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田]续弦-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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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慕这下更不管身后的凌钥了,见他忍着疼的模样,立时将人给打横抱了起来。若是在几个月前,恐怕李慕自己都不相信,他会将一个半大小子给一下子抱起。
夏荷被吓了一跳,低叫了一声,还在疼着的嗓子听上去声音嘶哑难听,但李慕听了却只是关切问道:“怎么了,病得这么厉害,嗓子都这么难受,却还不好好在家休息?我带你去我的屋子,书院有个大夫,等会儿将他喊来。”
夏荷则是攀着李慕的肩膀,低下头。当真见到李慕之后,他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竟满心希冀着,是李慕先瞧见自己胸前的变化,来先问自己,是怎么回事。
只是李慕却先关注起他的病了,也不管平日该有的仪态,向凌钥打了声招呼,便赶紧抱着夏荷往回小跑。幸而自从拜了凌先生为师后,李慕有了自己的屋子,不然还不知道该将夏荷放到哪儿呢。
还未等他去喊大夫,却是凌钥攥着个小药瓶子赶来了,道是:“为兄算是略通岐黄之术,你拿这药,敷在他的伤处,推揉开即可。”虽是瞧不上夏荷这个人,凌钥却念着对方终究是个女人家,又是师弟的妻,不好太为难,却也不肯看夏荷一眼,只站在门口。
“谢师兄。”李慕松了一口气,拱手道谢。
“不必,父亲那里,我替你告半天假,下午不可再缺课。”凌钥道是。
李慕点头称是,心急夏荷的扭伤,未曾计较凌钥今日的态度,目送凌钥转身走,他也赶紧回屋了。
小心翼翼地将夏荷的伤处露出,李慕垂着头,那惯常只是握笔的双手掌心抹上了黑乎乎的药泥,贴在他的伤处,推揉着,还在问:“疼不疼?疼的话,我小点力气。”
夏荷此时明明有一肚子的话要跟李慕说,却是在等着李慕来问他问题。他想过李慕会问什么,问的太多了,却没想到,他第一个问的,是自己疼不疼。
夏荷没能忍住,还是止不住地在打颤。他这模样让李慕手下一顿,道是:“可是我劲儿用大了?”
“……没有。”夏荷说着,却还是在抖。他抱着胳膊,一条腿屈起,将脑袋埋在腿间,不敢看李慕一眼。
他开始嫌弃现在的自己,却猛地被揽到了一个暖和的怀中。
李慕抱着他的肩膀,轻轻地拍了拍,倒像是他在哄金宝似的。
半晌,夏荷才勉强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道是:“咱们……和离吧,或者说,你休了我也可以的,是我不对……”
李慕一怔,夏荷已经许久没再说起过和离这两个字了,他忙道是:“怎么了?!”
“我……”夏荷哑着嗓子,他不知该从何说起。
“我同你说过,我们李家,不休妻。”李慕一声叹,温和下声音来,道是。
“不……你没瞧出来,我今日……有什么不一样?”夏荷思量了半晌,最终小心翼翼地问道。
李慕却皱起眉头,道是:“你怎么穿着我的衫子出来了,这不合体的衣裳穿着,哪里像话,头发还弄成这样,那里……又勒了起来,怪难受吧?”
李慕倒也未曾多想——任谁都不会无缘无故去想,自己这娶回家几个月的新妇,竟是个男子吧。他顺着从前的念头,以为夏荷前胸又裹起来了吧,虽然自己身上并没有那处,但想想却也知道这么个勒法会有多疼。
夏荷闻言,更未能忍住,狠狠地抖了下。他大口地喘气,好几下,才能下定了决心。他觉得这事是错的,尽管自己并非是有意,却也不该在知晓后再加隐瞒。夏荷于是慢慢地说道:“我……我之前也不知道,但……那书上所描述的……我……我是男人。”
李慕怔住了,似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夏荷刚刚说了什么?真的不是玩笑吗?
