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土与安息[第一部]-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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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说“你”了,而不是“我们”,废土脸上的笑意一扫而空,毫不犹豫地从他身上翻下去,带走了所有热量和温度,坐在床尾目光沉沉地盯着他:“嗯。”
自己喜欢的笑容不见了,好闻的干燥气味不见了,安息十分懊恼——他搞砸了。
“你呢?”废土问:“你干什么?”
安息也坐起来,在床边晃着腿,低头答道:“我……我想也许在E区租一个小单间,医生说摊子分我用,平时帮他守着,有维修工作的时候就出去干活。”想了想他又补充道:“大部分工作都会在集市里的,不危险。”
“哦,你们俩都商量好了。”废土略有些嘲讽地说。
E区是番城集市里最新建也是最边远的居民区,走到集市市场要绕个二十多分钟,即使如此,长期负担一个租屋也不算轻松。
废土看了他一会儿——安息也抬起头来,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同他坦然对视,废土终于叹了一口气,说:“我不懂。”
安息紧张地笑了笑:“我也不懂。”
废土皱眉道:“所以到底是为什么……”
安息打断他:“有些事情……有些事情我需要,我想要自己一个人来用一定时间来认清。但在你身边的话,这过程会更慢更困难。”
废土闷闷不乐道:“哦,怪我。”
安息看他那么大一个人却皱着脸垮着肩膀,像头委屈的大狗熊,样子十分好笑,又有点心疼,跪起来揽了揽他肩膀。废土有些不情愿,想要挡开他时安息却已经收回了手。
安息说:“一年。”
给我一点时间,给我一个机会。
废土撩起眼皮,安息似乎这时候才发现他睫毛也很长,只是不翘,像小刷子一样遮去半边眼睛,叫他看起来总是高深莫测。
安息曾经也这么觉得,但如今他只觉得那双眼睛又茫然又可爱,忍不住想亲亲看。
于是他就这么做了。
废土闭上眼睛,又颤了颤睁开,问:“什么一年。”
“一年时间,如果我可以……不对,不管结果如何,我都会来虚摩提找你。”安息说。
希望到时候,我已经配得上你,可以和你并肩站在一起。
废土下意识道:“谁要你找我,万一到时候我不想要你了呢。”但又立马改口道:“不行,一年太长了,三个月。”
安息听他这样说,眼中盈满笑意——只是那笑容里又夹杂了很多复杂的心思和少年的哀愁。
废土看着这个笑容,意识到自己说什么也不会改变了。
第三十八章 血瓶
隔日清晨安息睁眼的时候,隔壁的单人床上已经没有人。
他揉了两把眼睛,把一头乱毛拨到脑后,看见冯伊安正蹲在门口打包一地货品。
“啊,我来帮你。”安息从床上蹭下来,头脑发懵地原地转了一圈,茫然道:“废土,米奥呢?”
冯伊安抬头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问题,反而若有所思道:“废土,你平时这么叫米奥?”
安息挠了挠脸:“不是,心里这样喊,不小心叫出来了。”
冯伊安动了动眉毛,似乎在回味这个名字,见安息还盯着他瞧,才想起来,说:“哦,米奥去集市上买东西了,干粮、净水,你知道的,上路需要的东西。”
安息立马垮下肩膀:“哦。”
冯伊安问:“后悔了?”
安息摇摇头:“没,医生我来帮你。”
两人用板车将一大堆药品和急救设备推到集市上,库存瞬间空了大半,安息蹲在地上,按照订购清单又仔细数了一遍,表示没问题了。
冯伊安倒是很无所谓的样子,搬了两个凳子招手道:“过来休息。”
安息同他坐在一起,试图学他一样把脚搭在货架上,悲伤地发现腿不够长。
两人悠闲了没多久,摊子前忽然急匆匆地跑来两个浑身是血的旅人,安息吓了一跳,冯伊安已迅速站起来问:“谁受伤了?”
两人虽都灰头土脸狼狈不堪,但一时间也看不到伤口在哪,其中那个矮个子说:“在外面,被抓伤了进不来。”
冯伊安点点头,拿出桌子下面的急救医药包,打开看了一眼,交待道:“安息,给我拿两针镇静剂。”
安息忙跳起来给他拆针剂。
那人又问:“医生,眼睛……眼睛坏了有救吗?”
