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幕戏剧-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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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什么？”
　　　　　艾利克斯不是一个喜欢明知故问的人。
　　　　　“你了解我。”我看向艾利克斯，“我不欠没法偿还的债务。”
　　　　　艾利克斯顿了顿，他明白我的意思。
　　　　　“不要总是拒绝关心你的人，这些人未必想从你身上得到什么。”
　　　　　“但艾瑞克不行。”夏天到了，佩罗的花园里会开满金盏菊，和夏天的阳光一样明亮耀眼。我给他取过不少外号，矮冬瓜，傻鹌鹑，暴发户，红毛赫加人。
　　　　　我对艾瑞克一向残忍。
　　　　　木盒重新放在他手里，我对他说：“我想你误解什么了。那只是我的恶作剧。”
　　　　　“如果你下次见到他，替我向他说抱歉，不过我不会改变主意。”
　　　　　艾利克斯沉默。
　　　　　浮标被拉扯下水面，颤动几下，又钻出水面，波荡的圈圈涟漪重新归于平静。
　　　　　“你不是说今天有话想对我说么？”我转头看向他。
　　　　　艾利克斯看向我，今天他没有带佩剑，也没穿军队的制服，只穿着一件质地昂贵的低调外套。黑色的眼睛望着我，他和以前一样，有时会给人带来压迫感。我以前非常依赖他的这种因生来带着权势而冷漠又从容的感觉，好像没有他做不到的事，所有问题，他都会解决。
　　　　　当然，他的确是。
　　　　　艾利克斯还有一个优点，就是他非常聪明，所以他回答：“没事了。”
　　　　　我点点头：“你的鱼跑了，换个鱼饵吧。”
　　　　　
　　　　　第八十六场
　　　　　艾利克斯满载而归，而我钓到的一条鱼被证实完全是靠运气。
　　　　　安妮揶揄地看着莉莉丝：“莉莉丝，你的未婚夫真厉害，你真幸运。”
　　　　　莉莉丝小脸涨红，但她拿安妮没办法，瞪了艾利克斯一眼，气呼呼又吃了两块蛋糕。
　　　　　朱诺在一旁给莉莉丝扇着扇子，朝安迪密斯露出苦笑。
　　　　　我坐在两个女孩的中间，看着远山和由透明浅蓝渐渐变得颜色温暖的天际发呆。
　　　　　贝洛和爱丽丝专心架着架子烤鱼，鱼肉混合着油脂和香料的香气，让人食指大动。
　　　　　“我要吃克里斯钓到的鱼。”莉莉丝一手插着腰，一手指使朱诺，将一条双面烤得金黄的鳟鱼拿给她。
　　　　　我另一旁的安妮拉扯着我的胳膊：“我也要吃那条，克里斯，你给谁？”
　　　　　我看向另一边，莉莉丝也皱着眉头，有点委屈地看着我。
　　　　　我拿起叉着鱼肉的烧烤叉，交给莉莉丝。
　　　　　安妮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你竟然给她！克里斯我再也不想理你了。”
　　　　　莉莉丝轻哼一声，拿着烧烤叉洋洋得意。
　　　　　我拉住莉莉丝的手，莉莉丝愣了一下，一时忘了摇晃手中的烧烤叉，傻傻看着我。
　　　　　我也拉住安妮的手，将两人的手放在一起。
　　　　　“你要学着做一个姐姐，安妮。”
　　　　　你要学着做一个哥哥，克里斯。你会帮我照顾好安妮的，对吗？
　　　　　安妮的小手被放在我掌心，她睡着了，非常安静。
　　　　　是的，妈妈。
　　　　　安妮愣了愣，海蓝色的眼睛倒映着天空的颜色，晚霞在她眼中变得绚丽。
　　　　　我一直在寻找能与安妮的眼睛颜色一样的蓝宝石，但至今都还没找到。
　　　　　安妮微微勾了勾唇角，轻轻垂下头，露出白皙纤细的脖颈。
　　　　　从小女孩，到少女，她永远都是我心中闪闪发光的宝石。
　　　　　“你这样拜托我，太犯规了，哥哥。”安妮嘴角带着温柔的微笑，似乎也在回忆什么，然后又抬起头，微微歪着头看着莉莉丝，“好了，夜之魔女，我们讲和吧。如果你只做我妹妹的话，我不介意把克里斯分给你一点儿。”
　　　　　莉莉丝的脸颊浮起一抹可爱的红晕，别扭地把脸转到一边：“我会分走很多的。”
　　　　　“那不可能。”安妮耸耸肩，对莉莉丝的威胁不以为意。
　　　　　我拍了拍莉莉丝的头。
