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AME-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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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就到此为止。
而且,它比生命要短得多。
终于有这样一个人,对我说了这样一番话。我忽然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从未如此清晰地认识到,自己的人生也许从始至终就与一个沉重的枷锁捆绑在一起。
“……我知道了。”我低声说。“我知道了,齐弋。”
齐弋涣散的眼睛猛的聚焦,他重新恢复了理智和自控能力,意识到刚刚说了什么话。
“抱歉,文初……我……不是有意的,我说的都是气话,……我只是太累了,真的太累了。”也许他也察觉到自己的话太过苍白无力,于是万分疲惫地别过脸去。“文初,我们好聚好散,行吗?”
看我没有反应,齐弋拿起外套,站了起来:“……你学校里还忙吧,我公司里也有事急着处理,你没必要急着赶回来……这样,我们彼此先冷静一下,再具体谈吧,你也看到了,现在我们的状态,都不适合继续聊这个。”
他穿上外套,拿了钥匙,匆匆往外走去。
“齐弋。”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我突然说。
“又怎么了?”他头微微往后偏了些,脚步却没停。
“一辈子只吃一道菜,很难堪,是不是?”
齐弋的声音忽得有些变了:“你这话什么意思?”
从这声音里,可以想见,他脸色是不太好看的。
“我明白的。”我说。“因为我也是。”
有时候真分不清,你决定结婚的原因是什么,究竟是因为爱,因为利益需求,还是仅仅因为太过寂寞。或许大多数人,也都是分不清的。
但是无论如何,我并没有在这其中得到自己想要的。我希望能从别人那里得到些东西补给,事实却是自己身体里的东西在源源不断地输送到外面,去填补那些家庭,婚姻,工作的空洞。
我和齐弋的婚姻,似乎不是谁对谁错的问题,而是我们都已经无法从婚姻中得到任何快乐,我们对彼此的期待不过是一个梦幻泡影。梦灭了,一切也就将走向终结。
回忆终于结束了。
满天苍白的日光播撒在路上,播撒在我低伏的背上。
我擦了擦脸上的雨水,支撑着站起来,蹒跚着下了公路,沿着草丛间的一条小路继续往前走。
慢慢地,天越来越亮了,似乎每一秒,都比前一秒更亮一些。
在这愈发明亮的日光,与愈发细密的雨幕中,我眼前不断重复再现着十二月那个雨天,我在路上奔跑,撞到一个青年,回到家中,去得到一段无情的审判。
我终于明白最初看到cain时,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是什么。原来在我以为的最初之前,一切早已在我未察觉的地方,就按着各自的轨迹开始了他们的运行。
不知觉间,竟也走到了路尽头的那处山谷。
这里是北方,山谷里的却居然都是水田,像极了耶弥乡野的那片水田,我成长的地方。青山碧绿,水汽重重。初夏时节,麦苗肥绿,农人背着塑料箱子,一下下摇着杆子播撒药水。
小路上也有稀落的农民推着车子经过,他们并不认识我,看见我一直站着不动,都露出奇怪的表情,有些好奇地朝我张望。
水田旁边的田埂上,也长着许多灌木丛,灌木丛的叶子非常宽大,厚实,茂密。我不由自主地走上前,拨开它们,尝试着把身子躲进去。
我不再是小时候的我了,灌木丛也不再能完全容纳我,我只能尽量把身子缩得紧一些,再紧一些。
农人们忽然起了一些惊叹。
我迷迷糊糊地抬头望去。
苍白的天光照耀着落下的雨水,成为斑斓的太阳雨,细细地洒在这个山谷里,洒在每一个农人的笑脸上。
在这个瞬间,我忽然想通了一些事情。那些逃亡的欲望,也像雨过后的天,烟消云散。
我获得了久违的温暖的庇护与安宁。
山间有微雨。稻田里碧绿的水汪汪一池,涨满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听到身后传来不断靠近的脚步声。接着,头顶敲打在枝叶上的的雨停止了,微雨声被雨打伞面的声音替代。
我看见叶子的缝隙里有双沾了泥的皮鞋,还有一根墨色的手杖。
果然,是他。
他朝我递过手来。
“回去吧。”景琛说。
我的视线慢慢模糊了,只听见自己答道:
“好……回去。”
第20章 初夏的槐树
景琛俯身拨开灌木丛的枝叶,看见我后,愣了愣:“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副样子?”
