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毒_初禾-第9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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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崇转过身,逆光而立,“除开一些刻意找茬的家长,绝大多数家长都是理智的。能让他们出离愤怒的,我只能想到一种可能——他们肯定,自己的小孩受到了伤害,而这伤害,来自袁菲菲。”
柳至秦支着额角,几秒后道:“但园方证实,袁菲菲并没有体罚小孩……”
“所以,是小孩在撒谎!”花崇双手撑在桌沿,目光如炬,“是被袁菲菲视作天使的小孩们,集体向家长撒谎!”
这时,曲值发来了袁菲菲被诬陷一事的园方详细说明。
去年,谢某、张某、屈某、单某四位家长向园方举报草莓班(大班)的幼师袁菲菲体罚小孩,称自家孩子的背上、手臂、两腿有不同程度的於痕。孩子们说,於痕是被袁菲菲掐出来的。
由于袁菲菲入职以来,从未犯过体罚小孩之类的错误,风评一直不错。园方没有立即听信家长们的说法,马上展开调查。调查期间,袁菲菲停职在家。
此后,有视频证实,四名小孩身上的於痕并非由袁菲菲造成,而是他们互相掐出!
真相面前,家长仍是震惊、不信。
谁会想到,自家乖巧的小孩,小小年纪就会做出陷害他人的事?
园方提出请专家做伤痕鉴定,但最终,四名家长以保护小孩为由拒绝。
找到视频耗时不长,但劝导小孩说出实情却是个漫长的过程。这段时间里,袁菲菲并未复职。
最终,一名小孩道出缘由——袁菲菲长相可怕,大家希望赶走她,换一位漂亮可爱的老师。
看到这里,花崇眼皮跳了起来。
柳至秦低喃:“长相可怕?是指袁菲菲完全卸妆之后?”
邮件的最后是一个视频,幼儿园大班的孩子用天真无邪的声音说:“我们不要她当我们的老师!她长得像丑陋的魔鬼!”
看完整封邮件,花崇已经彻底了解到诬告事件的始末。
去年11月,幼儿园组织了一次两天一夜的亲子野营活动,袁菲菲是带队幼师之一。活动一度进行得非常顺利,直到第二天清晨,几名小孩看到了没有化妆的袁菲菲。
一个说法开始在草莓班流传——袁菲菲没有眉毛,像生了病的魔鬼。
草莓班是大班,里面的孩子不久就将进入小学,其中个别受家庭影响,已经不像大众认知中的那样“天真无邪”。
一名小孩建议,设法让袁菲菲滚蛋!
当时,数起幼儿园虐待孩童事件被媒体曝光,园方和家长都战战兢兢,一方害怕自家的幼师虐童,一方害怕自己的孩子被虐。
阳光幼儿园的园长每周都在广播中对孩子们说——如果有老师伤害你们,请立即告诉我,我是你们最坚强的后盾;各家父母也意识到幼儿园可能存在的安全问题,对孩子千叮万嘱——老师如果欺负你们,回家一定要说!
潜移默化间,一些孩子形成了一种认知:只要我告诉爸妈和园长,“老师打我”,老师就一定会被开除!
用全部善意对待小孩的袁菲菲,只因卸妆后没有眉毛的脸,就成了这“天真之恶”的受害者。
如果阳光幼儿园的管理者没有彻查到底的态度,如果园内没有安装那么多摄像头,如果摄像头没有拍到小孩们互相掐捏身体的画面,等待她的结果就只有一个——因为“虐待儿童”被开除。
因为和那么小的孩子对比,她“理所应当”是加害者。而若是家长不同意让专家做鉴定,园方在媒体、舆论的压力下又要息事宁人,那么此事只能在开除“虐童”幼师和协议赔偿之后不了了之。
柳至秦叹了口气,“小孩子的恶,比成年人的恶还让人胆战心惊。”
花崇打了一刻钟的电话,放下手机后神情凝重,“园方那边说,澄清之后,袁菲菲还是受到不小的影响。今年6月,她没评上‘优秀幼师’,一些家长要求给孩子换班,园方尽管解释了,对方还是说,不想要‘有风险’的老师教自己的孩子。最关键的一点,幼儿园里一些小孩还是私底下传——袁菲菲是没有眉毛的魔鬼。”
“无风不起浪——这是很多人固有的认知。”柳至秦说:“恶劣的影响一旦造成,就不会彻底消失。很多不明真相的家长可能仍然认为,袁菲菲确实虐待小孩了,只是因为她有‘背景’,或者园方有‘背景’,才使虐待事件被冷处理。”
花崇半天没说话,眼珠都没动一下,一直盯着空气中的某一处。
柳至秦看了他一会儿,轻轻咳了一声。
他回过神,吸了口气,问:“小柳哥,如果你遇到这种事,你会怎么办?”
