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音人生-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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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眨了眨眼,笑得很妩媚,朝楼上喊了一声,“老板!”
“来了。”
答应的也是个女人,声音却远不如眼前这位甜美,我对声音比人敏感,不知怎么就在脑海里以夏皆为原型勾勒出了一个女性形象。等人声俱在了,只见一个留着齐耳短发的女人弯腰走下前台里面的楼梯,两条长腿气势逼人,白衬衣外勒着黑色背带,手上绕着皮尺,随动作甩来甩去的,十公分的高跟鞋锥子一样戳在我跟前,个头和我相当。
“你,”她的眼睛像矩尺一样在我身上到处比划,开口问的却是宫隽夜。“做衣服?”
“嗯哼?”
女人得到这句不是应允的应允,她拿皮尺在我脖子上一套,牵着我就往里屋走。宫隽夜跟在我们身后没心没肺地笑,我完全懵了。
皮尺原来有这样潇洒的用途。
我知道自己的模样肯定很滑稽,任人摆布,女人把我带到三面立起的镜子前,用超快的效率给我量了身高肩宽,腰围颈围,腿长臂长等等身体各部的尺寸,这个过程中我转了一次身,窥见整个屋子的全貌,填满一整个墙壁的配饰格子,缝纫设备,墙上挂着纯手工制作中的半成品,衣架上细心的搭着防尘布;而宫隽夜正坐在房间另一端的布艺沙发上喝茶,桌上摆放着一套极其精美的茶具,他端着的那一盏杯具是白色花纹,鎏金的边,一只手托着小碟,双腿交叠,从膝盖到鞋尖是一条笔直的线。
有生之年,我头一次被扑面而来的奢华气息熏得头晕目眩。我想我是对的,我们各自身处迥然不同的两个世界,身家背景,眼界阅历,生活方式,没有一样是找得到共同点的。
别说是一身衣服,他眼里再寻常不过的东西,对我而言都是奢侈的享受。
我忽然不太喜欢这样的自己。
女人将一些数字抄在一个本子上的时候,门外的电话响了,听起来她要去接线。
临走前她把皮尺放在我手里,喊了一声,“姓宫的,过来帮个忙,量一下袖口和裤脚。”
“是——是。”
宫隽夜拖长了音,等女人关上门把我们留在这个房间里,他踱过来,站在我咫尺之处,从我手里抽去那根皮绳,轻轻圈在手腕上,用指尖掐算了尺码。
我突然不知道怎么坦然面对他,但又迫切地需要他对我说点儿什么,两个人都低着头,他手上的活计并没有停下,而我只能看到他微微开合的嘴唇。
“夏息。”
他叫我。我闷闷地颔首答应,“嗯。”
“从今天起,”他说,“要学学怎么把自己说给我听了。”
“这可能有点儿难,一开始。”
他让我转过身,我正对着镜子,看他站在我身后,手里的皮尺从后颈拉伸至腰窝,他的手指将它垂直抵在尾椎骨上,那位置有几分暧昧,我不自觉地颤了一下,两个人的目光在镜子里相会。
“告诉我你怎么想,”他似乎是叹了口气,一点点捋平了嘴角,“不然我这么笨,猜不到的。”
我用手掌捧着那个本子,看他在上面依次写下数字,握笔时指骨突出,好似全神贯注,看着看着,心里就像淌着一条解了冻的河。
我说,我会的。
统计完了量体裁衣要用的各项数据,女老板给了个日期,让我们那天再来取做好的衣服。
宫隽夜在账单上签字,按规矩先付了一半定金,就带着我出了店门。
屋内凉爽,反衬着大街上阳光泼辣灼人,我用手遮了一下眉骨,随口道,老板挺漂亮啊,又有好手艺,没个伴儿么?
有啊。宫隽夜像是要透露给我什么秘密,他冲我挤挤眼睛,柜台里那个就是老板娘。
我再想往里看,门已经关上了。
天热得让人食欲减退,我们俩找了个清净的去处稍微一坐,吃了两份焗饭,就休息的那一阵,他的手机都快被人打爆了。
我叼着勺子安慰他,“每个月总有那么两三天。”
他一咋舌,“夏息我发现你蔫儿坏啊。”
“那咱们俩就算扯平了。”
我看了看表,边想边说,“你忙了就早点儿走吧。我待会儿回学校那边,咱们在那边的十字路口……”
“不。”他截断我的话,“不忙。”
他托着下巴,把“睁着眼说瞎话”这个表情演绎得无比真挚。
第57章
由于我们俩一个蓄意耍赖、一个有心纵容,再加上半路堵车堵了十分钟,成功堕落成了拖延症的共犯。
比视频植入广告时间还长的红灯底下,排着两队浩浩荡荡的车,哪怕堵成这幅德行,宫隽夜先生还是一派不急不恼的悠闲作风,素质感人,双手从方向盘上收到胸前环抱着,随心所致地跟我聊着天,“散伙饭啊,预感到有小姑娘要抓紧最后的机会跟你告白了。”
“哪门子预感,”我觉得好笑,“算是有,也早就告完了。”
“嗯?”
