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城新人-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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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活了这么久,什么没见识过。”祁老爷子费力坐起身,祁安把枕头垫在他腰后,让他尽可能靠着床板能舒服点儿:“可能是我年轻的时候风头大盛,生的儿子都不中用。”
“安子。”祁老爷子红着眼叫了祁安一声。
祁安偏过头皱了皱眉,好半天才把眼泪压回去。
“你要学会看清眼前。”祁老爷子拍着他的手:“你的这两个兄弟会是你一辈子的财富,无论他们好坏,只要是你认定的,都跟你有关。”
潘阳哭的稀里哗啦的,他对老城人的气节一向敬佩,认识祁安的时候就向往自己也能有这种情怀,但学是学不来的,就只能多跟他们在一起,过自己喜欢的生活。
“我们家……”祁老爷子揉了下眼睛,通红的双眼立刻消失了,情绪转变非常快,拿捏的很稳:“也就这样了。我很想把房子留给你,但我这三个儿子再怎么没出息,他们也是我的儿子,我没办法看着他们就这么堕落下去。”
“我再给你撑一段时间。”祁老爷子粗糙的手一下下捏着祁安,力气有点大,祁安却没怎么感觉到疼:“如果我撑不下去了,别怪爷爷。”
“爷爷!”潘阳“哇”的一声扑到他身上,祁老爷子摸着潘阳的头,笑了笑,拍了一下他的后背。
“都是我的好孩子。”祁老爷子把目光放向窗外,他的床摆在最外侧,紧挨着窗户,此时的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还有……”祁老爷子顿了顿:“还有顾瞳。”
祁安的手微微颤了一下。
“既然决定了,就好好珍惜。”祁老爷子没有再看祁安,而是看向窗外的月色,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是可以看到月亮的。
今天的月夜很美,老爷子很久没静下心来赏月了。
“我不傻,晕倒了也知道是谁替我挨了那一下。”祁老爷子把闷在胸腔里的气长长的送出了口:“对人家有亏欠更不能逃避,你奶奶也是个名门闺秀,最后不也跟我灰头土脸的缩在院子里关起门来过家家吗?”
潘阳想说顾瞳不是“名门闺秀”,是“名门少爷”,但没说出口。
吕纯泽想说顾瞳再怎么灰头土脸,他也还是一样白,一尘不染的,也没说出口。
祁安想说这个院子您在的时候还能过家家,您不在了家家都没得过,还是没说出口。
老爷子看穿了仨孩子的心思,“嘿嘿”两声,四个人默契的在病床上抱成一团,终于笑了个舒坦。
祁安闭紧双眼,用力搂着自己的爷爷,好似这样就能从阎王手里握回一点时间来。
作者有话要说:
抱拳致谢。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六月的气温高了起来,短袖贴在后背浸出一片汗迹。顾瞳走在月季胡同里用手撩了下后背的衣服,也没觉得身上的热度有任何缓解。
夜深了,四处静悄悄的。
走到朱红色大门口时,顾瞳的步子慢了下来,他盯着这扇门看了很久,脑袋里滚动播放着祁老爷子说的话。
有些情怀他听不懂,有些执着他感受不明白,唯一明确的只有一点,如果推开眼前的大门,里面不再有祁安,他怎么都无法接受。
心里冒出个“不太好”的念头,想了想还是竭尽全力先把它压了下去。
顾瞳前脚刚迈进院子,后脚天空便丝丝沥沥下起了毛毛雨,横竖都是要洗澡的,他也没想着躲避,只是觉得累,往院子里走了两步就躺在房门口的木椅上,把头靠在椅背,仰起脸迎接着今夏的第一场雨,睡意很快爬上了头。
祁安什么时候回来的他不知道,当他站在顾瞳身边的时候,顾瞳几乎没个缓冲,瞬间就醒了过来。
他揉了揉眼,并没有看祁安,只是紧盯自己的手,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顾瞳终于觉得,自己多少有了些变化。
这变化是不是因为祁安,他说不清,也可能是时间一定会带给他的某种成长。只是此刻他很想抱一抱祁安,不像过去孩子气那般,而是像个可以信赖的朋友,多给他一些力量。
“爷爷……”顾瞳看着不远处的鱼缸,祁馨大概预知今天会下雨,早先往鱼缸上盖了一层塑料布:“怎么样了?”
