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照南木-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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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笑什么啊，真是的。”白熙红着脸跳脚。
“对不起。” 肖一楠边在玄关处换上拖鞋，边努力让自己笑得不那么明显，“干嘛在家穿成这样儿？”
“这样显得专业沉稳啊，我的心理学老师说，赢得来访者的信任是第一步。”白熙边解释，边带肖一楠来到书房。
“喝咖啡？好不好。” 白熙请他坐在沙发上。
“好的，谢谢。”
肖一楠轻抿了一口白熙递过来冒着热气的咖啡，真诚地说：“我很信任你，白大夫。”
白熙听了，用笑得弯弯的眼睛回应他。
肖一楠把杯子放在一旁，说：
“开始吧，白大夫。我准备好了。”
白熙坐在肖一楠对面，看他双手十指交叉放在膝盖处，有些许紧张但并没有做出明显的防御姿态。满意地点了点头。
白熙先问了些公式化的问题，试图缓解肖一楠的情绪。慢慢的，感觉他放松了不少。
“一楠，” 白熙轻声说，“我叫你一楠行吗？” 他看对方点了点头。
“你个人的情况我基本都了解了，由于你这次发病的诱因是情感上的突然变故，愿意说说是怎么回事吗？” 白熙问道。
肖一楠知道咨询中肯定会谈到这个问题，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真要说出口的时候却还是有种难言的尴尬。
“就……分手是我提的，原因……” 肖一楠顿了一下，“我撞见他和别人在一起，在家里……”
白熙听着他磕磕绊绊的回答，安慰道：“不用着急，不需要用任何跟感觉无关的词包装自己的陈诉，想到什么说什么，你在我这里很安全。”
肖一楠深吸了一口气。
“那段时间，我们很久没见过面了。X市这个项目工作强度一直很大，我熬了几个晚上终于空出一天的时间赶回B市，就……那个日子对我俩还挺重要的。”
“我也没跟他提前打招呼，这个岁数还想着给对方制造点惊喜。现在想想，真的是……” 肖一楠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有点哽咽。
白熙在纸上写着些什么，然后用眼神鼓励对面的人继续说下去。
“赶着回家，进门就看见他跟别人在沙发上……”
白熙不想让肖一楠在某些动词上费脑筋，问道，“还记得当时的情绪吗，愤怒？委屈？觉得不甘心？”
“很复杂，我当时说了一句抱歉就走了。”
“为什么要说抱歉？” 白熙追问。
“觉得太可惜了吧，明明曾经那么好的两个人。在一起这么多年，去过那么多的地方，一起在事业上打拼，最难的时候都咬牙挺过来了。异地工作还不到一年，就…… 哪怕他做到不把人带回家，也是对我俩过往的一种尊重。” 肖一楠慢慢说着，眼角有泪控制不住地流下来。
“那后来呢？你们有没有好好就这个问题沟通过，是否就任何问题达成了一致？”
“没有，我回X市后，在电话里提了分手。他后来找过我，我没去公司也没回公寓，为躲他在酒店住了几晚。时间一长，他可能也乏了，再加上工作上是真的忙，到目前为止他并没有表示接受，反正就这么僵着。第二次我去挂急诊那天晚上，回家后我们见了一面，但过程…不是很愉快。”
白熙盯着他，“为什么要躲着他？”
“就真的…真的不想看见他，也不知道怎么面对。每次想起他，我就会想到他和别人在家里苟且的样子，那个画面对我真的冲击太大了。” 肖一楠把头压得很低。
可能对大部分成年男性而言，向他人展现自己的无助和脆弱实在是一件与他们多年受到的性别教育背道而驰的事情。
“你说你们在一起很多年了对吧。” 肖一楠点头。
“从大学到现在，十多年了。”
“这么长时间的感情，我相信你们在一起有很多经历。如果不做任何沟通就分手，很容易给心理造成创伤。佛洛依德认为，未被表达的情绪永远都不会消失。它们只是被活埋了，有朝一日会议更丑恶的样子显露出来。”
