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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草木灰-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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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行止推开房门,一股腥臊味猝不及防地铺面而来,他不由得皱了皱眉,也依然神色如常走进去,而后才发现这腥臊味是被裹挟在花露水的清凉之中的,不过适得其反,愈发衬托得这腥臊味无处不在。
  顾爷爷靠在床头,顾奶奶一口一口给他喂饭,顾爷爷嘴角歪斜基本上是吃一半漏一半,顾奶奶则不厌其烦地用纸巾给他擦着嘴角。
  房间里的陈设简单得不能再简单,就一张床,床头一个柜子放着些瓶瓶罐罐日常用药,床尾摆着个老式的橱柜,上面有个大屁股的电视机。小儿子家没有装数字电视,只有六个频道可看,顾奶奶常年调到中央一台,有啥看啥。
  顾行止走到床前叫了一声“爷爷”,顾老爷子灰败的眼珠慢悠悠地转到这个方向,慢动作一般迸发出惊喜的眼神。
  顾爷爷咧开嘴角笑,示意他是认识自家乖孙子的,他这一笑刚刚的一嘴东西又漏掉了大半。顾奶奶忙不迭地给他擦嘴,其实哪里来得及擦,其余的都流到了围兜上面。这老爷子到底痴没痴,谁也说不清楚。儿子孙子、以前的老朋友来了他都认识,可是有时候屎拉在裤子里他也非要扒着围墙出去走走。可能是中风在他体内植下了一套自成体系的逻辑,旁人不懂。
  “童童,你先和云云去吃饭,奶奶给爷爷喂好了就来。”
  “嗯,好。爷爷你好好吃饭,我等会儿再来看您。”顾行止推着周云起往门外走,这里诡异的味道这人有些受不了,顾奶奶、周云起习以为常的样子又让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太敏感了。
  “唔,唔唔,唔。”一看顾行止要走,顾爷爷突然激动起来。
  “你先让他们去吃饭,吃好了再来看你。”
  “唔唔唔,唔。”顾爷爷似乎是没有听懂顾奶奶的抚慰,竟然挣扎着要从床上坐起来。就是这样,以前来看病的亲戚朋友,都是来房里看了一眼,呆不了五分钟,就被请出去坐坐,说是先吃饭,吃好了再来看他。没有哪一个再来过。
  老爷子艰难地用枯瘦的手臂撑在床上,身体颤抖着,他已不太能够控制自己的双腿,费好大的劲他才把只剩一把骨头的双腿转向床边,他“呼呼”地喘着气,身子一歪,口水就从歪嘴里留下来了。
  “唔唔,唔。”嘴巴里说不出只言片语,只有口水源源不断地流下。
  顾奶奶看这老爷子要动真格,赶紧放下手里的碗和勺,过去扶他。顾行止也不清楚怎么回事,爷爷突然就“不乖”了,他站在原处不敢走。
  老爷子一把打开顾奶奶伸过去的手,控制力道对他来说太复杂了,他只是凭着本能挥过去。顾奶奶没有防备,被顾爷爷大力掀得一个趔趄。周云起眼疾手快扶了顾奶奶一把。
  顾行止则去扶住床上的顾爷爷,顾爷爷一看是孙子,不满的“唔唔”声消失,咧嘴笑了起来,这让他的口水更加一发不可收地流下来。
  “您想出去走走是吧,来,我扶您,小心。”顾行止把顾爷爷的一边胳膊绕到自己脖子上,把顾爷爷整个人都架起来。
  顾奶奶好干净,就算顾爷爷瘫痪在床上也是每天至少给他洗一个澡的,房间虽臭,但是顾爷爷身上并没有什么恶心的味道。以前顾行止总觉得爷爷身上有一股檀木的清香味,如今再靠近,檀木已朽矣。
  “我来扶这边,你当心点。”顾行止没有伺候人的经验,周云起过去帮忙扶住还有一边,两人合力将顾爷爷架住。
  顾行止不禁好奇只有顾奶奶一个人的时候,是怎么弄起这个老爷子的。
  两人配合着老爷子小步走到门口,那里有个门槛,需要老爷子用力抬一下脚。顾行止几乎是能感受到老爷子艰难的发力过程,架在他肩上的胳膊像铅块一样缓缓下压。
  “嗯——”要跨出这道门槛的力气实在在太大,老爷子喉咙里发出压抑的憋力声。