“我不是情绪化的人,我也从来没有把小孩当做天使。”柳至秦坦然道:“他们伤害不了我,遇到这种事,我大不了辞职不干,另谋它路。”
“但袁菲菲不能辞职,她喜欢幼师这份职业,她喜欢小孩,也需要小孩的陪伴。”花崇走了几步,转身,“而且,她是个极易受情绪左右的人,她走不出来。而长期走不出来,必然陷入一个死循环。”
“爱在一些特定情况下会催发出恨,这一点在不擅控制情绪的人身上尤为明显。爱得越深,被伤害之后就恨得越深。”柳至秦靠在椅背上,呈一个闲散的姿势,精神却并未放松,“对袁菲菲来说,这四名诬陷她的小孩,已经从天使堕落为恶魔。”
“恶魔……”花崇轻声重复着这两个字,倏地声线一变,“恶魔应当被烧死。”
柳至秦直起身子。
花崇单手按住太阳穴,眉心深蹙,在警室里来回转了两圈,“这就是我们之前一直找不到的联系!袁菲菲去年底被诬陷,今年初洗清罪名,但是从1月到3月,她渐渐认识到两个残忍的事实。第一,她被自己最喜欢、最信赖、倾注了最多心血的小孩坑害了。第二,即便园方出面证明了她的清白,她也没有办法像以往一样工作了。这件事对她的打击是致命的,不仅打乱了她的职业规划,最关键的是,击溃了她心中堪称‘信仰’的东西!”
柳至秦完全理解花崇的想法,“积蓄在她心里的恨意,让她极度渴望报复。”
“十年前的案子并未做保密处理,袁菲菲知道不足为奇。钱毛江五人是死后被焚尸灭迹,但是社会上流传的说法基本上是‘烧死’。”花崇眸光闪动,“男孩被‘烧死’,案子十年未破,凶手至今逍遥法外——对袁菲菲来说,发生在村小的一切非常值得她效仿。”
柳至秦站了起来,“这样就解释得通她那些古怪的行为了。她三次住进村小受害人的家中,正是想了解当年的案子。除开警方与凶手,受害人家属可能是最清楚案子的人。她,在为将来烧死四名‘恶魔’做准备。”
分析至此,两人的心跳都渐渐加快。
四个陷害幼师的孩童,一个企图烧死他们的幼师,无论是哪一方,都让人毛骨悚然。
小孩本该是最天真的,但他们中的少数,却利用天真,做出了“诬陷”这种与他们年龄不符的事。
人之初,到底是性本善,还是性本恶?
幼师亦该是善良的化身,如果幼师心性不佳,当父母的谁敢将宝贝交到幼师手上?
但袁菲菲心中所想,也许是以最残忍的手段杀死四个小孩。
两件荒唐透顶,又凶险透顶的事,相互印证之后,以人心的阴暗为基石,在逻辑上竟然圆融通顺。
花崇点起一根烟,“但袁菲菲空有杀人的心,却没有杀人的勇气。对村小的案子了解得越深,她越不敢动手。她很害怕——既害怕杀人,也害怕杀人后必将面临的惩罚。她大概觉得,自己没有能力模仿十年前的案子。”
“顺着这个逻辑往下推。”柳至秦跟花崇借火,道:“有人利用了她。”
花崇挑眉:“凶手?”
“凶手。”柳至秦抖掉一截烟灰,“袁菲菲三次到洛观村,有心人一查就能发现发生在她身上的事。她的全部弱点,都被那个人握在手中。”
“他们之间或许存在一个不平等的交易。”花崇开始在本子上涂写,“在虚鹿山这个案子里,袁菲菲成了引诱周良佳、范淼、盛飞翔的诱饵。她策划了这次集体旅行,案发当晚,她出现在虚鹿山、村小,可能也是凶手的意思。她如同一个完美的障眼法,只要她存在,我们就会围绕她展开调查,然后查到盛飞翔、范淼初中时对她的欺凌。”
“凶手胆子很大。”柳至秦眉间皱得更深,“他在赌袁菲菲不会说出‘他’。”
“‘他’作案的手法证明‘他’是个胆大的赌徒,否则‘他’不会选择在篝火音乐会那种场合烧死范淼三人。这太冒险了,一旦失败,‘他’就满盘皆输。”花崇说:“‘他’赌袁菲菲什么都不会说,有一定的依据。第一,袁菲菲最大的心愿是以焚烧的方式杀死那四名小孩,袁菲菲自己做不到,只能靠‘他’,如果‘他’出事,袁菲菲的心愿就完不成。第二,袁菲菲生性懦弱,极易妥协,一旦‘他’向袁菲菲提要求,袁菲菲就不敢拒绝。另外,袁菲菲可能根本不知道‘他’是谁。”
“没错,像‘他’这样心思缜密的人,肯定不会轻易暴露自己。”柳至秦想了想,“花队,我们现在是不是应该通知陈队,让他派人注意那四个被袁菲菲记恨的小孩?”