白熙看着显得词穷的肖一楠，继续道：
“我不是在评判你，我只是帮助你获悉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很多求助者以为心理咨询是帮助他们做选择。其实恰恰相反，咨询其实是让他们理解自己为什么会做出这样或是那样的决定。”
“能不能考虑跟对方好好沟通一下，把你刚刚跟我说过的这些感受告诉他？” 白熙尝试鼓励肖一楠。
“说与不说之于现实有什么帮助吗？我真的不恨他，我也不需要他的道歉。我从来没用圣人的标准要求过秦江，这些对人性不切实际的幻想我真的没有过。只是……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我有点接受不了。”
“不信任人性唯一的结果就是让你自己不快乐而已。” 白熙看着对面的人叹了口气。
“你知道焦虑症从个人心理上来说是什么吗？那是一种对未来的过分担忧，严重到一定程度的才会产生心悸，濒死感、窒息感，以及失控感这些你身上出现的症状。你一方面坦言自己不相信人性，一方面潜意识却根本接受不了他在你未来的人生中的缺席。所以，肖一楠，你真的和人性和解了吗？你真的像你说的那样不恨他吗？”
白熙的话，一字一句落在肖一楠心里，让他郁结已久的重重心事化成了一滩滚水，沸腾喧嚣着想找个出口。
肖一楠从哽咽，抽泣慢慢到声泪俱下，这是白熙希望看到的。也不去劝，由着他哭。这人把自己压抑得太久了，开闸泄洪才是当务之急。
肖一楠抱头哭了很久，直到心脏开始加速跳动，难受得要爆炸一样，那种熟悉的窒息感瞬间笼罩了他，四肢开始不受控制地震颤。
白熙觉得不对劲，看着浑身哆嗦的肖一楠赶紧起了身，把他放平在沙发上，握住对方冰凉的手。
“别抵抗这个感觉。别害怕，你身体做过所有检查，它没有任何问题。这一切都只是躯体不适而已。相信自己好不好？去仔细体会这个感受，接纳它，让它在你身上流动。”
白熙轻轻地说着，一遍又一遍。
肖一楠随着白熙的话调整自己的呼吸。
大概十分钟左右的时间，肖一楠慢慢平复下来。冷汗浸湿了前额的头发，一缕一缕贴在上面，阵阵困意随之袭来。
白熙看他昏昏欲睡的样子，知道今天的强度已经让他有点吃不消了。
“休息一下，好不好？”
肖一楠点点头。这一刻，白熙不是实习生，不是急诊大夫，不是他的心理咨询师，而是让他从令人窒息的幽深海底指引他一点点游上岸的一束光。
白熙双手把对方打横抱起来，向卧室走去。
没想到小朋友还蛮有力气的，这是肖一楠陷入黑甜乡前最后一个模糊的念头。
肖一楠醒来的一瞬间有点发蒙，他慢慢坐来，呆呆地看着天花板想这是什么地方。回过神来的瞬间，肖一楠不觉得就有点难为情。
本来他以为白熙口中的休息，顶多就是在沙发里小憩片刻。没想到自己做个心理咨询又哭又发病不算，还在人家卧室床上睡了一下午。
正在无所适从的时候，白熙出现在卧室门口。他换了一身居家服，还围着围裙。头发也洗过了，再无发胶的僵硬痕迹，碎发清爽的散落在眉梢。
肖一楠看过穿着白大褂时严肃的他，穿上西服装酷的他，犀利逼他回答一个个问题的他，谁知道一转脸，白熙又变成了居家煮夫的样子。
“醒了？吃饭啦！”
第7章 Chapter 7
肖一楠活了三十多年，总觉得自己经历的事情够多了，可饶是这样，他也想不出来为什么白熙提供的心理疏导服务还管饭。
愣了会儿神，肖一楠整理了一下睡得有些褶皱的衣服，走了出去。
外面暖黄色的灯光铺满一室，白熙在厨房给汤做最后的调味，餐桌上已经摆好了两个菜，正微微地冒着热气。
正在肖一楠神游的时候，白熙把汤端了出来。
“先喝汤吧，罗宋汤，炖了好久。”
不如就遵循身体的本能吧，刚刚累了睡了一觉；现在饿了，有人叫他吃东西。
肖一楠没有再推辞，他安静地坐到了桌旁，接过白熙给他盛的汤，用匙子舀起来轻轻地吹了吹，然后一口口喝下去。
是他喜欢的西红柿特有酸甜风味，还有炖得软烂的牛肉和绵糯的土豆、胡萝卜、卷心菜。好像很久没有心无杂念地品尝过食物的味道了，肖一楠仔细分辨着汤里的味道。此刻，自己被外卖，方便面、应酬时满桌酒菜荼毒过的味蕾正在被白熙的一锅好汤慢慢唤醒。
