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云2吞海-第142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其次是什么?
吴雩张了张口,但又闭上了,望着面前的空气没有吭声,江停也聚精会神地翻看着勘察报告没有说话。
“吴雩?小吴队?”小桂法医莫名其妙地挥挥手。
理化员都在远处忙活,周围这一小片空地只有他们三个人,地上粉笔划出的人形惨烈狰狞,墙角砖缝中的鲜血已经化作了暗红干涸的痕迹。
吴雩终于动了动,略微偏过脸,浓密睫毛下的眼梢似乎闪烁着一点奇异的寒光,映在小桂法医瞳孔中。
但他的话音却是沉凝而和缓的:“——其次,他们并没有对彭宛撒谎。”
“他们确实是警察。”
·
半小时后,回公安局路上。
“——彭宛以为那是考验,凶手却是来真的。”江停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摸出烟盒,示意吴雩抽了根点上,自己也摸出一根咬在牙齿间,“所以当她进入密室的时候怀里藏着少量食物,误打误撞让三岁的陶泽活了下来,但也因为这点让步重华产生了怀疑,两人在密室中争执扭打,导致她牙齿和指甲缝间留下步重华的DNA,正好顺利栽赃成功。”
南城分局的地理位置决定了不管什么时候回去都会堵车,大街上熙熙攘攘,到处都是哔哔鸣笛声。寒风卷着枯叶穿过人行天桥和变换的交通灯,才刚下午两点天就非常暗了,铅灰云层重重笼罩在这座巨大都市的上空,仿佛酝酿着今年入冬以来的第一场大雪。
“救援人员赶到破门的时候估计她已经晕了,就算没晕也会以为是事先安排好的‘目击证人’来了,不会发出声音导致计划败露。”江停略微偏过头,让吴雩探身给自己打上火,“但有一点疑惑我想不通。”
“怎么?”
“凶手怎么确定顶缸的一定是步重华呢?”
的确,如果顶缸的是吴雩,步重华不会被撤职,宋平也不需要避嫌,那么凶手就会面临铺天盖地扫荡式的侦查力量,这显然是违背设计初衷的。费那么大劲搞出密室杀人这出戏,就算不能完全达到预期效果,也起码要达成关键目的,否则对凶手来说未免亏本得太厉害。
“你换一个思路就明白了。”吴雩向窗外一磕烟灰,淡淡道:“也许对方并不需要确定顶缸的是谁,对他来说谁来当凶手都无所谓。能把宋平步重华拖下水最好,不行的话退而求其次,把我弄出警队也能达成目标。”
江停意外道:“你跟步重华有共同的敌人?”
“有。”
江停微怔。
“开始我也以为没有,但那天晚上我见到步重华的时候,他告诉我鲨鱼已经跟万长文接触过一次了,这次潜入华北是为了跟万长文达成最终合作,也就是将蓝金的出货渠道放到马里亚纳海沟上去。”吴雩呼出一口烟,在香烟袅袅中看向江停:“谁掌握了蓝金的出货量,就间接掌握了全球范围内的合成毒品定价,这是比金矿还巨大的一笔财富,对马里亚纳海沟网站的再次崛起来说非常关键——对竞争网站来说也非常关键。而马里亚纳海沟在东南亚的唯一竞争对手你知道是谁吗?”
暗网对江停来说确实是另一个领域,但他还是立刻反应过来:“——茶马古道?”
“对,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网站被马里亚纳海沟挤兑得倒闭了好几年,直到一年前海沟下线,茶马古道才突然死灰复燃,没几个月就膨胀成了东南亚第一暗网电商。”吴雩讥诮地摇了摇头:“我个人猜测茶马古道的创办者一定也非常想跟万长文达成合作,奈何鲨鱼抢先一步,绑走了秦川这张王牌。等茶马古道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无法再从茫茫人海中找出万长文了,能找到的只有万长文的女儿和外孙,也就是彭宛和她三岁的儿子陶泽。”
哔哔!
江停一脚踩下刹车,大G在摩擦声中停在路边,身侧几辆车鸣笛扬长而去。
“……”车厢里空气仿佛凝固了似的,江停侧脸在暗蓝光影中有种苍冰般的质地,半晌低声问:“你想告诉我茶马古道是警方内部的人?”
