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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英雄落平阳-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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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两人神仙眷侣,羡煞众生。冯洛焉挤在一堆小人儿中间,捧着红扑扑的脸跟着发出惊叫,脑海里是一团光怪陆离的幻想,一个高大英俊的男子,舞着大长刀,怀里搂着美人儿,双双踏着彩云飞去,众生们只能仰头艳羡惊叹。多么威风的场面啊,冯洛焉想,他是个女娃,做不成英雄,那就做英雄怀里的美人儿好了。结果一堆女娃争着吵着要当美人儿,冯洛焉挤兑不过她们,只有委屈地掉眼泪,偷偷摸摸去问郑老爷子,他能嫁英雄么?郑老爷子慈爱地摸摸他,点了点头。
  ……只不过那时,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是个男儿身。为了嫁给英雄,他照郑老爷子说的,跟着娘亲学了刺绣,学了织布,学了识字,学了医术,等他成了村里最多才的“姑娘”后,他无意间竟发现,自己是个男的。
  郑老爷子唠唠叨叨耗尽了神力,握着冯洛焉的手也松开了,没多久便又陷入了熟睡。他是那样的病弱,仿佛下一瞬便会停止呼吸。冯洛焉不敢出声,提着陶罐悄悄地合上了那扇歪门。
  满地的积雪不再如昨日那般松软,微微有些融化,结成了剔透的冰晶,踩上去沙沙作响。冯洛焉走了几步,就看见前头半道上猛地窜出一个娇小的人影,莽撞地朝他冲来,那人发觉前方有人时,已刹不了步子,嘭的贴在了冯洛焉身上。
  “哇唔,痛死啦!我的脑袋!”李棉抱着头哇哇大叫。
  冯洛焉也被她撞得胸口发震,轻斥道:“阿棉,你跑那么快做什么?也不怕滑倒!”
  李棉抬起眼看见了冯洛焉那张微微发红的脸,嘿嘿一笑:“阿冯姐姐,原来是你啊,你的胸口怎么还是那么平啊,这样会嫁不出去的!”
  这下冯洛焉的脸颊彻底涨红了,嗔怪道:“一个姑娘家胡说些什么?这么粗鲁,也不怕嫁不出去?!”
  “谁说我嫁不出去?哼,嫁的比你快,阿冯姐姐,哈哈。”李棉比冯洛焉小二岁,却是早已谙事,满脑子的精怪想法,小时候和冯洛焉争英雄的,也有她一份。
  村里的女人们一直把李棉这个没娘缺爹的娃当做自己的孩子看待,因此李棉吃着百家饭,性子也格外的野。如昨夜林芝所说,她时常闹失踪,又时常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窜出来,就像此时。
  “你这是要去看望阿爷?”冯洛焉问。
  李棉点点头:“是啊,昨晚没来得及赶回来,都没和阿爷拜年,心里怪不好意思的。”
  你也知道,早干嘛去了?冯洛焉心里这么想着,却是没问出来,“阿爷刚喝了药睡下,你吃过中饭再去吧,对了,你得去林芝家一趟,给她赔礼道歉去,她昨晚骂了你一宿的没心没肺。”
  夸张的说辞令李棉委屈地嘟起嘴,“对不起啦,我以后再也不敢不和她打招呼就走啦。那,我去找林芝姐姐啦。”说完立马跑远了。
  冯洛焉摇摇头,继续走。村子里冷冷清清,自从男人们都被捉走后,没人在年初一杀鸡宰羊,宴请四邻了。
  回到家,冯洛焉先去药庐搁下陶罐,随后返回屋中,一推开门,明亮的光线就俏皮地涌了进来,打照在男人痛苦扭曲的脸上。
  立马察觉情况不对的冯洛焉赶紧去用手贴住男人滚烫的脸颊,见他英气的双眉虬结在一处,便知他这是起了烧了。再见他结实的膀子都露在外头,冰凉冰凉的,冯洛焉直骂自己粗心,大冬天将一个人扒光只盖条棉被,可不是要被冻死了么?于是他扯住被角往上拉,试图盖住男人的肩部,岂料自己的手忽的被人扼住,冯洛焉惊慌地抬眼,只见男人眯细着幽黑的眼看他。
  “你醒了?你……还好吗?伤口痛吗?”真切的关怀。
  “呃……”
  “你想说什么?”
