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云2吞海-第65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一颗将剩余纽扣解开,毫不忌讳周遭的目光,将左侧衣襟向下一拉——
秦川微微一愣。
她左胸内衣下,肋间横着一条宽两三寸的暗红色刀疤,已经形成了弯弯曲曲狰狞可怕的增生。有经验的人一看就知道这是拿匕首斜向上捅的,避开了骨骼和软组织,下的是死手,目标直指心脏。
“这是画师……?”
“不,是另一个男人。”银姐轻声说,露出一丝痉挛似的笑容:“不过他已经死了。”
尘埃在阳光中静止悬浮,反射出微渺的七彩光。手机屏幕上那道身影对着空气,仿佛慢慢变活了,摘下墨镜侧望向她,眼底深处闪烁着难以觉察的讥刺和嘲讽。
是的,银姐想,他当年就是那个样子——
“阿归!”年轻女孩子在罂粟园炙热的阳光下一转身,裙摆扬起飘飞弧度:“我已经跟父亲打好了招呼,你保护我这么多年,一直机警可靠,以后向南边的运货路线就奖赏给你来负责了,高兴吗?”
阳光那么烈,其实当时她也没看清对面那年轻人的脸上是什么表情,她甚至没听出那一贯沉着的语调没有丝毫起伏:
“保护大小姐是我的职责,并不需要奖赏……”
“嘘,”她一根手指按住他的嘴唇,笑道:“你可以叫我阿银。”
漫山遍野的罂粟花在风中泼泼洒洒,她带着挑逗和勾引似地俯身向前,突然视线越过阿归挺拔的肩头,望见远处山坡下一道侧影正注视着她,眼底黑白分明,闪烁着难以言喻的光芒。
两人视线交触瞬间,他收回了目光,随即谦卑地一欠身,走向丛林深处。
“……大小姐?”
阿银眯起眼睛:“你同乡的那个小兄弟,好像不是很喜欢我?”
现在想来那应该是她第一次亲眼见到阿归脸色有变化,虽然只是眨眼间的事,下一刻他已经变回了那张沉稳谨慎、毫无波澜的脸:“大小姐请别介意,他打小在村里就招人嫌,否则也不会在蹲号子的时候被人打得那么惨了。如果您不喜欢,我过阵子就把他打发回镇上……”
其实她从一开始就该发现,平静的水面下涌动着一丝丝暗流,然而那道罂粟花丛中黑白分明的视线却像一道恶咒,转眼间就将始料未及的噩运带给了他们所有人。
“塞耶东家!塞耶东家!”
“云滇的兵打上来了!”
“安排霍奇森先生快走!快,快走!”
……
阿银仿佛站在虚空中,眼睁睁看着那个焦急、愚蠢、忧心如焚的自己推开手下,从山体内部的密道中快步奔向刑房。
没用的,她知道。
不论自己再如何竭力伸手,都拉不住那踉踉跄跄的背影,头也不回奔向既定的血腥结局。
“阿爸!阿爸!那个条子的卧底呢?!”
刑房里吊着的人几乎认不出模样了,她看见周围人群纷纷让开,最前面的阿归扭头望向自己,手里拿着鞭子,不住喘着粗气,脸色在火把照耀中森白发透,眼底密密麻麻全是血丝。
“我就知道是他!我就知道是他!!”她听见自己尖利的声音疯狂大喊:“别让他这么轻易死了!拿来!拿来给我——!”
她从马仔手里夺过注射器,下一刻只听阿归把手放在她肩上,嘶哑颤抖地叫了句:“大小姐。”
她早应该想到的,那个早从十五岁起就被选来保护她的少年,那个悍利俊俏得像烈焰、冷静忍耐得像坚冰一样的少年,这么多年来不论被她怎样调戏勾引、信任重用,都没有主动叫过她一声阿银,也没有露出过这样破釜沉舟般的表情。
“大小姐,”阿归又叫了一句,不知为何极度发抖的语调突然稳定下来了,像是所有恐惧都被某种更决绝、更可怖的力量在一瞬间硬生生压平。
下一秒,他突然从后腰拔匕,雪光一闪“扑通!”将吊着那人的绳索砍断,同时钳住她脖颈一把拧到身前,刀锋毫不留情抵在咽喉,血丝一涌而出!
刑房内像泼爆了的油锅,惊呼和怒骂同时炸开!
她看见手下们推搡怒吼,她看见她父亲塞耶被愤怒扭曲的脸。然而在喉咙被压迫导致的极度缺氧中,一切景象很快变成了被胡乱涂抹的色块,在视网膜里蹿成金星,归于黑暗。
“放下武器靠墙!”朦胧中她听见那熟悉的声音嘶哑到极致:“所有人!靠墙!枪踢过来!”