吴雩说:“我不确定,但如果这样猜测我们就能解释很多事情。首先,警方内部的人就算要构陷步重华,也有很多其他办法可以采用,不一定非要死盯着彭宛。就算她是步家灭门惨案凶手的女儿,具备让步重华报复杀人的动机,但把她从丁盛邓乐两人手里救出来真的成本太高、风险太大了,除非彭宛对他们的价值并不仅仅是个构陷工具。其次,步重华当时已经跟鲨鱼达成合作,介绍了很多蓝金拆家给马里亚纳海沟,这种情况对茶马古道来说是必须立刻阻止的。否则津海市公安局一把手的养子,能给鲨鱼带去的利益难以想象,如果真帮鲨鱼在华北建立了物流中转站可怎么办?茶马古道在东南亚的垄断地位不就立刻土崩瓦解了?”
“但这跟你有什么关系?”江停皱眉道:“茶马古道为什么想把你也给栽赃上,仅仅是为了报复十年前大兴县的那起运毒案?说不通啊。”
确实说不通,毒贩报复缉毒警那也是分地方的,这是华北又不是金三角,毒贩十年隐忍一朝复仇这种戏码还不如做梦比较快。
“我知道。”吴雩靠在座椅上沙哑道,他紧闭的眼皮在淡蓝色烟雾中朦胧不清,只见眼圈下一片憔悴的青影,半晌才睁开眼睛摇摇头:“但我总觉得,茶马古道露出马脚的并不仅仅是十年前那个运毒案,可能在过去我曾经跟他们接触过,或者对方认为我已经知道了什么,只是……只是我自己还没意识到。”
——这吊诡又微妙的直觉到底从何而来?
它是从过去的哪一件事情、哪一幕画面上,如蛛丝马迹般残存在吴雩脑海深处的呢?
江停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从吴雩手中抽走那根快燃到手指的烟头,降下车窗准确投进了路边的垃圾桶,然后发动了大G。
“人的记忆是分层次的,一时半刻没有线索也不要着急,不过我倾向于相信你。”大G在阴沉天幕下驶过十字路口,打灯右转开进南城分局的门,江停把车停在刑侦支队灰色的大楼下,说:“待会我会给严峫打个电话,让他从此尽量跟专案组保持距离,至少在排查出内鬼之前,暂时不要跟宋局之外的其他领导联系了,否则对步重华太危险。”
吴雩低头唔了声。
他们两人都下了车,津海是真正要入冬了,北风钻进脖子里冷得刺骨。吴雩里面是白衬衣黑长裤,外套一件黑色夹棉的冲锋夹克,双手戴着黑色皮手套,整个人显得非常精悍利落;江停则穿着羊绒衫和大衣,脖子上挂着深灰色围巾,双手插在口袋里往大楼里走,一边回头对身后的吴雩道:“你得增重点儿,不然你这脸上线条一收,整个感觉都不对了。”
“一般人谁像你看那么细。”吴雩低头大步踏上大楼正门前的台阶,说:“我那天问过医生了,暂时不会影响嗅觉,现在的关键是……”
他的脚步突然顿住,直勾勾望向前方。
那瞬间江停也感觉到了什么,慢慢地、一寸一寸地回过头。
前方大楼门里正出来一行人,王九龄等几位主任都跟着许祖新,而许祖新正笑呵呵拍着一名头发花白老专家的背:“辛苦老张教授还特地跑一趟,这个系统优化的跟进工作就……哎,小吴你俩回来啦?来给你介绍一下!”
吴雩瞳孔微微颤抖,空气仿佛凝结住了,但许祖新毫无觉察:
“这位张志兴教授是公大退休导师,我们市局借来的老一辈著名网络专家,之前你们学习的暗网流量监测论文就是人家写的!厉害吧?——张教授你看,这是我们分局刑侦支队长吴雩,就是年纪轻些,你叫他小吴就行……”
吴雩下意识倒退半步,手臂一紧,被江停抓住了。
“张教授,”江停微微喘息道。
张志兴僵立在原地,脸上一片空白。他看着几步以外的吴雩,看着那张陌生而熟悉的脸,脑子里一阵阵发晕;然后他把视线挪向同样说不出话的江停,这两人并肩而立的情景仿佛唤起了某些久远的、似曾相识的片段,轰然一下当头砸来。
“……你……”他直直地瞪着吴雩,满是皱纹的嘴角茫然开合,“你……是……”
“啊对了,小江是公大毕业的嘛!”许祖新一拍脑门:“瞧我这记性,难道小江以前是张老的高徒?”
