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难而返-第1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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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鹏顿时谨慎起来。他立刻看向笑成:“老板,你看是不是我先去打电话确认下情况?”
笑成目光在对方身上停留了几秒,摇摇头,笑了起来:“邵部长亲自接见,我自然要洗耳恭听。”
他给王鹏示意了一下,自己一个人走了进去。
“刚听邵歌提起过您。”
挺大的桌子上空荡荡的,除了一套白瓷茶具,再什么也没放。邵天建双手手指交叉着摆在桌面上,下巴不动,抬起眼睛,自下而上的打量着笑成。
他头发全白了,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还要苍老一些,脸上没有显露出什么情绪……半天才说了一个字:“坐。”
笑成拉开了最近的一把椅子,一边解开西服扣子一边坐下,动作十分从容。
邵天建这么一说完就不吭声了。等笑成坐下,他的视线也收了回去,落在自己交错在面前的手指上。压在最上面的左手拇指套着一个莹润水碧的扳指,倒让他不像是政府官员,反而像是个玩古董的行家。
笑成目光在扳指上停顿了几秒。
对方沉默着,笑成也就一言不发,没有丝毫焦躁。
大约过了十几二十分钟,邵天建总算是开了口:“智创天地是你大学期间创办的公司?”
笑成简短的回答了一个“是”字。
“我看你们家也不是大富大贵,你当时年纪轻轻,又在读书,哪里来的本钱?”
笑成略略看了对方一眼,才斟酌着,简短提了自己怎么从服装批发到服装超市到机织缂丝,一步步积累本金。邵天建一上来就问他这些,他一时摸不透对方真正意图,所有都简略一带而过。
邵天建听完,没发表什么看法,竟然详细的问起了他最开始成立智创的注册资金,最早的企业构架,以及之后几个发展周期的实际问题。
提的问题都十分有的放矢,很是切中要害。
笑成一直都是给自己打工,但要他来说,这个感觉就像是面试一样。
等对方把想知道的这些都问完了。
笑成正好将茶水倒了七分满,给邵天建推了过去。
邵老爷子低头看了眼,端起来往边上一放,也没有碰一碰嘴唇的意思。
“尽管你这样的年轻,也确实有能力创办cc。”他转着拇指上的扳指:“年轻人愿意打拼,我觉得是好事。”
他眼睛本来一直垂着,后背也有些佝偻,像街边弓着身子下棋的小老头。
这时候一抬头看过去,那么点若有若无的市井气顿时荡然无存,顿时显现出气度:“邵歌在国外的事我已经知道了。他自己是成年人,本来做什么我都不应该干涉。我这些年……也就没道理这时候插手,这我还不至于老糊涂。”
他抬头端起笑成刚倒的那杯七分满的茶,像是想要喝,胳膊抬了一半又给放下了。
“但是你们的事情,我完全不赞成。”
笑成表情丝毫不变,目光平稳的看着他。
邵天建就摇了摇头:“我是不能理解,两个男人怎么能在一块。邵歌和我不亲近,有些事情他也不会主动跟我说,像这样做长辈的,想要多关心孩子一点,就只能自己想办法,我看你母亲恐怕和我很能聊到一起。”
笑成笑了一笑:“我妈她很喜欢邵歌。”
邵天建不咸不淡“嗯”了一声:“我今天也不是要劝你什么,邵歌能把他妈妈留给他的那点东西一气儿送给你,就说明这事儿关键也不在你身上。”低头转了转手上的杯子:“但他能对你有这份心,我想你对他心思也不至于差到哪儿去……那我就想问问你了。”
他抬头看向笑成:“要是你不在他身边,对他反而更好,你要怎么做呢?”
