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毒_初禾-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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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奎会恰好用那把榔头杀了邱国勇。如果邱大奎没有发现尸体,也没有杀害邱国勇,那么这把榔头藏在邱家,不一定会被我们找到。这反映了凶手的心理——他极度想要隐藏自己,其次才是随便嫁祸给邱家父子,至于能不能嫁祸成功,他不是特别在意。”
花崇接过话,“这种心理说明,他与邱家父子有矛盾,但这矛盾不算深,不是一定要让对方背上杀人的罪名,对吗?”
柳至秦眼神认真,“对。不过还有一点——矛盾都是相互的,如果他与邱家父子的矛盾非常深,那么惦记在心的绝不止他一人,邱家父子肯定也记恨他。那么我们一旦在邱家发现凶器,邱家父子必然会喊冤,声称被人陷害。这时他就会作为‘陷害者’被邱家父子供出来,反倒暴露行迹。所以我觉得,他们矛盾不深,且是他单方面记恨邱家父子。”
“有意思。”花崇夹着笔,笔头轻轻磕在下巴上。
“此外。”柳至秦接着说:“花队,你刚才提到了凶手放榔头的时间,我认为16号及之后的可能性非常小,那时徐玉娇的尸体已经被发现,荒地那一块到处是警察,居民也盯着,如果要放榔头,风险会非常大。我倾向于他在作案当天,也就是13号晚上,最晚14号凌晨,就把榔头放在了邱家。”
花崇思索片刻,“我得再去审审邱大奎。大家还有什么看法?都说出来。”
“我觉得另一条思路更现实。”曲值突然道:“训仔和柳……小柳的分析都有道理,但从现有的证据来看,邱大奎的嫌疑依然很大。如果杀害徐玉娇的就是他,那么很多细节都说得通。”
“对,如果他是凶手,很多疑团都迎刃而解。”花崇拇指与中指揉着太阳穴,“但他无缘无故为什么要杀徐玉娇?”
“当然是劫财劫色。”张贸说。
花崇摇头,“这两种可能我们以前就分析过,太浅了,我总觉得哪里有疏漏。不过没关系,反正邱大奎在局里,继续审就是。他们家也继续搜,别忘了凶手还没把徐玉娇的奢侈品包拿去销赃。如果人真是邱家父子杀的,我们没理由找不到被他们拿走的东西。”
这时,柳至秦又扬了扬手,用嘴型道:“花队。”
“嗯?”花崇挑高一边眉。
“刚才在审讯室,邱大奎的一番话让我印象深刻。”柳至秦道,“他说人生来就不平等,邱薇薇如果出生在一个富有的家庭,就是小公主,生在他们家里,就是天生的输家。对于原生家庭、贫富差距、社会地位,他的感触似乎非常深。”
花崇转着笔,与柳至秦对视的瞬间,就明白了对方想说什么。
柳至秦道:“我们上次聊过‘因妒杀人’,如果杀害徐玉娇的凶手是邱大奎,那么有没有这种可能——他站在生来贫穷的邱薇薇的角度,妒恨徐玉娇这个生而富贵的天之骄女?”
第十九章 红颜(19)
此话一出,会议室一片哗然。
李训说出了众人的疑惑:“不至于吧?这点儿嫉妒就去杀人?谁从小到大没嫉妒过活得比自己好的人?要都去杀人,命案我们还处理得过来吗?”
曲值附议,“我也觉得不至于,就算真是因妒杀人,邱大奎最嫉妒的难道不是徐玉娇的父母?杀徐玉娇干什么?”
“我倒是认为因妒杀人并不稀奇,尤其是在邱大奎非常爱他女儿的前提下。”花崇站在柳至秦一边,“你们觉得不至于,那是因为你们是正常人。凶手是吗?邱大奎是吗?”
张贸若有所悟地点点头。
“不过我不赞同小柳哥刚才的说法。”花崇话锋一转,冲柳至秦笑了笑,“嫉妒是建立在了解的基础上。至少从我们目前掌握的证据来看,邱大奎与徐玉娇没有任何交集,徐玉娇对他来说就是个普通的有钱人。洛城的有钱人不止徐玉娇,比徐玉娇更有钱的也不少,他怎么单单盯上了徐玉娇?”
