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存者偏差-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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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说吧,”王洪笑了,说道,“你让一个学哲学的人给你讲黑格尔,他是肯定是懂一些的,但是一个本科生,肯定不能马上说明白,你给他时间,让他回去准备一星期,就能讲很好,就是这么回事儿。”
郑余余懂了,然后说:“那一个零基础的人,想完全看懂需要学多久?”
“不需要多久,”王洪说,“有人自学考建造师证书,看天分,不是天书,想学东西就能学会。现在慕课这么发达,不需要到学校也能学到知识。”
回去的时候,郑余余有些烦躁。关铭坐在工位前,从电脑前探出头来,问道:“完事儿了?”
刘洁说:“我们小郑同志焦头烂额了。”
郑余余的桌子就在他隔壁,坐回去就看见了关铭的电脑,说道:“这什么?”
“图纸,”关铭说,“正要说这个事儿,这东西一般人看不懂。”
郑余余打开笔记本又划拉了两下,说道:“王洪刚也说了这个。”
“下午你们去提的那个人是王洪?”
“对。”郑余余瘫坐在椅子上。
刘洁:“什么时候才能缩小范围啊。”
“现在。”关铭说。
俩人瞪着他,关铭敲了敲面前的电脑,说道:“这个,不觉得陌生吗?”
“哪来的?”郑余余站起来凑过去看了眼。
关铭说:“死者的。”
是一个黑色的三星电脑,看着倒是不像是现在的款式,但也没有印象中那种大脑袋的累赘样子。
关铭说:“六年前市场价四千五。”
郑余余撑着胳膊靠过去看屏幕:“这么贵,哪来的钱啊。”
“工作赚的,”关铭随口说,“就屏幕上的这点东西。”
郑余余低头看他:“你觉得电脑有问题?”
“明显有,”关铭说,“问题不在于钱,而在于为什么要买这么贵的东西。”
他看向刘洁,说道:“肩周炎、腰间盘突出,这种病你没发现问题?”
刘洁:“你说网瘾?”
关铭没有回答,指着电脑屏幕说:“你们有没有觉得这电脑哪里不对?”
郑余余说:“游戏。”
“差不多,”关铭说,“Windows默认屏保,只有基本的软件,没有游戏,我查了C盘容量,还有百分之八十,你觉得合理吗?”
“其余的几个人电脑我查过了,”关铭说,“还能找到的有三台,都有同一个游戏,只有这个没有。”
郑余余:“……”
“等等,”郑余余说,“我记得这个游戏,叫《生死场》,当年非常火。”
郑余余激动起来,如果真的是这里出现了问题,那就意味着凶手在死者死后又回到了死者的房间内,并且动了他的电脑。
凡是接触必留痕迹。郑余余燃起希望。
“让物证科——”郑余余话说到一半,关铭说:“已经查过了,重装过系统,下载过《生死场》,你们卢队去联系网游公司了,这鼠标是我自己的。”
郑余余说:“游戏数据是可以恢复的吧?”
关铭挂着的QQ响了,刘洁发现了问题:“关队,你上的是受害者的号?”
“对。”关铭打开窗口,是一个兔子头像的人发来的一串:“??!!”
郑余余定睛一看聊天记录,关铭发的是:“在吗?”
郑余余:“……”
兔子头像:“张姨?”
关铭:“闲吗,方便来警局一趟吗?”
郑余余说:“这么久了还没注销?”
“他妈留着这个号,”关铭说,“怕有人找到他儿子,联系不上人。”
郑余余感觉要气绝,但也没办法了,只能说:“你问清楚这是谁,我去把人找来,你有什么想问的再问。”
关铭说:“不要死脑筋。”
刘洁笑得春心荡漾,又仿佛是慈母上身。郑余余感觉她陷入了短促的爱,这把她从云上拉了下来,郑余余对这个女的的敬畏之心消弭无形。果然人表达出自己的偏好就会被归类,归类就会让人俗。
下午六点的时候,一个有点胖的男孩有些局促的果真来报到了,关铭在电脑前还在用死者的QQ聊天,提示音丁零当啷地响。郑余余以为他想都叫过来问一遍,眼不见心不烦,没去理他。
关铭却把他叫住,说道:“知道怎么问吗?”
“本来知道,”郑余余打开笔记本说,“你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关铭:“没有。”然后就不再说了。郑余余搞不懂他,摇了摇头走了。
第9章 去日苦多(九)
“姓名。”
“王艺宏。”
“年龄。”
“三十一。”
“籍贯?”
