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他降落-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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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
文艺版:
正如那只徘徊于鸟类兽类之间,无可归属的蝙蝠。——朱天心《想我眷村的兄弟们》
谢川说,可蝙蝠也想降落。
普通版:
十多年前暗恋过的青梅竹马知道我是gay了怎么办?
第1章 久别重逢
谢川走进包房的时候,愣了好几秒。
按说他不该出现在这里——他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请客吃饭,请的是正在甘城建分厂的一家大企业的高管。这当然和谢川一个底层小文员没半毛钱关系,谢川来,只是帮一个怀孕的女同事送文件,这文件明天就要上交,得赶在今晚请领导签字。
包房里男男女女坐了十来个人,可谢川一进门就直直和他对上。倒不是谢川目光敏锐,而是他坐在正对门的上座,所以一推门,就看见了。
谢川:“……”
卓立东起身,扬了扬眉毛:“谢川?”
谢川只好跟着吃这顿饭,虽然其实,他已经在家吃过了。
“小卓啊,你刚来甘城,啊,一会儿带你去个好地方!我们这边的特色……对啦,小谢也一起去吧!”饭吃得差不多了,领导说。
谢川一听就明白,他们还有某些后续安排。而他一个打酱油的,自然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王主任,我得去把项目书送给小崔呢,真是不好意思啊。”
王主任满意地点头:“哦,是啊,!行,那你去忙吧,真是辛苦你了……”
谢川点头哈腰准备开溜:“不辛苦不辛苦,应该的。”
“王主任,”这时卓立东却发话了,“我们今天刚到,确实也累了,要不您看咱改天再约?下次让我请你!”
王主任热络地揽住卓立东:“累了正好呀,我们去放松放松,甘城特色呢,走走走——”
“王主任,”卓立东干脆停下脚步,“我是真累了,哎,我现在这身体真是不行,你看我这头发?都快掉光啦!我真是,头疼得不行啊,我现在走着路都能睡过去,哈哈……”
谢川盯着卓立东乌黑的后脑勺想,这人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一点没变。
晚上十点一刻,谢川把签好字的文件送到小崔家,小崔已经睡了,她丈夫对谢川连连道谢:“真是辛苦你了,这大晚上跑一趟,孩子发烧呢要不然我肯定就去了。”
“没事,”谢川笑了笑,“小崔她现在特殊时期嘛,我们能帮忙就帮忙。”
下楼,一个高大的身影立在楼道口,正低头看手机。
“好啦?”卓立东问。
“嗯,”谢川顿了顿,问,“你真没事吧?”
卓立东笑了,露出一口白牙:“我真没事,我就是不想跟他们去乱搞——妈的还甘城特色,把我当外宾哪。”
刚出饭店的时候卓立东身上还有淡淡的烟味和酒味,但一路走来,被十月的晚风一吹,就什么味道都没有了。卓立东目测有一米八五,宽肩长腿,虽然多年不见,但那张脸仍然和少年时有着相似的轮廓。只是他的五官成熟了许多,一双卧蚕眼黑漆漆地看着谢川,令谢川的心跳有些紊乱。
“但是,真是十来年没回来了,”卓立东说,“好多地方都变了。”
“十三年。”谢川补充道。
“嗯,对……十三年,你怎么考公务员了?”
谢川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说:“这工作也还行,虽然工资低,不过不算太累,也挺稳定。”
卓立东连忙说:“嗯,是,是挺好……我就是没想到你会干这行,”他眯起眼睛,好像在回忆很遥远的事情,“我记得你性格挺活泼的。”
谢川含含糊糊地笑:“再活泼也得长大嘛……”
两人说着话就走到了春河路上,谢川停下脚步,左右望了望,说:“春河路变宽了。”
“是,好几年前了吧,拓宽了。”谢川忽然觉得很累。
可卓立东却兴致盎然:“那二中还在原来的地方吗?”二中是他们就读的初中,位于春河路和光明大街交叉口。
“好像很久以前就搬走了。”卓立东不是下了飞机就去和领导吃饭么?他不累?
“哦……我还想着去看看呢,”卓立东侧脸看向谢川,笑了一下,“你是要回家了吗?”
终于说这句话了。
谢川点头:“我明天还上班儿……你什么时候有空?我请你吃饭。”十三年不见,不请他吃顿饭也太说不过去。
卓立东却问:“你现在住哪儿啊?”