他把衬衣腕扣解开,往上提了提袖子,这个并无特色的小动作我从很多男性身上见到过,可他是最能触动人恋爱遐想的一个。
“然后?”
“你就是然后。”我从后视镜里看了看自己的脸,耳畔只听他轻笑一声,汽车跟着发动。
离学校还有一段路,我让他在方便转弯的岔路口停了车,“就这里吧。”
也许是气氛蛊惑人心,我有种在下车前吻他的冲动,就像电影里时常演到的桥段那样;可是想归想,我暂时做不到放心大胆的付诸行动,毕竟关系处在刚刚确立的阶段,我还没那么肆无忌惮,坐在那儿愣了一会儿神,连他叫我都没听见。
“宝宝。”
“嗯……?”这有点儿失礼。
“来,”他一只手臂搭在椅背上,戴着戒指的那只手伸过来,像逗猫似的用指尖搔了搔我的下巴。“支付一下路费。”
或许是相处的时间比从前长了点,我的思路渐渐跟得上他偶尔的突发奇想,可以解读出这些含蓄又浪漫的小玩笑。
只可惜我本人业务尚不熟练,勉为其难地凑过去在他唇上啄了一下,风格完全是偷袭,还得靠他把这个不成形的亲吻补充完整;他手掌握住我的后颈,舌尖相抵时我心口一阵发麻,在这种攻势下毫无还手之力,那隐秘的舔吮声勾起昨天的记忆,在我脑海里打翻了一片春色旖旎的污浊。
“谢谢惠顾。”
他总算肯及时收手放我走,我把自己从车门里拔出来,两条腿就跟今天才学会走路似的。
不行了。
晕头转向地晃过了路口,到他看不见的地方,我躲在火辣辣的阳光底下,使劲想把脸藏进手心里。
等我赶到集合地点,李谦蓝正和同班同学站在树下聊得起劲,不经意地瞧我一眼,“你嘴怎么了?”
我嘴里咬着插在汽水瓶里的吸管,眼睛追着路边的狗说,“中午吃辣了。”
“大热天吃啥火锅啊。”
“你管得着吗。”
事儿真多。
听班长说全班同学是分两拨集合的,住在学校周边的一部分来这边碰头,其余那部分直接去了KTV。在我之后又来了两个女生,班长清点了一下人数,我们这群从高考地狱中起死回生的毕业生就像脱了缰的野马一样奔去了目的地。
那种无事一身轻的快乐是非常具有感染力的,一帮年轻人坐在一起显得特别开怀,大家脱掉了款式呆板的校服,换上自己喜欢的打扮,从教室这个固定场合跳出来之后,看谁都觉得顺眼。
热闹的KTV包厢里,几个跑调狂魔霸占着话筒,同学们三五个扎堆儿在一起喝酒聊天,说起未来的去处和打算,假期的计划和安排,还有这弹指一挥的高中时代,欣悦中掺杂着两声带着微笑的叹息。
下午四点多的时候班主任和三个任课老师到了,领着我们去了订好的饭店。气氛和睦而融洽,曾经有过隔阂和摩擦的同学坐在一桌夹菜,最调皮捣蛋的学生也给老师敬酒,感谢他老人家不杀之恩。
吃到一半,还有当着满屋子人的面喝交杯酒宣布在一起的情侣;更出乎我意料的是,一个出了名性格爷们儿的女生,在“墙倒众人推”的鼓舞声中娇滴滴地跟李谦蓝告了白,吓得他把橙汁泼了一裤子,跟失禁似的。
坐在我旁边的乔馨心从桌子底下塞给我一包湿巾,让我递给他,然后一言不发地继续吃饭,鬓角的头发别在耳后,把糖醋小排里的骨头剔出来,肉夹进我碗里。
我匆忙咽下那口肉,陪同李谦蓝去洗手间洗牛仔裤,看着他用湿巾沾了水擦去布料表面的污渍,说话时嘴角无意沁出一点儿笑,可能他自己都没察觉到。
“我才不答应呢,起哄都别想。”他说,“我有喜欢的姑娘。”
我想了想,心知肚明地甩开他搭着我肩膀的手。
从饭店出来的时候刚八点,一拨人想去酒吧续场,有事儿的或者我这样赶着回家的人,就直接在门口说了再见。
