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存者偏差-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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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队:“你也太看得起咱们的警力了。”
“他一定跑不出去,”关铭说,“除非他把郑余余杀了,带着他跑不出去。”
卢队不说话了。
关铭抹了把脸,被自己的手的温度冰了一下。
“如果他要杀人,就要藏尸,”关铭说,“我对他不了解,想不出除了东城路那六个坑还有什么别的地方了。”
卢队:“他是跑出租的,对这个城市肯定很熟悉,知道些咱们不知道的东西。”
关铭说:“也不一定,没有多少地方合适,冷静一点,你把他想得太厉害了。”
晚上十点零二分的时候,耿队已经到了东城路,与此同时派出所收到了报警电话,说是在公园里看见了嫌疑人。
关铭说:“把附近的警力都叫过去!”
卢鹏挂断了电话,上了车,刘洁从楼上跑下来,卢鹏一脚油门踩到了底,冲了出去。
“郑余余能拖住他。”刘洁自言自语,也算是在安慰卢队,“没问题。”
这个时候技术队也搜到了刘彬的去处,确实最后在公园下了车,没有见到再上车的影像 。
“那是几点下的车?”
“九点左右。”那边回答。
卢队紧皱眉头,不知道这算是什么情况,刘彬在车上溜了两个小时,中途换了十来辆车。
关铭的电话又打过来,刘洁接起来,说道:“关队,我们现在往公园走。”
“我现在打了一辆黑车,”关铭冷静道,“高速会没信号,我绕路贴村镇走,四小时之内到九江。”
刘洁说:“好的。”
外面的夜色漆黑,司机半夜被拉出来接了个大活儿,抽棵烟来醒神,点着了之后问:“哥,介意吗?”
关铭闻到烟味,才想起来竟然一根烟也没抽,他已经忘了,现在什么也不想做,仿佛身体的通道都被关闭了,在这样的事情前,烟也不管用。
卢鹏一路闯了数个红灯,警笛长鸣贯穿了都市的街头,整个九江都被警车吞没一般,他把车扔到了公园门口,拎着枪冲了进去。
特警把公园周围的路口截住,严阵以待。
郑余余坐在长椅上,脸色有些苍白,出了些虚汗,他抬头看着刘彬。
刘彬的枪口抵着他的额头,说道:“怕吗?”
“你怕吗?”郑余余问。
刘彬觉得他问得可笑,枪口偏了一瞬,又复把枪口抵上了他额头。
“我跑不出去了。”刘彬说。
郑余余胳膊上中了一枪,是拔枪时被打的,刘彬很怕他成为拖累,没有再伤他,只要一开始伤了郑余余,那就只有杀了他或者带着他两条路,城里人流众多,刘彬一直没有机会。
“我没有必要跑的,”刘彬坐到他旁边,胳膊撑在膝盖上,“我不可能跑得了了。”
郑余余说:“为什么这么说?”
“你不知道吗?”刘彬狠笑,“你们警察。你觉得你这条命值钱吗?咱俩其实一个下场,你吃我一枪子儿,我吃他们一枪子儿。”
“那是因为我是警察,”郑余余因为缺血有些发冷,嘴唇开始泛着青紫,意识还很清醒,也没觉得多疼,“我们入职宣过誓:志愿献身于崇高的人民公安事业——知道什么意思吗?”
“就是遇见二选一的情况,可以放弃我的生命。”郑余余说。
刘彬攥紧了枪口,他还在犹豫。
或许在糟糕在最糟糕之间,还有一个夹缝可以让他容身,刘彬开始后悔挟持了郑余余,他不该在一天之内做出这么多决定,这样会冲动且不理智。
他从这里跑出去,现在各个交通要塞前都会有警察,他不能出城,他有很多张身份证,可以开一间小宾馆,但是也很快会被查,所以宾馆是行不通的,不能去超市和加油站,那里的监控会拍下他的脸,刘彬走入死胡同,他没有藏身之地。
“我也不想跑了,”刘彬想明白了,“没必要。”
郑余余:“自首吗?”
“开什么玩笑。”刘彬嗤笑,用枪杆挠了挠额头。
郑余余心脏跳动的频率快得仿佛雨点落下,刘彬已经做了选择。现在人流稀疏,远远的能听见身后的广场舞的欢快音乐声,郑余余也做好了准备,他不再怕伤及无辜。
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传来,一个小女孩穿着红色的凉鞋,头上还带着发光的米奇老鼠发卡,从矮木丛中的石子路上跑过,她好像在玩捉迷藏,越跑越近。
刘彬站起身来,他的枪在黑暗中并不明显,郑余余一动不敢动,他听见那女孩子走近了,她还在高兴自己找到了一处没人发现的角落。
这样暗的地方,女孩看见这里有人,一定会喊叫,郑余余慌了,他说:“等一下!”