“准备车、汽油、武器,让我带他走!”
“不然我宰了她!”
不然我宰了她——
那困兽般撕裂的怒吼至今回荡在耳畔,整整十年过去,竟然都丝毫没有褪色。
银姐耳膜里嗡嗡作响,但不影响她向秦川勾起长长的、妩媚的眼角。
“不重要了。”她微笑着拉起衣襟说,“我只是觉得那一个已经死了,这一个也不该独活。”
鲨鱼舒舒服服地靠在椅背上笑着问:“你是想杀了他吗?”
银姐向他一扭头,长发瀑布似地甩出一道弧线,半是挑逗半是故意地:“不可以吗?”
“可以啊。”
银姐似乎没想到他这么痛快,倒“喔?”了声。
“马里亚纳海沟的存在就是为了探索无政府主义之下的绝对自由,因此我一向尊重每个人的自由意志。” 鲨鱼颇绅士地一摊手,说:“你的人才,你的恩怨,你想做什么就去做。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两人对视半晌,银姐终于风情万种地媚笑起来,依偎到鲨鱼怀中,在他脸颊印下一吻,然后起身一撩长发,还不忘对秦川抛了个火辣的眼神,然后才转身袅袅婷婷地走下了木楼。
·
木楼前是一条青石路,通向村寨前更加茂密的丛林。银姐的背影顺着那条路远去,渐渐融进了那金灿灿耀眼的日光里,消失不见了。
鲨鱼收回目光,从裤袋里摸出一枚小指甲盖大小的纽扣,拇指轻轻向上一弹,又漫不经心地接住,在指间轻轻摩挲把玩。
可能因为银姐最后那记媚眼实在非常好看,作为这世上最后一个懂得怜香惜玉的男人,秦川想了想还是没忍住,含蓄地问:“火气太大伤身,你不劝她两句?”
鲨鱼慢慢地抽着雪茄,脸上若笑非笑,半晌才突然用两根手指捏着纽扣,往秦川眼前一晃:“猜猜这是谁的?”
那只是一枚普通的乳白色衬衣纽扣,没有任何商标,因为长期携带和擦拭,已经失去了光泽。
秦川已经隐约猜出了答案:“……画师?”
“一年前我受邀途径中国边境,画师以买家接应的身份潜伏到我身边整整三天,期间与警方里应外合,使我在最后一天时被困在了一座重重封锁的大楼里。我在警方赶到之前侥幸找到出口逃脱,画师为了拦住我,从十六楼上撞碎玻璃,当空徒手一跃而下,神兵天降般一刀剁向我头顶,从他衣袖口绷飞出了这枚带血的纽扣。”
“真的是神勇,当时我看着那个人,心里只有这一个念头。如果传说中代表战斗的神灵真的存在,应该就长着他那一张脸吧。”
秦川沉思颔首,随后可能是出于职业本能捕捉到了一个细节:“重重封锁的大楼为什么还留着出口?”
“你发现了吗?”提到这个鲨鱼似乎变得有一丝愉快:“因为画师的失误。”
——失误。
可能是当过十多年刑警,这平淡的两个字竟然令秦川眉心跳了跳,但他表面倒没什么异样,哦了声问:“画师也会犯错?”
“是人都会犯错。有人因为贪婪,有人因为恐惧,有人因为色欲,还有的可能只是……”鲨鱼微微一顿,瞳孔里闪烁着意味深长的笑意:“太想自由地活下去。”
秦川眉头一皱。
但鲨鱼没有再多解释。
“我说了,马里亚纳海沟最初创立就是为了探索无边界的自由,所以我尊重每个人的自由意志。如果一个人真的那么想去赴死——”
他望向前方村寨,银姐的越野车队正穿过丛林,向远方起伏的山峦驶去;漫山遍野的交叠丛林映在他瞳底,这位地下世界闻名的大毒枭摊开手,神情似乎有一点遗憾:
“那么我也不会去拦着她。”
秦川与鲨鱼对视,良久后点头叹了口气:“我明白了。”
鲨鱼一手捏着雪茄,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转身向后走去。
“我们什么时候动身去华北?”秦川回头扬声问。
“不用急,再等等!”
暗网老板语气非常悠闲,跟几天前强硬紧急且不容抗拒的态度相比,好似突然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剧变。秦川敏锐地察觉到什么,只听他头也不回地反问:“如果你即将可能拥有一座金矿,你还会心急火燎去寻找一间银库吗?”
