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改-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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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胸有成竹,但生意扩张?若是咱们这边沦陷了,你还想往哪里扩张?”
“天酬,你不要这么小孩子脾气。就算是日本人来了,他也是要人做生意的。”
仇天酬“倏”一下站起来了:“你……你想做什么!”
“就算日本人来了,咱们仇家的生意也不能倒,你知道吗?”
“哥,那是日本人,是在上海打了三个月的侵略者!你现在却告诉我,就算日本人来了,仇家也会继续和他们做生意?”仇天酬觉得自己简直听了个大笑话,他舔着嘴唇,紧盯着兄长的眼神。
“难道你要我把家里的铺子生意全都抛下拱手让人,然后带着你和娘逃走吗?你觉得我会吗?你觉得这样做我对得起列祖列宗吗!”仇道勤走到书桌后靠近了弟弟,“天酬,你正好是在日本留过学,别人甚至连日本话都听不懂,可你知道。到时候咱们家可得靠着你好好和他们谈,知道吗?嗯?咱们家这回可就指望着你了。”
“哥,你这样做才是真的对不起列祖列宗。你……你是要给侵略者做事,你要给那群凶手做事!”
“我知道你想的,但是天酬,你要想想明白!不是只有我们一户这么打算的,所有桐城的商户没逃得都是这么打算的!”他恶狠狠开口,“你,你那个朋友李桢,他们李家早就想方设法和日本人勾搭上了!咱们得活命,更得活的有意义。咱们做生意的,如若生意全都毁了,那还活着干嘛?你以为我今天去找秦保长是做什么的?他早就已经做好打算了!只要日本人以来——桐城就投降!”
桐城就投降。不论军队到底会不会抵抗,不论到时候入侵有多严重,桐城都会投降。
“咱们这也是为了桐城老百姓好啊。”仇道勤压低了声音,好言劝到,“你想啊,如果真的抵抗打了,这防线一破,多少人得死?嗯?老百姓手无寸铁,多少人会被日本人拿来泄愤。可是我们投降就不一样了,他们会活下来,还有——还有淮景河,想想你那个在凤轩斋的‘朋友’,你想他死吗?嗯?你不想吧,可要是打了,咱们不投降,日本的船肯定会沿着淮景河过来,别的地方死人都飘过来不少了。你以为那条河两岸到时候还能有活人吗?”
仇道勤说的每一句话都让仇天酬感到如鲠在喉。
“那你知道投降以后又有多少人会死吗?”
“我只是个商人。那些人如果真的死了,就是不配合。活命的路已经给出来了,他们走不走,就是他们自己的事了。”
屋中炉火烧灼,他只觉得自己通身彻骨的冷。
第二十九章
过了大雪第三天,秦保长差了人过来,和凤轩斋的人说,入夜了以后不要出去了,家里头备好吃食日常用品,能买多少就买多少,瞒着别人,千万别声张,从今日差不多小半月,能不出门就别出门。那人说了这话,马上就走了,惠娘听着外头越来越近的炮火声,捏着芸湘的小手和斋里头的人开口吩咐各人该做的事。
农历十一月中旬开始了密集轰炸,炮火一直落在城周边,偶尔有那么几枚炸在了城郊,淮景河边很少会有人来,只有那么几个不怕死的车夫还敢跑出来跑生意。听那些还在外头跑的人说,边郊炸死了不少人,有许多这会儿想着法子的想进城里来。冬天那么冷,不要命的直接就沿着河游进来了。
“游进来?上了岸寒风一吹还不冻死?”惠娘听了改改转述皱眉哼了哼。上岸会冻死又怎么样?总比留在外头炸死要好。
这炮弹炸了三天,到第四天早晨,炮火停了,桐城里头大街小巷都在传一条消息——秦保长,带着满城的人与当兵的,投降了。
知道这消息的惠妈妈摔了手里的瓷茶杯,嘴角颤抖不住骂道:“这臭不要脸的老畜生!”掀翻了屋子里的桌椅,满地狼藉。改改冲进去将女人抱住省得她不小心叫地上的碎片割伤,惠娘伸手满眼通红的指着秦家的方向:“姓秦的你他娘就是条狗!好意思跟姑奶奶要那么多的钱那么多东西你这条狗!”
“妈妈!妈妈小心着!”
“我日他娘的畜生!”女人又狠狠踹了一脚那横在地上的凳子。芸湘害怕的靠在门边上朝里面怯怯张望,如笙牵着他的手站在她一旁。改改努力的把人给抱住,旁边四姨蹲着身捡着地上的东西。
“哎呀,惠儿啊,你消消气吧!”
惠娘挣开了改改:“消消气?让我怎么消消气!白嫖了老娘就算了,我还以为他有什么法子呢!投降,投降啊,接下来估摸着就是一样一样把咱们这城里的东西往日本人手里头送了,还不如当初走呢!这是真真呆在了狼窝里头,等着人过来把咱们一口一个吞了呢!”