刘彬的枪紧紧地顶在他的额头上,郑余余声音微微在抖,他对那女孩说:“这里已经有人了,你换一个地方。”
女孩“嗒”、“嗒”的脚步声停了,郑余余手攥住了枪杆,又催促:“快走。”
刘彬盯着他,手指微动,郑余余说:“你会后悔的。”
“你在给我机会吗?”刘彬说,“警官。”
郑余余终于不能再等,他怕再拖下去已经无法自保,忽然猛地将枪管往一边掰过去,刘彬下意识开枪,“砰”地一声,子弹擦过郑余余的肩胛,他痛喝一声,卸掉了刘彬的手腕,把枪远远地踢走了。
“你,”郑余余压在他的身上,用浑身力量按住他,气喘吁吁道,“太业余了。”
刘彬仅仅是被卸掉了手腕就痛喊起来,郑余余道:“忍一忍!”
他从身后掏手铐,又扯到肩膀和手臂上的伤,这下开始疼起来了,嘶嘶哈哈地拷了刘彬,又从刘彬身上搜出自己的那把枪,俩人一起栽在长椅前,郑余余从他兜里掏出自己的手机,开了机给卢队打电话。
“别跑了,”郑余余实在筋疲力尽,坐在刘彬身上,警告他说,“已经晚了。”
卢鹏接到郑余余电话时肉眼可见地脸都白了,按接听的手指头都在颤抖着,郑余余还不知道那边是什么情况,说:“卢队,事情有点复杂,我把刘彬逮住啦。”
“我操。”卢鹏眼泪都出来了。
郑余余:“你们在哪呢?开警车呢?这么吵,来接我一趟行吗?”
卢鹏把眼泪擦了,说:“他妈的!全城的警力都他妈在找你俩!我他妈要崩了这孙子!”
郑余余挂了电话之后,踢了踢刘彬,说:“原来你还真跑不了。”
郑余余不知道卢鹏那边已经抓住了刘彬的确凿的证据,还以为他们还在搜集线索,自己突然被挟持了,卢鹏他们可能要等一段时间才能反应过来。
刘彬忽然拱起身来,郑余余险些被他掀翻,刘彬趴着去捡枪,被郑余余一把抓住大腿拖了回来,抓住手铐,把他的手锁在背后,填了副手铐,所在长椅的铁柱上。
郑余余走过去捡起枪来,对刘彬说:“我以前吃过这个亏,不会再犯了。”
卢队赶过来都没有用两分钟,郑余余震惊了:“这么快?”
“你打电话时我都到下车了,”卢队说,“受伤了?”
郑余余觉得还是有必要解释一下,说道:“其实不是这么一回事,我一开始上车的时候吧,确实是没有——”
刘洁已经一把搂住他,掉了两滴猫尿,卢鹏说:“好样的。”
郑余余就沉默了,拍了拍她,片刻后说:“你轻点,胳膊受伤了。”
刘洁破涕为笑。
晚上十一点半的时候,郑余余坐在救护车里,一边让护士包扎一边给关铭打着电话。
“嗯,”郑余余低声应着,“胳膊里打进去子弹了,肩膀没什么事。”
“就是那个司机,”郑余余说,“我确实没提防。他当时情绪激动,我控制不了他,他在市区里绕,我也根本不敢动手,而且胳膊受伤了,我怕我控制不了他,伤到别人。”
“是,”郑余余低头说,“我没想到闹这么大,不然早就会想办法解决的。当时拖那么久,是看刘彬有后悔的意思,我以为能拉他一把。”
郑余余:“是我的错。”
关铭拿手机的手攥得没有血色,冷汗淋淋,把黑色的手机弄出一圈水渍,他抬声对司机说:“掉头回武羊吧。”
这一晚上,他第一次把背靠在了座椅上,仿佛死过一回一般。
“你不来了?”郑余余无不失望。
关铭:“回去了,就要凌晨再赶回来,你可以吗?”
短暂地见一面,更难分别,还不如没见。郑余余问:“为什么啊?”
关铭说:“别问了,有点复杂。”
“不好意思师傅,”关铭对司机说,“还是去九江吧。”
第36章 破阵之乐(十)
关铭凌晨两点半才到了医院; 郑余余也没能睡着; 处理过伤口后包扎住了,止疼药过去之后; 肌肉跳着疼; 精神也处在亢奋之中,反复在想着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就连张智障死的时候那一滩血也重新扑入脑海,他想,如果那个时候是他站在张智障的那个位置上; 他能反应过来吗?