“九江市黄厅县铜都大街3号。
“怎么认识的——”郑余余翻了翻手里的东西,看见这是一号死者的朋友,“张喻?”
王艺宏:“我俩小学同学。”
“关系好吗?”郑余余性冷淡一般问。
“……也就那样,”王艺宏试探着问,“他是不是犯罪了?”
郑余余可有可无地:“为什么这么说?”
王艺宏说:“他失踪好几年了啊我/操,是不是有十年了?我们都以为他进传/销组织了。”
郑余余:“他还有什么朋友?”
“就我们几个同学,”王艺宏说,“这孙子事儿多,没几个朋友。不过其实我俩也不咋熟。”
郑余余:“不联系还能知道他失踪?回消息回得挺勤啊。”
刘洁笑说:“你不要有负担,我们就是例行了解一下情况。”
“不是,真他妈出事儿了?”王艺宏说,“警察叔叔姐姐,你俩这是红脸白脸吗?”
郑余余乐了,说道:“你懂挺多啊。”
王艺宏也跟着乐了,郑余余又把脸放下了:“我像是给你玩呢吗?”
刘洁上,说道:“你最后一次见到张喻什么时候?”
“过年的时候,”王艺宏老实说,“我俩一起回老家,几个人聚了聚,后来过完年我就回去上班了,他应该也回九江了,但是就没见过了。后来就听说他找不着了。”
刘洁:“最后一次聊天呢?”
王艺宏:“这我真不记得了,我俩也不常聊,有一次我给他发信息,他们家在我们那边开超市的,我家里头有人想盘店面,想问问他妈那个店儿一年多少钱,他没回,我以为是害怕抢生意呢,就没再问,后来才听说是人找不着了。”
“听谁说的。”
王艺宏:“都传开了啊,我一个同学说的,我知道的都算晚了。”
“你们这小学同学关系挺他妈稳啊。”郑余余说。
王艺宏憨厚笑道:“那不比你们高材生,我们一共也没几茬同学啊,可不得好好处吗?”
郑余余忽然问:“平时打游戏吗?”
王艺宏愣了一下,说:“啥?”
“游戏。”
王艺宏:“偶尔吧。”
“不像吧,”刘洁笑道,“你那QQ面板点亮了一溜,玩得挺全面啊。”
王艺宏谦虚笑道:“一般一般,打发时间。”
郑余余翘着二郎腿倚在椅子上,头也不抬道:“和张喻一起玩?”
王艺宏说:“哥,也不能这么说,那时候市面上一共有几个游戏啊,顶多就是碰巧。”
郑余余抬头看着他:“紧张什么?”
“紧张?”王艺宏说,“我不紧张啊。”
刘洁又问了嘴平时爱玩什么游戏,王艺宏说了几个,但都是新上市的,又换郑余余来问,又说了几个,他把名字记了两个,卢队却叫人把他给叫了出来,留下了刘洁一个人。
卢队说:“游戏数据只能保留五年,没办法。”
“这到底什么游戏啊。”郑余余只听说过挺火,不知道具体是干什么的,拿起手机开始百度。
卢队说:“关队找来的人在里头?”
“嗯,”郑余余一目十行地看游戏的内容,“这人好像有问题。”
卢队从玻璃外头看:“怎么说?”
郑余余:“不好说,我再进去问问?”
郑余余在进去之前,听见卢队正在找关铭,问他怎么不过来看一眼,看样子是要把关铭叫过来看看。
郑余余进来之后没有立刻坐下,问道:“《生死场》,是吗?”
也就是那么一晃,王艺宏的脸不受控地抽动了一下,可能是巧合,但也可能不是。
郑余余把笔记本往桌上一摔,双手撑着桌面,凑近他的脸:“还有要说的吗?”
王艺宏赶紧说:“有有,是有这么个游戏,玩过,但早就不玩了,这游戏还活着呢?”
“给你一个机会,”郑余余重新坐回去,说道,“张喻死了,凶手在他的电脑上把这个游戏删掉了,怎么着?你觉得呢。”
刘洁迅速接上:“就是个服务器的事儿,趁着我们还没去恢复数据,你到底知道什么,赶紧说。不然的话性质就不一样了,知道吗?”
王艺宏说:“姐姐,你让我交代啥啊,就一个游戏,你往前翻五年,都是这种格斗游戏啊,你想问啥?”
