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悠远-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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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孩子的另一半血脉，事实上对他而言是这样的陌生。但陌生，也有陌生的好处。陌生到了极致，没有分毫感情欲望参杂其中，这让裴克韬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都能够完美自欺——一切都不曾变化过。
不是吗？
可是，命数难测，造化弄人。在一个阳光分外清朗明媚的日子里，裴克韬忽然看见沈轩霖在望着自己。
他的那副眼睛明亮中透着一股子坚定，坚定之外又带着温柔的包容。那是一双很特别的眼睛，从没有刻意闪躲过什么，或开朗，或肆意，又或者润和含情。
这肚子里的孩子，将来又会传承怎样的一双眼睛，裴克韬第一次，发觉自己居然动了心念。
而从那个起始到眼下这一刻，一晃，又是几年了。
车窗外是红灯，裴克韬缓缓踩了一脚刹车，车子渐渐停稳，沈轩霖靠在他身旁的副驾驶座上，抬手轻轻抚上了他右手。
他手掌修长，掌心温热。
“一路上，在想什么？”
从上车到这儿，再转两个路口就到家了，裴克韬却一句话都没有说，这是沈轩霖熟悉的他，而却不是他喜欢的氛围。
这路口的红灯仿佛止住了裴克韬的思绪，他看着窗外繁华如火的夜色灯光，忽然间，觉得心底释然，而且安静。
沈轩霖在，这些年他们彼此扶持，他一直都在自己身旁。裴克韬不愿去想，若是……若是再有那么一天……
刚刚想到分别或者是永不再见的时候，他强令自己止住思绪，转头习惯性的去看身旁。
沈轩霖正望着他，冷俊的嘴角浮着淡淡的一抹微笑。
这笑容，似乎可以宽容裴克韬想说和想做的一切。他们是这般契合。
“你知道吗；在没有遇到你以前，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未来的生活会是这样的……”
路灯变绿，车向前行，将一路繁华遥遥抛在身后，直向幽僻的林荫大道而去。
“是吗？”
“我想过，会有事业；想过，会有孩子；想过，会有一生用不完的财产。”
远远看到家的灯光，二楼濯遥卧室的月光灯在夜色下分外明亮。
“就是偏偏没有想过，自己还会再爱一个人。”
裴克韬将车在车库前停稳，熄掉车火，拔掉钥匙，有些自嘲的轻笑道：“有一个家。”
沈轩霖很少听裴克韬这样说话，不知怎的，忽然觉得心里特别感动。
“好吗？”他牵过他的手，只想听到他想要的回答，肯定的回答，能让他的心瞬间充满幸福的回答；“这样……”
谁知裴克韬看了看他，给他一个“又来了”的眼神，笑着就开门下车了。
几天不回家，俩儿子裴克韬当真是没少想。不过孩子们的饮食起居沈轩霖那可是从诞生之后，就一直比他更上心，他自然不用太过牵挂。
所谓和谐，就是分工自愿，尽心尽力，毫无怨言。
裴克韬辛苦孕育了宝贝们，沈轩霖理所当然在养育上更放心思。
沈轩霖自知裴克韬即使不喜欢和自己的父母在一起居住，却也从未失了风度。眼见着裴克韬进门前，还伸手将门口盛开的一盆三角梅理了理。
该来的总要来。这一点，相比他这个左右为难做儿子的，裴克韬似乎倒是释然很多。
陈姨早听见他们的车声，迎上来，满脸笑意，打开了大门。
沈轩霖自知爹妈的脾性，深吸一口气，和裴克韬一起走了进去。
☆、《夏末秋初》
（十五）
正是傍晚，一屋子的饭香，合着餐厅和客厅中的柔和灯光，让人想不觉得的温馨都难。