冯伊安愣了一下,抬头看着他:“视网膜是没法修复的,只能手术换。”
此话一出,另外那个高个子的人突然蹲下去,嚎啕大哭起来。
冯伊安说:“视网膜是人身上少数几个无法自己修复再生的部位……先看看伤的程度吧。”
那矮个子表情也不好看,估计伤势不容乐观:“他是狙击手,右眼和右手都没了的话……”
安息情不自禁退了半步,脑中浮现出伤员现在可怖的样子——失去了一只眼睛和一只手,到底是怎么样的伤势。
他又想到了集市外那个气味刺激、温度极高的伤员临时帐篷——别说眼睛了,手的神经系统特别复杂,在那样的医疗条件下怎么可能接回去。
高个子那人哭得声音嘶哑:“用我的,用我的眼睛吧!他是为了救我才……”
但冯伊安已经又收了一些简易的外科术具,走出摊子打断他道:“现在别说这些,快走,抓紧时间。”
安息连忙一把拽住他:“等等,戴上口罩!”
冯伊安接过来套在脸上,三人风风火火地走了。
安息一脸空白地留守在冯伊安的摊子里,发了一会儿呆,发现桌沿蹭了一个血手印,估计是刚才来的两人不知谁扶了一下桌子。安息倒了一点饮用水,撕了一小块纱布把手印擦掉,又干脆把整个桌面都擦了一遍,白色的纱布很快变成了土黄色——自从来到这片灼热的大地,尘灰就无处不在。
那天听隔壁摊子上的人聊天,说虚摩提有植物,甚至在有的大反重力岛上竟然还有小花园。而且那里空气湿润,有时会下雨,雨水偶尔甚至不是强酸。
每个人说起虚摩提都是一脸向往,安息本来不太能理解,但看到刚才的一幕,他意识到自己也许把在废土活下来这件事想得太简单了。
也许一个月后我就会后悔了,安息想。
正想得出神,头顶忽然罩上了一片阴影,安息迟钝地抬起头,背着光费劲盯了半天,才“啊”地一声站起来。
来人露出一个银色的笑容,说:“你好啊。”
安息差点忘了这茬,一方面也没想到对方会本人亲自前来,火弗尔误解了他的茫然,问:“要是还没准备好,我就再晚点来?”
安息连忙摆手:“不是的,都好了,在这边。”
他揭开油布,来回看了看——对方确实只来了一个人,为难道:“你一个人可能拿不走这些。”
火弗尔露出有些困扰的表情:“那怎么办,其他人都有事在忙,今天只有我一个人。”
安息沉吟片刻:“可以把推车借你,你……会还回来吗?”
火弗尔有点好笑——他昨天多给的定金足够买多少个这种板车了,但还是点点头:“你不放心的话,可以跟我一起去。”
安息插着腰左右望了望——不知道医生什么时候回来,火弗尔又说:“你可以先把摊子关了,我等你锁门。”
安息左思右想了一会儿,点了点头:“你等下,我给医生留个消息。”
雅威利整团人数太多,找一个集中的住所不太容易,所以住得离市场稍有一段距离——火弗尔单手掌着板车,推起来毫不费力,安息抱着装笔芯用的铁盒跟在差半步的距离。
“你叫什么?”火弗尔边走边搭话。
安息小声道:“安息。”
火弗尔像是没听清,转头过来:“嗯?”
安息只好又大声说了一遍:“安息,安息日的安息。”
火弗尔说:“哦,这名字……我叫火弗尔,没有姓。”
安息说:“我也,没有姓。”
顿了片刻,火弗尔又问:“你跟着冯伊安多久了?你不是废土长大的人吧,看着不像。”
安息含糊道:“没,没多久。”
火弗尔见他不想答话,也没不高兴,自顾自道:“呆在这里挺好的,比避难站自由,比废土安全。”
安息问:“那比起虚摩提呢?”
火弗尔闻言轻轻挑了下眉,不知所谓地笑了一声,说:“虚摩提啊,大概更好吧,大家都是这么想的。”
安息听出他话里有话,问:“你不这么想?”