  “噗——”
  老爷子一脚踏上门槛,□□里突然传来一声闷响,瞬时房间里的气味是东风压倒西风。
  两个少年人还没有反应过来怎么回事,顾奶奶冲过来拉过搁在顾行止身上的胳膊,对两人说道:“我来弄,你们先去吃饭吧。”
  顾行止和周云起对视了一眼,都明白情况不太妙,两人缓缓卸下顾爷爷的重量,慢慢走了出去。
  顾爷爷看他们走了,没吵也没闹,刚刚身子里积聚的力量随着“噗”一声消散在空中,他失去了反抗的兴致,又变得乖乖地的。垂下脑袋、垂下胳膊,他也不再想着能自己跨出这道门槛,像个提线木偶一样,随老婆子折腾去吧。
  这里方言把小孩叫做“老小”,老小老小,越老就越小,老和小是一样的。生命以另一种形式将你送回最开始的地方,无力、动不了、身不由己。
  作者有话要说:
  我知道看这文的大概就有屈一只手的指可数的朋友,真的非常感谢你们,感谢你们付出的时间和耐心。六月到了,那就意味着大批ddl和考试的逼近,渣渣没有那个精力浪了。加之今年要准备夏令营,所以大概要八月再见(* ̄▽ ̄)( ̄▽:;。…::;。:。:::;…::;。:…
  
  第31章 第 31 章
  
  虽然说高中课本上的知识更加抽象复杂,但其本质还是离不了多做题得来的技巧性方法。到了这个年纪,两个人也都心知肚明自己不是什么百年难得一遇的神童,暂时能领先百分之九十的人群,靠的不过是稍微优异一点儿的智商和比较优秀的学习习惯,反复练习也是他们的必经之路。
  他们根本没有松懈的机会,千军万马厮杀抢夺才有机会走进这扇门,但门里又是千千万万个和他们一样聪明好学的学生,到时候他们又能凭什么立足呢?
  周云起被顾行止抓着做了大半个月的题,迷迷糊糊地坐了两个小时的公交车去诚中考试。从顾奶奶家坐公交车去诚中得倒三班车,颠簸上两小时。顾澜前一天晚上电话来问过是否需要接送,被顾行止一口回绝,多大的人了还需要接送,丢人。那么,不丢人的后果就是后悔。他们两个不到六点就出门,公交车上瞌睡连天,周云起脑袋枕在玻璃窗上,顾行止脑袋枕在周云起肩膀上,两个脑袋极富韵律地一上一下,把里面那点知识晃成了浆糊。
  诚中分班考考语数英物化五门,一天之内考完。早上八点开始考试,上午语文两个小时,中间休息二十分钟,数学两个小时。中午吃饭连带午休一共四十分钟,下午一点开始考试。英语两个一小时四十分钟,休息二十分钟,物理化学一张卷子,总共考两个小时。
  说是考试,更像打仗。是智力和体力上的双重折磨。
  周云起几乎是踩着点进考场的,他们本来就时间紧迫,两人还不在同一个考场。顾行止说他来过,知道怎么走,显然是不可靠的。周云起先把顾行止送到他的考场,再匆匆跑去自己的考场。一门心思都在赶时间,竟然连这个学校长什么模样都没有来得及看一眼。
  中午两个人也没遇上,吃饭大军汹涌澎湃,不光有学生还有前来陪考的家长。食堂窗口前的长龙一直排到门口,周云起算是个子比较高的,只能看到黑压压的人头。四周都是陌生的面孔,前面两个小姑娘一惊一乍谈论着选择题的答案,一会儿说完了我错了四个,一会儿说我错得更多而且作文好像跑题了。后面四五个男生聚成一团,盘结在队伍中央,兴致勃勃讨论数学最后一道大题的解法,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还懂求导。
  举目无亲。周云起脑子里蹦出来这四个字,然后出现顾行止那张小白脸。
  真是烤糊了,什么举目无亲。周云起随即在心里自嘲了一番,他从来不都是一个人吗?小白脸在这个学校的同学应该可多了,说不定也这样三五成群说说笑笑呢。
  若说上午考完,这些小青年还有余力对答案、炫技的话,下午他们真真是被压榨干最后一滴脑汁,考完最后一门,一些人都趴在桌子上不肯动,监考老师来赶人了才像癞皮狗一样站起来走人。
  周云起走下楼,正愁怎么和顾行止会合,就见楼梯口有个抱头蹲在那里,像条小狗一样乖乖地等人。周云起不可察觉地弯了嘴角,走过去顺手撸了一把顾行止的狗头。
  顾行止从臂弯里抬起头来,眼神迷离中又带点警惕望向周云起,似乎在好好分辨这个人是谁。
  “怎么蹲在这里,不怕被人踢到吗?”
