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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踏雪寻尔-第43章

小说: 踏雪寻尔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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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点多的街道很安静,似乎车站之外的整个城市依然在温暖的被窝中安躺,直至从高楼底端爬至高层的太阳,打破那片伪装的宁静,使所有人挣扎着如梦初醒。
  在得到开阔平地而肆意呼啸的风里,祁安穿着鞋盘腿坐在人民公园的木制靠椅上,戴着入耳式耳机听着格伦·古尔德1981版的哥德堡变奏曲,一页一页地阅读一本英文原著,《Tender In The Night》。
  似乎无惧于寒冷的老年人,牵着他们的狗,敛起神情,注视着兴奋地直往前冲的宠物,在公园里一遍又一遍地穿梭,口中不时念念有词。
  绿树依旧,洁净的地面未见一片枯死的落叶。抬头仰视,太阳已经从高楼间的上空直射门面。城市已经沸腾起一片喧嚣,外面慢悠悠开着的车和匆匆行进的人,他们混合制造的声音,已经涌入这个曾经间歇着安静了半个夜间的公园。
  看着从远处飞临至眼前地面的一群白鸽在一群黑色制服的年轻人经过之前,急促地扇动翅膀一哄而起,融入彼此,从她头顶上掠过。似乎它们还不具有此时此地的人民性。他们走路,规矩地看着地面,目不斜视,相互间说话,也只是微微侧一下脸颊。这是他们之间形成的默契。她看向他们颔首走近的脸,无需担心遭遇尴尬的视线相触,他们也不会有所觉察有所怀疑地回头返顾。她看着他们的黑色背影,追忆已然逝去却依旧层次分明的现实幻境。在他们的尽头,一个人,双腿支撑着背包,无所等待地坐在长椅上,似在低头缅怀。
  在公园里陆续有人走进时,她选择离开,踏着小步,走去附近的博物馆。
  把所有东西寄存在柜台,除了编号钥匙,她不携一物地前行。从一楼开始,她把全副的注意力投入其中,未有遗落任何一个展馆。他们照着年代顺序往现今挪移,而她却像是从现在一步步倒退着,慢悠悠地一步步回溯历史。
  在中国历代玺印馆,她侧身轻俯在玻璃展柜上,凝神端视最后一个展览在她眼前的此楼层中的第一枚印章。在她身旁,女儿搭着年轻妈妈的肩,铿锵而流利地朗读着裱在墙上的英文说明,互相做着指导与解说。她发现,她们每移动一个视点,都要把与文物相对应的英文说明朗读并用自己的中文翻译一遍。她转头看向她们的侧脸,年轻,自信,没有人能够将她们的意志阻扰,多半得益于骨子里那份可以自然而然地高傲的气质。
  离开,升至四楼,逆着时间顺序,回溯中国古代玉器的演化。在幽暗的玉器视频解说室里,坐在最后一排长条木凳上,侧肩靠着墙壁,想借此缓解脚趾上经历遗留的焦痛感。视频讲着中文,搭配着英文字幕,室内坐着的几乎全是陆陆续续地进来的外国友人。很快的,视频已经一通讲解完毕,一对坐在最前排的中国情侣起身离开。突然之间,她仿佛置身于无声的异国空间,似乎所有人都是屏着气息微仰着头,耐心等待视频的再一次重播。她听到了自己坐正身体时发出的细碎声音。
  一遍重播完毕,他们如鬼魅一般地陆陆续续地全部离开。整个视听室,只剩她一人依然坐在靠墙的最后一排。她往门外探视,只见门旁的安保人员站在亮光中,向她转来被又一次重新播放的亮频照亮的正脸。她忽然想起,他们在这样的一份职业里持守,是源于一种热爱。