“你见过从虚摩提出来的人吗?被丢弃的仆人,被玩腻的性奴,年纪大了之后渐渐无法提供租金的无用劳动力……他们不论是怎么进去的那里,但最后都会被虚摩提抛弃,虚摩提不是我们这些人的家,只是一个昂贵的度假场所。”火弗尔拇指和食指比出一个缝,“真正属于虚摩提的人,只有这么些。”
安息扭头去看旁边一排排的房门,不知道该回应什么,火弗尔接着说:“你知道20/80定律吗?”
没有等安息回答,他就自顾自地继续说:“百分之八十的资源和财富掌握在百分之二十的人手里,不过这个定律现在已经不准了,硬要说,可能是百分之九十九和百分之一吧。”
安息觉得他有些太夸张了,只干巴巴地答应:“哦。”
火弗尔问:“怎么,你想去虚摩提?”
安息说:“没,就好奇而已。”
火弗尔点点头,说:“当年全面辐射大爆发的时候,那些人是抱着他们将是地球上最后的幸存者逃到了海上,带走了几乎所有技术人员和资源,所有没钱买这个诺亚方舟船票的,在他们看来就跟已经死了没区别吧。”
安息知道他说的“那些人”是虚摩提的第一代创世神,在这个破烂金字塔顶端的人们——如今他们虽都年事已高,但仍握着人类科技文明的命脉。
火弗尔:“直到现在,地下和海上的生产能力差距越来越远,一个苟延残喘,勉强续命,一个竟有闲心玩弄时尚和奢侈品,偶尔还拿些不要的垃圾出来到废土上换更多刚需资料。”
听到他说“奢侈品”,安息不由得捏了捏兜里的电子小羊——他忽然想到,几乎所有人都在拼了命活下去的时候,废土给他买了一个只有海上世界的人才有资格拥有的东西。
他突然开始有些后悔跟过来了,他应该在摊子里乖乖等医生和废土回来的。
“到了。”火弗尔忽然说,安息抬头一看,这片人已经很少了,只有好几个同样外观的帐篷连在一起。
安息问:“这都是你们租的?”
火弗尔点点头:“大家都很累了,短暂休息两天,还是得休息好才行。”
安息随着他进了其中一个帐篷,里面仍旧是通铺,但地方十分宽敞,还有一个小小的盥洗室,可以不用和集市里其他人一起排公共澡堂。
比起集市里其他的租屋自然是豪华不少,但比起冯伊安的住所还差远了,安息心里嘀咕。
见火弗尔开始单手卸下各类医药品,安息这才注意到他原来左手绑着绷带,连忙说:“我来我来。”
火弗尔没有阻拦,指挥安息把药品全部卸下来堆在角落,除开一些敏感的药剂放进了低温隔热盒。
“好了,”安息直起腰来拍了拍手:“我看看,还需要给……我看看,只剩下50笔芯需要支付了。”
可火弗尔没有动,安息抬眼看他,发现他盯着自己瞧。
安息不由得紧了紧怀里的铁盒,问:“怎,怎么了?”
火弗尔又上下打量了他两秒,才说:“没事,五十笔芯对吧,给。”
安息打开铁盒,火弗尔直接把笔芯放了进去。
见他关上盒盖,火弗尔问:“你不数一下?”
安息想了片刻,又打开用手指头点了一遍。
“谢谢,我回去了。”安息拉上空板车,扭头就要出帐篷,却忽然觉得不对——他耳朵捕捉到了微弱的脚步声和风声,还来不及反应,下一秒就被从背后欺身上来。安息一惊,板车的把手和怀里的铁盒先后掉到地上,发出很大一声响,笔芯撒了一地。
“唔!干嘛!”安息下意识回了一击,被火弗尔单手握住胳膊肘挡下,另条手臂格挡在胸前,大力把他贯在墙壁上压住。
安息后脑勺磕在墙板上,吃痛叫了一声,却几乎没有犹豫地猛抬膝盖,可惜又被火弗尔挡下。安息胸中火起,左手虚晃一招,右手手刀劈在对方喉结处。
饶是火弗尔再厉害,现目前也只有一只手能用,他连忙退后了半步,没被砍中,只被安息指甲划出两道杠。
安息充满警戒地盯着他——火弗尔又退了一步,打开手掌,一条链子掉出来,坠着二号的血瓶。
安息连忙去摸脖子——空的。
安息表情冷下来:“还给我。”
火弗尔却笑了:“噢哟,原来是会生气的。”
安息又重复了一次:“还我。”
火弗尔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