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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破云2吞海-第42章

小说: 破云2吞海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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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步重华眉心一跳:“怎么?”
  “……你没闻到?”
  “闻到什么?”
  吴雩嘴唇似乎在微微发颤,倏而转向屋子四周,目光瞬间一一扫过南墙、洗手间、楼梯转角等几处装了防盗网的铝合金窗,终于吐出了两个字:
  “汽油。”
  汽油?
  步重华吸了两口气,乡间夜晚的空气混合草木泥土,分明没有丝毫异状。他还没来得及仔细分辨,这时治安主任从大门前回过头,结结巴巴地道:
  “政——政府,这门打——打不开……”
  这门没有装防盗锁,外面挂着最原始也最安全的铁链和子弹锁,但刚才明明已经被撬开了。步重华推开治安主任,伸手把门一拉,果然纹丝不动;他意识到不对,当即一脚重重踹在门上,厚重的实木大门咚地一撞,传来金属绷紧的哗啦声——是被人用铁链从外面缠死了!
  怎么可能?
  嘀——嘀——嘀——
  就在这时窗外突然炸起了尖利的哨声,外面有人!
  “还有多少人知道我们过来?!”
  治安主任真吓尿了:“没人!没人!我都没来得及说出去!”
  没人知道他们过来,那反锁大门在外面吹哨的人是谁,又想干什么?!
  嘀——嘀——嘀——!
  哨子犹如黑夜中的催命符,一声响过一声,一声急过一声,声声重击在最恐惧的神经上。远处村庄里灯光接二连三亮起,人叫狗吠响成一片,就在这混乱中,步重华终于听见了那最不祥的、他最不愿意听见的动静——
  哗啦!
  哗啦!
  浓浓汽油味从每条窗棂、每寸砖缝中飘进鼻端,紧接着哨音一停,两秒后,一道火光从窗外划破夜幕,映在步重华难以置信的瞳孔里——
  轰!
  熊熊烈焰由四面墙壁冲天而起!
  九岁那年的血色深夜从虚空中扑面砸下,枪声、叫骂、鲜血、哭嚎,混杂成千万种歇斯底里的音符撕裂耳膜,又像无数双血淋淋的手从土里伸出来,抓住他的脚,缠住他的腿,把他血肉淋漓的身体拖向地底。
  步重华剧烈喘息,勉强走了两步,手一松——叮当!
  匕首掉落在地,而他却仿佛没有发现。
  他仿佛在一瞬间变小,被无形的囚笼困回那间衣橱,透过柜门缝隙看见惨剧重演在咫尺之距,听见孩童尖利到极致的嘶喊: “爸爸!妈妈!”
  那枪口已经顶住了他妈妈的头颅。
  “求求你们说呀——说呀——”
  一根手指按住扳机。
  “求求你们说啊——!”
  当年没有机会出口的惨叫,痛苦的咆哮,凄厉的哭号,化作无数钢爪在胸腔中血淋淋抓挠,但他却无法发出任何声音,只能眼睁睁看见那手指扣动扳机——
  砰!
  砰!
  木椅在门板上撞得四分五裂,厚门板却只危险地晃了几下。吴雩又抄起另一把椅子狠狠摔碎在门上,哗啦啦几声脆响,大块木屑混合着墙灰,下雨般洒了满地。
  “啊啊啊啊!”治安主任在满室黑烟中抱头狂叫,条件反射要来抱吴雩的腿,被他一手推到尚未开始燃烧的南墙边,对着刚才门板被砸出裂纹的地方就是重重几脚。哐!哐!门板在压力下不断塌陷、弯曲,终于又哗啦一声,被踹穿了一个洞!
  吴雩从洞里拔出自己半只脚,又带出一泼木屑,转身冲进洗手间,随便拽了条毛巾浇上水,往削瘦有力的左手上利落一裹,回到门边把手从那洞口伸出去摸索,试图把一圈圈绕住外门闩的铁链解开。
  但这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汽油助燃下的火苗很快蔓延整个外墙,虽然还没烧到大门,但金属铁链温度已经升得非常高,吴雩只来得及解开第一圈铁链,手指就被烫得滋啦一声!
  “……!”
  吴雩抽回手,迅速解开毛巾,一看掌心,无声地骂了句脏话。
  这时火已经完全烧起来了,室内温度急剧升高,烤得人皮肤刺痛,黑烟滚滚充斥了一楼,几乎什么都看不清。吴雩向周围逡巡一圈,锐利的视线闪电般锁定几个方位,拽起不住疯狂呛咳的治安主任往楼梯上一推,喝道:“跑!”
  治安主任根本站不起来,四周火光映照,他的脸被恐惧和绝望扭曲:“救命,救命,我跑不了……”
  “上楼!快!”
