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他降落-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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跽诺脱W锌悖罾督冢琇evi's的。还有一袋内裤,谢川面无表情地拆开,好,无印良品的内裤,总算是百元以下了。卓老板大方啊。
丽天酒店位于甘城东边的高新开发区,四星级,旁边便是新开的各个大商场。想到卓立东大早晨起来去逛街,谢川觉得有些好笑,卓立东这么紧张——其实不必如此,那一件三千多的衬衫,他卓立东敢买,谢川也不敢穿。毕竟他只是个月入四千的公务员。
把身体里黏黏腻腻的东西清理干净,换上卓立东买的内裤,把被丢在床下的自己的牛仔裤穿上。谢川拾起地上的衬衫,发现只是扣子崩掉几颗,心里挺高兴。不穿衬衫,他直接套上线衣,穿好外套。最后,他把衬衫装进莫斯奇诺的袋子,心想,沾卓老板的光,狐假虎威一次吧。
然后他干脆地出门,拦一辆出租车,回家了。
半路上卓立东发来微信:衣服怎么没穿?
谢川回:内裤穿了,剩下的用不着。
想了想,又补充一句:昨晚我也喝多了。
卓立东却没再回复。
谢川心想,我他妈腰都快疼死了,你爱回不回吧。
大家都是奔三的人了,你情我愿打一炮,挺正常。谢川可不希望卓立东以为他要他负责。再说,谢川也感觉到了,昨晚卓立东情绪不好,甚至可以说很低沉。人嘛老憋着也不行,适当发泄,可以理解。更何况——更何况卓立东长一张那样的脸,穿衣显瘦脱衣有肉。谢川觉得这波不亏。
但即便如此,走下出租车看见家属院大门的一瞬间,谢川还是感到一阵深深的失落。他像一个很老很老的老灵魂,洞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爸妈去世,姑姑一家回重庆——那些人都不在了,他只能守着这满院的废墟般的记忆过活。现在好不容易出现一个活生生的卓立东,好不容易他心里燃起一点微渺的火苗,他想也许卓立东也对那些记忆恋恋不舍,也许卓立东明白他肝肠寸断固守着的是什么——然而这一晚过后,就什么都没意义了。他们会像两个419之后的陌生人一样,人海中再不相见。
卓立东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赠送昂贵的衣服,正是想给一些“封口费”,谢川心里门儿清。
…
一整个周末谢川都在家躺尸,那天晚上实在被卓立东做狠了。
谢川已经很久很久没体会过这种感觉,和刘梓源在一起的时候也没有。爸妈去世之后他的勃起出现障碍。身体上没问题,医生说,也可能是心理上的。
和刘梓源做的时候,谢川总是半软不硬,为此还被刘梓源嘲笑过两次。
但是那天晚上……谢川知道,自己很激动。
因为对方是卓立东吧,他从十几岁就开始肖想他,后来上大学交了男朋友,也还是会偶尔想起卓立东的脸。还因为,他想还因为对方是家属院的男孩,他们有着共同的记忆,我之族类,在漫漫人海里碰上,凭气味就可以确认彼此的身份。
周一,甘城继续降温。谢川换下秋裤,在牛仔裤里穿上保暖裤。连着刮了两天的大风,虽然冷,但雾霾被吹散了,天空变得湛蓝。谢川一直记得初中的时候,雾霾还没有被认定为雾霾,只是雾。那时候他们不知道甘城是癌症高发区,他们只觉得灰白的雾很可爱,因为情侣们可以在浓雾中偷偷牵手。
后来他们之中的很多人,就因为这一片雾霾,而离开了甘城。
卓立东倒不是因为雾霾,他初中毕业之后就跟爸妈迁回了宜宾,据说是因为他奶奶去世了,留下很大一笔财产,其中就包括一套崭新的别墅。谢川不知道这些传言是不是真的,他只知道卓立东要走了,很大概率以后都不会回来。那会儿他们还没有手机,他就把他家的座机号写给卓立东——尽管卓立东本来就背得住。写了号码的那张纸条被谢川折叠好放在杯子里,就是那个精致的塑料杯子。
当时卓立东接过杯子, 笑得嘴角露出酒窝:“这杯子好漂亮啊。”
“谢哥,”午餐时间,小刘坐到谢川对面,挤眉弄眼道,“我听他们说,你认识那个卓经理?”
“……啊,也就是认识,不太熟。”卓立东果然是人群的焦点,那天饭局上的事儿竟然都就传到小刘耳朵里了。
小刘八卦道:“他结婚了吗?”