刘洁见惯了这种人,扮猪吃老虎,披着憨厚的皮,一句话也撬不出来,自觉站在了人民警察的对立面,仿佛多说一句都是背叛人民群众,任你东西南北风自岿然不动。他们拿这些人一点办法也没有。
出了审问室的时候,关铭坐在窗台上抽烟,卢队说:“数据保留不了这么长时间,最多恢复一下帐号。”
关铭看向郑余余:“出来了?”
郑余余说:“什么都不说。”
关铭点了点头,卢队说:“越不说,越证明问题确实出在这里头。”
也可能证明他确实什么也不知道。郑余余心里想。
关铭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从窗台上下来去一边接电话,刘洁有些累地倚在墙上:“卢队什么想法?”
“我能有什么想法啊,”卢队说,“大神什么想法?”
“哪个大神?”
卢队:“关铭啊。”
郑余余“嚯”地一下:“昨儿还对人家阶级仇恨呢,今天就尊敬上了?”
卢队摸着胡茬说:“还真有两把刷子,他中午不是找小洁,结果小洁不在吗,就自己去走访受害者家属了——”
刘洁替他接下后半句:“问两句就觉得电脑有问题了是吧,咱们跑了多少趟呢。”
卢队说:“关键是咱们也问了,家属避重就轻啊,再说电脑咱们也检查了。”
“也可以理解,”郑余余说,“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谁主动说自己孩子有网瘾呢,再说游戏也删彻底了。”
卢队说:“是个人物。”
刘洁笑得与有荣焉:“我爱上头脑聪明的男人了,郑余余愿意帮我牵个线吗?”
“那你现在这个呢?”郑余余无语,“今天中午还给你订外卖呢不是?”
刘洁说:“你不要死脑筋。”
“我一点也不死脑筋,”郑余余说,“就是身为一个男的,对你的行为感到了不适。”
“却没有针对你们男性同胞的意思,”刘洁说,“我没有和他们深入交流的意思,做个朋友快乐一下不好吗?”
郑余余翻了个白眼,不再和她做口舌之争,挥了挥笔记本走了,不留下一滴唾沫星。关铭在楼梯口抽烟,举着电话听那边说什么,明显是长篇大论,一直也轮不着关铭说话。
郑余余敲了敲楼梯口的门,示意在办公室等他,关铭手指头夹着烟头,冲他比了一个“OK”。
等关铭回来的时候,看见郑余余正坐在他工位上聚精会神地玩电脑。
“你啥时候把这几个叫过来?”郑余余听见他的脚步声,也不抬头。
关铭只好坐在郑余余的座位上,说道:“剩下的不叫了。”
郑余余转过头看他:“为什么?”
关铭说:“因为有用的人已经被删掉了,这个号上的人都是死者生前的朋友,没有网友。”
郑余余:“王艺宏呢?”
“他有点例外,”关铭说,“他即是现实朋友,也和死者一起玩游戏,所以不能删。”
郑余余一时没话了。
关铭也没有跟他解释的意思,坐在郑余余的工位前玩手机,郑余余没有了摆弄电脑的欲望,便想起了正事儿,说道:“今天见到王洪,这个人板书写得特别工整,而且人也收拾得很干净。”
关铭看着手机“嗯”了一声,不知道听没听进去,郑余余问:“你干什么呢?”
关铭:“订外卖,吃吗?”
郑余余想说的话咽回去几次,有些心累地说:“吃吧。”
关铭继续操作,随意地道:“王洪可能都不知道游戏该怎么启动。”
“你的意思是他没有嫌疑?”
“也不算吧,”关铭微微皱眉,看着手机屏幕,“现在谁也排除不了。”
郑余余彻底丧失和他谈话的欲望。
“这样,”片刻后,关铭订完外卖,一拉椅子坐过来,“你觉得王洪有问题?”
郑余余:“其实没觉得,我看了他履历,顺风顺水的学术型人生模式,没什么动机。”
“嗯,”关铭先是肯定,然后又说,“不要太依赖犯罪特写。”
郑余余:“那你呢,你现在什么想法?”
关铭说:“老实说,没想法。现在这个游戏就是交集点,但是到这儿就断了。”
这感觉十分让人难受,证据就放在眼前,但是他们无能为力,只能干瞪眼看着。
“凶手是通过什么手段联系的受害者?”郑余余边问边自己分析,“在游戏里交朋友吗?”
“但是这样很慢,”郑余余反驳自己,“凶手杀人几乎没有冷却期。”
关铭适时说:“游戏很多年了,可能是慢慢收集下来的受害者的信息。”
郑余余认真地想了这件事,然后说:“但是还是不太对,一般的凶手会把锁定的受害者留着,然后一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