厄运缠身-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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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他离开了病房,走进了夜色里。他在等出租车的期间,从胸前的口袋里拔出了一根烟。他是没有抽烟的习惯的,但他的口袋里常留一支烟,因为当年的旁辉抽烟。旁辉的烟瘾是因为一次任务留下来的。当时他被秘密派往阿根廷,出使一次地下任务,杨平飞在半年后见到他时,旁辉已经在疗养院里修养了三个月。烟瘾是疼痛带来的附属品。
杨平飞打那之后就时常看到旁辉嘴里叼着烟,脸孔埋在弥漫的烟雾里。旁辉一直是那个强大的军人,从未改变。而杨平飞也从此在自己胸口的衣袋里别了一根烟。旁辉以前经常会笑他,明明自己不抽烟,却习惯带烟,以后一定是当官的料。而他却不知道,杨平飞那一支烟一直是为了他而准备的。
但现在,旁辉戒烟了。
杨平飞站在马路边上,踢脚下的石子。这件事打从他进入初中就没再干过了。他清楚地记得,旁辉在弥漫的烟雾里对他说:“我觉得我这条路也走不远。”
当时的杨平飞惊愕地问:“什么?为什么?”
旁辉随手扬了扬自己手指间的烟,半开玩笑似的说:“意志坚定的军人,不需要这玩意儿来麻痹感官。”
杨平飞一直记着这句话,也不认可这句话。但此刻他的心情却异常复杂。
杨平飞再度狠狠踢了一脚石子,一直把那颗石子踢到了马路对面。接着一个声音从他背后响了起来:“飞啊。”
杨平飞吓了一跳,连忙转过身,看到旁辉正向他走来,嘴唇之间含着一根没有点着的烟。
旁辉见到他将目光停留在自己的那根烟上,于是将其取下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还有点儿改不过来,适应适应。”
杨平飞沉默了一会儿,也没有问旁辉为什么这时候出来,他说:“辉哥,你从前跟我说,你抽烟是为了缓解疼痛。”
“是啊,”旁辉舒了一口气,随手指了一个方向,“走走呗。”
两人向着他指的方向漫步。
“烟还真不是个好戒的东西,”旁辉说,“伤好之后,还老想着能用它来帮我一把。”
“……现在社会压力大,抽烟也不算什么。”
“哈哈,是啊……”旁辉开口笑了笑,“在外面也不见得比在部队里压力轻。”
“那……为什么要戒烟?”杨平飞几乎是不经大脑地吐出话来。
旁辉又笑了笑,说:“一个好的军人不应该依靠外力逃避抵抗自己应该面对的责任和义务。早些年我真有点儿被吓怕了。在部队里不知道哪一次任务里会丧生。那一回我好不容易留了条命下来,之后一个月做梦都是战友死去的场面。那滋味真不好受。一个活生生的人就在我面前死了。”旁辉闭上眼睛沉默了好一会儿。
“但是沈晾不是你的责任和义务。”杨平飞缓慢而执拗地说。
“只要他还是我的任务人,他就是我的责任和义务。”旁辉的语气忽然强硬了起来,“有时候我觉得,我救了阿晾其实是救了我自己……”
旁辉当年离开部队的原因说是一种战后创伤修复也不为过。他自愿申请调到一个较为轻松的部门里。他用了很久的时间来回忆自己之前参与过的任务,那些在他面前死去的、在任务里死去的战友。他经历了太多次死亡,却没有在第一次见到死亡的时候崩溃。那种负担不断地累积,一直到他自己也身负重伤险些死亡。旁辉觉得自己不是个接受能力很好的人,但部队里所有人都认为他是最坚强的大山之一。
然后旁辉碰到了沈晾这个任务。仿佛是一种命运,旁辉在看到沈晾的资料时,仿佛看到了另一个自己。沈晾比普通人经历的死亡和厄运多十倍不止——几乎和旁辉一样。
旁辉觉得,沈晾用了八年来治疗自己,也治疗了旁辉。
“我抽烟是因为逃避,但是我现在不想逃避了。怎么说呢,阿晾需要我,我不能跑,他是一个很坚强的人,一直都靠自己扛着一切,从来没退缩过,我有时候觉得啊,我怎么能比不上他呢。服役这么多年,我却比不上一个从来没进过部队的手无缚鸡之力的法医……”