许局兴致勃勃来回打量他俩,目光顺着张志兴恍惚的视线,望见了吴雩冰冷苍白的脸,终于嗅到了空气中一丝丝诡谲的味道,愣住了:
“你们,你们这是……”
“您不认识他了吗教授?”江停每个字都自然平静,尾音却如同弓弦绷紧到极致:“他在您那儿上过一年选修课呢,这么多年过去您忘记了吗?”
“……”张志兴闭上眼睛,复又睁开,仿佛深陷在噩梦中似的,终于竭尽全力挤出一个字:“……解……”
吴雩全身发抖,说不出话。
“……解行,”张志兴喃喃道,“你是解行。”
吴雩挣脱江停筋骨突起的手,神经质般退后半步,但紧接着张志兴被这个动作刺激到了。他从目瞪口呆的许局身边上前一步,然后又踉跄两步,虚空中那根看不见的导火索终于燃到了尽头——
“回来!你回来!!”张志兴扑上去一把抓住了猝然掉头的吴雩,声嘶力竭:“你别走!你回来告诉我!!”
许祖新王九龄等人都彻底惊呆了。
“教授,教授您先冷静一下。”江停大步上前试图分开这两人:“教授我们先进去找个地方……”
“我儿子是怎么死的?你跟调查组是怎么说的?”张志兴充耳不闻,死死抓着吴雩的手臂:“他跳楼自杀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告诉我!告诉我!!——”
第121章
“我知道许局; 没事不用谢; 也麻烦您了……张教授和吴支队情绪都比较平稳; 我会及时安抚的,回头有事再联系吧。”
江停挂断电话,摆手示意不远处踌躇不定的服务员不用续水; 然后转身推开了包间门。
这是一间高档茶室,隐私保密性非常好,厚厚的门一关便隔绝了外面所有动静。刚才在分局门口差点闹出骚动的两人分坐在木桌两端; 张志兴死死盯着吴雩; 眼神中充满了茫然、紧张和难以置信;吴雩却在他的瞪视中低着头,完全看不清浓密眼睫下的丝毫神情。
他面前的普洱茶一口没动; 弧度紧绷的肩上搭着外套,戴着黑色皮手套的双手交叠在大腿上; 在窗外冬季的淡漠天光下,就像是沉浸暗蓝阴影中一尊冰冷的石像。
茶室里安静得连呼吸声都听得见; 江停沉吟片刻,拉开小四方桌另一侧的椅子坐下,续了杯茶递给张志兴:“教授。”
茶杯与桌面碰撞叮一声轻响; 张志兴仿佛被惊醒一般; 终于盯着吴雩挤出几个字:“张博明跳楼那天你去找过他,是不是?”
吴雩侧颊抽动了一下。
“你为什么要去找他?你找他说了什么?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
吴雩一言不发,江停咳了声,语调十分和缓:“——教授您先别急。不论他对调查组说了什么,调查组对家属肯定也得有个说法; 您这边得到的情况是怎么样的?”
江停到底是恭州市局场面上周展转圜过的人,处理这种场合的手段比吴雩高明多了。张志兴视线蓦然转向江停,浑浊的眼珠里阴晴不定,似乎内心也在激烈挣扎他到底是站在哪一方的,良久才沙哑道:“他们什么都不肯告诉我,只说张博明是因为‘画师’伤重不治,没有抢救回来,在强烈的幸存者负罪自杀倾向下跳楼的。”
幸存者负罪自杀倾向是创伤后应激综合征的一种,现实中因此自杀的案例确实不少,但张博明清清楚楚知道画师并没有死,因此这个理由显然是调查组在敷衍他父亲。
“……我并不相信,”张志兴一只手紧紧握着茶杯,似乎凭借这个动作才能勉强克制住情绪:“所以后来我私下找人打听过,才知道那天解行去过我儿子的病房,他……”
“谁告诉您的?” 江停突然打断道。
张志兴迟疑片刻,才说:“是……是林炡。”
——林炡。
江停瞥向吴雩,只见阴影处吴雩眉梢也微微一跳。
“……所以那天林炡也去找过张博明?”江停皱眉转向张志兴问。
张志兴说:“对,林炡去找我儿子签一些行动结束后特情小组的解散文件,他见当时张博明情绪低落,于是就问发生了什么,张博明说解行刚来过病房,半小时前才走……”
“解行独自来找你?”林炡拉了张椅子在病床前坐下,诧异道:“这真是稀客,连冯厅去探望他都吃了闭门羹。——他已经恢复到能独自走路了吗?”
云滇省医院单人病房拉着厚厚的窗帘,空气中漂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