  忽明忽暗的亮片在她闭阖的眼眶内灵动地流转交替,她像是忽然发现了什么似的,被视频配乐中的情感惊醒。其实,她从走近视听室时就发觉那是Bandari的声音,《Heaven On Earth》。惹上起床气一般,她皱起眉,长长吸进一口气又长长地呼出,慵懒地将眼睛睁开。几秒之前,旋转意识中的她,以为自己正躺在某个幽暗而寂静无人的私人空间里。
  她的前一排又是端坐着一个貌似很有素质修养的外国年轻人,许是留学生。右边正对面与自己同排的长凳上,一对窃窃私语的男女,低着头,耳鬓厮磨,高亮度的手机屏幕将他们两人同时照亮。他们就接下来的就餐地点争论不休得起劲,总体平稳的低语,有时会像起伏的音波毫无预兆地突然冲上一个至高的峰顶。也许,他们与她一样,并不真正需求视听室的解说,这里不过是一个可以暂时歇脚的绝好去处。语尽曲终时,他们俩执行刺激反应模式一般地起身离开。又或许,是有许多人是能够一心多用的,并且能够在同一时间段内,将来源不同的各种信息,再次各自归类存储进记忆库里。
  室内只剩下两人,长久没有人再进来。前排的那男生在那对男女离开后就起身坐到了他们的靠前两排,靠近中间的过道处。表面上,他已不再观看得专心致志,他不时地向他的左后方偏转过头来,以杜绝任何潜在安全隐患一般地快速看她一眼。
  她的余光中,他的最后一个长久的停顿注视,使他看起来像是欲说还休。那暗中的眼神不具侵略性,倒像是在辨认一件事或确认一个人。虽不觉受到了无礼的冒犯,却令她感到些许不自在。在他似乎忘了出于某种礼节而应该收回的黑黝黝的目光中,祁安面向他放下向外伸直横放在凳子上的双腿,低头抿唇,起身,整理衣服下摆,居高临下地回看他一眼,然后看着地面离开。如果真的需要或想要进一步交谈的话,那他应该早已开口。
  她想,也许,自己对态度忸怩而又行为不确定的男人,是反感,甚至排斥的。她接受自己的这一心理态度,并由它驱使自己离开和他的共存空间。
  呵,多么伪善!还挺自以为是。原来她也还是无法将自我的平等理念,贯彻到个人所见到的每一个人……
  祁安边走边低着头自嘲着,在保安的注视中,一步一顿地走出馆区,小心翼翼地如同缓慢移走在绵软地毯之上。她想借慢于正常踱步走的速度,以掩饰每踏出一小步突然从脚踝处极速传来的脚筋缠结在一起般的疼痛落于身上的扭曲举止。踏上电扶梯,好像正是自己的身体重量在使它下行。前面的人群嘻闹成一片,从中间将电梯隔断,一些人举着手机如在展馆内一般四方探照。她眼望周边,怀疑这里竟也可以热闹得像一个大卖场。
  也许她更热爱的,是如西湖边上博物馆的少有人至的专心宁静,而不是如此这般一哄而上的在历史文物前的群体欢愉。也许,两类人,均是每一个场所的基本构成要素,其实每一半都是残缺的不可或缺。
  博物馆前的广场宽阔而辽远,远处在绿化带后驶过的车辆竟如咫尺的蚂蚁渺小。她像其他一些人一样,坐在馆前的大理石上晒太阳,在旁侧看着各种各样的人群进进出出,看着他们逗引被带来遛弯的宠物狗。看着头顶上炫目的太阳,她忽然想念起杭州的无缘一见的夜雪,但又觉得那时的离开也不失为一种机率下的偶然的幸运。她本身并不恋雪。
  循环哥德堡变奏曲,默读《Tender In The Night》,低着头,帽檐遮去她的脸颊,她完全地沉浸在自己的英文阅读世界里,不察身前有人经过。
  下午两点未到,她从馆前的广场上抬起头来,碰上一双像是遇上外星人一般的刺探眼神。她看着斜挎公文包的那人从前边经过,挺身合上书本。太阳已经明显变换了方位,可依然那般珍贵的热烈。
  顺应脚步的转弯,她进入福州路旁的一家面馆。两点过半。息了耳机,查阅菜单良久,点一碗名称里全是素性配料的面条。这是她此次来到上海的第一餐。一根一根地吃着面条,店里的一家人竟也才坐下来吃午餐。他们说着她只能听懂而不会讲述的闽南语。她感到有些惊讶,只是有心无心地听着他们讲着。那么温州路上是否也会有讲温州方言的人在居住谋生?
