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口有光-第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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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才对,这样才是他的绿洲。
而自己那个荒唐又毫无可行性的“在一起”的想法,此前还可以勉强算做对他的补偿,此后却只会成为他的拖累,甚至可能拖着他置身荒原。
关唯心里想得千回百转,到了嘴里只变成一句酸涩的“算了”。
何景阳跟进洗手间,一眼就看见自己前年来时用过的牙刷竟然还在,和关唯那只绿色的并排站在刷牙杯子里。
关唯洗脸,他厚着脸皮挤在旁边等着刷牙,要去掉饺子味儿。
用过的牙刷关唯还留着,何景阳一边刷牙一边暗自欢喜,忽然听到一句“算了”,心头大骇,收好牙具小心翼翼问:“什么算了?”
“我说的那事。”关唯答得温和,何景阳听得一凉。
“为什么?”
“你到了财专,会遇到更好的人,喜欢你的女生,全新的开始。”关唯想起很久以前,从山顶下来的那天,把自己五脏六腑搅成一团的那把十字飞镖,竟然还是那么锋利,“以前的荒唐事儿,是我起的头,那就还是我了断,就到昨天,咱俩都别回头。”
“昨天我还没想明白,可我现在想到一些头绪了,你一个晚上都不肯等?”何景阳委屈,伸手去拽关唯,碰到了墙上的开关,卫生间一下暗了,只有顶上开着小小的一扇气窗,还被磨砂贴纸挡了光线。
“没想明白的人是我,不是你。”关唯话音未落,整个人忽然被何景阳卷进了怀里。
大脑一片混沌,身体却异常敏感。何景阳的手自他背上抚过,每过一处,都象点起一小团火花,烧得关唯浑身难耐,想伸手去推,却酸软无力。
“小唯——”何景阳凑在他耳边急促地叫了一声,关唯一下就慌了。
何景阳这个叫法,他听到过几次,是什么情势下他记得很清楚。
“我错了,我就想和你这样儿,不想和别人……”何景阳的声音低下去,高出去的半个头俯下来,象个孩子似地抵着关唯胸口来回磨蹭,蹭着了那个小铁片。
“我让你看样东西。”何景阳不知想到了什么,放开关唯去摁开关。
关唯正在一片黑暗里努力克制着自己不去回抱何景阳,灯忽然亮了,仿佛心里那点儿想法也被暴露般吓了一跳。
“你说是你起的头,不对。”何景阳捞出自己脖子上戴着的那条项链,方形坠子上的正反两个福字在灯光下熠熠反光。
他拉着关唯的手放上去,“你摁这里,有个小突起。”
关唯伸手一捏,没料想坠子竟从中间弹开了,里面是空心的。有一面内壁上,嵌了一张小小的照片。准确地说,是照片上的一部分,只留了个人头。
他问过何景阳,把自己的照片放哪了,何景阳当时岔开话题没回答。没想到竟是藏到了这么一个鄙俗不堪的项链坠子里。
这项链他在何景阳脖了上见过两次,两次都是自己一提他就摘下来放一边了,想来是怕自己玩着玩着给打开。
“丑。”关唯嫌弃地合上,给他塞进衣服里,心却跳得越来越乱,不成章法。
“哪儿丑了!好看!”何景阳不服。
“我说这坠子呢。”关唯脸上的红晕没褪下去,浑身燥热,趁何景阳没注意打开了门走到客厅,“再说了,这和谁起的头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了。这项链是前年过年一个师兄在年货集市上看见,买了给我玩儿的。我也不知道该放什么,正好拿了你一张照片,就裁下来贴进去了。”
“然后呢?”
“说明,说明是我先喜欢的你啊!”何景阳想了一晚上的关于井啊光啊的想法,还没说出来就又咽下去了,太肉麻了!
“那也是我先说出来的,我要不说你这辈子也不会想。”
“行行行,爱谁先谁先吧。你就说,昨天说的话还算不算数?我打算据为已有了。”何景阳嘴皮子耍不过关唯,决定正面出击。
“不算数了。我们将来都会有各自的——女朋友。”
“张飞说你不会,他说你和他一样——就喜欢男的。”何景阳嗫嚅着,怕这么说太唐突,关唯会生气。
“我自己都不知道,他知道什么?再说了,你会啊。”关唯心里一惊,忽然意识到自己还从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我会不会也不是这一半天的事儿,你昨天怎么就愿意?”