旁辉自嘲地笑了笑,把手搁在杨平飞肩膀上:“是时候戒了。”
“是时候戒了。”旁辉说这话的时候,杨平飞仿佛又看到了当年那个站在教官席上,胸前挂满荣誉勋章的朝气蓬勃又沉稳可靠的强大军人。他出使过两只手数不过来的任务,每一个任务都给他镀上一层新的光辉。旁辉是因为沈晾戒的烟,他是因为沈晾从自己的低谷里走了出来。
从那个没有人看到的低谷里。
“我时常夜里做梦呀,就梦见自己的战友一个个战死。我一直不敢睁眼看他们。飞啊,我一直在往后退,觉得是他们的死让我不敢再做部队里的特警。其实这都只是借口。”旁辉捏紧了杨平飞的肩膀,“是我怕死。”
杨平飞做梦也没想到,这个一身军伤和荣誉徽章的人,会对他说“我怕死”这三个字。旁辉承受着这种无法说出口的压力。一直持续到如今。杨平飞沉默着,没有办法出声。
“现在嘛,我觉得是时候啦,”旁辉说,“我的年纪也不小了,再不站起来,就站不起来了。”
旁辉仿佛是一只庞大的受了腿伤的雄狮,甩了甩他长长的尾巴,抖动自己的鬃毛缓慢地站了起来。
☆、第13章 CHAPTER。13
沈晾早上醒来的时候,是被护士查房惊醒的。他没想到自己能在外面也睡得这么沉。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病床尽头的靠椅。空荡荡的靠椅上放了一本书,是旁辉看的一本心理书。旁辉只看心理类和军事类的书籍,其他什么都不看。
沈晾盯着那本书看了一会儿,接着忽然抬起头。旁辉拎着一个袋子从门外进来了。
“早饭来了,”旁辉笑着说,“等你做完检查再吃。”
医生给沈晾做完检查后,用笔点点病床的栏杆说:“恢复得不错,按照这个进度,再观察几天就能出院了。我从没见过像你这样伤口好得这么快的。”
旁辉在一旁笑说:“他抵抗力强,没问题的。”
“你是他哥吧?三餐注意一点啊。”
“好的好的。”旁辉恭敬地送走了医生,将早餐放在沈晾面前的桌子上。
沈晾看了两眼,说:“什么时候出院?”
“看你的恢复情况。”旁辉轻描淡写地说道。
“王国那里有消息吗?”
“昨天下午才有了新线索,你这一大早的就要消息,你是警察还是警察家属啊?”旁辉哭笑不得,给他放好早餐。沈晾顺口接了一句:“警察家属。”
旁辉顿时一愣。
沈晾拨过自己的早饭白了他一眼讥讽说:“你不是已经自封为家属了吗?”
旁辉摸了摸后脑勺,“嘿嘿”笑了起来:“我这不是担心手续不好办嘛。”
沈晾没有接口,开始吃早餐。十点多的时候,小章到了病房,给沈晾送来了一个花篮。沈晾翻着白眼说:“干嘛送这些没用的。”
小章尴尬地站在门边,眼睛直往旁辉身上瞟。旁辉从他手里接过花篮说:“谁说没用,还有水果呢,小章啊,他这人就这样,你找地方坐会儿。”
“检测结果怎么样?”沈晾盯着小章说道。小章正想要找地方坐下,被他这一问,又站直了身体。旁辉连忙说:“哪有这么快,程序这么复杂,送检起码……”
“检、检出来了。”小章在沈晾的凝视下战战兢兢地开口说道。旁辉只得无语地看向了小章。
沈晾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继续说。
“今天上午刚刚到的消息。根据那根头发,我们对应上了一个人的dna,是一个有过入狱历史的吸毒者。三十三岁,曾经因为偷盗被捕。我们查了当时附近的监控录像,因为那个小区太老旧了,整个小区两个通道口,只有一个有监控摄像头。在被害人被害的前后时间段里,都没有类似的人进出。但是我们在小区三百米外的街道口摄像头里看到了一个穿着类似的人。”
沈晾沉默了一会儿,闭着眼睛说:“事情发生是在深夜,你们去把那个时段附近路段所有的监控都取来给我。”
小章张大嘴“啊”了一声。
“李亮青和夏蓝和我们在上午十点四十午分看的电影,一直到深夜才回到住宅。他们没有走小区的前后大门,抄捷径走了一条小路,穿过东南角的绿化树丛到楼下。其中有一个人尾随他们。因此凶手离开的时候很可能也是通过那条通道。”
