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瞧着你活好-第72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可笑的是,生活在这里的那个男人,却是与他血缘上密不可分的亲人。
周清轶是他的父亲。
老爸。
周冽试图动了动有些发燥的口唇,简单的两个字却像是锈住了的齿轮,卡在那处了,动一下,吱吱嘎嘎的一通乱响。
与他不愿意回来的想法有着极其默契的回应。
周清轶从始至终也没有找到他将他带回去。
或者再直接一些,或者对方压根就没动身找过,没动过这样的心思。
这一场心照不宣的离家出走根本就是随了双方的愿。
可能对于他爸而言,一个不知所踪的儿子要别一个不学无术败坏家风的儿子说出去要好听的多。
他或者从来没在意过他一个人在外面是否能够过的好。
总归是养到成年了的年纪了,就连法律的义务也不能将他们羁绊在一起了。
而周冽这么多年,不管是对的路也好错的路也罢,总没有让自己过得太狼狈,总不用回过头去去恬不知耻的要求一席之地。
父子俩有着相似的固执与果决,看上去也并没有什么值得让人诟病的地方。
故地重游。
周冽硬生生在他并不丰富的词汇库里搜刮出这个词来,可以合理地解释他此刻的这种微妙的心情。
手上与脚上的动作几乎是机械地在重复,大脑只能简单地做些思考……例如一会是伸左手敲门还是右手。
如果说在敲门前周冽还可以做最简单的思考。
那当大门被从里面打开的时候,周冽就只剩下了茫然与不知所措了。
与说好的似乎不太相同。
正面迎上的居然会是周清轶由白到疑惑最后忽然黑沉下来的脸。
这事也挺神奇。
毕竟透过帽子口罩这些层层武装,能够一眼认出他来,也是个挺不容易的事了。
匆匆从厨房里赶出来的女人脸上是惊慌与失措。
像是一场忘记了台词的表演,沉默与逃跑都不是最好的选择。
“你来干嘛?”
周清轶到底还是有为人师表的涵养,语气很差,眉头也蹙着,却没有在下一秒就当着他的面把门砸上。
周冽下意识地把手上的东西往前递:“来…看看你…”
“看我什么?”周清轶先前的冷漠挂上了冷笑,没有杵拐棍的那只手不堪重负地撑在了门框上:“看我死了没么?”
“我…”周冽还没来得及反驳,后面疾步走上前来的陈阑珊已经先一步看不下去:
“老周!你这说得是什么话!!孩子好心好意来看你…先让人进来啊,进来再说!”
周清轶没有立即动作,他稍作狐疑地回头打量了女人一眼,那眼神里似乎包含了很多种意思,看得人心头发慌,女人稍稍偏头,不动声色地避了开来。
“你让他来的?”
用的是问句,语气却是笃定的有些斩钉截铁。
甚至还有一两分的责怪和一两分的不理解。
陈阑珊的脸色也难看了起来。
谁都没做声。
似乎是僵持了很久。
久到塑料袋的边缘渐渐变得细窄最后嵌进了手心的纹路里,压得有些疼了,周冽默默地便把东西放下了:“你们聊,我先…”
“是我让他过来的!”周冽的话猝不及防被打断。
陈阑珊因为言辞激动了些,胸廓微微起伏着:
“我就不明白了!?父子俩个,多大的仇?”
她伸手指了指周冽:“周冽你先别走,进来说话。”
周清轶也没被放过。
“周老师!让人先进来。”
看架势,陈阑珊大概是个班主任。
电话里和气到有些弱气的形象,分分钟就被这包揽大局的气势颠覆了。
周清轶没动,陈阑珊如锥的目光便跟他正对着,死磕。
最终,周清轶不赞同地叹了一口气,他艰难地推着墙,让开了一半的身子。
退是不能够了,周冽只能迟疑了一秒,接着咬着牙跨了进来。
门在身后发出了沉闷的一声响。
陈阑珊这才松了一口气,她用孺子尚可教也的欣慰目光来回看了看屋里的一对父子俩:“你们父子俩好好说会话,我去给你们到点茶水。”
周清轶被她扶着坐下了,脸色不太好,但到底是冷静了。
一切看起来似乎都在控制之中,于是她放心地冲周冽笑了笑:“你俩聊。”就转身去了厨房。
最热络的那一个退了场,罢演的,不想演的,新来的都通通如释重负般地撂了桃子,就此冷场了。
周冽能感受到周清轶时不时瞟过来的有些审视意味的目光,瞧得他头皮阵阵发紧,却实在是不想闹僵。
他是来探病的,是来讲和的,不是来互相挖苦堆积矛盾的。
太多年了,再深的积怨,也该淡了。
周冽偷偷呼了一口气,然后慢慢把口罩摘了下来,又把放在面前的东西向前推了推:“来的挺着急,随便买了点…这奶你每天泡一杯喝,对长骨头有帮助…”
“哦对了…!”他匆忙把手插进衣兜里摸出一张卡来,也一起推到了周清轶的面前:“还有这个。”
半天没舍得说出一个字的周清轶:“你这是干什么?”