  “我要死了我要死了,咳咳咳&*¥%……”
  “快!!”
  “救命啊,救命啊——”
  明明四周高温缺氧,步重华却仿佛被冻住了似的,眼耳口鼻浸于冰海,只能听见脚下深渊中传来孩童一声声哭号,那撕心裂肺的怨恨如此熟悉——我跑不了。
  我跑不了。
  因为我的爸爸妈妈还在这里,我跑不了——
  紧接着下一秒,他瞳孔中映出满身狼狈的吴雩,拎起治安主任衣领劈手就是一记耳光!
  啪!
  那一巴掌破空而来,重重抽在那个蜷缩在火光和鲜血中哭泣的孩童脸上。
  “你不会死!”二十多年后吴雩的怒吼和二十年多年前深夜里的少年彼此重叠,甚至连撕裂的尾音都如出一辙:“跑,快跑!!”
  “我们是不是要被追上了?我们是不是要死了?”
  “……不,要活下去……”
  “怎么办,我们要死了,我们要死了!怎么办?!”
  “快跑,要活下去……”
  不管发生什么都要活下去,活下去才有一切,活下去才能报仇!
  火舌舔舐在身侧,步重华脸颊再次感觉到那滚烫的刺痛——那是虚空中少年鲜血淋漓的手掌用力抹去他的眼泪,从此穿透骨髓,在灵魂深处烙下永不磨灭的印记。
  “……跟我来,”步重华喘息着抓住吴雩的手,“跟我来,过来……快!”
  吴雩仓促抬头,只见步重华像是刚从某个噩梦中惊醒一般,拽着他踉跄奔上二楼。墙壁已经烧着了,致命浓烟中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步重华仅凭着刚才在二楼摸黑一圈的记忆,用肩膀撞开主卧门,玻璃窗外扭曲的火光把他脸映得浑不似人。
  玻璃窗!
  只有连通主卧的那个洗手间里,有一扇窗户没装防盗网!
  生的希望近在眼前,治安主任膝盖一软,险些脱力跪倒,被步重华单手拎起来就往主卧里推。但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突然轰隆几声巨响,主卧北角熊熊燃烧的木梁整段坍塌,瞬间黑烟暴起,火星乱溅,炙热的气流一下把他们都推了出去!
  “啊啊啊——”
  治安主任撞上身后的吴雩,两人齐齐砸在龟裂的墙上,吴雩别无选择当了肉垫,霎时痛得说不出话来。
  “你没事吧?!”步重华冲上来喝道。
  吴雩苍白的脸被火光映红,摇头把尖叫的治安主任一推:“快!”
  可怜治安主任活了大半辈子都没见过这场面,是真的已经连站都站不起来了,步重华就像拖口袋似的顺地面拖着他,疾步冲进燃烧的主卧,一脚蹬碎玻璃:“跳!”
  “救命啊妈妈啊我不敢我不敢……”
  治安主任两手乱舞,下一秒身体腾空,被步重华活生生从窗口抛了出去!
  “啊——”扑通一声重响,这倒霉鬼摔在前院漫天黑烟里,惨叫顿时中止,换成了狼狈不堪的哎哟,大概是扭到脚脖子了。
  “吴雩!”步重华回头吼道。
  但火光跳跃中的主卧里却不见人影。
  “吴雩!”
  步重华捂嘴呛咳,踩着火苗乱迸的地板冲出屋,刹那间瞥见前方墙根下的侧影,心脏仿佛被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了。
  吴雩弓身坐在墙边,一手用湿毛巾捂着嘴,一手无力地摊在身侧。他鲜血淋漓的掌心向上,血从指甲中洇出来,在修长指缝间留下纵横交错的痕迹。
  明明不是那样的,步重华却突然产生了某种荒诞的错觉。
  仿佛他只是地狱火海中的一道幻影,从未真正存在过,随时可能在顷刻间消失。
  “你怎么样?受伤了?!”
  步重华半跪在他身侧,却只见吴雩摇摇头,把自己的湿毛巾塞给了他:“我没事,你快跳,待会可能要爆燃了。”
  “什么?快起来!”
  “我就休息一会,过两分钟我就……”
  “别废话!跟我过来!”步重华几乎是怒吼了:“快!”
  “……”
  吴雩脸色苍白,一言不发。步重华强行扳过他的脸,发现他视线竟然有些涣散,似乎在这生死瞬间的关口,被某个突如其来的闪念打动了,正在犹豫不决。
  他为什么犹豫?
  刚才那短短十多秒间,当他一个人靠在这火场中慢慢坐下的时候,他想起了什么?