“……还住家属院。”
卓立东的脸上有一刹那的惊讶,谢川想,他肯定觉得我是个可怜透顶的买不起房子的穷逼公务员——虽然也的确如此。
“那太好了,”卓立东语气兴奋,“我正想回去看看呢,这周六你有空吗?我去看看叔叔阿姨。”
谢川沉默两秒,说:“我爸妈……不在了。”
气氛一下子凝固。
谢川暗骂自己干嘛把氛围搞得这么僵,人家兴冲冲说要去看望,你怎么能这么说呢?可确实——确实爸妈都已经不在了。
“不好意思,谢川,我——”卓立东像是急于解释,可这又没什么好解释的,不是误会,只是尴尬。毕竟过了十三年。
“没事,”谢川说,“周六我有空,请你吃饭啊。”
“好,”卓立东掏出手机,“加个微信?”
于是谢川扫了卓立东的微信。卓立东的头像是一片清透碧蓝的海。
谢川打了辆出租车回家,他家就在春河路路西。这个点,店铺大都关门了,街道两旁灰扑扑的。这条路谢川从小走到大,闭着眼都能数出来那一家家店铺:开封包子,诚鑫五金配件,花圈寿衣一条龙,好来利糕点(好利来的山寨)……家属院门口有一家很小的川菜馆,卓立东回四川那年就开着,现在仍开着,只是早已经换了老板。
下车的时候谢川觉得有些饿,忍了忍,没去家属院里的小超市买面包。他今年28了,这个年纪,已经不能再肆无忌惮地吃宵夜——身体代谢渐渐变慢,减肥也不那么容易了。
上楼,掏钥匙开门的时候手机发出一声清脆的“叮”,是有微信消息。手机揣在裤兜里,谢川觉得自己的大腿也跟着抖了一下。卓立东还有什么事儿?不会迫不及待要来故地重游吧?
谢川掏出手机,是刘梓源发来的微信:川哥,我这周放假,来找你行不?
接着又发来一个表情包,还是那只红嘴皮的青蛙,两只眼睛大得像灯泡。青蛙伸出两根手指,比了个“耶”。刘梓源告诉谢川,这只青蛙在网上很红,叫悲伤蛙。
“这周末我有事。”谢川回。
“一点时间都腾不出来?我一个月才放一次假!!”
谢川可以想象出刘梓源那副塌下眉毛的委屈表情。
“这周末真有事,下次带你去吃好吃的。生活费还有吗?明天我再给你打点。”
“好吧,谢谢川哥,亲一口,我去洗漱了啊。”
“去吧。”
刘梓源今年高三,上个月刚满十八岁。谢川是在小蓝上认识他的,一年前。起初他们只是像普通网友一样随便聊聊,后来刘梓源主动提出,咱们把关系再发展发展吧。谢川吓了一跳,心说难道这孩子爱上我了?不至于吧这才聊了一个礼拜啊。
后来说清楚了,刘梓源只是,想找个炮。友。
第一次见面是在一家咖啡厅,天地良心,谢川当时是真想严肃地拒绝刘梓源,毕竟,他还未成年呢。可卡布基诺送上来之后刘梓源垂手没动,歪着头打量那小小一杯,几秒后他抬起头,冲谢川笑了:“这杯子好漂亮啊。”下巴上一点点凌乱的胡茬。
后来那天,谢川就带刘梓源去开。房了。
放下手机,谢川长长呼出一口气。窗外的暖黄色路灯映进窗户,在地板上留下一片浅浅的光晕。他想,无论如何,能再见到卓立东,还是挺好的。
第2章 故地不再
几天下来,谢川在办公室听到不少关于卓立东的传闻:四川人,名校毕业,英俊多金……谢川心想,卓立东长得帅我是知道的,但名校毕业——卓立东那会儿不是成绩很差吗?怎么就名校了?说实话,青春期的时候他一直以为卓立东会在不久的将来加入黑社会。他怎么也忘不了初二那次聚众打架,为了保护被骚扰的班花,卓立东带着十几号男生和外校十几号男生互殴,谢川站在远处,看着卓立东挥拳飞脚也挨别人的揍,浅蓝色校服沾上血迹和泥土。谢川怎么也忘不了那一刻自己多么胆战心惊。
可他又不想,不想在卓立东为一个女孩儿打架的时候,冲上去与他并肩作战。
“小谢,”同事的声音把谢川拉回现实,“昨天给你的审批表填完没有?”
