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中燃灯-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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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章 花魁
她算不得什么美人,眉眼间却自有几分柔和温软,长相颇让人觉得舒服,比起艳丽张扬的大美人,自有另一番风情。宫季扬终于将视线从包子上移开,看了她两眼后觉得有种莫名的熟悉。
毕竟是有夫之妇,他只瞥了两眼就随柳易进了店里。柳易正和老板聊着,见他进来,笑着招手让他过去:“来,这是杨大哥,住吴伯家附近,平时经常帮衬他们。”
“邻里邻舍的,能帮就帮一点,吴婶腿脚又不好,总不能让吴伯每天自己干那么多,我就帮他们打打水砍砍柴,让娘子帮他们买买菜。”那汉子憨厚一笑,脸上沾了些面粉,更显朴实无害,“吴伯他们无儿无女,我爹娘又去得早,就当半个爹娘照顾一下。”
“难怪吴伯昨晚一直念叨你们夫妇,柳易才要带我来尝尝你家包子。”
宫季扬挑了张离案板近的桌子坐下,发现这小小的店面里倒是摆了好几张桌子,收拾得干干净净,桌上的筷筒里筷子也整整齐齐地靠在同一侧,整洁得不像街边小店,倒像是晏殊楼那样的大酒楼。
见他打量屋里的摆设,老板解释道:“我家娘子爱收拾东西,说是这样看着舒服。”
“是好事,我从没来过这样干净舒服的包子店。”桌子干净地像刚擦过,宫季扬便放心地将手臂搭在了上面,托着下巴看柳易,“我觉得三笼包子可能不够,不如再添点别的?”
“杨大哥家的包子可比外头大,你这样的少爷胃口,能吃得下吗?”柳易怀疑地看他,转念一想齐深还在吴伯家里闷着,觉得给他带一笼包子也行,就道,“你想吃什么馅儿?我让嫂子给你做。”
“唔……”宫季扬故作纠结地思考了一会,忽然眼前一亮,“我刚刚看到外头挂着鱼肉的牌子,鱼肉馅儿怎么样?”
正好老板和好了手里的面团,便顺口应道:“我去跟她说,你们坐会儿。”
他转身出去了,柳易见无事可做,只好在宫季扬身边坐下,端过桌上的水壶,给两人分别倒了一碗热豆浆。
碗是最普通的碗,碗口大碗底小,只上了一层粗釉,却比其他街边小店精致多了。豆浆从壶嘴倾泻而下滑进碗里,一股豆子特有的清香随着热气散开来,激起一股白色雾气。
“我还以为是茶水。”宫季扬有些惊讶地嗅了嗅,“原来是豆浆?”
“城里只开早市的包子店通常都会卖豆浆,他们夫妇嫌卖着太麻烦,就送给上门吃包子的主顾喝。”柳易把其中一碗推给他,自己先端起来喝了口,皱了皱眉,“今天的多半是嫂子磨的,里头加了糖。”
宫季扬也跟着喝了一口,却没有像他一样嫌弃,反而觉得还不错似的,眯起眼睛又喝了一口。
“你喜欢甜的?”柳易睁大了眼睛,觉得有些难以置信,“身为一个北疆人,喜欢吃甜的?”
“为什么不行?”宫季扬反问道。
被他理直气壮地问倒,柳易当然知道没什么不行的,只是……
他底气不足,弱弱地反驳道:“在将军府也没见你吃过什么甜的啊。”
“嗯。”宫季扬点头,坦然道,“因为府里的厨子做甜口的菜很难吃,是我娘雇的,我又不好让他回家养老。”
柳易是见过厨房那位大叔的,想到他的年纪和满头银发,无言以对。
“不过,”宫季扬又说,见柳易的目光扫到自己身上,于是勾起嘴角露出一个笑来,“你若不喜甜,我日后也不会找厨子做的,省得你不习惯。”
其实我可以让杭杭开小灶,而且我还能在将军府住多久都难说。柳易默默地想。
可他面上还得笑,不知该找些什么借口岔开话题,只好玩笑似的将自己喝了两口的那碗豆浆也推给他,调笑道,“那这就算报酬好了,多谢将军迁就我的挑嘴,我尽量改正。”
宫季扬爱干净,他猜这人多半不会睬他这喝过的东西,反正只是碗不值钱的豆浆,再倒便是了。他这么做仅仅是图个有趣,想看看宫季扬嫌弃的表情,没想到他一点也不在意似的就端了过去,放在自己面前。
“你……真喝啊?”柳易惊了惊,迟疑着问。
宫季扬一脸莫名其妙地回望他,手里还端着自己没喝完的那一碗,“不是你让我替你喝掉的?”