  “嗯,累的。”这人是周云起啊,迷离和警惕又全部化为泼皮腔,“最近刷题过度,肾不好。”
  “走吧,回家了。”周云起自动忽略后面一句。
  “嗯,走。”嘴上说这走,身体还是很诚实地一动不动。
  两人一蹲一站,无声地对视了一会儿,楼梯上下来的人群已经从一股一股变成了一滴一滴,无不投来两三眼好奇的目光。
  “你是腿不好还是肾不好啊?”
  终究还是周云起先认输,他向顾行止伸出手。
  “肾不好引起的腿不好。”当今世上勇于承认自己肾不好的男子实为罕见,堪称当世奇男子。顾行止拉着周云起的手借力站了起来。
  “肾不好,喝肾宝啊。”
  顾行止不用回头也知道这声雄浑的嗓音是谁叫唤的,想装作没听见,和周云起勾肩搭背走人。
  “村花,别走啊,打球吗?”雄浑嗓音见顾行止想走,立刻追了上去,用东北腔调戏道,“村花儿,村花儿?”
  “你晚上想吃什么,要不要先给奶奶打个电话。我有点想吃鱼,红烧鲤鱼,不过现在打电话应该来不及……”顾行止在周云起耳边絮絮叨叨,试图掩盖掉后面那些乱七八糟的杂音。
  竟然叫顾行止村花,周云起忍不住回头一看,后面跟着三个人,追上来的那个正忙不迭地要伸手抓顾行止的衣领子。他看见周云起回头,立刻调转目标,灿烂一笑:“大兄弟,打球吗?”说着他把篮球放在之间转了起来,露出含蓄的得瑟。
  “大兄弟,你妈喊你回家吃饭了。”顾行止也跟着回头。
  “村花,今天的题目这么操蛋,你难道不想打球泻泻火吗?”
  “打球有什么用,你回家打飞机啊。”
  “草。”
  “村花打球啊,正好缺两个人,我们打全场。本来和吴远他们说好一起打球的,结果一考完就跟着妹子跑了。”两三句话的时间,走在后面的两个人也跟了上来。
  “可惜妹子不叫你,不然你也立刻跟着跑。”
  “说得你不跑一样。”
  现在两个说话的是余非鱼和高化扬,刚刚那个呛声的是姚天淳,初中的时候,再加上临时跑路的吴远和张宇群,几个人是初中同班同学,经常凑在一起打球。水平嘛,参差不齐。
  “吴远的话要能相信,张宇群都能上树。”顾行止嗤笑了一声。
  “所以啊,一群靠不住的男人,还不得看村花的。”姚天淳的嘴十分之有水平的贱。
  “老子都快饿死了,没力气。”顾行止挥挥手,现在只想快快和周云起双双把家还。
  “饿货,来根士力架。”姚天淳伸手到背后书包里瞎摸了一阵,掏出一把士力架。
  顾行止盯着士力架,不知是在发呆还是天人交战。
  “村花,求你了,快吃吧。不然我们只能玩3V3,救救我们。”姚天淳强行把手里的士力架全部塞到顾行止怀里。
  顾行止带着犹疑的神色转头看周云起,毕竟这里的人他一个也不认识,连脸熟都算不上。
  周云起耸耸肩,表示无所谓:“走吧,反正以后都是同学。”
  “大兄弟,说得对。”姚天淳用力拍拍周云起的肩膀,以示赞赏,再看向顾行止,“哪像你,打个球都要考虑那么久,跟个娘们似的。”
  姚天淳从顾行止怀里收回一把士力架,塞给周云起,顾行止用眼神表示对这种变色龙的不屑。
  一行人说说笑笑来到篮球场,球场是对外开放的,加之现在正是出身汗好回家洗澡的时候,十余个场地一个不落都有人。
  “走,那边,那边。那个最骚气的荧光红球衣那边。”
  “你们和谁约球?”远远的顾行止只能看清楚球衣的颜色,认不出那个身影是谁。
  “蒋达,我小学同学。”
  顾行止点点头表示了解。
  “来了啊,我还以为你不敢来了呢。”
  “不敢来是你儿子,爸爸来教你做人。”
  “打得你叫爷爷,开始吧。”蒋达显然是个知根知底的人,知道和姚天淳废话占不到便宜。
  “等等。”
  本来商量好的五个人,临阵脱逃了两个,现在相当于战队重组。顾行止倒还好,以前一直一起玩,周云起的情况他们是真不清楚。
  “大兄弟,你一般打什么位置?”
  “内线吧。”
  “那正好。我打一号位,村花和飞鱼二三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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