  拿着筷子敲打盛满面条的碗的男孩子,大声叫嚷着难吃,连工装都皱满疲惫的中年男人渐渐失去了耐心,把他的面条碗抢走似的大力拉到一边,朝过脸,回嚷着叫他难吃就别吃。她看不见男人的正脸,坐在侧边的男孩蔫了脸上的一切不满表情,趴在桌上,有些无辜地看向他的正对面不断将面条夹送进口中的对他们方才的行为不发一言的女人。竟像一只摇尾祈怜的小狗。短暂的争执就那样止息,男孩子继续吃那女人又给端到他面前的那碗面条,耷拉着安静的脸蛋,却似吃得津津有味。她打消了想要一问,在这样的时间段里,本该坐在学校教室里的男孩子,为什么会没去上学的念头。
  期间,一穿着黑色长袍斜挎帆布包的高龄男人进来点餐,他的头发稀疏且泛白,脸上凝固着正十分厌弃着什么的神情。在抬头注视了很久嵌在墙壁上的菜单后,终于用他带着浓浓口音的普通话点餐。她将要喝完碗里最后的汤。他坐在她旁边的桌子上,还在等待着放下筷子去煮面条的老板将他的餐点端出厨房。
  她正要起身去付钱,然而眼前的再一次争执阻断了她。
  高龄男人严声斥责他对于碗中面条的不满。主要是因为在他眼里,那碗里几乎全是汤,而碎屑般的一点猪肉和仅有的两朵香菇,以及那还不够他塞牙缝的两片青菜叶,加上那汤中异常稀疏的面条,完全可以断定这家面馆就是立着招牌坑人,它完全不值那标着的甚至是一半的价格。
  她坐在她已经吃光的碗前,等待着他们将争吵终结,看着高龄男人在面馆女人操着闽南语的尖利声中灰头土脸一般地离开他们的地盘。这场不知是谁挑起的战争,该是算谁赢了?
  高龄男人终究不用为因他而产生的一碗面条负一分金钱上的责任,而店里的两个成年人却是始终处于争吵的上风,也许他们还借此得到了某些压抑上的宣泄。从头到尾,男孩子仍在默默地吸着面条,好像这些场景早已司空见惯,在他看来一点也不觉得稀奇。她感觉自己像是处于一场家庭内部争吵再至邻里纷争的场景内部,发不出一丝一毫的助力,只能眼睁睁地在一旁看着这些似乎都是顺其自然的发生。她成了一个似有若无的卑鄙旁观者,而在发生着的这些时间里,他们似乎也不觉得,这个场景里,还有她这么一个外人。
  终于起身去埋单。她用普通话跟那女人说,闽南话听起来真好听,但她也只是听得懂而已,并不会讲。女人尴尬一笑,看她一眼望向别处。男人端起还未吃完的面条走进里面的厨房。她知道,其实他们从来都不会忽视那些还未埋单结账的客人。
  出了面馆,她重新插上耳机。想着也是该在什么时候,把那坏掉的头戴式耳机修一修的,然而那耳机还尚在火车站。
  与一个个人擦肩而过,那一张张在眼前出现又于倾刻间消失的脸,多么适合直接代入曾经在她梦中出现的那些熟悉感。现实延续了她的梦境,她也还未从自己的梦中醒来。眼前快速模糊成一片的,正是当下的她正涉足的现实。高楼大厦之下的街道间,风有些狂躁,她搂紧大衣衣襟,压低着棒球帽帽檐,于一线光明之中,瞥见于眼前和旁边来去又消失的脚步。
  在一个小拐角处,头也没抬起来辨认一眼,她双手交叉着抱在胸前,就像进入自家公寓楼一般,借着帽檐下的那片亮光,踏上里边铺陈而上的木制台阶,点击出咚咚轻声,径直往上走。那声音也许会让正极度无聊的有心之人怀疑它会在某处毫无悬念性地断掉,而并不能连贯地延续到一张楼梯的终点。然而,它却就像一串慢得令人心慌的单调低音奏鸣,硬是将它的单调从最底端贯彻到了顶上的楼梯尽头。
  敲击出的鼓声,极度渴望着发生一些至少是可以改变调性的变故,而不该任无聊和乏味像星球上的细菌一般永无尽头地在人间肆意蔓延,哪怕那尽头是呈现在眼前的恐惧,也潜在着可能令麻木般的心重新掀起洋溢生机的波澜。
  她的心,似乎已经生出了一种因某些音色而矛盾的复杂情感。也许,任何一时让个人心灵愉悦的却始终游离在心灵之外的东西,都不该想要一窥究竟地缠绵个没完没了,否则便会恶心到厌弃。
  在木制楼梯上特有的声音消失,她停在了楼梯顶端的大理石地面上,照着想象快速整理仪容,再双手插着大衣口袋朝前走。
  穿过图书区,祁安直接向位于书局内部的咖啡吧走去。藤椅上三三两两坐着看书的人,聊天的人,或什么都不做而只看着眼前的这一切静静地发生的人。唯一的共同点是,他们身前的桌子上必须留下一点什么可以表明自己曾经或正在又或者将要在此处消费的证据。刻意营造的温暖光线映照在复古的壁纸上,氛围中盘旋着宁静的器乐曲。
  祁安稍显慵懒地站在图书区与咖啡吧的交界线上,侧着头,压着电脑包背带的左肩膀倚上书架,看着那个正在吧台内忙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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