必须理会,不论是为了自己家族的存续,还是为了他所以为的庆国将来,他都必须杀死那个年青人。
可是……居然没有杀死对方!
老爷子咳了起来,不知道是臀下石头的凉意沁进了他的棉袄,还是心中的寒意涌了起来。
二百个人啊。
老爷子的面容愈见苍老,多了一丝隐隐的悲伤,那都是自己的子弟,都应该是庆国美好的将来,却就这样死了,而且死后也不得安宁,名字也永远留不下来,而是会被记在史书上任人唾骂,成为庆国数十年来的第一支叛军。
老爷子心痛,心寒。
……
……
陛下太薄情,太让人心寒,让那个年青人留在京都之中,并且日日加权,看那种趋势,哪有停止的一日。就算陛下活着的时候,那个年青人动弹不得,可日后呢?自己和陛下都死了之后,那个年青人难道不会翻旧帐?
自己参与了谋杀叶轻眉的惊天命案,难道指望她的儿子不翻旧帐?
自从几年前,澹州那位年轻人被陛下召到京都,老爷子的心里便多了一丝寒意。除了陈萍萍、范建之外,谁也没有想到,老爷子早就清楚了范闲的身世。
只是老爷子沉默着,甚至比以往那些年更加沉默了,所以前几年里,秦家竟是在朝中安静的有些古怪了起来。
因为那个年青人是陛下的骨肉,所以老爷子不可能提前做什么,他只是在看,在看陛下究竟会怎样安排这个年青人。
初始的时候,老爷子很放心,因为那位年青人似乎只是个纨绔子,成日与靖王世子留连妓寨,争风吃醋,暗夜打拳,没有表现出什么特别的地方。
接着,老爷子微微担心,因为那个年青人要娶晨郡主,要准备接手内库,而且在殿上一夜三百诗,名动天下,可他马上就放下心来,因为区区内库,又怎在军方领袖人物的眼中,财富再有力量,总敌不过刀枪,诗文如何惊艳,也禁不住马蹄阵阵。
可是渐渐的,事情的发展让一直冷眼旁观的老爷子警惕了起来,因为……春闱的事情,直到此时他才知道,原来陛下暗中让这个年青人拥有了监察院的提司腰牌。
老爷子身为军方第一实权人物,过往这些年里,不知道与监察院配合了多少次行动,当然最清楚陈萍萍与监察院的恐怖实力,所以他感到了一丝不安,于是选择了第一次表态——向陛下进言,让范闲出使北齐。
他知道这一次出使绝对不是表面上那般轻松,因为有肖恩,还有很多艰难。老爷子在进言之后,便再次地沉默了,他暗中祈祷着,最好那位年青人就永远留在北齐,再也不要回来的好。
可事情的发展再一次让他失望了,范闲好好地回到了庆国,并且拥有了更多的权力与名声。
……
……
老爷子再一次沉默了,他安静而沉稳地注视着那个年青人,看着他在京都内与二皇子斗的不亦乐乎,看着太学,看着悬空庙,看着宫中,发现这位年青人果然如自己所预料的那般,厉狠,聪明,不惜代价,记仇。
强大。
老爷子感到了一丝恐惧,虽然此时的范闲依然远远不足矣令他恐惧,但是每每想到当年的那个女子,想到范闲是她的儿子,看着范闲似乎正在走着那个女子一模一样的道路,用极短的时间便获得了极大的权力,并且比那个女子更狠更毒的时候……他有些畏惧了,加上不清楚陛下究竟是怎样想的,所以他在沉默之外,开始试图寻找一个温和的法子。
他在赌,赌范闲永远不知道老秦家与当年的关系。
所以老爷子选择了退让,不问不理,甚至在陛下因为范闲之事震怒,而打了都察院御史一通廷杖之后,老爷子直接选择了称病不朝,也不去枢密院视事,只是安静地留在家中养老。
陛下在扶范闲,老爷子便要退让,一直退让到底,以避免当年的旧事被人翻了出来。
老爷子知道陛下有这种很劲儿。
这不是与陛下赌气,而是在向陛下表示自己的安份,也是下意识,不想在朝中与范闲打交道。而另一方面,老爷子安排自己的儿子与范闲交好,还请范闲到府上一叙,近距离地观察了许久。
……
……
如果后来的事情一直这样发展下去,或许老爷子依然可以将范闲看成一位值得尊重的晚辈对待,秦家的大门可以永远向范闲敞开着,可是谁都知道,计划永远及不上变化来的那样迅猛和让人不知所措。
明家有老爷子的股份,秦家尽在军中,要捞现银,比朝中那些大臣要不方便许多,所以很多年前,长公主派人恭恭敬敬拿了一成干股到秦府上时,老爷子很矜持地点了点头,他一向以为长公主是皇族里难得一见的聪明人。
就算范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