邵天建把茶杯轻轻往桌上一丢,些许淡色的茶液溅了出来。
“我看,你才是他最大的心病。”
笑成不在,舒雁就做了两菜一汤,有一个香辣鱼片,是专门按卫邵歌的口味做的。
卫邵歌虽然仍旧有些紧张,但表面上丝毫看不出来,他一直给舒雁盛汤盛饭,间或说一些当时读书时笑成的事,把舒雁哄得十分高兴。
等吃完饭,他又主动收拾了桌子,洗了锅碗瓢盆,一样样收拾好,又陪舒雁说了会话才回到卧室。
他看了眼时间,拉开柜子,取出了那几本笔记。
然后从最早的一本看了起来。
笑成钢笔字写得很漂亮,一手楷书凌厉飞扬,和他当年给人的感觉完全不一样。而再看他当年的卧室和如今的卧室,找不到丝毫的关联。
他就像是一本充满矛盾和未知的书,光看封面根本无法猜出里面的内容,而就算是,你开始读第一页,也不可能猜出第二页写了什么。
这让他,非常非常的,好奇。
笑成没有写日记的习惯,眼下这些东西,基本就相当于他的日记。
卫邵歌一页一页读过去。
这是最早的一本,那会笑成还没有上大学,里面的许多东西都是最初步的框架,偶尔在哪几页的最下面,虽然整本翻下来,一共也就那么几句话——
“今天约了教练打球,水平很一般。”
“拍子很不错,可惜他用的数据不适合我。”
……
“先做出点成果,爸也比较容易接受。”
……
“要不要报s大……我还没想好。s大专业排名很靠前。我还是理智一点,彻底忘掉他。”
卫邵歌的目光停留在最后面的一个“他”字上面。
单人旁的“他”。
笔记本的纸页边缘被压出了明显的痕迹。
卫邵歌突然松手,“砰”一下,硬皮的本子被摔在了桌子上。
似乎有人贴着他耳朵对他低声说——
“……你和他很像。”
他急促的呼吸了两下,重新坐了下来,然后打开了第二个本子。
那是笑成进入s大的第一年。
笔迹仍旧锋锐挺拔,却多了一丝沉稳。
从第一页开始,很多页里面没有任何的日常内容,全都围绕着他在做,和他打算做的事,字里行间,流露出一种自信和稳健。
直到很多页之后,才稍微提到几句,也都是关于同学朋友,再没有出现那个“他”。
第三本换成了橘黄色封皮,仍旧在左上角贴着透明纸标,标明这是新的一段时间。
卫邵歌英俊的面孔沉寂着,窗外的太阳光折照进来,转过挺拔的鼻峰,打亮了沉凝的冷漠。
他翻开了第三个本子。
居然是空白的!
第一页,仅仅写了一个日期,然后就是一整张空白的页面。
他翻看了第二张,第三张,第四张……
直到十多页之后,突然出现了一些毫无意义的线条,显然是无意识的涂抹。
而在这一页的最下面,写了一句话——
“我好像一直都没忘记过……没想到,我居然还能再见到他。”
像是被刺到了什么,卫邵歌瞳孔收缩了一下,迅速翻了过去。
然而后面的内容却表明主人已经冷静了下来,缂丝产业化的设想,几支股票的分析,风投公司的起步……
然后他又看到一句:“保持距离。”
“不要被一些没有意义的事情困扰。”
“控制你自己。”
……
“离他远一点。”
他?
又是“他”?
然而他轻轻翻过又一页,页面的中央,印着深深嵌入纸页里的三个字——
那是他的名字。
卫邵歌。
第136章
卫邵歌呼吸一窒。
客厅里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过了一会响起舒雁的声音:“邵歌,找你的。”
淡黄色的茶水从杯子里溅出来,在桌子上摊开了一小片。
“你怎么说?。”
邵天建一个字一个字问完,看着对面这个不久前才为人所知的青年才俊,想听听他会说什么。
笑成目光略低,这时才抬起来,仍旧维持礼貌,没有与对方直视。
他沉吟着,像是在斟酌着语句。
然而片刻之后,邵天建却听见一句——
“我认为您说得对。”
笑成轻微颤抖着呼吸了一声,神情平静——
“要是一开始我们俩就不认识,后面这些或许就全都不会发生了。”
笑成的声音从话筒里响起。
卫邵歌瞬时握紧了,嘴角习惯的笑丝毫不变,却令人心惊。
邵天建略微有些吃惊,不动声色的“哦?”了一声。
似乎在隐隐催促笑成说下去。
笑成却沉默了一下,不由自主摸了摸左手无名指上的骨节,眉眼一动,忽然就正正对了上去:“您也说了,这事儿主要还是在邵歌身上,那么今天找我过来,您又想说点什么呢?”