门被敲了一下,透过走廊的灯; 郑余余看见门外的高大的身影映在透明玻璃上。
郑余余说:“进。”
关铭推开了门; 他已经熬出了青色的胡渣,他换了一身风衣; 郑余余还记得他这件死贵死贵的专柜货; 是他过生日的时候队里的人一起花钱送的,他和张智障也掏了钱,郑余余还单独送了一台跑步机,但关铭都很少用,关铭生活习惯就是一切从简,因为他宽肩长腿; 穿风衣很好看; 郑余余致力于给他买各种时尚单品; 但关铭兴趣都不大; 他总嫌大衣麻烦; 拖拖拉拉的。
郑余余说:“累吗?”
关铭坐在他床边,看他的胳膊,郑余余抬起手来,说 :“没伤到骨头,没多大点事。”
“总是受伤啊。”关铭说。
关铭也无能为力,他们的职业的性质就是上赶着去找危险,不能说一句“下次小心”就能解决,关铭也无法保护他。
郑余余说:“我听你语气还以为你生气了。”
“生什么气,”关铭握住他的手,两人的手都是冰凉,“我得谢谢你。”
“客气了。”郑余余笑了,他知道关铭是什么意思。
关铭叹了口气,沉默了片刻,把脸埋进手里。
郑余余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片刻后问:“明天就要走吗?”
“今天,”关铭看了眼时间,说道,“再待俩小时。”
郑余余也不想再问原因了,说:“上来陪我会儿吧。”
关铭把鞋脱了放到一边,郑余余把被子掀起了一角,俩人一起靠着枕头,关铭觉得挺好笑的,说:“我昨天早上刚走,现在又回来了。”
郑余余把头倚在他肩膀上,说:“卢队什么时候给你打的电话?”
“九点半,”关铭忽然想起来说,“家里热水器还没关。”
郑余余:“要记得关。”
关铭说:“这一晚上不知道怎么过来的。”
“唉,”郑余余又认错,“我错了。”
关铭说:“你好好的就比什么都强。”
关铭去握他的手,空气中安静得只有时钟跑动的声音,好像是俩人刚在一起时的每一个挺普通的夏夜,安静也躁动,都被埋在了永恒的柔波里,仿佛隔着一层从天而降的穹顶,他们独自在被隔绝的无人区里,但这穹顶在天亮就要破碎,他们还要走出去承担和面对。
关铭忽然说:“我给你讲一个冷笑话吧。”
“说。”
“一只螃蟹和一只蚯蚓在路上遇见了,”关铭说,“螃蟹不小心踩到了蚯蚓,蚯蚓说‘你瞎啊?’螃蟹说‘不是啊,我是螃蟹’。”
郑余余:“……”
空气中也是一片安静。
“哈哈哈哈哈哈,”郑余余爆笑不已,“你尴不尴尬?”
关铭也觉得确实有点没意思,也被感染着笑了:“不对啊,我在网上看的时候觉得挺逗的,讲出来这么干?”
郑余余:“我给你讲一个。”
“说,有三个人被食人族抓住了,食人族族长让他们每个人去森林里找一种水果,第一个人找了柿子,食人族族长让他把柿子放到屁股里,说如果柿子没碎,他也没笑,就把他放了,但是柿子碎了,然后第二个人也回来了,也是不能笑,不能碎,他拿了樱桃,但是他还没放就笑了,然后他俩就被都吃了,一起上天堂了。”
关铭打断:“柿子不算水果吧?”
“闭嘴,”郑余余接着说,“然后这个人在天堂里,他问第二个人‘你为啥笑’?”
“第二个人说‘因为我看见第三个人拿了榴莲’。”
关铭忍了一下,没忍住,爆笑起来,郑余余笑得不能自已:“哈哈哈我他妈。”
俩人像个二傻子,笑了大半天,关铭说:“别笑了,一会儿护士找来了。”
“我给你说,”郑余余想起了这件事,“我腿受伤就来的这个医院,我刚刚逃离那个护士的魔爪,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
“怎么说?”
郑余余:“那白衣天使意图勾引我,真的,没骗你。我晚上过来的时候,我俩一见面,我都懵了,她还说‘又来了’?”
“好看吗?”关铭问。
“那比你差远了。”
关铭又笑了,然后说:“这次回去,看见了刘连栋他爸,我和王局一起见的。”
“怎么样?”郑余余从他肩膀上抬起头看他。
“就是没什么问题,”关铭说,“当年我也查过他,不然不可能叶明易一提到我就想到了他。”
郑余余说:“叶明易确实是说的他吗?会不会有别的人?”
“王局比我待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