我说笑罢了,谁曾想你居然会当真?柳易不知该说什么,只好默许了他端走自己豆浆的行为。他愁眉苦脸地看着宫季扬喝那碗他喝过的豆浆,恰好这时老板娘端着包子进来了,见他们俩这模样愣了愣,笑道:“怎么了?我家铺子有什么不可心的地方?”
“没,他渴了,给他倒豆浆喝。”柳易接过她手里的笼屉, “嫂子你忙去吧,用不着照看我们。”
“好,你们吃好啊,鱼肉包子在蒸着了,一会就来。”
柳易伸手揭开烫手的盖子,然后被烫了个哆嗦,赶紧去捏自己耳垂降温,另一手将包子推到宫季扬面前,“吃吧,热腾腾的猪肉包子。”
宫季扬却没有空手去夹包子,盛豆浆的碗本身就大,豆浆还热得烫手,他只好两只手捧着碗喝,睁着一双眼睛无辜地露出碗沿望他。柳易也不知他要做什么,自己先夹了个包子,吃了一口才发现宫季扬还盯着他,一脸哀怨。
“怎么了?”被盯得浑身不自在,柳易僵硬着问。
“我腾不出手来,先生不能喂我一个么?”
宫季扬理直气壮道。
柳易瞠目结舌,这是哪门子的理由?腾不出手就放下碗再夹便是,端着豆浆不撒手让人喂是怎么回事,他老大不小都早该当爹了,还想扮作孩子让人喂吃的?
他被震得不知该答什么,宫季扬却惦记着那笼屉里还冒着热气的一个个包子,端着豆浆提醒道:“包子再不吃就要凉了。”
这人太过不要脸,柳易甘拜下风,只好抽了一双新的筷子,也不管半个拳头大的包子宫季扬如何一口吃下,夹起一个包子塞进他嘴里,笑道:“将军可满意了?”
嘴里被塞得满满当当,宫季扬无辜地回望他,艰难地动着腮帮子嚼包子,也没有闲暇再来招惹他了。
而且他也明白了方才在店外瞧着老板娘眼熟的原因是什么。
眉眼柔和,并不惊艳却平易近人,眸子水洗过似的清亮又有神,原是与柳易有两三分相似。
思及此,他不禁摇头笑了笑。
这一顿包子吃得两人几乎扶墙而出,还额外用油纸包了一笼,打算带回去给齐深。这多出的一笼可不是宫季扬要的那笼鱼肉包子,而是杨家嫂子守在摊前,见他们要走硬要给的宫季扬爱吃的鸡肉蘑菇馅儿。
“与吴婶说的那位姑娘约在何处?”
宫季扬揣着那包包子走在街上,心情大好,总算想起了他们出门的目的。
“那姑娘是开豆腐坊的,每天也要赶早市,我们这会吃饱了慢慢过去正好。”柳易抬头看了眼太阳,“该要收市了,市集在另一头,走过去也不远。”
他们谁也没有真要耽搁那姑娘的意思,对视一眼便知对方也是这么想的,于是一拍即合,相视而笑,朝市集的方向走去。
豆腐坊在集市尽头的拐角里,人还挺多,他们在街角站了好一阵子,直到人群逐渐散去才进了门。
一个妙龄女子背对着他们在铺子里收拾东西,袖子挽起露出半截白生生的手臂,腰身纤细如弱柳,光瞧背影便知是个美人。
美人忙得很,听见他们进门的声响,却头也不回地继续收拾架子上盛豆腐的木板,浑不在意少这两笔生意似的。
“今儿豆腐卖光了,豆浆也没啦,找别家买吧。”
嗓音有些沙哑,却别有一番妩媚动人。柳易挑了挑眉,似乎明白了方才豆腐坊被围得水泄不通的原因。
“姑娘,我们不是来买豆腐的。”他清了清嗓子,“唐突了,是吴婶让我们来……”
他话说到一半,宫季扬忽然推了他一把,生生打断了他的话。他疑惑地扭头看了宫季扬一眼,后者努努嘴示意他瞧那姑娘的腰间,他循着宫季扬指的方向望去,发现那里藏着一把刀。
绑得很巧妙,并不明显,却还是暴露了些许刀鞘的形状。亏得这姑娘腰细,换个膀大腰圆的男人,断不能用这种法子藏刀。
他瞧了个清楚,正想说些什么对自己的沉默稍作弥补,背对他们的女人却忽然回头朝他一笑,道:“是我糊涂了,忙起来将这事忘得干净。二位公子屋里请,重黛多有怠慢。”
这一回头是颇为惊艳的,连见惯美人的柳易都不得不承认,这位重黛姑娘确实担得起洛阳城的豆腐西施这名号,相貌不说有多精致完美,论妩媚风情却是不输魏情那样的大美人,勾魂摄魄的眸子只望一眼便叫人骨头都酥了。若不是亲眼所见,说她是卖豆腐的,柳易多半不会信。