柳至秦食指曲起抵住额角,被当面反驳也不见尴尬,温声说:“是我疏忽了,忘了这一点。”
说这话时,他一直注视着花崇,花崇的目光却蜻蜓点水般从他的视线中滑过,看向众人道:“既然说到这里了,我想强调一下,‘嫉妒徐玉娇身世好’不排除是凶手的作案动机,前期排查时我们忽略了这一点,光盯着她与别人的矛盾,结果什么疑点也没查出来。后续大家都注意一下,不要放过‘嫉妒’这个点。邱大奎也要继续审,虽然我们刚才给他做了不少无罪分析,但不能排除他杀害徐玉娇的可能。”
会开完已是深夜,花崇坐在会议室没走,柳至秦离他有些远,合上笔记本,也没有离开的意思。
张贸和曲值一同起身,曲值喊:“花队,不走?”
“我休息一会儿。”花崇摆摆手。
曲值看柳至秦一眼,有些疑惑。
张贸更疑惑,出门就问:“柳哥刚来没多久,花队怎么就和他那么好了?他俩什么时候讨论过因妒杀人?我怎么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曲值揉着酸痛的肩颈,抱怨道:“妈的这案子越查线索越乱,我都给兜糊涂了。”
“你不是糊涂,是睡眠不足影响思路。”
“一天就能眯几小时,睡眠足就怪了,就算是24小时待机的手机,晚上都得停下来充个电呢!”
“花队精力永远那么充沛。”
曲值往后看了看,叹气,“他哪是精力充沛,硬扛着而已。”
待到会议室没人了,柳至秦才走到花崇跟前,将一个密封玻璃水杯轻轻放在桌上。
水杯里,漂浮着五朵浅黄色的菊花。
花崇抬起眼,“原来是你拿了我杯子。开会前我到处找都没找到。”
“冤枉。”不知是不是夜深了的缘故,柳至秦单手虚撑着脸颊,看上去比平时懒散了几分,连同声音都带上些许沙哑,“在新洛银行时,你接了电话就想走,如果不是我帮你把杯子收起来,这会儿它已经被银行的保洁阿姨扔了。”
花崇拿起自己其貌不扬的水杯晃了晃,盯着里面的菊花看了半天,“你帮我重新泡了一杯?”
“之前那杯的水都已经浑了。”
“浑了吗?我没注意到。”
“你的注意力都放在案子上了。”
花崇轻轻一撇唇角,“可惜还没把凶手给揪出来。”
“但我们正在一步一步接近真相。”柳至秦微偏着头看花崇,“对了,花队。”
“嗯?”
“怎么想起叫我小柳哥?”
花崇一怔,旋即记起刚才开会时叫了声“小柳哥”。
“你28,我31,我总不能像张贸他们那样叫你‘柳哥’吧,叫‘小柳’又太老干部了,只有老陈那种习惯装逼的才叫得出口。”他玩着玻璃杯,“只好综合一下。‘小柳哥’我觉得叫着还挺顺口。”
“是挺顺口。”柳至秦笑,“像个送快递的小哥。”
“……那柳柳?”
“因为他们叫你花花吗?”
花崇黑了脸。
柳至秦的笑声很低也很沉,“好了,新队员还是不挑战组长的权威了。小柳哥就小柳哥吧,起码还是个哥。”
花崇莫名感到心口有些痒,像是被什么极轻的东西挠了一下。
“地铁已经停了。”柳至秦唇角的笑还未消退,“花队,今晚搭我的摩托回去吗?”
花崇拧开玻璃瓶的密封盖,灌了几口菊花茶,“我想去看看邱薇薇。”
柳至秦目光微顿,似乎既觉意外,又感在情理之中,“我和你一起去。”
邱薇薇受了严重惊吓,目前正在洛城市第四人民医院接受救治。花崇和柳至秦赶到时,她刚在镇定剂的作用下睡着。
邱家没有别的人了,邱国勇性格古怪,遇事便破口大骂,将邻居得罪了个遍,此时邱薇薇躺在病床上,连个愿意来照顾的街坊都没有,还是派出所的女民警陪在一旁。
医生说,这孩子可怜,刚送来时不停胡言乱语,精神濒临崩溃,一直念叨着“杀啊杀啊杀啊”,用了药才稍微好一些。
花崇没有进病房,透过门上的玻璃小窗往里面看了看,转身靠在医院雪白的墙上,“邱大奎口口声声说爱女儿,我看他这爹当得,也不比他老子强。”
柳至秦站在门边,“小姑娘今后只能去福利院了吧。”
花崇想抽烟,打火机都摸出来了,才想起这里是医院,只得拿在手中把玩,“派出所和居委会会安排,去福利院也好,总比一个人留在发生过命案的家里强。”
柳至秦眼神有些空洞,张了张嘴,却没有继续往下说。
倒是女民警上来攀谈了两句,说派出所不会不管这孩子,一定会尽全力照顾。
花崇待女性一向温和,柳至秦也彬彬有礼,见状下楼买了两杯热豆浆,一杯给女民警,一杯给花崇。
聊着聊着,女民警无意间提到了今天傍晚另一桩报到派出所的命案,花崇与柳至秦听闻后俱是一惊。
接到花崇的催命电话时,陈争正在跟韩渠撸串。
特警支队的精英大队刚从北京回来,在公安部组织的全国特警联训中拿了好几项头名,韩渠一高兴就自掏腰包请全队去大排档胡吃海喝,本来还想叫花崇,一想花崇正被案子搞得焦头烂额,肯定抽不出时间,只好退而求其次,让陈争来当替补。
吃惯了山珍海味的刑侦支队队长还真去了。
大排档人声鼎沸,陈争对着手机吼了老半天,才听清花崇说的是什么,酒顿时醒了,拿起外套就走,“你马上回市局,我这就联系分局!”