  一丝无来由的冰凉骤然从脊椎升起,步重华面色剧变,夺过湿毛巾捂住他口鼻,拽起他手臂强行搭在自己肩上,劈头盖脸呵斥:“跟我过来!快!”
  “嘶……痛痛痛,”吴雩掩饰般低头吸气:“我刚崴到脚了,轻点轻点……”
  主卧门框已经烧了起来,步重华疾步来到窗边,哗啦把另一侧窗框上的玻璃踹碎,抓着吴雩的肩喝道:“我喊三二一!跟我一起用力跳!明白吗?!”
  吴雩咽了口唾沫。
  “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我们得活下去,活下去才能抓住那些人渣!活下去才能给被害人报仇!”步重华拇指把他前额的碎发向后掠,强迫他盯着自己的眼睛:“明白吗?!”
  “……”吴雩喘息着,终于点点头:“我明白。”
  “跳!”
  新鲜空气涌入火场,烈焰瞬间爆燃,轰一声冲上夜空。就在那耀眼的火海中,步重华把吴雩裹在自己臂膀中,助跑两步发力跃下了窗台!
  扑通!
  两人同时落地、翻滚,踉跄冲出灰烟,连滚带爬十多米,凉风迎面而来,终于一头栽倒在地。
  “咳咳咳!……咳咳咳……”
  步重华吃了满嘴黑烟,差点把肺从喉咙里呛出来,不知道咳了多久才终于勉强止住,眼前发黑地坐在地上,重重呼了口气。
  身后咔擦轻响,一簇火苗燃起。他回头一看,只见吴雩仰面朝天平躺在草地上,嘴里叼着根烟,正点起了打火机。
  “……”步重华往裤袋里一摸,“你什么时候拿走的?”
  远处的三层水泥楼已经完全被烈火笼罩了,火光中勾勒出吴雩轮廓深刻的侧脸,从额头,到眉骨,到挺拔的鼻梁、狭窄的下颔,以及脖颈以下深深凹陷的颈窝,那光影清晰得惊心动魄。步重华看见他嘴角似乎疲惫地勾了勾,点起烟,长长呼了口淡蓝色的烟气:
  “把那倒霉鬼推给你的时候。”
  他顿了顿,说:“我还是想再好好抽一支。”
  他自嘲地笑起来,步重华盯着他不知该说什么,许久也只能摇头作罢,两人都有些虚脱之后的放松和无可奈何。
  “我这辈子,除了天塌下来,否则再不会拿你的打火机了。” 步重华无奈道:“你的手怎么样了?”
  吴雩把手掌一摊,示意没事,步重华却勉强站起身坐近了些,拉着他手臂仔细看了半晌,只见那血肉模糊的掌心已经被烤干了,但创面却并不太大,应该是湿毛巾裹住了大半手掌的原因。
  “回去上一院消个毒,天热别感染了。”
  “唔,行。”
  火场中走一遭的体力消耗极其惊人,他们胸肺呛足了灰烟,连呼吸都火辣辣剧痛,一时都起不来。步重华坐在吴雩身侧,看着他乌黑修长的眉宇和鸦翅般垂落下去的眼睫,突然无来由地说:“你知道吗,很多年前,也曾经有一个人这么拉着我跑出火场。”
  “啊?”
  “他跟我说只有活下去才能报仇,如果人死了,就什么也没有了。后来我一直记着这句话,活着才能记住很多事,感受各种快乐和痛苦,体会人生在世的各种意义。”步重华顿了顿,低声说:“死了就什么也没有了,是很可怕的一件事。”
  吴雩弹烟灰的动作顿住了,瞳孔霎时紧缩,满是鲜血的手指在阴影中微微发颤。
  他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有那么片刻功夫,似乎连呼吸都发不出一点声音来,良久才在远处劈啪作响的燃烧声中张了张口,轻轻问:“……那你现在报仇了吗?”
  步重华站起身跺了跺满裤腿草根,说:“暂时还没。”
  他不欲多言,向吴雩伸出手,示意他拉着自己起来:“我们得赶紧走,救火的村民要来了。那个放火的肯定还潜伏在周围,我们赶紧回车上等后援过来。”
  吴雩攒了口气,拉住他的手,摇摇晃晃从地上站起来,突然整个人一激灵:“我擦。”
  “怎么?”
  吴雩没有出声,也没动作,少顷突然回头望向远处浓墨似的黑夜,目光森寒警惕,神情大异寻常: “……好像有动静。”
  动静?
  大火燃烧房屋的爆裂,夜风呜呜作响的尖鸣,山林悉索晃动的荒野……
  “走,”吴雩倒退一步,突然喝道:“快走!”
  不用他再提醒第二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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