她身上有股风尘女子独有的气质,像一朵无根的牡丹花,开得娇艳华丽却带着凉薄,虽然年轻美艳,眉眼间流露出的淡泊和沧桑却是掩饰不了的。虽然不知她究竟是个什么来头,但有一点柳易还是能肯定的,这姑娘心里早有人了,也看不上他们俩。
不说他自己,宫季扬往这豆腐坊门前一站,已经有七八个路过的少女和妇人在偷偷瞧他,可眼前这位重黛姑娘却没有多看他一眼,脸上的笑也显然并非出自真心,透着一股子应付和疏离。
这哪有半点要找人说媒的模样?撇开她的美貌不谈,柳易倒觉得比起急于出嫁,重黛看起来更像丧夫不久,虽然已过服丧期,却仍固执地以自己的方式悼念亡夫的伤心人。
她压根不用看他们,也知道没有人比得上自己心里的那个人。
他将这些想法按在心里,拍了拍宫季扬的手背,率先往豆腐坊的后厨走去。重黛姑娘走在他们后头,将一根横杆拉下来挡住门口,权当个主人不在的告知,也不去管零散卖剩的豆渣子,而是为他们烧水沏茶,熟练得如同已经做了千百遍的侍女,低眉顺眼如最普通的妇人。
“重黛姑娘,不用太客套。”柳易见她还想去端点心,连忙出声制止,“我们刚刚吃过,喝杯茶就好了。”
她便有些慌乱地站直身子,像是忽然失了魂儿,无措地应道:“好,那我……我去给你们洗些果子来。”
她进了厨房,留柳易与宫季扬两人坐在隔间里面面相觑,不知该作何反应。
“她怎么……好像突然有点怪?”柳易迟疑着问。
“好像是从我们进来后才开始的,刚见面时她不这样。”宫季扬也有些困惑,“她似乎……并不在意我们,更像是在看另一个人,听另一个人说话?”
“别傻了,这屋里没别人。”柳易冷着脸打断他,“这一点也不好笑。”
“我没有逗你。”宫季扬无奈地望他一眼,觉得自己平时是不是逗弄他逗得有点过火,这时认真说话也没人信了,“她除了第一眼外,一直没有再看我们俩,视线飘忽不定,若不是实在不像,我都要觉得这姑娘有些神志不清了。”
“莫非……”
柳易和他对望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相同的怀疑。
他伸出食指,在宫季扬张开的手掌上轻轻写了个“李”字,宫季扬眼里浮起一点笑意,几不可察地点点头。
柳易还想说什么,却忽然听到一阵细密的脚步声。他立刻闭嘴缩回了自己的手,扭头去看重黛离开的方向,果然见她端着一盘果子从那边走了过来。
宫季扬挑了挑眉,什么也没发生似的也将自己的手收回了袖子里。
“久等了。”重黛将那盘子放在桌上,朝他们笑笑,“清早在集市上买的桑葚,不是什么好东西,二位见笑了。”
“哪里哪里,姑娘客气了。”
宫季扬露出一个叫人脸红心跳的笑来,伸手从盘中拈了枚紫红色的桑葚,却不往自己嘴里塞,反而先凑到柳易唇边,动作再自然不过。
柳易莫名其妙地望他,他却没有丝毫收回的意思,大有不拿走吃掉就不撒手的无赖劲头,无奈之下他只好接过,对重黛笑笑,解释道:“他这人大少爷脾气说风就是雨,重黛姑娘见笑了才是。”
重黛将他们的动作瞧得清清楚楚,勾起唇角回了个笑,眼里闪过一丝黯然。
“二位感情真好,是兄弟吗?”
“我们俩生得像么?”宫季扬挑了挑眉,刻意搂住柳易的肩膀,凑到他身边去睁眼说瞎话,“昨天吴婶也夸我们有兄弟相,看来是真的。”
柳易不动声色地用手肘推了他一把,无奈道:“我们是好友,一同出游罢了,并非兄弟。”
“哦……哦。”约莫是被他们一人一个说法弄得有些恍惚,重黛又笑了笑,“真好,有感情这么好的友人,惹人艳羡。”
柳易眼尖地发现她在袖子下绞在一起的手指,不知她在紧张些什么,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