“……”
”我想找到银库,但也希望能拥有金矿。”鲨鱼手指轻轻一搓将纽扣弹起,又稳稳接住,含笑道:“因为那毕竟……是一座金矿啊。”
第54章
“将银鳕鱼切成长宽各八厘米的块状; 加盐3。5克; 与鸡蛋黄、玉米粉等拌匀; 腌渍15分钟。”
吴雩逐字逐句认真阅读完,放下平板电脑,用一个厨用小天平仔细量好3。5克食盐; 打了一只鸡蛋黄跟淀粉拌好银鳕鱼块,然后定下15分钟,按下闹铃; 满意地抹了抹手。
“……”步重华抱臂靠在厨房吧台边; 望着那块被吴雩来回爱抚了八百来遍的雪白鱼肉,没人听得出他语调中那一丝微妙的酸意:“就一块鱼值得这么仔细上心么?”
吴雩说:“什么; 一块鱼?你以为它对我的意义仅仅只是一块鱼?”
它可是你给我买的鱼——步重华潜意识自动接了下一句,刹那间精神一振。
下一刻他听见吴雩正色道:“人家明明是一块价值二百人民币的法国进口深海银鳕鱼!”
步重华:“……”
“它还是你下个星期的加班费; 好好吃吧。”步重华面无表情地一扭头走了。
周六下馆子吃了野生刀鱼和海鲜粥,撑得吴雩连台阶都跑不动了; 回家后一头闷在沙发里哼唧了半晚上,哼唧得步重华一言不发上楼,在健身房里跑了俩小时登山机。
周日午饭; 步重华的意思是家附近中央商圈有家新开的餐馆做白灼虾不错; 可以再去狂吃一顿回来哼唧;然而吴雩回忆了下昨天的账单,觉得不能这样吃了,这样吃下去没日没夜加班两年都还不完,于是决定自己在家做饭,就做两人一道逛超市买的菜。
步重华想了想觉得也行; 特意去楼下便利店买了两条天蓝色围裙,准备回来一人一条。然而作为蹭吃蹭喝蹭住蹭车、更重要的是季度津贴还没到手的下属,吴雩坚决表示不能让领导进厨房,戴上围裙就开始哗哗洗菜哐哐做饭,步重华只得坐在书房里听见外面“滋啦!”“滋啦!”漫天油爆不断,德国原装进口油烟机愣是挡不住白烟在家里徐徐飘散。就这么滋啦了得有一个多小时,吴雩终于端出了他的成果——一盘香煎银鳕鱼,一盘油爆大虾,一盘炒青菜,一锅饭。
步重华坐在餐桌边,一眼扫过去,眼前仿佛出现了一排不断唰唰翻新的卡路里数字,最后叮一声定格,停在了恐怖的历史高峰值上。
尽管知道这小子在缅甸生活了十二年,缅甸菜舍得放油是闻名的,但实际摆到面前还是有点超出了养生狂人步支队的心理底线:“你这个……是不是有点太……”
“怎么样,”吴雩兴致勃勃:“这是我这辈子第一次给人做饭呢,特地少放了一半油,就怕你嫌弃不健康,尝尝?”
……这辈子……第一次……给人做饭……
步重华什么念头都没了,夹了一筷子最油的大虾,少顷在吴雩期待的目光中咬着牙评价:“非常不错!”
吴雩似乎有点小得意,解开围裙坐下来开始吃饭。
然而油爆出来的大虾味道确实比营养师配出来的健身餐好,步重华吃了饭,把碗碟放去厨房洗碗机,起身时下意识撩起衣服下摆,看了眼自己的腹肌。
“哟,六块呢。”吴雩啪嗒啪嗒地拖着鞋走过,揶揄道:“不错,你以后的女朋友会很喜欢的。”
吴雩抽了条抹布去擦桌子,吃饱喝足哼着轻快且走调的音符,听不出那是云滇方言还是缅甸当地的民谣。步重华目送他的背影一路出去,冷不防突然问:
“那你喜欢吗?”
“噗!”吴雩险些被口水呛着,回头严肃道:“领导,在你算好咱队津贴之前你是我心中最美的那朵警花,哪怕再长出十八块腹肌来我都肯定喜欢,那还用问吗?”
步重华那双琉璃似的眼瞳盯着他,眼底深处似乎闪动着一丝异样的情绪,半晌才缓缓说:“很好。季度津贴每三个月算一次,你时刻给我记牢了。”
吴雩:“……”
吴雩抹了两下桌子,扭头看看步重华,只见领导在低头捣鼓洗碗机,于是偷偷掀起衣摆瞅了眼自己的腹肌。
四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