“赚大钱了?”
“发达了?”
“所以回来看我笑话?还是可怜我一把老骨头?”
“你…”周冽眼睛都瞪圆了,才生生把那句不知好歹给吞了回去。
“周冽,我跟你讲,我不需要!你把这些没用的东西赶紧拿回去,我好歹是个人民教师!我手上有铁饭碗砸不了的!还轮不到你来施舍我!”
说到铁饭碗,周轶清的表情还是一如既往的满足和油然而生的自豪,像是一个盾,隔绝了这个世界能带来的绝大多数的纷扰。
“我不需要你的钱。你要还当我是你亲爹!想着要尽点孝!就少在外面给我丢人!让我安生多活几年。”
说着像是不解气:“你看看你一天到晚在外面做的都是什么!你瞅瞅外面那些报纸上乱七八糟写的都是什么!!写得都是你做的那些不要脸的事啊!”
“我好歹是个人民教师!你让别人拿着报纸指着上面的照片问我说:周老师,这个是您儿子吧?
我要怎么回答你教教我周冽!啊?”
周清轶愤怒地把桌子拍的啪啪作响。
“我能昧着良心说不是么?!别人讽刺我说您儿子现在可真能耐!你让我怎么说!你让我这脸往哪搁!!”
周冽已经有些懵了,心里,脑子里有太多太多的情绪,喧嚣着,暴怒着。
他努力地找回自己的声音,他还记得自己会站在这里的目的,似乎还想再坚持一下,再挽回一次,于是努力地又有些艰难地替自己辩解道:“事情…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现在在的公司是合法的正儿八经的公司,做的工作也是…”
“也是什么?”周清轶轻易打断了他越来越艰难的反驳:“演戏的能算是什么正经的工作?那搁以前都是下三流的工作!你知道叫什么么?叫戏子!搁在戏台子上面供人逗乐玩儿的跳梁小丑!能算什么正经工作啊你说给我听听!”
周冽说不出来了,能说出嘴的估计都是要让周清轶再进一次医院的话了。
“周冽,你这根本就是三观长歪了!”周清轶已经不再压抑自己的音量和情绪,十足十地朝他拍着桌子咆哮:“怪我!怪我没教好是吧!!你要这么回报我!在外面抛头露面丢尽了我的脸!”
“周老师!你这说的都是什么话啊!!”闻声赶来的陈阑珊简直惊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周清轶,这个在她眼中沉稳儒雅的男人,虽然偶尔有些冷淡到也是踏实可靠,她从未见过对方这般失控,用这般尖锐到恶毒的语气去揣测一个人,而这个人是他多年未见的亲生儿子。
客厅里已经失控了,能听得见的是所有人交织在一起的按耐不住的喘气声。
“那你想让我怎么样?”像是死了心了,周冽低着头,声音里却连起初的无措都一丝不剩了。
像一滩死水,连涓涓都是奢侈的幻想。
“我想你怎么样你便能怎么样了么?!”周清轶冷笑道:“我想你回来上学那怕考个职高!那怕学个技术当个工人!本本分分的,老老实实的过日子!你能做到么?!抛弃你现在这些不正经的金山银山!?你能做到就怪了!我不指望你给我长脸,不给我丢脸就这么难么?”