“那时候我不知道你考上财专了。要是你考砸了没学可上,或者学校不好,那你在哪儿我都愿意陪着你。现在既然有更好的选择,我再拖着你一起就太自私了。”关唯摸摸脖子上的小铁片,心想张飞说自己“就喜欢男的”简直可笑,如果对方不是何景阳,是男是女又有什么关系呢。
何景阳本来一直粘着关唯走来走去,听着听着站住了,不知在想些什么。
等关唯说完了,问:“你刚说的都是真心话吗?”
“是。”
“你国庆节跑去找我,是怕我回了束水镇活成个混子?”
“是。”
“你前天跑去找我,是担心我因为不在青中了考不上个大学?”
“是。”
“我要考不上,成了个修车的,你就陪着我在那个破地方混下去?”
“是陪,但也不是混下去。”
“现在不用了?”
“我觉得用不着了。”关唯心虚,不知道何景阳这一句一句问得是什么目的。
“我昨晚想了一晚上,怎么就算在一起。”何景阳开始收拾摊在茶几上的一堆东西,包括□□收据、零钱,“是不是也不听了?”
关唯一愣,他想听,但前面一串问题回答下来,只能顺着说“不听了”,不然听完之后呢?
“知道了。”何景阳背好包,朝关唯伸出右手,关唯下意识地握上去,只觉得轻轻一摇,何景阳已经放开了。
“就算我一直在青中,能考上财专也挺好的了。所以以后别再想着我过得不好了都赖你,你也没什么应该为我牺牲的事。再见了,关唯。”何景阳认认真真地盯着关唯的眼睛说完这句话,非常利落的一个转身就往外走。
关唯反应过来什么地方不对劲,何景阳看着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没有了刚刚在浴室里缠着自己的那副赖皮相,可眼里却也没有了笑意,倒象受了屈辱似的。
他呆了几秒后开门追出去,何景阳已经迈开长腿一步三个台阶,逃跑一般走了。
第67章 全新开始
晚上黄晋打电话过来,一是问嗓子好些了没,二是问何景阳在不在,要是不介意的话,他想多听听那个同学办培训班的事。
听关唯说何景阳已经走了,有些遗憾,又忍不住问:“那你俩这算是怎么了?”
“我就说了句算了,他倒问了我一串,然后就跑了。”关唯十分委屈,把何景阳最后那两句话说给黄晋,让他分析分析什么意思。
“他认为你在作出牺牲。”黄晋说这不是很明显吗,他觉得你之前去找他还说喜欢他要陪他在一起,都是为了赎你害他离开青中的罪。
“哪个人能受得了人家拿感情来施舍啊?”黄晋没谈过对象,不影响他看得明白。
“我不是施舍。”关唯更委屈。
“他觉得是。”黄晋说完琢磨了一会儿,意犹未尽地补充,“你说不是施舍,可你这要不要在一起,取决于他考没考上好学校,就是铁证啊。”
“我就是真想让他别受我的影响了,能和别人一样开始正常的大学生活。”
“要我说,挺好。你俩都回归正常,谁也别闹妖娥子。”黄晋的理智下面藏着掩饰不住的幸灾乐祸。
一张照片,一个小铁片,远比不上一个拥抱惊心动魄,比不上他的味道让人心安,比不上他看着自己时,眼睛里能淹死人的温柔。
关唯挂了电话,想起在浴室里被何景阳抱住的瞬间,精心织就的防护网就已经灰飞烟灭了,不堪一击。
可五分钟之后,那个人忽然转身就走,浑然不看一眼他已经做好缴械投降的准备。
回归正常?回归不了了。
关于怎么就算在一起,何景阳到底想了些什么?关唯颓然躺在床上,握着胸口的小铁片,又翻开钱包看了一会儿何景阳的照片,想着这一天真是荒唐,分明过得跌宕起伏,却又跟没过一样,回到了昨晚。
不,还不如昨晚。
何景阳回了青城已是晚上,老徐、张飞都在。
老徐听说他考到了财专,高兴得险些老泪纵横。李杰也长出一口气,觉得被自己拖累了的何景阳,总算有了个还算体面的前程。
何景阳把置办的东西给李杰一一交代了,李杰看着收据、□□和手写的帐单,对何景阳说的这个关唯的朋友十分赏识。
老徐一听关唯,注意力又转移到了谁被哪哪录取了,几班的谁谁和谁谁也是考到北京了,关唯是什么学校?青中今年成绩不错!