“啪”的一声打火机响,祁安用叼着烟的手挠了挠耳朵说:“没事儿了。”
“嗯。”顾瞳愣神儿点点头。
院子里很安静,是那种让人舒服安逸的宁和感,但比院落里还安静的,是他和祁安彼此之间。
顾瞳以前不擅长应付这种尴尬的场面,祁安不会主动和他说话,如果他不说,好像会给顾瞳一种永远也不会再说话的错觉。
所以他觉得,洗澡睡觉是他现在应该做的。
起身经过祁安身边的时候,祁安抓住了他的手。
顾瞳一愣,显然没想到祁安会主动,脚步立刻像灌了铅,怎么也抬不起来了。
“你说。”祁安看着他手上的纱布,无根细长的手指露在外面,掌心裹成了一个蚕蛹:“我以后该怎么对你。”
顾瞳没接话,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句话祁安也并没有在问他。
“你总让我很惊讶。”祁安艰难的扯了下嘴角:“我无时无刻,不在接受你的‘照顾’。”
“你是在跟我客气吗?”顾瞳把侧着的身子转过来,冰蓝色的瞳孔里清晰映刻着祁安毫无生气的脸。
祁安叼着烟深吸一口,又迅速拿掉,往旁边的空地上弹了两下烟灰。
顾瞳低下头看着他手上夹着的烟:“你大伯的事,是我没做对。”
又来了。
祁安皱着眉,他知道所有的事,顾瞳一定会往自己身上揽。
就像他一样。
但是祁安身上无论背负的是什么,终究是院子里的事,是他家里的事。
而顾瞳,在祁安知道顾衍夫妇有了孩子,他本该回美国过原来无忧无虑的生活时,他就非常后悔一件事。
他不该吻顾瞳。
不该没收住性子,把这样一个美好的人,拉向无尽的深渊里。
祁安缓了下神,他并没有想好该如何回应,但有一句话已经顺着潜意识溜到了嘴边:“我想……”
“我要睡了。”顾瞳抽回手,冲他敷衍的笑了笑。
“早点睡吧。”顾瞳说:“别让我一个人。”
雨点大了一些。
顾瞳从浴室里走出来,顺着房角边儿躲在房檐下避雨。
祁安还坐在院子里,只不过没有再抽烟了,这么大的雨他实在点不着火。
潘阳蹬了下腿,把一条胳膊搭在吕纯泽身上。吕纯泽也没醒,只是翻了个身往顾瞳床铺靠近了些,潘阳的胳膊顺着他的背滑落在他的床上。
顾瞳放下毛巾,抓了两下刚吹好的头发,又软又蓬松。
半夜一声惊雷,顾瞳的身子一抖,醒了过来。
鼻尖蹭着一个人的皮肤,他定了定神,悄悄抬头看了一眼。
看见了祁安的下巴,仔细看,还能看见他脸上糊着一层毛茸茸的小汗毛。
顾瞳往他怀里挤了挤,祁安收紧搂在他腰间的手臂,两个人齐齐睡去。
女班长和杨冲锋把顾瞳当成了特大病号,又是帮忙打饭又是帮忙写作业,忙的不亦乐乎。
看着比顾瞳没受伤时都兴奋。
杨冲锋也不再给顾瞳传纸条了,有什么话都是当他面儿直白了说,顾瞳甚至都有点感谢自己这突如其来受的伤,省了他每天要写好几遍“谢谢”。
每天不变的依然是和祁安一起复习。
让祁安头疼的是,顾瞳不用参加期末考试,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他身上,督促他背书背题背公式,连个瞌睡都打不了。
祁安实在烦闷的时候,会偷抱一下顾瞳,借此减轻自己不堪忍受的复习压力。
期末考试一结束,紧接着就把所有高一学生都推到了同一个岔路口。
文理班。
潘阳是最无所谓的,祁安和吕纯泽去哪个班,他就去哪个班。
吕纯泽从来不偏科,所以这俩人的决定权都在祁安身上。
从顾瞳的综合成绩来看,理科相比文科要理想的多,虽然他现在已经能流畅的应对中文阅读和写作,但毕竟文综大篇幅文字阅读量对他来说还是有些吃力的。
祁安建议他选理科。
顾瞳知道祁安的小心思,瞥了他一眼:“反正我迟早要回美国的,是谁说高中三年寸步不离陪着我的?”