吕洋刚满18岁,高中还没毕业,家住富庶的洛安区,父母都是国企高管,准备下半年就把他送去加拿大念书。
但他从小痴迷历史,梦想当一名考古学家,三天两头与父母吵架,扬言绝不出国,平时经常逃课,不是去洛城大学蹭历史学院的课,就是去图书馆独自啃大部头的史书,朋友都是在微博上结交的历史迷。
最近,除了洛大和图书馆,他又多了一个常去的地方——位于洛西的贵族墓考古发掘基地。
科考队员们脾气都不错,也喜欢跟从四面八方赶去的历史迷交流。吕洋去过一次后就上了瘾,跟着科考队员学了几天考古知识,头脑一热就想试个手。
但队员们脾气好归好,原则还是讲的,不可能让一个外行去墓里瞎折腾,万一弄坏了文物,谁也担待不起。
吕洋也不生气,网购了一套发掘用的工具,居然就自己跑去基地附近“练习”。
他的想法很简单——既然是贵族墓,那周围一定也有值得发掘的东西,就算什么也没挖出来,那练一练手对往后参加考古也有好处。
科考队员知道他在外面“练习”,但因为他没有影响正常的考古发掘,所以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人去管。
吕洋挖了数日,还真挖出了“东西”——
一具尚未完全腐烂的女尸。
同时接到两桩命案,富康区分局刑侦副局长张怀权衡一番,先将邱大奎锤杀邱国勇的案子移交给了市局,打算亲自查女尸案。
哪知半夜突然接到陈争的电话,连案带尸一并要了去。
放下手机,张怀瞌睡还没彻底醒,迷糊地念叨:“上一个案子都还没结,又来要……累,累不死你们。”
重案组的休息室不大,床也小,说是双人床,但躺两个身材娇小的女性还凑合,躺两个一米八以上的男人就不行了。
花崇没回家,等在市局接收案子,柳至秦也没回去。半夜分局的同事把案子转过来了,花崇直到徐戡等人开始进行尸检与理化检验,才疲惫不堪地往墙上一靠。
“花队。”柳至秦拍了拍他的手肘,“去躺一会儿吧。”
花崇洗了把脸,走路都在想案子,忘了柳至秦还在身边。
他没有盖被子的习惯,在休息室睡觉时喜欢把被子当枕头,迷迷糊糊间觉得枕头被抢了,却也没有精力抢回来,后来又觉得有人给自己盖了被子,之后就沉入漆黑的梦中,什么感觉也没有了。
休息室没开灯,外面的灯泼进来朦胧的光亮,柳至秦蹲在床边,目光描摹着沉睡之人的面容,不知过了多久,才伸出右手,轻轻捏住对方的下巴。
第二十章 红颜(20)
清晨,花崇甫一睁开眼,就看到一张近在咫尺的脸。
柳至秦侧躺在他身边,半个背悬在外面,一只手虚扶在他的腰上,似乎再往外挪一挪,就会连人带被子摔下床去。
大约因为刚醒来,脑子还不大清醒,花崇一动不动地看着眼前这张棱角分明,却又不失清隽细腻的脸——柳至秦头发很短,额头与脸型的比例正好,多一分显得发际线堪忧,少一分又少了几许英气;鼻梁和下巴的线条利落洒脱,平时从侧面看似乎过于锋利,此时看来却有种柔和之感;嘴唇很薄,抿在一起时唇角勾着一个极浅的幅度,若不是靠得近,几乎看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