“还没。”
“有女朋友吗?”
“……没有吧?”应该没有吧。
“哇,”小刘压低声音,“怪不得,我听说老郭这段时间可积极了,想把她女儿介绍给卓经理呢。”
“哦,是吗……”老郭是办公室里的一位中层女领导,快退休了。
“她女儿是挺优秀的,南开的硕士吧好像,在上海工作呢,”小刘笑了笑,“就是长得丑。”
谢川只能摇摇头:“我没见过。”
下午没什么事,谢川按点下班。这天公交车上的人格外多,谢川被挤在角落里,有些不爽地想,卓立东真他妈够人渣的。郭主任想把女儿介绍给他,他倒好,肆无忌惮地在酒店和人约。炮——还好没被别人发现,要是被发现了,一传十十传百,谢川不得被郭主任整死?他卓立东倒可以拍拍屁股走人。
周二,周三,周四,连着几天谢川都没再听到关于卓立东的事儿,当然,卓立东也没有给他发过消息。会不会已经回上海了?有可能,毕竟快年底了。
晚上加班,饿过劲儿之后谢川什么胃口都没了,只想赶快回家洗澡睡觉。
可是他没想到,会在自家楼下见到卓立东。
其实他家楼下挺黑的,如果不是那个猩红的烟头一闪一闪,他还真不会注意到楼道旁站着个人。
“你怎么来了?”谢川诧异得仿佛面前不是卓立东,而是一只已灭绝的华南虎。
卓立东摁灭烟头,上前一步,抓住谢川的手。
他攥着谢川的食指,把一个沉甸甸的塑料袋勾上去。
“我买了米花糖,”卓立东轻声说,“给你拿一点。”
第6章 大梦不醒
谢川以为自己听错了:“米花糖?”
“对,网上买的,今天刚到。”
谢川:“……”
卓立东仍然攥着谢川的手,略微低头,小声说:“我已经很久……很久没吃过这个了。”
他一说话,暖融融的热气打在谢川侧脸上。谢川缩了缩脖子,后退一步:“哦。”
“那天的那些衣服,我没有别的意思,”卓立东却跟上前一步,“如果让你误会了,我向你道歉。”
“没事啊,没什么误会的,我是真穿不着,都太贵了,”谢川笑了一下,轻松道,“你不用紧张……咱们就当那天晚上什么都没发生过,好吧?”
卓立东没说话,黑咕隆咚的也看不清表情,但尽管如此,谢川还是发现眼前人的轮廓变了,宽阔的肩膀垮下去,那样子要多委屈有多委屈。
“谢川,”卓立东语速很慢,声音很低,“我妈病了,肺癌。”
谢川愣住,他对卓立东妈妈的印象还停留在十三年前,那位打扮入时、身上总是带着香味的漂亮阿姨。
“严重吗?你别太着急,我同学他爸也是肺癌,中期早期都能治的,现在的条件……”
卓立东:“我能抱抱你么?”
谢川:“……能。”
卓立东俯身搂住谢川,双手从他肋下滑过,环住他的后背。他的下巴抵在谢川肩膀上,几乎把整个人的重量都倚在谢川身上。
他们胸膛贴着胸膛,卓立东的呼吸近在耳边。
“我妈和我爸离婚之后,我就没见过她了,”卓立东的声音有些沙哑,“她从我爸那儿拿走很大一笔钱,然后就跟一个男人去贵阳了,我爸不让我和她联系,她也没主动联系过我。”
“一直到我大三的时候,她才给我打了一个电话——我都不知道她怎么会有我的手机号——她问我借钱,她说她在做生意,周转不开。我就借了她八千块钱,那是刚发的国奖奖学金,全给她了。那之后过了一个来月,我给她打电话,想问问她生意怎么样了,但是电话是空号。”
“上个月她又给我打电话,还是借钱,她说她病了,胸口痛,”卓立东抽了抽鼻子,“我没借给她。”
谢川知道卓立东哭了,连忙伸手环住他。生死之别的滋味谢川尝过,没办法,在死亡面前他们什么都反抗不了,只能以拥抱给彼此一点稀薄的安慰。
卓立东低声哽噎,谢川安静地抱着他,这一晚无星无月,只有冷风一阵一阵地刮在身上。谢川恍惚想到小时候,五年级还是六年级,有一年春节时卓立东他爸妈打架,亲戚都去劝,卓立东拨开众人跑出来,跑到谢川家楼下,一声声喊谢川的名字。
谢川噔噔噔下楼,就见卓立东站在一个大红灯笼旁边,红光映出他满脸的泪。那天晚上谢川也是这么搂过他,小心翼翼又喋喋不休地安慰他:“别哭了,啊?没事的,我爸妈也吵架呢,他们都这样……别哭了,明天咱们去滑旱冰吧?”