　　　　　莉莉丝怔了怔，微微抬起头，少女的眼睛非常清澈，直直地看着我：“所以我以后也只是妹妹吗？克里斯。”
　　　　　我看着莉莉丝，没有回答。
　　　　　莉莉丝又低下头，声音小声：“我大概要伤心几天，过几天也许我会觉得这样也还不错。”
　　　　　“好了，别难过了，作为曾经唯一占有他的人，你是得到，而我是失去。其实我没告诉过你，克里斯这个人天生情感淡漠，做他的情人可不是一件幸福的事。”
　　　　　“真的吗？”莉莉丝看我一眼，思索一下，点了点头，“好像也对。”
　　　　　少女从对立到并肩只需要找到一个共同的攻击对象。
　　　　　“克里斯说我们下周就要回巴利亚，你要去吗？”
　　　　　“什么？太糟糕了，下个月我家要举办一场家族聚会，我走不开的。”
　　　　　“那看来要等你有空的时候再去。”
　　　　　少女们的关系已经重新恢复和谐，我暂时退出少女们的茶话会。
　　　　　安迪密斯站在河边一颗高大的栎树下，双手摘掉白手套，望着向南的河水发呆。
　　　　　从我这次回来，安迪密斯眼中已经完全没我这个主人。
　　　　　“拜戈的事安排好了么？”
　　　　　安迪密斯回过头看见我已经在他身后，有点意外，他显然刚才在思索什么重要问题，不然不会这么缺乏警觉性。
　　　　　管家大人俯了俯身：“已经安排好学校，如果您以后要将他留在身边，您也需要开始学习唇语。”
　　　　　“你觉得他怎么样？”
　　　　　“非常聪明。”
　　　　　“是啊，我觉得他有点像以前的你。”
　　　　　“……大人，您这是在夸奖他，还是在侮辱我。”
　　　　　“后者。”我不喜欢拐走我妹妹的家伙。
　　　　　安迪密斯清咳一声：“大人，这次回巴利亚，撒加殿下知道么？”
　　　　　“他没意见。”
　　　　　河流平静流淌，偶尔有鱼欢快地跃出水面。南方现在大概已经很热了，安妮还需要几条薄一点的新裙子。
　　　　　“其实，我觉得您做的选择不太明智。”
　　　　　我静静听着，没打断他。
　　　　　安迪密斯善于给人忠告。
　　　　　“您所做的一切，可能只会让您失去更多。”
　　　　　“你指哪件事。”
　　　　　“每件事。比如艾瑞克少爷。比如米迦诺少爷。比如那位……好的，大人，我不提了。”
　　　　　我收回眼神。
　　　　　“话说回来，拜戈从没受过教育，以前做过乞丐，非常狡猾，当然，在没有舌头的情况下，再撒谎就不那么容易了。但您真的认为他能成为您身边的人？”
　　　　　安迪密斯来到佩罗家的时候，也已经十五岁了，而拜戈才十岁。
　　　　　“他可以。”
　　　　　安迪密斯的眼神有些不赞同。
　　　　　我知道安迪密斯质疑什么：“他能分辨谁是他可以依靠的人。”
　　　　　安迪密斯顿了顿，沉默了几秒，微微俯下身：“是的，大人，我明白了。但他才十岁，您的培养课程会不会太心急了。”
　　　　　“照我说的安排。”
　　　　　安迪密斯看着我。
　　　　　我也看向安迪密斯。
　　　　　我没有那么多的时间。
　　　　　“你和安妮，终究需要自己的生活。”
　　　　　有风经过，栎树的树叶沙沙作响。
　　　　　初夏的河边，一丛一丛开放着淡紫色淡蓝色的铃兰。
　　　　　　“谢谢你，安迪密斯。我很高兴，安妮能够遇见你。”
　　　　　篝火边欢笑的少女，几位管家手忙脚乱地供应着小姐们惊人的食量。
　　　　　绚烂的彩色晚霞轻柔地飘荡，澄澈的天空里银河渐渐清晰。
　　　　　这是一个美好的初夏傍晚。
　　　　　管家大人微微低下头，慢慢地戴上他的白手套。
　　　　　佩罗的管家大人，处处完美，无所不能。
　　　　　我没有做到的事情，我相信他一定能做到。
　　　　　安迪密斯对我露出微笑：“我向您保证，大人。”
　　　　　
　　　　　第八十七场
　　　　　大雪连续下了几天，在本就是泥土路的巴利亚现在几乎寸步难行。
　　　　　“叮铃铃”的铜制风铃随着开门声响起，女仆接过安妮脱下来的皮毛斗篷，在门口小心翼翼地掸着雪。
　　　　　“克里斯！你猜我取回谁的信了！”
　　　　　我翻着账本，没有说话。安妮不善于卖关子，她自己会说的。
　　　　　“艾利克斯、莉莉丝、还有艾瑞克！”安妮迫不及待将信摊在桌子上，检查每一个信封，“因为下雪的缘故，很多信在路上耽搁了，所以邮差一下子拿回好几封，有一封是艾瑞克两个月前写的。今年巴利亚竟然下雪了，真是奇景。”