祁安苦笑了一下。
好死不死给自己挖了这么大一个坑。
四个人一拍即合,选文科。
顾瞳看完了“字典”,厚厚的两大本,读完意犹未尽。
他又读了几本华人写的关于“老城”、“胡同”的英文翻译书,总觉得有很多细节之处和自己看见的不太相同。
感受到的内容也并不一样。
一放暑假,顾瞳就忙碌了起来。
他找出了自己的画板,自从上次给潘阳画完蜘蛛侠,他就再也没动过,趁暑假期间,他想画些东西。
祁安比他还忙,有时候是给几个老客户送货,有时候带旅游团,每次带团顾瞳都会跟着,停下来自由活动的时间,顾瞳就会找个木椅坐下,画一张什那海的风景图。
有时候这种安逸会给他一种错觉。
掉了漆的长椅,他和祁安一人一边坐着,谁也没有打扰谁。祁安叼着烟,手里玩着核桃,旁边放着导游的小红旗。顾瞳聚精会神的用铅笔测量构图,在纸上忙忙碌碌。
尽管高温天气让他们都出了不少汗,回家冲个凉后倒在床上的快/活感,是顾瞳最享受的一种舒坦。
八月中旬,临近祁安的生日,顾瞳一直没想好该送他什么礼物。
提前送的耳钉是以朋友的身份买的,而现在的身份有所不同,礼物自然也要跟着变化。
身份不同。
男朋友。
顾瞳偷偷笑了一下。
这是他第一次想到用这个称谓在祁安那里定义自己。
顾瞳从很早就就在想这个问题,钱能买到的祁安并不看重,也没有任何意义,思来想去,他还是向正在编手绳的祁馨虚心请教,在听到她的建议后一筹莫展的神色瞬间亮了起来。
“把这院子画下来送给他吧。”祁馨拉紧绳子剪掉多余的线,用打火机烧好线头说:“每个角度都画一张,也把‘大妹儿’和‘小点儿’画进去。”
暑假剩下来的时间,顾瞳经常坐在祁馨屋子门口,抱着画板画祁家的院子。
画画的时候总能观察到平时注意不到的细节,比如木桌椅侧面是有花纹的,鱼缸上面的图案有一部分是人工画上去的,石榴树被修建的很整齐,亭子里的花都用细窄的木头做好了固定……这些都是祁安做的。
看到的越多,越能感觉出祁安对这座院子的重视,越能让顾瞳理解他的用心。
祁安生日那天,顾瞳还有最后一张图片没有画好,但祁安今天没有出门的意思,他和祁馨商量了下,用手机给他定了个蛋糕,要求他亲自去斜街的蛋糕店里取回来。
吕纯泽还在来的路上,老爷子仍在医院静养,不过很快就能出院。院子里这会儿没什么人,顾瞳可以心无旁骛的画好最后一张,凑齐十七张送给祁安。
这是祁安的十七岁生日。
祁馨坐在他旁边,闭着眼,阳光透过石榴树,在她脸上投下一个又一个微小的光斑。
“小瞳。”祁馨轻声叫着他。
顾瞳正在给最后一幅画收尾,很随意的应了一声。
“谢谢你。”祁馨说。
笔尖一顿,顾瞳愣了愣,这才转过头来茫然的看着她,不明白这声谢谢所谓何意。
“我听祁安说了你在帮我找医生的事。”祁馨睁开眼睛,眉眼和嘴角都带着笑意,一时让顾瞳看入了迷:“我知道会很麻烦,真的谢谢你。”
顾瞳不知道该回些什么,总觉得说多了见外,只是木讷的点了点头。
“我的腿是车祸时候受伤的。那年爷爷给我爸找了个事儿做,开公交车,为了督促他按时上班,闲暇时我和祁安会在车上跟他一道儿,监督他。”祁馨的语速很慢,声音很柔,仿佛在说一件和自己并不相关的事:“他经常在棋牌室一宿不眠,第二天准是疲劳驾驶。庆幸的是,那天正好是早班,车上只有我和祁安没有别人,货车撞向祁安的时候我能及时反应拉他一把。”
顾瞳不自觉伸过去手,握住了祁馨。
“人生常常会面临很多不可控的事。”祁馨拍了拍他的手背,笑着说:“所以我们能控制的事,就不要给它按上一个不好的结局。”
“这话我对祁安说过,他脾性硬,固执,听不进去别人的话,只会跟自己较劲。”祁馨重新仰起头,稀稀疏疏的树叶随风摇晃:“他应该给自己一个机会。”
顾瞳听完,沉默良久。
然后他揉了揉鼻子,有点不好意思的开口道:“姐姐,那你呢?”
祁馨转过头来看向他。
顾瞳继续说:“你会给自己一个机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