世界上，兴许只有家才会给人这样的感觉吧。一天到头再忙、再疲惫，都可以在这个可被称作港湾的地方得以休息和释放。裴克韬对灯光非常讲究，当初买房子做设计的时候就让沈轩霖一定选择比例高度最恰当的位置，最好质地的灯的品质，要在开灯的一刹那就让家里充满宁和和温暖的模样。这些，沈轩霖都听裴克韬的，而且他也甚为享受。
其实，在沈轩霖眼中，裴克韬与生俱来带着一种明亮。
沈轩霖的父母正在客厅的地毯上陪着俩二宝玩儿，人到暮年，天天陪着自己的孙儿们玩耍，看着他们成长，倒是让二老们不亦乐乎。
裴濯遥在琴房里练钢琴，晚饭前她一般都要练习半个小时左右，这是裴克韬定的规矩，小小的濯遥听话乖巧，从来不去忤逆。而且，她天生喜爱音乐，练琴也因此从觉得不枯燥辛苦。裴克韬甚是期望濯遥能够精通一门乐器，在并不遥远的未来，当她长大成人的时候，有了属于自己的思想和喜怒哀乐，在这天地之间，能用旋律音符就那么自然而然的打通那人心相隔，所谓共鸣，正是如此。
裴濯遥现在小小的年纪自然还无法体会到裴克韬的用意，她只知道，自己喜欢。一次钢琴课，钢琴老师说，她与生俱来就有音乐天赋，裴濯遥听罢内敛含蓄的笑笑，沈轩霖望着女儿的神情，只觉得那活脱脱带着克韬的影子。
生命，真是神奇。
钢琴的旋律如水一般流淌出来，温和融雅、充溢在整个家中。
地毯上正玩在玩的大宝和二宝眼尖的看到裴克韬和沈轩霖回来了，撅着小屁股就亦爬亦走，屁颠儿屁颠儿的过来了。两人蹬着小肉腿，你“争”我“逐”的模样逗的沈轩霖摇头直笑。
沈轩霖的父母看到站在客厅玄关之前的身影，这才发觉裴克韬今夜也一起回来了。
裴克韬弯腰去抱起俩宝儿，左左右右各轻轻亲了一口。
两个孩子分外乖巧，吱吱呀呀的已经能够断断续续的说些简短的字句了。大宝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望着裴克韬，小肉肉手上来就拨弄着裴克韬的鼻子，二宝则是卯足了劲儿往裴克韬怀里蹭，天真无邪惹人疼爱。
“伯父，伯母。”裴克韬一手抱着一个儿子，看到大家的目光此刻都聚集在了自己身上，礼貌的打了招呼。
沈轩霖的母亲听罢点了点头，却也没回话。
只见原本在地毯上盘腿而坐的沈轩霖父亲站了起来，道：“既然都回来了，那就开饭吧。”
“开饭吧，我去叫遥遥。”沈轩霖陪着笑脸，挂起他和裴克韬的外套，忙道。
裴克韬抱着儿子们，也就径直去了餐厅。这两年陈姨一直在他们家帮衬着，裴克韬和沈轩霖这么忙，又有三个孩子需要照料，自然需要有人搭把手。但裴克韬不喜家里常驻外人，所以一般夜里吃过晚饭收拾妥当，陈姨也就回自己的家了。沈轩霖和裴克韬出手大方，又待人十分厚重得体，几年下来，陈姨倒是完全没有了当年对这“夫夫”二人组合家庭是否正常的疑虑，反而处的像一家人一样。对待濯遥和俩二宝，更是一如自己的孙儿一般疼爱呢。
反倒是沈轩霖父母来了之后，这家里的气氛就复杂了许多。沈轩霖的母亲里里外外都有自己的一套准则，相比沈轩霖的随和，那是挑剔不少。沈轩霖的父亲威严而少言语，到还算好相处。
裴克韬几日不着家，沈轩霖的父母自然都是非常不悦的。但沈轩霖一直说裴克韬最近工作非常忙，加班甚多，也就遮挡了过去。裴克韬的性情从来不轻易向陌生人展现自己的柔和，冷惯了。这些沈轩霖清楚，但沈轩霖的父母并不清楚，难免觉得裴克韬还因为过去的事情给他们二老脸色看，心里总不是那么舒坦。
但话说回来，这毕竟是沈轩霖和裴克韬的家。眼见着他们的儿子和裴克韬生活这些年，眼见着孙儿绕膝，沈轩霖的父母都清楚，沈轩霖的心中是深深爱着这个人的。外人的眼光终究只是外人的事，几十年的生活阅历，沈轩霖的父母也明白，这日子终究是过给自己的。只要自己舒坦，那怎么都行，只要他们的儿子爱这个男人，他们也终究能够接受。
只是……，裴克韬这副一直冷冷清高的样子，却着实让他们觉得不舒服。若是当初，若是当初裴克韬一早就带着濯遥来见他们，兴许，这彼此间的关系早已十分融洽也未可知呢？百善孝为先，这做晚辈的，怎么就没个晚辈该有的样子？！