白熙也一改下午犀利敏锐的样子，他就这么安静地坐在对面，乖乖地吃饭。偶尔聊几句家常，问问肖一楠上学时的专业，现在工作的内容，出差去过的地方等等。
好像这个周末，两个人从未进行过什么心理咨询，而只为相约吃一顿晚饭。
白熙做的菜量很适合，两菜一汤被他俩吃的七七八八。
做饭的人不洗碗是的肖一楠打小就受到的教育，他起身拿着碗盘去了厨房。白熙也不装作客气拦他，而是靠着门口默默地看对方。
就肖一楠的身高而言，一般洗手池80公分的高度有点矮了。他只能弯着腰，努力不让水溅出来。不经意间，腰间隐约露出玉色一片。这画面落在白熙眼里，便呈现出一个诱惑感十足的线条，回想起刚刚抱起肖一楠时的手感，白熙突然觉得喉咙有点痒。
听见咳嗽声，肖一楠转过头去。
“感冒了吗？”
“我身体可好了，哪那么容易就感冒？”
“怎么不会？” 肖一楠洗完碗，用纸巾擦了擦手，“这边冬天湿冷，又没暖气，确实很容易病的。”
“哎呦，听听这来自长江以北的优越感。” 白熙大笑。
肖一楠也觉得自己这话说出来确实有点何不食肉糜的意思，忍不住也笑了出来。
“白熙，真的谢谢你。” 肖一楠再次表示感谢，“今天的咨询对我帮助很大。”
“你觉得有用就好，那个，下次想吃什么？”
“下次？” 肖一楠还以为这次是自己失态一觉睡到了饭点儿，白熙客气才会留他吃晚饭。
“对啊，以后给你做完心理咨询，你就先休息下然后一起吃饭。” 白熙这话说得好似天经地义。
“不不不，给我做咨询本来就不是你的工作范畴，怎么好意思再叨扰你？太不合适了。” 肖一楠赶紧摆手。
“不叨扰，饭总是要吃的。你看我自己一个人住，每次做点菜都要吃上个两三顿才能吃干净…你就当个饭搭子嘛。” 白熙摆出一张写满’求你了’的脸。
“……” 肖一楠一贯不会直接拒绝人，此刻也不知道说什么。
“你看我饭做得也不错吧？而且两个人在家吃饭多干净环保，总比顿顿叫外卖来得好一些啊。” 白熙再接再厉。
“那…那好吧，给你添麻烦了。” 肖一楠只好接受了这个提议。
不过，他今天确实过得很舒服。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睡了一觉，还好好地吃了一顿饭。他整个人像是从里到外被熨烫了一遍，久违的轻松感让他觉得X市的冬天没那么难捱了。
白熙听见一脸开心的样子，还没忘让他接着点菜。
“那。。那吃西红柿炒鸡蛋，好吗？” 肖一楠选了一道他喜欢的家常菜。
“没问题！搁糖吗？”
小李收到HR通知，被急召到B市时还以为自己要被炒了。是每个月多贴的出租车票被审计发现了，还是装修办公室时拿了点供应商回扣的事被检举揭发了？小李心里没底，除此之外，他实在想不通每天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秦总为什么不去忙着去开疆辟土，而是突然要见他一个分公司的小小办公室经理。
人一慌就容易胡思乱想，见到气场向来强大的老板，小李差点没绷住自己先招供。
“肖总最近怎么样。” 秦江面沉如水地看着小李。
从X市回来后秦江马不停蹄地去了外地看项目，连轴转了快两个月才有机会喘口气。想着肖一楠决绝的态度和被他抓到半夜才回家的劣迹，秦江觉得自己再不做点什么，俩人这么多年的感情可能真要化作一阵烟飘走了。
外面的人带给他性上再多刺激和欢愉，也是一时的。他和肖一楠从大学开始到今天，已经互相活成了对方的一部分。这几年事业上的屡屡成功，让他自信得过了头，总觉得二者可以兼得，却忘了对方也有选择的权利。
如今控制权不在自己手里，这让在感情里安逸惯了的秦江很是不安。肖一楠从来都不是喜欢把心里话讲出来的人，现在这种情况更是等于彻底封死了沟通的可能性，弄得秦江不得其门而入。想着知己知彼，才能力挽狂澜，刚回B市就让HR以年底述职的名义把X市公司的小李叫来了北京，想问问看肖一楠的近况。
秦江看着小李听到问题后的一脸呆相，心里蹭蹭冒火。
“听不懂吗？我问你肖总最近怎么样。”
倒霉的小李先是为自己庆幸了一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