暴露在枝叶外面的我,眯着眼睛看向在光线里的他,他看起来似乎更清瘦了。景琛伸手轻轻抚摸我的脸庞,擦去了上面的泥土和尘垢,搂着我站起来。有仆人上来换下我湿透的脏污的披风,替我裹上崭新的柔软毯子。
男仆还替我们撑着伞,但雨幕渐渐拉起,太阳雨停息了。紧接着在山谷里架起一座悬空的彩虹。
我们乘着马车回去。安静的路面上响起一阵阵清脆的马蹄声,车子再往前走了一段路,房屋渐多,秩序井然,看来是已经到达了山的南面。
窗外的山路两侧,全是沾着雨水的新鲜枝叶,夏天原来真的到来了。风好温柔,风中的空气似乎也是凉的。
“……你还在生病吗?”我轻声问。
“好很多了。已经得到了控制。”景琛说。他应该不太愿意我知道他身体的情况。
“这次的事情……和丽兹,李都没有关系。”我说。“请别惩罚她们。”
“我恐怕做不到。”他说。
“文初,我说过,你如果想去什么地方,可以知会我。”景琛牵起我的一只手,静静看着上面的泥土和血痕。“有些人只顾强调话里的煽动性,却未必会关心你身体的安危。他们只是在做自己以为正确的事情,你不应该轻信他们。”
我转头看他,对上他的眼睛。那双眼睛,似乎从始至终都没有变过。一样浓郁到不见底的黑色。
莫名其妙的,有时候会觉得他在爱我。
但那也只是一瞬间。
“如果能的话……请手下留情。”我说。
“我会尽量。”
“谢谢。”
我的手原来还算不错,不过现在已经不能看了。一路跑下来,究竟摸过哪些地方,究竟被划破过多少处伤口,我都无知无觉。直到现在,他拿起我的手,我才终于感觉到一点疼痛的感觉。
上面是各种细小的伤口,散发出一些臭味的泥土,最里面还叠加着易感期带来的淤青。这双手和任何一个农人的手相比,并没有什么区别。
景琛带着黑色的手套,他的手一向湿凉,这次却有些温暖。不断的触碰下,手套很快就被染污了。
“文初,我从很早就在看着你。”他忽然别过脸,视线望向窗外很远的地方。“你不能喜欢我吗?”
他脸上那种惯常的笑容,终于完全消失。
“对不起。”我说。不知道这是对他问题的回答,还是对这次逃跑做的道歉。
“没关系。”他说。“我原谅。”
马车沿着精心保养的路面慢慢行驶,农场里的植被都经过了细致的修剪,沿路的佃户会朝我们行礼致意。对于贵族来说,出行是很体面的事情。
到达庄园后,景琛带我去了卧室。几个女仆帮我沐浴洗漱后,医生带着箱子来处理我的伤口。
“有几处外伤比较严重,身体有些脱水,但总体没有太大问题。等恢复体力后,明天我会再安排全身检查。”医生收拾好东西,站起来。“但我更认为您……”
“我待会儿会过去。”景琛说。“你们都出去。”
“是。”
医生和女仆都退出了房间。
时间已到傍晚,阳光投过落地窗,在地毯上投下一道长长的红线。
景琛站起来,走到布好菜的桌旁:“想吃些东西吗?还是热的。”
于是我在他的对面坐下。
我们经过了一场无言的进餐。我笨拙而缓慢地吃着盘里的食物,他却只是坐在对面看着我。
幸而之后他并没有多留的意思,离开前,景琛像以往那样,轻轻抚摸着我的头发:“文初,这是最后一次了,知道吗?”