夏荷终于能吐出这几个字来,立刻便拧过了头去,心底里在怕,从李慕的眼中,看到哪怕一分的厌恶。
半晌,却只听到一声叹息。
第51章 圩壹劝诫
夏荷在听到那声叹息后才小心翼翼地转过头去看李慕,带了些希冀。庆幸的是,他在李慕眼底读出了许多,却没有他最怕的厌恶来。
在得知这个消息的起初,李慕是跟夏荷一样,全然不信的——谁会信呢?自己的“妻子”,竟然是个男人。但紧接着,李慕细想起张家的行事来,也只能渐渐地接受了这个事实,确实,没有比夏荷其实是个男娃更好的理由,来解释张家自打他李家要求娶夏荷以来的失常了。
李慕心底里不是没有怒气,只是当他对上夏荷那小心的眼神时,再大的怒气却竟然神奇地消散了去。他拍了拍夏荷的背,苛责的话在听到夏荷说他之前也不知道这件事后也说不出来了。李慕觉得自己脑子有些乱,他不想追究下去,张家的所作所为究竟是为何,在夏荷看过来的时候,他倒是转过了脸去。
夏荷带着一点失望,更大的却是放下了心。他并非是愚笨的人,知道李慕此时并不乐意看见自己吧,于是只能将自己缩起来,尽量不出现在李慕的视野里。
两个人都需要时间。
良久,李慕却是扯过夏荷的脚踝,继续按揉着,没与他对视,道是:“我……还需去夫子那儿。你暂且先在此休息吧,等晚上,我去借辆车子,送你回去。”
夏荷见李慕并不想提那件事的样子,只能小声地“哦”了一声,应了下来,并不会提,他刚刚听见李慕那师兄说起过,他会给李慕带假的,让李慕下午再去念书这件事。
有这么个小屋呆着,无需担心如何去见兰娘和李老太太他们,夏荷倒也乐得轻松。他就坐在李慕的床上,哪儿也不去,半晌,忽然有困意翻涌上来。今日实在是起的太早了。夏荷就干脆拉过了被子,窝了进去,竟觉得这书院的小床比自己那张床还要舒适、窝心,渐渐睡了过去。
夏荷这儿没心没肺,李慕却是恍然若失。凌先生原本从凌钥那儿得知今日李慕并不会来,乍一见李慕失魂落魄地飘似的进了院子,不免皱眉,道是:“可是家里头出了什么事?若是急事的话,你先回去便是了。”
“学生来迟了,还请先生见谅。并……无什么大事。”李慕却道是,只是任谁都瞧得出,他简直言不由衷,没什么大事?怎么看着像出了天要塌了的事似的。
凌锐本就坐不住,见李慕这样子,好奇地似百爪挠心,奈何凌先生正坐在上头,还没等他凑过去呢,凌先生干咳一声,凌锐就只能坐直了身子,假装专心念书。
凌先生倒并非不管,只是先观察着李慕,见他人虽在此,心却不知道飞到哪儿去了的样子,不免摇头。
等到快到晌午了,凌先生挥手叫其他人散了,却对李慕说道:“跟我进屋一趟。”
“是。”李慕被凌先生这一声唤给喊回了神,身子一抖,这才应下来。
两个旁姓师兄与凌锐,临走时都好奇地探看向李慕,他们这少年天才、勤恳勉力的师弟,今日是怎么了?唯凌钥知晓今早夏荷翻墙跑进了书院的事,离开的时候皱了皱眉头,低声对李慕训斥道是:“莫要为了儿女私情,耽误似锦前程!”
李慕知晓今日自己着实表现不佳,只能颇为尴尬地应下来,跟着夫子去了后院。
凌先生落座后,特地叫李慕站着训话。李慕以为夫子是要训他今日的走神,却不料凌先生却是拿出了他前几日写的策论文章,道是:“为师一向待你青眼有加,你未拜师前的文章,我也曾读过不少。只是近些日子,你这文章做的,似是偏激了许多。前些日子,为师便翻了翻你桌子上摆的那本《论语》——那经义,是何人注写?”
李慕未曾想到凌先生会问起这件事来,怔了片刻,才答道:“乃是学生的岳父。”
凌先生便啧啧道:“我道是你娘为何会择那样一门亲家,原来你那岳父,却有高才。”
李老太太哪里会知道张十一还曾读书识字,李慕不好明说,只垂下头去。
只是凌先生却又摇头道是:“只是这位先生,怕是落过难吧,所思所作中颇带了些戾气。你需去其糟粕,取其精华才是,若是全盘学了去,怕以后在官场上无你立足之地啊。”
李慕便道是:“岳父乃是十五年前遭了旱灾,逃难到饶南来的。”
“咦?”凌先生奇道,“我瞧着倒不像,怕这人是有旁的冤屈。——你这岳丈,可是姓张?”