个别关系好的女生抱在一起痛哭流涕,害怕这一分开就要走散在人海里,教语文的女老师抱着她们安慰,说,人生啊,是一片森林,迷失的人迷失了,相逢的人会再相逢……
我站在马路边也不知道想些什么好,想问问李谦蓝和乔馨心要不要去散步,一扭头,看见饭店隔壁有一家门面很小的铺子,从外面看不过几米见方,是一家专卖明信片和时光胶囊这类文艺玩意儿的小店。
黑发披肩的老板坐在门口的柜台里上网,音响里放着吉他伴奏的小众民谣,被风吹得零落一地。我们踩着它们走进店内,掀开门帘,看到三个分门别类的玻璃展示柜,还有贴满了一整面墙的留言卡。
有最俗套的、祝福两人天长地久的,有许愿自己学业有成的,有为生病的家人祈福的,还有足足用了十个感叹号表达悲愤心情只求早日告别单身的。
我们三个也买了卡片,各自趴在桌上写了很长时间,互相之间不知道对方写的是什么,分别贴在墙上的空白处,和那些不知道是否实现的愿望拥在一起,像是一片随风翻动的爬山虎。
我嚼完泡泡糖,那首民谣刚好唱到最后一句。
“他们都老了吧他们在哪里呀
我们就这样各自奔天涯”
第58章
我在约定好的时间回到家,正撞见夏皆猫在冰箱前把一个冰淇淋蛋糕往里塞。
她啧了一声。
“哎——想给你个惊喜都被撞破作案现场,没有成就感了。”她不满地鼓起腮帮,但也没有放弃不小心沾在手指上的奶油,走到我跟前一甩头发,“我做的,夸我。”
“我最不喜欢夸你这样美丽动人冰雪聪明优雅大方外秀慧中从早到晚看不腻漂亮得没边儿没样儿的大姐姐了。”
“……高兴。”
“承让。”
我洗了手从她背后穿过走廊,把衣服从头顶脱下来打算洗澡。
这衣服昨天在宫隽夜家被送去洗衣店洗过了,纤维里还留着一股洗涤剂的花草香。我抓着闻了一下,转手扔进洗衣篮。
“宝宝!”
她看上去心情不错,或许有今天休班早的原因在内,闲来无事地随便喊我一声,眼睛不离电视里的综艺节目,还一心三用的拆开一袋零食,后半句话被咀嚼声搅拌得含含糊糊:“你什么时候谈恋爱啊!”
我惊觉了几秒才体会得出来她这话完全是顺嘴一说,并没有什么刺探和暗示的意味,我停顿了片刻,话在口中充分酝酿了一番才说,“你先找到了再说我。”
“嘁。”
她弄了两只薯片夹在上下嘴唇中间,乔装成鸭子的模样,又咔嚓咔嚓地吃掉,“你不知道,我们店里有个前两天刚结婚的小姑娘,逢人就问哎你怎么还不结婚啊?结婚这么棒啊你干嘛不结婚啊?我说因为结婚很幸福我就非得抓来个男人结婚不成?人流打折优惠了我是不是还得怀个孕啊?”
我:“……”
她两手一摊,“我这不没碰见合适的么。万事万物都讲究个缘分,不可强求。”
“是是是。”我上楼拿了换洗的衣服又下来,路过桌边时也捎了一口薯片,“但愿我不是你的拖油瓶,别挡了你的桃花运。”
“什么拖油瓶,是婚前大件不动产。”她赶我走,“去去去快洗你的澡。”
我刚把浴室的门反锁好,从裤子里掏出来的手机就响了。
“喂,”我看着镜子里的人影,一只手撑着盥洗台,声音尽可能的放轻,“哥。”
“嗯,”他的嗓音在靠近听筒时变得真实起来,“到家了么。”
“到了。”我摸了摸自己平坦而绷紧的腹部,把皮带挂在门锁上,“正想洗澡。”
他发出了一声耐人寻味的:“哦……”
“……在你家也洗了。”
“表达一下假装正人君子的遗憾。”
我此时的心情很难形容,明明手头有事要做,也没什么要紧事要说,可就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