沈轩霖何等聪明，如何看穿不透父母在想什么。但他从不愿意勉强和为难自己心爱的人，裴克韬对他和这个家的付出，在他心中足以抵御他人任何的目光和非议，即便这种非议来自于自己至亲的父母。他毕竟已然成人独立，有了属于自己的家，沈轩霖向来只能心甘情愿，而不能为任何人所操控。
濯遥练琴完毕，洗干净手，出来见到裴克韬已然回来了，正放两个弟弟在餐厅的儿童座椅上，不由心情雀跃。
“daddy！”濯遥几步就过来坐在了裴克韬身边，拉住他的衣袖。
裴克韬刚放完二宝在座椅上，正在放大宝，见着濯遥，点头应了一声。
裴濯遥这几天没见裴克韬回家吃晚饭，总觉得少了点啥。今天见到裴克韬和沈轩霖终于一起回来了，这家瞬时就好像满满的了。
裴濯遥对着餐桌对面的奶奶笑，童真无邪的满足却让沈轩霖的母亲看的十分不是滋味。唉，说到底，他们对孙儿们再好，也比不过这一小家团聚在一起的滋味。
“吃饭吧，遥遥。”陈姨上足了最后一盘菜，宽大的圆形餐桌上放满了各式菜肴，粥也已然加了各类海味。裴克韬看了看桌上的菜，想着沈轩霖今天不舒服，问陈姨：“白粥还有没有？”
“有。”
“拿些来吧，给轩霖。”大宝不好好坐着，裴克韬又不得不抱起他在怀里。
“好，我吃白粥”沈轩霖正抬筷子，听裴克韬这么一说，点头应道。
“怎么了？不舒服吗？”沈轩霖的母亲习惯性的警觉，看了他一眼，只觉得儿子的脸色确实似乎有些苍白。
“哪有，中午吃多了。”
沈轩霖笑，给老妈夹了一口菜，搪塞了过去。
晚饭陈姨不上桌吃，于是也就是一共四口人，三个孩子。沈轩霖的父亲向来话少，他和沈轩霖交流向来简洁，但心中对儿子的爱可是分毫不少。沈轩霖的母亲对着裴克韬在场，也不知该说些什么，自从他们来后，裴克韬其实从未和他们二老有过什么往来交流，甚是生分。
沈轩霖本就胃疼不适，就更不想起什么话头了，只希望眼下家里太太平平的过了就好。至于让父母走的话，当着裴克韬的面，他断断不会说。至于裴克韬，那就是认真喂孩子，看着两个儿子乖乖的吃了晚饭，也算是他的乐事。
这样一来，餐桌上十分安静。食不言、寝不语，还真莫过如此。
沈轩霖给裴克韬夹菜，让他多吃点。裴克韬见他招呼自己，相视一笑，到觉得沈轩霖有时坦率的可爱。他不是就怕这家里起争执吗？这么忙于塞住自己的嘴？呵呵。
自小孤独，这么多年的人情冷暖他裴克韬都熬过来了，这世上不相干的人或真情或假意于他而言，根本没有什么关系。只是，他想让心爱的人展颜。尤其知道了沈轩霖病情的消息后，他不想再给他增添任何负担。
“伯父、伯母在这儿住的可还习惯？”
裴克韬一直还无法改口称呼二老父母，因此伯父伯母是他现在唯一能用的称呼。
沈轩霖见他喂着大宝，突然问了这么一句。只觉得如芒在背，这……
沈轩霖的母亲被裴克韬这么气定神闲的一问，倒是十分意外，不知该说什么。一直以来，虽然说不上是厌恶，但也分毫没有喜欢，她对裴克韬的不在乎从第一天起就写在脸上。
裴克韬一日不用晚辈恭敬顺从的姿态对他们，她也就一日不会将裴克韬这个人放在心上。她关心的是老伴，是儿子，是孙女，是孙子们。
“习惯，这是我儿子的家，怎么能不习惯？”沈轩霖的父亲倒是开口了。一般的时间，他都在观察裴克韬和沈轩霖，极少说话，他在自己家里威严惯了，十分希望自己的儿子对媳妇也有这份男权的作派，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儿子，怎么竟会爱上了另一个男人？
让他将眼前这“不伦不类”的爱情吞咽下去，还真是耗费了不少年头。
直至，他发觉自己必须去和现实和解。否则，他会永远失去这个儿子，更何况，他们已经有了孩子。裴克韬的生育能力倒是让他这个男人都有些瞠目，这效率，倒是很多女人都无法匹及啊。
“那就好。伯父伯母请多住些日子。”
裴克韬说话的口气淡淡的，稳稳的。他本就是这个家的主人，自然而然说的分外有底气。
☆、《夏末秋初》
（第十六章）
裴克韬真正的心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