“我……我这就跟王队去说。”还不等旁辉和沈晾再多说什么,小章已经跳起来往外跑。旁辉连忙说:“哎,等等,你站住。”他从沈晾床头柜里取出了一个文件袋,交给小章:“这是沈晾画的画像,你给王队带去。”
沈晾有些诧异而又有些愤怒地瞪着旁辉,小章楞了一下,连忙接过,点头就跑,仿佛沈晾是什么洪水猛兽似的。
旁辉回头看着沈晾尴尬地说:“我今天早上你没起来前看见的。我想你是要交给王队。”
沈晾在那个文件袋里只有两张画。第一张是四个戴着灰黑色头套的人,陆续从门外进来,手里提着凶器。画上的家具非常细致,连墙壁上的孔洞都被反应了出来,仿佛是一张黑白照片。第二张是一个手拿电锯的黑衣人向画面外冲来的图像。描绘更加细致,甚至画出了头套的材质。
沈晾不知道旁辉对他的画了如指掌,在看到旁辉将文件袋取出的时候,他有几分私密被知晓了的窒息与不悦感。
旁辉指了指他的手指说:“我可不是故意偷看的。昨晚上你满手都是铅墨,还是我给你洗的。你睡得好沉。”
小章下午将东西送了过来,还带来了一个用来放映的电脑。同时过来的还有背着公文包的王国。沈晾在看见来人的时候,下意识地多看了一眼他们身后。王国注意到了这个眼神,试探着说:“你找阿飞啊?他今天没来。”
“我不找他。”沈晾冷漠而赌气地说。
旁辉微微皱了一下眉,帮沈晾将靠背扶直,把电脑放在他面前。小章前后将各种电源线接上,然后开始放第一个录像。
小章和王国搬来了那天下午一点起一直到第二日沈晾开始发病的录像。
一共将近三十个小时的录像带,有十二盘。
沈晾不断按着快捷键,饶是如此,手指还是按得逐渐僵硬起来。小章和王国都不知道他是怎样以这么快的速度翻找出自己想要的目标的,而又是以什么样的标准判断他所看到的人究竟是不是凶手。
沈晾虽然是当时“现场唯一存活的目击者”,但那四个凶手都戴着头套,穿着宽大的衣服,他们的身高也很普通,在这个南方的小区里,这个身高的男性几乎十个里有七个。
沈晾一刻不停地找了整整三个小时,然后忽然停下,用力拉伸了一下手指和腰杆。背部发出了“咯嗒”的声响。
旁辉说:“你要找什么样的人,我们一起找。”
就在他说话的同时,王国接到了一个电话。
“王国。找到了?好,保留起来!”
王国按住话筒对几人说:“我们在沈晾说的那个小道附近找到了一身类似的衣物。被半埋在垃圾堆里,撕毁了一部分。”
“照片。”旁辉抢在沈晾之前开口说。
王国立刻对那头吩咐了几句。在等待的半分钟内,旁辉强制性地让沈晾喝了点儿水。然后王国将手机放在了沈晾面前。
沈晾只看了一眼,就说:“就是这件。”接着他撇开手机,对另外三人说:“找女的。一米七以上,高跟鞋。”
小章还有些茫然,王国已经从自己的公文包里拿出了另一台笔记本电脑,他迅速取走了一个录像开始迅速翻阅。比起在茫茫录像大海中搜寻四个形迹可疑的人物,一个一米七以上的穿高跟鞋的女性显然目标大多了。
旁辉说:“我去给你们弄点儿吃的。”
小章有些无措地看着他离开房间,犹豫了半晌还是站在王国身后帮着看。看了半天他忍不住问:“为、为什么找女的啊?”
“我的人在得到沈晾的消息之后搜了小区附近所有的地方,只找到了一件被丢弃的衣物。”
“……啊?那、那有什么关系?”小章茫然而窘迫地看着王国。
沈晾头也不抬地说:“她有自信丢弃这身衣服而不被发现就说明她相信自己的外表和凶手的形象相差很大,大到不至于受到怀疑。李亮青和夏蓝都没有识别出她的性别,在她们看来,四个人都是男性。这样一来女性会被第一时间排除。那么她在案发现场丢弃衣物反而比她在离开之后丢弃更好。”
“为、为什么?”小章思索了半晌,最后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声。
“现在的监控网络分布发达,在外面找一个人的行踪非常容易。她没有必要冒险也没有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