“你做不到我也不怪你,我知道你做不到!你连脸都不要了!你把你亲爹扔了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周清轶说完,抡起胳膊猛地一推,一把把面前的东西扫落到了地上。
一件不剩。
一时间有短促的尖叫声,有铁质的奶罐子撞击到桌腿的抨击声,和落在耳朵里的一阵尖锐的轰鸣声直至死寂。
周清轶硬撑着身子站起来,艰难地杵着拐棍走近卧室里,又很快地折了回来。
他狠狠地将一张银行卡掷到周冽的胸口上。
“还有你这么多年寄给我的钱!都在这里面!你带着你这些东西给我滚!我不稀罕!滚!”
大概是没料到自己一时的好心却落得如此激烈的后果,陈阑珊已经用手虚掩住嘴,一句打圆场的话也说不出了。
似乎是愣了好久,周冽终于慢慢动了起来,他缓缓地蹲下来,捡起了地上的那张卡。
像是一个连续的慢动作镜头,每一幕都清晰,每一帧都似乎被拉长。
“你说的对。”周冽一边起身,一边语气平静道:“我做不到。”
“这么多年,你可能没想过,我是怎么熬过来的,怎么…给你寄来的这些…你看不上眼的钱。”
“我也…我也不想说了…太矫情,反正也过去了,再说,其实我命也挺好的…”
“你觉得这是在侮辱你。”
“可能你是对的。”周冽苦笑着咧了咧嘴:“我会这么做…很多时候连我自己都觉得是在故意给你找不痛快。但或许有别的原因也说不一定…”
“或许只不过想让你看一看…我一个人…也能过的还行,能工作有钱赚,多出来一些…还能寄给你惹你生一通气…”
“就是闲的慌…想着运气好了你是不是会在我听不到的地方说一句,这小子还有点能耐…”
周冽抬起头来,这次真心是笑了,仿佛是自己都被这样异想天开的想法逗乐了。
那笑容慢慢就化开了,染上眉头,变成了一尘不变的苦涩:“你能肯定我一次么,那怕一次…一次就够了…”
这样不受控制的情绪很快就被尽数收了回去。
他故作轻松的笑了笑:“不过似乎我们永远也达不成共识,我不会听你的,你也不理解不了我的…这次也一样…这是我自己走出来的路,我觉得它…挺好…至少我现在挣到手的每一笔钱都是干干净净的。”
“这次也不算白来,让你看一眼我,如你所见,过得还不错,我想你也是…”
周冽收起了那张卡:“这张不算数了,我就收回去了。看你也挺好的样子,至少还有精神骂我…就够了…”他看了看面前的两人:
“希望你们过得好,我也一样,会好好过,该吃吃该睡睡。”
周冽转身开门走了出去,然后又回头:“爸!如果下次有人再问起,报纸上是不是你儿子,你就干脆说不是,反正我长相随我妈…不过您在我这还是我爸,这一点变不了。人民教师也确实挺光荣的,但巧了…”
周冽勾唇一挑:“我这个戏子一天挣得抵得上您一年的,我也是真瞧不上这铁饭碗。”
在彻底盛怒的周清轶试图拿起桌上盛着热茶水的茶杯砸向他之前,周冽快速地关上了门。
连带着周清轶最后的那声滚一起被隔绝在了门的另一边了。
压在身上的担子像是忽然就凭空消失了,没了来时束缚住他的那些条条框框,甚至没有了那一手勒的他发疼的慰问品,整个下楼的过程里,轻松地就连步伐都显得格外的轻快。
周冽重新戴上了口罩,帽檐也往下又稍稍压了压,接着兜上了外衫的兜帽。
步子还没有迈开,那点姗姗来迟的苦涩却迅速占领了神经末梢。
他下意识地用拇指在发胀的眼角上抹了一把。
并没有出现臆想中可疑的水渍。
他无奈地嗤笑一声。
就到这了…
他到最后也没有为周清轶伤心流泪。
不值当也没劲透了。
可这又是一个必然的过程,象征着他们父子俩,终于就此两清了。
谁也甭记恨谁,谁也别太得意。
本就是两个互相看不上眼的个体,跟天下千千万万的父子一样,总有一天会分别。
只是这个分别,与这天下寻常而言,早了那么一些,罢了。
——
地上瘫坐着的是一脸震惊陈奕恒。
难以置信表情像是连疼痛都忘记了。
陆潜川黑着脸转头就往门口走。
可刚走了没两步,又停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