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他已经说不出安慰的话了,不是因为冷漠,是因为他已经明白,在某些痛苦面前安慰根本没有意义,那是关于死别,关于无可挽回的遗憾,关于永不释怀的愧疚。
过了很久,久到夜风把云朵吹开,露出一弯细细的月亮,卓立东擦干泪,小声说:“你能陪陪我吗?”
能,怎么不能,其实就算他不说他妈妈生病的事,光是这沉甸甸一袋米花糖,也足够令谢川认输了,就因为这一袋正中要害的米花糖,所以什么都可以。谢川想,家属院小孩才有的记忆,江津玫瑰牌米花糖,你要做什么,都可以。
谢川抬手抚了抚卓立东的头发:“上楼吧。”
这天晚上他们又做了,在谢川睡了二十八年的小屋里。这是第一次,谢川带一个男人在家做。爱。爸妈去世之后谢川就住在这套老房子里,他知道自己会一直住在这,直到——直到有一天家属院被拆迁。他甚至没有改变房子里的摆设,旧茶几还是旧茶几,泡菜坛还是泡菜坛,泛黄的四川省地图依旧贴在墙上。他什么都没有了,只剩记忆。他要守好记忆的城池,不许外人践踏。
但是,卓立东进入身体的时候谢川闭上眼,他想但是,爸爸妈妈,你们知道的,卓立东不是外人。他也是记忆的一部分,所以带他回家,可以吧?
这天之后,卓立东从酒店搬到了谢川家。
谢川什么都没问——有没有女朋友,什么时候回上海,是不是双性恋——什么都没问。而卓立东也什么都没说。
这一年的冬天来得格外早,没过几天两人就换上了羽绒服。卓立东不用坐班,就和谢川约好在家门口的公交车站见面,谢川下了班,和卓立东一起去家属院对面的菜市场买菜。这菜市场谢川从小逛到大,再熟悉不过,一进门是卖豆腐的,往前有一家卤鸭子很好吃,再往前走,有金黄的炸香菇和酥脆的桃酥饼。谢川不怎么会做菜,卓立东倒是技术不错,他说是因为大学时去英国交换过半年。
卓立东最喜欢做粉蒸肉,有时公司没事回家早,就买好芋头土豆五花肉,炒米打粉腌肉(为此还买了料理机),蒸出来一大锅粉蒸肉。川味粉蒸肉不放腐乳白糖,吃辣味,裹了厚厚一层米粉的五花肉又香又辣还沾一点花椒面的麻,铺在肉下面的芋头土豆则蒸得软烂,带一些绵绵的清甜。
肉吃腻了,就去市场上买豆花。他们小时候吃豆花都是自家用卤水点,点豆花是极考验水平的,卤水含毒,不能多放不能少放。谢川记得他妈就总是控制不好卤水的量,每次家里点豆花,都要去请楼下邓奶奶上来帮忙。好在后来市场上有人卖豆花了,买回来煮一煮就能吃,但要自己做蘸料。
豆花本身只有豆子的清香,吃豆花,最重要的是蘸料。那是十一月中旬的某一天,天冷,家里的暖气正在试水,并不暖和。谢川下班回家,桌子上已经摆好一盆软绵绵的豆花,卓立东在弄蘸料,家里弥漫着大料的味道——他刚炸好料油。谢川甚至忘了放下肩上的包,他站在厨房门口,看着卓立东把豆豉、蒜、葱切成末,然后将海椒煎熟切末,拢在一起分成两份,盛进碗里。然后卓立东开火,辣椒油下锅烧热,小心别烫着,卓立东说,他利索地把热油倒进碗,姜蒜滋啦啦作响,海椒味辣椒味热热地冲进鼻腔,谢川的眼镜上起了雾,那么一瞬间,他的双眼也跟着发热。卓立东扭头笑着问,我做顿饭你就感动哭了?谢川摘下眼镜说,这辣椒挺呛人的。
但其实,其实这情景他已经六年没见过。
吃饱喝足,他们开始在晚饭后散步。就在家属院里,走得慢,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五号楼旁边有一个大大的下坡,谢川问卓立东:“你记得咱俩在这儿干过什么事儿吗?”卓立东大笑:“我腿上的疤还在呢。”他们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