花崇立即给陈争拨去电话,说明原因,挂断后摇了摇头,“小孩应当被保护,但是照我判断,凶手不会在事成之后,冒险帮袁菲菲完成心愿。‘他’只是在利用袁菲菲,而袁菲菲……”
说到这里,花崇突然停下,短暂的斟酌后,还是选择了那个充满贬义的字眼,“她太蠢了。软弱又愚蠢。”
警室外的走廊,突然喧闹起来,被留下的吴辰、廖远航、李欢正在向民警讨要说法。
柳至秦打开门,正好对上吴辰的怒目。
“我们到底有什么问题?”吴辰喝道:“凭什么别人可以回去,我们还要待在这个鬼地方?”
廖远航和李欢也一同喊起来。
事实上,廖、李这两人的嫌疑不算大,但一人在公安机关留有案底,一人行为稍有诡异之处。让他们暂时留下,是陈争的意思。
花崇走到门边,恰好看到邹鸣跟在吴辰身后,右手拿着手机,正在讲电话。
他的声音很小,走廊上又十分嘈杂,但花崇还是听到他温柔地说了个两个字——
“妈妈。”
第九十章 镜像(24)
讨说法的吴辰很快被安顿进一间警室,花崇没注意听他嚷嚷的那些废话,却把邹鸣对邹媚说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我没事……在这边配合调查……过几天就回来……不用担心……对了,我买了个木雕果盘,您可能会喜欢……注意休息,不要太累了……妈妈,再见。”
妈妈……妈妈?
花崇将这个普通而常见的称谓默念两遍,转身看了看柳至秦。
“嗯?”柳至秦也看着他,“怎么?”
“你二十岁左右时,会用很温柔的语气,对你母亲说‘妈妈’?”花崇问。
柳至秦眉峰动了一下,没有立即回答。
“应该不会吧?”花崇眨了眨眼,“二十岁左右的男生很少叫‘妈妈’,更别说特别温柔地叫‘妈妈’,他们大多会直接喊——‘妈’!”
“我……”柳至秦这才道:“我很小的时候,父母就不在了。”
花崇一怔,发出一声短促的“啊”。
相处数月,柳至秦从来没有提到过自己的家庭。当初公安部发来的那份资料上只有柳至秦在信息战小组的工作经历,其余是一片空白。办案之外,花崇向来不喜打听别人的隐私,所以也没有问过柳至秦的家庭情况,此时因为案子而突然提及,不想引出如此尴尬的一段对话。
“不好意思。”他露出一个抱歉的笑,“我不知道。”
“没事,很久以前的事了,我现在都不大能记起他们了。”柳至秦笑着摇头,巧妙地转移话题:“你是觉得邹鸣对邹媚的称呼有些奇怪?”
花崇立即“嗯”了一声,“女儿习惯称母亲为‘妈妈’,显得亲昵、依赖。但儿子,尤其是二十岁左右的儿子,把母亲称作‘妈妈’不太常见。就像张贸,我以前听见他给家里打电话,有时喊‘妈’,有时喊‘曹女士’——他母亲姓曹。我从来没听过他喊‘妈妈’。刚才邹鸣拿着电话喊‘妈妈’,那一声我一下子就听到了,有种怎么说……难以形容的感觉。而且他的语气好像太刻意了,显得比较做作。我打个可能不太恰当的比方——听他叫‘妈妈’,我总觉得是在剧院看话剧。”
“我也听到了。成年男子将母亲称为‘妈妈’还好,但他那个语气实在是……我和你感觉一样。不过不同母子有不同的相处方式,邹鸣是养子,并且是在孤儿院长到了11岁才被邹媚收养,他们之间的关系本来就与普通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