我说知道。
我是个不懂得听话的替代品,总是重复着幼稚可笑的行为,却学不会其中的教训。我很累了,而每次都得亲自把我抓回来的景琛,想必也很累了。
“再见。”我向他道别。
“晚安。”他也向我道别。“文初,——好好休息。”
窗户正对着花园,远处的槐树这几天已到花期,完全盛开了。我坐在椅子上,一直看着这棵树,看到月上中天。
月光轻轻照耀着这片花园,到处都显现出一种皎洁的美丽。虽然浑身到处有着细小的疼痛,这疼痛却反而增添了我心中的平静。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空气也渐渐凉下来,槐树那笼罩着轻雾的身躯,简直带上了某种神性。我的心中忽然了悟了一些东西,那是一种很飘渺的感觉,指引我如何将心中的空旷,埋葬在某个地方。
我仔细抚摸过脖子上的烙印,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门口推了推,发现被锁住了。
不过这样倒也好,我并不想再打扰到谁了。
我打量了一下房间,推开窗户,尝试着攀爬出去。卧室的窗户并不是很高,而住宅外墙上遍布着精美的雕塑,有很多的落脚点。
虽然有些狼狈,但我还算顺利地到达了地面。
夜应该已经深了,外面温度明显低了下来,主宅的灯火也熄了很多,但还有不少亮着。我回身仔细看了看这座建筑,它白色的石料因为年代久远而现出陈迹,月光之下,雕塑上的人像振振欲飞,群星在它的背后升起。旁边是一条长长的走廊,向北边的偏院延伸而去。
然后我向花园走去。
花园里各处点着的灯还亮着,路上我碰见一个推着满车修剪的杂枝往外走的年轻人,他明显认得我,额头上很快急出了汗:“你……你……”
“我要去槐树那里走走,不是要逃。”我对他说。“你如果觉得有需要,现在可以去和李管家和伍管家说一下。”
他看了我两眼,犹豫再三,终于放下车子,“请先别动!”说完后,他匆匆往主宅跑去。
那时已经距离槐树很近了,我便没有按这年轻人说的话那样,留在原地,而是继续往前走了。
到达槐树下的空地后,我在上面躺下来。
身体贴到地面,才发现大地一直在鸣响。有蝉鸣,草被风过吹过,泥土被某种动物松动的声音。
冬天,我被摁倒在这里。春天,景琛在这里吻我。而现在,到了夏天。
不知不觉,竟已过去这么久了。
茂盛的槐树叶子簌簌而动,似乎能给人带来幸福。
“文初,现在想想,人生真是没什么活头了,你说对不对?”程婉那时候这样对我说。
她远比我更早地清醒过来。
仰面朝天,巨大的槐树似乎都朝我倾压而来,只是一会儿,身上已经落满了槐花。我从地上起来,走到树前,摸索着找到了那几处劈砍出的凹陷,试着攀爬上去。因为身体状况不如之前,整个人也显得很笨拙。
坐到树枝上,我深深吸了一口气。
夜晚的花园很安静,云层暗沉沉的,不见星光。风吹来,让我觉得全身都空空荡荡。
槐花开得很美,飘飘洒洒,再次落到我肩上。
我看到主宅的灯光一扇扇亮了起来,有人影在跑动,发出呼喊声。
他们向我跑来。
但又似乎在离我而去。
就像露水的生与灭,日的升与落。就像他朝我伸来的手。
人生还有很长,可是已经结束了。
(完)
第21章 番外…李 Icarus
Lasciate ogni speranza; voi ch’ entrate。
你们进来的人,丢开一切的希望吧。
从不会有后悔,愧疚,负罪。这是李眼中的景琛。
三十二岁的时候,李来到景氏家族的庄园。在开始工作前,她接受了管家伍先生严格的教导。
伍先生的家族世代服务景家,长久累积的信任使得他们有幸被赐姓景,但这姓氏许多场合却不能使用,所以只能以名称呼。
伍管家说,服务是一种至高的艺术。
“我们作为仆人,以最高忠诚服务主人,而不评价他们的行为。”
清晨,李早早起床,换上属于副管家的衣服。黑色长裙,高领长袖,严密地包裹着裸露在外的皮肤,帮助她和伍管家成为同类人。
她的工作是照顾新诞生的少爷。
在李的记忆里,景琛是为了挽救这个家族而诞生的。但这也要等到许久以后,等着景琛渐渐长大,她才能明白。因为最初,她对这个家族的秘辛还一无所知。
在那个所谓的最初,她只能看见,已经走向衰弱的老爷,有一个年纪可以做他女儿的夫人。
王朝覆灭后还能保存下来的贵族,自然在各方面都具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