李慕颇为惊异凌先生是如何得知的,点头道是:“正是。”
得知这个消息,却是凌先生愣住了。半晌,他竟满眼落寞起来,道是:“这天下倒有这么巧的事,这人竟也姓张啊……唉,慕儿,你可曾听说过,有位大儒,名叫张修齐?你这岳父,许多主张,倒与这位先生同承一脉啊。”
李慕立时肃然,道是:“学生曾慕闻过张先生的名讳。”却不知为何,凌先生今日竟同他讲起这位张修齐来。
距离张家被满门抄斩也不过才十五年,但这十五年来,这曾名闻整个大闵的名字,如今却似是变成了一个禁忌。就连青君书院,也未曾有人提及过这个名字。若不是李老太太曾对李慕说起过,怕他这个年纪,根本便不知道张修齐为何人吧。
凌先生未曾料到李慕竟会知道张修齐其人,不过这倒也好,省得他再将那桩惨案细细再讲述一遍了。他只当李慕对张家落难之事有所了解,感慨道是:“当初安在张家的罪名,可是一条比一条吓人啊,又个个有物证、人证,哪怕是咱们这些读书人都不肯信,却也辩驳不得,只能拿十五年前那场大灾是老天在为张家喊冤来安慰自己了。慕儿,如今为师是瞧中了你的人品,才对你说这些话的,怕的就是你入朝为官后,会步上这张家的后尘啊……”提及当年那件惨案,凌先生眉头紧皱,半晌,却除了叹息,什么都做不得。
当年也是,他们这些读书人,就算是再激愤,到最后,却除了叹息,什么都做不得了。
最终,凌先生也没肯说当年张家究竟是为何落罪的,只是叮嘱李慕道是。
“第一,水至清、至浊,均无鱼虾可存。为官在朝,不可特立独行,太过孤高;也不可浑浑噩噩,尸位素餐;更不能与那些溜须拍马之辈沦为同伍。只有把握好了度,才能使百姓安乐。”
“第二,凡事要多问,多思,有了自己的想法,要旁人去接受,要去说。不能因为你自以为自己是好心,就认定了旁人一定要接受你的好意。”
“第三,若是要与上位者作对,需多思量才是。你为人耿直,你那族兄之事,我听锐小子说起过了。我着实是怕,你现在就跑去同薛家较量啊……”凌先生翻着李慕那文章,叹道是。
李慕只好道是:“还请凌先生放心。”
凌先生却笑道是:“这薛家,你在饶南抓到的,不过是些小把柄。若想抓大把柄,将这一家子蛀虫连根拔起,却还是要去梁京才是。你若是想为你族兄报仇,不如直接把这薛家给扳倒了。只是……当今圣上却是偏袒着这家人的,你不若……多等几年吧。再者,你要是真想做,比起读圣贤书来,倒更该多去瞧瞧兵法。书院里倒有些典藏,只是不便摆在外头,等为师给你借来吧。”
李慕听罢,大骇。凌先生这么说,几乎是在明着说,今上命不久矣了。幸而这里是青君书院,这小屋中又没个旁人,夫子才刚说那般大逆不道的话的时候也压低了声音,否则,若是被那居心叵测之人听见,怕是整个书院都要受连累了。
凌先生会对李慕说这话,却也印证着凌先生对他的器重。李慕便站直了身子后,行了大礼,叩首道是:“多谢先生指点。”
“这做官如此,做人也更是这个道理。好了,你起来吧。”凌先生将手中的策论一丢,却是板起了脸,道是,“头一件事说完了,这第二件事,你今日那模样,却是为何?”
凌先生话题转的快,李慕半晌没反应过来,而后颇为尴尬地垂下头。他总不能说,是因着自己的新妇忽然过来,对他说,他“娶”回家的,竟是个男子吧。
凌先生见李慕不说话,叹道是:“可是李芸出了事?——说起来,倒是我对不起他,那年见那秦繁走了后,我曾派人到他家去过,见他爹说他已然在镇子里有了活计,不乐意再来读书,也便算了,却不曾想……”
“芸哥现在正在祠堂里陪他母亲,倒是无事。”李慕只好说道,然后宽慰了凌先生两声,毕竟当初的误会并非是凌先生一人造成的。
“那你这是怎么了?”凌先生问道,颇有些奇怪,谁能叫自己这学生变得这般落寞似的。
“是学生……家里的妻……”李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