  “呃……啊……”
  冯洛焉只能听见男人痛苦喑哑的嘶吼,见他满面潮红,不禁难过,“会没事的,别怕。”
  他将床尾一角叠好的冬衣扯过几件,全部盖在了男人的身上,压压结实,试图让男人多出点汗,散了这身虚热。
  男人勉强睁开了眼,恍惚间看到一张巴掌大的脸在眼前晃荡,似乎是一个女子,轻声细语地切问自己的感受,可他的喉咙像被烙铁烫焦了一般,发不出半个字音。浑身都在燃烧,但骨子里却又极其寒冷,胸口的伤似乎好了,什么痛也觉不出来了。视线愈发模糊,犹如一盏油尽将息的灯,光芒越来越微弱,越来越渺茫。
  最后,男人松开了挣扎的手,又一次昏睡过去,冯洛焉抬起自己细的跟竹竿似的腕子,感觉上头的红色淤痕火辣辣的疼,可是他没敢喊半个字。
  接下来几日,男人高烧不退,冯洛焉只好白日用厚褥子替他捂汗,夜里用自己替他取热,还得为他换药,擦身,喂药,几日下来,饶是对着这具伟岸结实的身体依然面红耳赤,却可以做到手不抖地收拾全身。
  冯洛焉头一回这么累,脸色也差了许多,主要是睡不好,夜里顺和地贴在男人身侧,都不敢喘大气,生怕男人醒来,发现什么。
  去给郑老爷子送药时遇见了林芝和李棉,三个人陪着老爷子温故了多年前的事,老爷子这才残喘难捱地睡去。
  李棉转过身来,两眼通红,带着哭腔说:“我、我好怕阿爷……”
  林芝立马板起脸喝斥她:“胡说什么,丫头片子!阿爷会好好的,好好的……”
  冯洛焉也默默地红了眼,恨自己无能。
  他们走出破茅屋时,天,又下起了雪。
  

☆、04颓丧英雄

  雪又纷纷扬扬落了几日,门口的积雪已没过了小腿肚子。群山在白皑皑的银盔下静默,小南村的新年过得那般安静,没有人出门走动,新年的问候早已随男人们的离去而飘散。
  冯洛焉窝在小竹椅上缩成一团,唯独露出一双冰凉透顶的手,两指捏着细针,左手托着男人那件被利刃划得稀巴烂的锻袄,缝缝补补。本是想找件自个儿的棉袄给男人换上,哪知自己的身板跟男人根本不是一个水平,好不容易给他穿上了,前襟压根扣不上,那精悍的胸膛上缠满布带,一不小心就弄疼了他,看见男人无意识地蹙眉,吓得冯洛焉赶紧又把棉袄扒了下来。思前想后,还是把这件甩在衣箱上多日的破袄拿过来缝补一番吧。
  这锻袄的面料摸上去极其丝滑柔软,上头的针线绣得也是精细繁密,在灯光下一照,才发现前襟处貌似绣了一只似蟒如龙的动物,冯洛焉也不认得,只是暗暗慨叹,这男人,八成是有钱人家的少爷吧,也不知为何沦落到此般地步,一命悬黄泉啊。
  一缝缝到正午,冯洛焉放下针线,将灶头上的红薯炖粥稍稍煨煨热就盛了出来,结果这粥的分量连两碗也盛不满。本是一个人过活,现在多了张嘴,伙食就紧俏了。这几日冯洛焉半夜常常听到自己的肚子在唱戏,满脸通红地捂着它,再偷觑一眼一旁的沉睡的男人,悄悄松了口气。
  端着那碗量多的红薯粥,冯洛焉坐到了床边,推起男人让他倚在自己的肩上,一勺一勺地喂进男人的嘴中,每每这时,男人倒是会无意识地吞咽食物。又是重伤,又是高烧,男人的面颊显得更为削瘦苍白,透着刀削斧砍般的落拓。
  “唔……呃……”
  男人忽然发出嘶哑地低吟,喉咙里翻滚着含混的痛苦,冯洛焉一怔,赶紧搁下碗,将男人平放回床上。
  “你醒了吗?喂,喂,你听到我说话了吗?”冯洛焉摇摇他的肩,凑到他的眼前问道。
  男人面容痉挛了几下,挣扎着将眼慢慢睁开,冯洛焉欢喜地看着他,发现这双眼眸竟是墨一般的漆黑,幽深得犹如一汪渊潭,见不到半星光点。
  好似会被它倏地吸进去。
  冯洛焉直直地凝视着这双黑眸,呼吸渐渐地滞住了,快要,快要提不上气了。
  “这是……哪里?”男人哑着嗓子,迟疑地问,“为什么……那么黑?”
  黑?
  冯洛焉愣愣地回头看了一眼桌上燃烧的油灯,又把视线移到糊了几层纸浆的窗户。虽说屋里不是那么亮堂吧,至少也没有那么黑呀?
  男人得不到回答,稍稍睁大眼又问:“你是谁?为什么离我这么近?”
  冯洛焉“欸”了一声,这才察觉到自己已伏在男人身前许久了,只顾观察男人的眼睛,忘了两人的距离!
  “我,我是……”冯洛焉忽然不知该如何介绍自己,心里顿时蹿过一百只兔子,惶急惶急的。
  “男人?”