何景阳听了这个名字不搭话,情绪也很冷淡,张飞和李杰对视一眼,把话题支开了。
晚上老徐和李杰睡床,张飞主动要求和何景阳搭伴各睡一张沙发。
躺下没一会儿,张飞就问何景阳怎么回事。
何景阳动用了全部的理智和逻辑,把他和关唯之间的对话陈述一番,最终得出了“他是因为觉得对不住我才想和我在一起”的结论。
“都怨你啊。你要是不发神经抢刀,我能揍你吗?我不揍你,就不用从青中走了,他也就不会觉得对不住我了。”何景阳惆怅地想,没发生这事以前,关唯是喜欢我的,怎么慢慢地就变成了同情呢?
“刀是清白的!你揍我是因为我动关唯了,是因为你喜欢关唯好吗。”张飞“呸”了一口,感慨道,“年轻真是好,蠢来蠢去彼此也不嫌弃。”
“什么蠢来蠢去?我想得不对吗?”何景阳叫屈。
“对个屁。按你的理解,关唯的人生观就是对不住谁就会打算陪谁过一辈子?那他还对不住老徐嘞。李杰也对不住你。”
“张!一!树!”何景阳叫。
“知道了知道了,我好好说。我的事情只是个诱因,最根本的原因是你俩在意彼此,才会有后面这些事。至于他和你说‘算了’,觉得是为了你好,而你认为他只是同情你,‘算了’就‘算了’,要我看,都TM是太年轻的错~~~~~”张飞唱了起来,“假如你真得决定爱上我,就别怕我心狂野如火~~~~”。
“什么意思?”
“自己喜欢对方,自己还不坚定,对方喜欢自己,自己又不自信,随时准备逃,一副‘看我早知道没有被伤到’的聪明劲儿。”
何景阳被关唯无意中说的大实话层层递进伤了心,却不肯信是因为关唯会以为自己不够喜欢他。
“张老师,您那天误会我了,我不是想给自己以后找退路,我就是想弄明白如果要一直跟他在一起,该怎么做。”
张飞闻言愣了,“你是说……一直?一辈子?”
“嗯,我不是说了么,要没考上学校,他还打算毕业了回束水镇找个工作陪我——就象您陪李玉那样儿。可我这不是考上了么。”何景阳叹口气,觉得还不如落榜。
“拣着宝了,傻人有傻福。”张飞嘟囔一句,也不知在说谁,“等到哪天彻底见不着人了,就知道当初不该瞎耽误。”这话让人听不明白是正是反,但能听出来他想起李玉了。
“你们也有过这样吗?不相信,不坚定的。”何景阳迷茫地问。
“我们?还没来得及。说你吧,那你这是要拉倒呢,还是要争取一把呢?”张飞兴致勃勃地问,八卦之情溢于言表。
“不知道。两回都是我弄砸了,没脸再去。”何景阳叹息一声趴在枕头上,心想关唯的嗓子也不知道好些了没。
“那就等呗,等到足够坚定自信。等不到拉倒,没见过有人分手吗?”
“可我们还没开始呢。”何景阳神伤半天,自言自语,“再说我就这么个人,有什么值当得他等呢?他也会遇上更好的人,全新的开始。”
“嗤,出息!”张飞不屑地翻了个身,不打算继续聊了。
“哎,你现在还记日记吗?”何景阳心塞,想让张飞也塞一塞。
“不记,我给他烧了,还烧了根儿笔下去,以后的日子都归他记。光阴似箭射穿你我,我只想过得快活!快活!”张飞伸出两只手指着天花板,声嘶力竭地唱。
开学之前要办的事实在多,无论要远赴北京的关唯还是只到云州的何景阳,都和所有拿到通知书的准大学生一样,越临近开学越忙,忙到那点儿最隐秘的心事只敢偷偷藏起来,再没时间细细琢磨。
何景阳在青城帮了李杰几天忙之后,回汽修店把小火炉给做了出来,大通铺从一件半成品变成了一件大半成品。他把这件大半成品包起来收好,打算寒假回来再努力。
关唯也很忙,各路亲朋好友道贺恭喜,送走朱保平送走黄晋,自己也到了该滚蛋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