他语气温和平静,仍旧维持着小辈和长辈对话的尊重。
邵天建却意识到,这个年轻人真有些不简单。
他一个人等在这里,以所谓饭局的名义,出其不意出现在对方面前,就是为了给笑成增加无形的压力。然后他推心置腹,晓之以理,却又字字见血,句句诛心。不给对方说话的机会,就是为了让笑成不论反驳也好,辩解也罢,攒在这个时候一口气全说出来。
但他没想到这个在他眼里还是毛头小子的年轻人,竟然这么稳得住。
除去那些有问有答的,统共来说,也只说三句——
他突然出现,意欲令对方措手不及。
笑成却不惊不怒,一语点破他们的关系:“刚听邵歌提起过您。”
他提及对方尊长,暗示舒雁和自己有态度相同。
笑成一笑了之:“我妈她很喜欢邵歌”
而在他隐隐将对方事业有成和卫邵歌这几年一一相比,字句诛心,将卫邵歌如今种种归咎在对方身上……显然笑成并非不为所动,却仍不卑不亢:“我认为您说得对。”
邵天建不能不高看笑成几分。
话筒里一阵静默,卫邵歌控制着自己放松了右手,慢慢将话筒换到左手里。
他前后铺陈暗示了那么许多,就是想听笑成承认,卫邵歌心病在他身上。才好让对方自个说怎么着才是对卫邵歌好。
然而笑成倒是痛快的认了,却再无下文。
邵天建打量着眼前的青年:“现在邵歌这个样子……他自个跑到国外试过了,根本没有什么用处,只要他一天在你身边,就会一直反复下去。要我说,这就和身上被蛇咬了一样,一开始就要吸出毒血,时间久一点,只能挖出血肉,等再久一点,就只能断臂求存了。”
然后他才慢慢又问了一句:“你说呢。”
这话,已经十分不好听了。
笑成怎么会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意思。
舒雁给他寄的那些录像带里的画面,突然一幕幕浮现在眼前。
邵天建说的也没错,说不得他和舒雁,还真有许多共同语言。
“我觉得您说得对。”
笑成说。
看对方又是这么几个字,再没有说下去的意思,邵天建知道这时候必须让对方把话说清楚:“我想让邵歌去部队,其实也是个不得已的法子。部队讲究纪律和服从,邵歌肯定不适应,但也肯定能帮他。你看他在国外呆这几年,一直研究啊治疗啊,还是一事无成,恐怕也只能试试这个法子。”
这一次他还没问出“你说呢”。
笑成就主动的接口了:“邵歌心病是我,既然他忘不了我,那么在哪儿又有什么区别呢。”
“所以得让他先忘了你。”
邵天建慢慢的说,终于说出了他真正的目的:“恐怕他自个也没想到这个法子……就像你说的,如果你们一开始就没遇到过,也就没后面这么多事。既然为你求之不得,得之亦苦,不如把你忘了……毕竟科学这么发达,只要请一个催眠师。”
笑成目光终于变了。
尤其是听到邵天建又说了一句:“这对你们都好。”
他突然说了三个字:“不可能。”
邵天建全然没想到对方突然这么不客气,竟一愣:“你说什么。”
笑成惜字如金一般,却异常斩钉截铁:“这恐怕不成。”然后他突然站起来,说了声“请稍等。”掏出手机走到窗边说了几句,才又转身回来。
话筒里笑成的声音才一下子清楚起来:“您刚也听见了,就算您另外想法子让邵歌接受催眠,也还是没用。只要他还在这世界上一天,就没法彻底忘了我。”
电话里看不到表情,但卫邵歌清楚的听出,邵天建声音一下子奇怪了起来:“你这是一时冲动……还是早就准备好了?”
椅子被拉开一点。
笑成却并没有坐下去。
只是提起茶壶,又给对方倒了一杯茶:“突然来了灵感。”
邵天建不禁问了句:“你开公司就是这么做决策的?”随即摇头:“你当我没有办法了?”
笑成也不坐下:“邵部长自然有数不清的法子。您也说了,挖肉疗毒,断臂求存,均是不得已之法,但若是这人已经病入膏肓,无药可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