  冯洛焉猛地跳开,否认道:“不,我,我是女的!”
  男人嗤笑一声,薄冰般的唇讽刺地一扯,低哑道:“女人?呵,他们以为这样就能消除我的警惕?太愚蠢了,至少也得把灯给点着让我看看长相吧。”
  冯洛焉听不懂男人的自言自语,只好轻声道:“灯……已经点了,这会儿是白天,屋里不黑。”
  男人眯着一双狭长的眼四处张望,满脸的谨慎与孤傲,“想唬我?黑得根本瞧不见任何东西,怎么,那么怕被我看见样子,女人?”
  冯洛焉一下子疑惑起来,将手举到男人眼前晃了晃,问他:“你,你看得见么?”
  “看见什么?”男人敛眉聚神,万分小心的模样。
  冯洛焉的心一下子凉了,不敢置信自己得出的结论,可除了这个理由,也无其他的答案了。
  男人见他不回答,猛地涌上怒意,狠狠地抬手一把扣住冯洛焉的腕子,精准无比,“女人,劝你老老实实跟我说,不要扯幌子,这是什么地方?哪座监牢?还是,暗卫刑堂?”
  冯洛焉被他掐得好疼,泪水都逼到了眼角处,结结巴巴带着委屈道:“我不知道,什么监牢?什么刑堂?这里是小南村,是我家。”
  或许是冯洛焉万般真实的语气打动了他,男人松开了他的手,狐疑道:“你不是北昭朝廷的人?”
  “我怎么能是朝廷的人?活到这么大,我只见过来抓壮丁的县里的差吏,我,我最恨那些官差了……”
  “是么?”男人垂眼深思,似乎在辨别冯洛焉的话是否属实,“小南村?这是哪儿?”
  冯洛焉道:“北昭洛州越秀县小南村,够清楚了吗?”
  男人沉默不语,不知在回想些什么,半晌,他忽的摸了摸胸口的伤,碰到一大片布带,问道:“你包扎的,女人?”
  冯洛焉被他这一口一口无礼的“女人”叫得气闷,心道真是好心作了驴肝肺,累心费神地救活他,却被他这般误解,轻蔑,真真难过。
  “自然是我,要不是我将你从雪地里拖回来,这会儿你必定已经冻成一根冰柱见阎王了。”冯洛焉没好气道。
  男人冷峻地抿唇不语,似乎相信了冯洛焉,有些愧怍。
  冯洛焉鼓了鼓脸颊,气呼呼地还想说上两句,却听门外有人高呼“阿冯”,好像是林芝。
  “你,你等等,有人找我。”
  冯洛焉惊慌失措,他才不敢让林芝知道,自己屋里,藏了个男人……
  暂时扔下男人,冯洛焉着急忙慌地开门出去,迅速地又将身后的门阖上,站在雪地里的林芝见他一副做贼相,便问:“你这么慌张做什么?”
  冯洛焉平生最不善撒谎,目光漂浮闪烁,支吾半天才道:“我,我救了只獐子,屋里被弄得乱糟糟的,而且这獐子胆小,我怕它受惊。”
  林芝张大嘴不敢置信:“这大冬天的还有獐子?你是怎么捉到它的?”
  “不,不是我捉的,是它自个儿倒在我药庐前的。”冯洛焉心想,只是把“他”换做“它”,应是没啥问题的吧。
  林芝嘀咕一句“真离奇”,只道:“好啦,不管獐子,我是来与你说正事的,阿爷的病,怕是……怕是熬不住了……你,你最好再去看看他。”
  冯洛焉心一惊,焦急道:“怎么回事?”
  “今天去看他,咳了一滩血,他说自己活不过几日了……”林芝闷闷道。
  冯洛焉垂下眼帘,低落道:“我待会儿便去看看他,他不会有事的。”
  “嗯。”林芝勉强笑了笑,与冯洛焉对望一眼,两人彼此假意地安慰对方,对,没事的。
  林芝走后,冯洛焉方才那股子冲男人发怒的劲儿已被冲散得一干二净,正垂着脑袋失魂落魄呢,屋里忽然传出一声啪啦的巨响,吓得冯洛焉立即推门冲了进去。
  咋一眼,躺在床上的男人不见了,被子皱巴巴地被掀翻在一旁,冯洛焉上前几步,这才发觉侧趴在地上的男人,那碗还没喂完的红薯粥撒了一地,碗也碎成几瓣。
  “你做什么?怎么摔了下来?”冯洛焉赶忙蹲下身去扶他,哪知男人丝毫不为所动,脸朝着阴冷的地面,如一具石雕人像,他的上身和双脚都被布带缠裹着,单单只套了条袄裤,看着都冷,“快,我扶你回床上,不然会受凉的。”
  男人缓缓坐起身来,背靠着土床,一脸麻木,冰冷的说:“现在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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