“哦……正在填,”谢川说,“下午发你。”
“好的,别忘了哦,成主任明天就要。”
“嗯,好。”
填表,报账,给领导写发言稿……每天的工作都差不多,不算轻松也不算累,总之,挺符合“混日子”这三个字。
一晃就到了周五下午,谢川给卓立东发微信:立东,明天中午一起吃饭吧?说好了我请客啊。
对方没回,谢川就放下手机继续填报表,EXCEL表格花花绿绿,看得他有些疲倦。
一直到下班回家,谢川吃完晚饭躺在沙发上看王者荣耀直播,卓立东才回过来一条语音。谢川点开,听见他带着醉意的声音:“川川,我想吃老永川!”
这条语音谢川没再点开第二次,他盯着卓立东的头像愣了很久。
——老永川,已经不开了。
谢川和卓立东是在家属院长大的,家属院的全称是四川五十一工程处家属院。四川,是地名。五十一工程处,是工程队的名字。上世纪七十年代,这支来自四川的工程队因煤矿开采而来到甘城,扎根于此。遗憾的是他们没有在甘城挖出煤炭,只能转而从事建筑行业。
这支工程队里大都是四川人,他们来自四川的各个地方,招工时随工程队来了千里之外的甘城。
泸州,宜宾,重庆(那时候重庆还没有直辖),攀枝花……当然,工程队里也有贵州人、云南人、湖南人……
四川人爱吃,也会吃,往往不习惯北方的饭菜。于是就有四川人在甘城开起了饭店,宜宾人家,红辣椒川菜,老永川……这些大大小小的饭店都开在家属院的周围,走在街上听见的是甘城话,推门进入饭店听见的就是四川话,像是来到另一个世界。其中,老永川是味道最好也最实惠的一家,虽然加上后厨面积也只有八十平不到,连雅间都没有,但却足足塞下十多张塑料方桌。逢年过节客人多的时候,相邻两桌的人简直后背贴后背。
谢川记得那时候卓立东最爱吃老永川的烧白。烧白,做法类似于梅菜扣肉,但底菜用的不是梅菜,而是四川特产的芽菜,有时没有芽菜,就用雪里蕻代替。老永川的烧白切得极薄,五分肥五分瘦,筷子一用力就夹断了。小心翼翼夹起一片肉,蘸一圈咸香的汤汁,再裹一小撮芽菜碎,送进嘴,肥肉入口即化,瘦肉软烂入味。肉吃完了,把剩下的汤汁和芽菜碎拌进米饭,一粒粒莹白的米饭被浸得油亮发光。
那时候,卓立东他爸在外地包工程做生意,卓立东和他妈留在甘城。他妈妈是个不怎么料理家务的人,做饭也做得敷衍,常常是只煮米饭,然后在家里囤很多超市买的罐头鱼和豆腐乳。卓立东不喜欢在家吃,就经常请谢川一起吃老永川,反正他零花钱多。
是的,是这样的,那时候卓立东总是请客,谢川实在不好意思,就说要不我帮你把校服外套拿回去洗一洗?卓立东他妈每天都在麻将馆打牌,自然顾不上儿子的衣服脏不脏。而青春期的男孩子,对此也是不怎么在意的。久而久之,卓立东校服上的汗味就有些重。卓立东干脆地把校服扒下来,大大咧咧道:“太好了,那你给我洗干净点啊!”
那是谢川第一次给卓立东洗衣服。那时候他十四岁,情窦初开,意识到卓立东对自己是不一样的。他趁着爸妈不在家偷偷给卓立东洗了校服外套,手洗的,打上肥皂细细地搓,袖口,手肘,领口。搓着搓着脸有些烫,觉得自己像古代足不出户的女孩儿,为暗恋的男人绣花织布,待字闺中。
有了第一次,也就有第二次第三次。后来卓立东把换下来的校服裤子也拿给谢川。裤子洗干净了,晒干了,谢川轻轻捏着那裤脚,硬了。
手机“叮”地一声,谢川打个哆嗦。他被从回忆里拽出来,看见发消息的是卓立东,猛地有种羞耻感。其实,谢川为自己辩解,我真的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这些事了。
又是一条语音,仍然带着醉意:“川川,去吃老永川吧!我请你好不好啊?”
真是醉了吧。
然而谢川鬼使神差地回过去一条语音:“那要我帮你洗衣服吗?”
卓立东:“好啊!”
谢川愣了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