　　　　　信封静静躺在桌面上，朱红色的火漆上盖着六翼龙的章。
　　　　　我取过信打开。
　　　　　信中提到了他在航线中遇到的奇闻异事，还提到了他在北方航线偶然获得的罕见珍珠海群。
　　　　　好运气的艾瑞克，不管走到哪里都会被降临好事。
　　　　　安迪密斯将炭火往壁炉里添了添：“米迦诺少爷的信里说了什么。”
　　　　　安妮拆开艾利克斯的信封，快速扫过一遍：“艾利克斯家和莉莉丝家好像发生了一些分歧。艾利克斯所隶属的远征军一直在进行训练，艾利克斯的工作非常繁忙，他最近被提拔为少将，听说手下有属于自己的军队。唔，艾利克斯现在真厉害。”
　　　　　“撒加殿下现在执掌了陛下远征军中大部分分支，听说还在大肆征军。”安迪密斯将酒放在壁炉上方温热，“米迦诺少爷看来要为撒加殿下效命。”
　　　　　“米迦诺家和陛下的关系很好。”
　　　　　“嗯，不过莉莉丝说，莫迪拉家打算把她送到六芒城一段时间。她虽然不想去，但她父亲这次态度非常强硬，原定要在新年后来巴利亚一直住到春天，现在看来也不可能了。莉莉丝还说，她和艾利克斯基本不怎么见面，两家的来往也少了。”
　　　　　“看来莫迪拉公爵也表态了。”安迪密斯挑了挑眉毛，“大人，您最近也许应该去庞贝一趟。”
　　　　　我当然不会去。
　　　　　“啊，这里还有一封信。”安妮拿起一个信封，纯白的封面，上面有一圈复杂的圣弓与箭交织描绘的金色花纹，“这是哪里寄来的？上面没有署名。”
　　　　　安迪密斯接过信封，微微皱起眉头：“这好像是教廷的信。”说着递给我，“大人，您要读么？”
　　　　　我看了一眼安迪密斯手中的信封，抽出来直接扔进火里。
　　　　　安妮惊呼一声，但很快又吐了口气，耸了耸肩，和安迪密斯对视一眼。
　　　　　从回到巴利亚以来，就从来没人在我面前提起教廷的事。我和安迪密斯经营着巴利亚的矿场，在今年冬天大雪封锁矿场前，一直忙着做生意，和莫迪拉家的生意往来也比以前更加密切。
　　　　　艾瑞克和他父亲四处航海，所运回来的各种舶来品除了他家自己经营的部分，大部分与古董和珠宝相关的，也委托我们在大陆代为交易，由佩罗家抽取分成，直接转化成原来佩罗家的产业进行置换。珠宝和古董这种一本万利的生意当然收益丰厚，这一年多以来，已经置换了大概七八分之一。
　　　　　因为生意的缘故，我也偶尔在庞贝和巴利亚之间往来，还遇到了在王城演出的巴德赫剧团。巴德赫老板带着那个叫朵拉的小女孩向我道谢，还说要将朵拉送给我，但朵拉看到我只会吓得脸色惨白。巴德赫老板看我脸色冷漠认为我生气了，吓得差点把朵拉打了一顿。他想给我送给小美人的“好意”更加无法实现了。
　　　　　安迪密斯调侃我，不止在佩罗，连整个王城的贵族圈子都传开了，佩罗家那个年轻阴郁的少爷是个喜欢未成年小美人的恋童癖。那段时间连拜戈都下意识地躲着我。
　　　　　我对巴德赫老板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稀薄好感又被消磨得差不多了。
　　　　　其实艾瑞克在信中提到，希望我回佩罗家居住。
　　　　　我拒绝了。
　　　　　在离开那里之后，除了感知到自己失去了曾经的什么，其实我也觉得解脱。
　　　　　铜铃叮叮当当地再次响起，一阵寒气从门口传进大厅。
　　　　　“拜戈快关门！外面太冷了！”安妮双臂抱着肩头哆嗦一下，安迪密斯眼疾手快地为她披上精美的淡蓝色针织衣。
　　　　　我面无表情别开眼去。
　　　　　拜戈穿着安迪密斯今年给家里人统一定做的鹿皮靴子，连鞋都没换，蹬蹬蹬跑进来，雪水脏兮兮的，将新换上的颜色浓郁的纯羊毛地毯都弄脏了。
　　　　　“嘿，拜戈，你这样莫娜一定会骂你，这是她新铺的地毯。”
　　　　　但拜戈脸色有点着急，对安妮的提醒也没有理会，直接到我跟前，手忙脚乱地比划起来。
　　　　　“慢慢说，你又忘了雷诺先生教你的唇语了么？”安迪密斯严肃地批评。
　　　　　拜戈深吸了一口气，才慢慢说清楚。
　　　　　教廷的人来巴利亚了，那个法芙尔，还有那个珍妮，还有那个金头发的大神官都来了。听镇上的人说他们要在巴利亚建教会，会待上很长时间！
　　　　　安迪密斯皱了皱眉，看了我一眼。
　　　　　我面无表情。
　　　　　他们来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