“可你能有什么法子,送的东西咱们都送了,难不成还能从他手里头拿回来吗?”四姨一口气没上来,呛得连咳了半天,改改忙招招手让如笙过来:“倒杯茶,扶四姨去房间里歇着,这儿交给我就行。”
“不用,改改,咳咳……我没事。”
“哎呀,四姨您就过去吧,惠妈妈这儿有我呢。”改改把她交到如笙手里,让他搀出去,“芸湘,下楼去把药给四姨端上来。”
“哎。”
“四姨我扶您回屋。”
那几人都走了,改改看了眼外头,将门合上。惠娘在罗汉榻上又愤又忧的坐下,伸手取了烟杆过来,塞烟草的时候散了一地,落得斑驳。改改忙走过来替她将烟塞好,取过火柴来点上。
“这是要命……是要命啊……”
“妈妈,事情还没严重到这地步。”
“头面都被那老畜生给贪去了,还能到哪地步?我不是在为给的那些愁,改改。他既然是在用这城来换自己荣华富贵,那就是没什么能叫他舍不得供的。”
“仔细想想,是不是幸好城里的百姓没事?也许、他是为了城里的人呢?”
“为了城里的人?”惠娘嗓音骤然拔高,“他要是当真为了城里的人,就不会和头貔貅一样吞吃那么多的东西了!除了我,多少人想从他那里打听几句,你想想有多少人给老爷上供了东西?那就是头贪心的狼!”
“那以后呢?今天他可以用这些缘由套走咱们的东西,将来该怎么办?”
“我就是在愁将来该怎么办啊。看看他那副德性,日本人进来了以后,他为了自己不知道又会做什么事。最好的就是淮景河能像以前那样开张做生意,就算是多缴税我也认了。可是谁知道到底会发生什么呀。”
改改在她身边有些绝望地坐下,惠娘撑着头,眼泪从她指缝隙里淌出来。
“过两日你好好去街上那几家原来认识的药馆里看看,入了冬进了腊月里,四姨的病怕越来越重,药得常备,以免意外。还有,拿上钱去,米、面、盐、醋,能买都再多买点回来。今年这冬天,怕难熬了。”
后半夜的时候开始下雪,落下来的雪里杂着烟灰。第二天早上起来看的时候,积起来的雪里头,透着脏兮兮的灰。凤轩斋紧锁着门,掉光枯萎的梧桐树静静地立着,像静默无声的见证人。
桐城投降,日军进城。
该死的、如灾难一般的沦陷日子,就这样开始了。
流通货币未变,只是所有商户都被归入日本人名下,成立了一个所谓“中日合作商贸会”,会员全是城里有头有脸的大家商户。米面粮油全都被掌握在了日本人手里,这些日常用品的价格越来越高,留在城里的普通老百姓越来越多吃不饱。冬天天又冷,连煤炭都买不起。偶尔上一趟街,一条街的饿殍冻骨。
平民老百姓的日子尚且如此,桐城妓女们的生活又能怎么样?日军把皮市巷那儿一条街都改成了供普通士兵休憩使用的慰安所,听说六一街的妓女、郊区街巷的流萤都被集中到那去了。一开始,妓女似乎都是愿意的,对于她们来说,不过是换一个地方继续做原来的生意罢了。但是随着那些慰安所外火化的尸体越来越多,里面渐渐也有传言出来,钱少不说,一天多的时候需要接待上百个男人,谁能受得了?就算病了、累了、怀孕了都不能从那张床上下来。许多妓女便想方设法的跑到淮景河这里寻求庇护,可是谁又能庇护得了谁?
整条淮景河都被一个日本商人承包下来,说是要改造成日式的艺伎馆。没有被改造的地区,不仅要无偿对日本人开放,同时必须向淮景河的这位日本“会长”上交高额税务。
日本人从每一个书寓挑走满意的艺伎与妓女,那个矮个子的男人带着自己的助理和在这儿找到的一位‘顾问’,走过一间又一间古旧沧桑的妓院,给这些姑娘打分点评,决定她们将要去哪。淮景河继续着她这些年来的命运,即便是沦陷了,必须作奴颜婢膝的姿态了,她还能作那个伺候军官的。
这可能是唯一能庆幸的地方,大约没那么容易死。
凤轩斋,自然也在被选择之列。
黑色的油桐大门推开的时候,凤轩斋的人都在厅堂里坐着了,惠妈妈一身淡蓝云烟色的厚袄旗袍,手里头端着烟杆在椅上坐着,改改与如笙就站在她身侧,两个人将芸湘夹在了中间。四姨帕子捂着嘴坐在了另一张椅子上。
“会长,您请,这边凤轩斋是淮景河上有名的寓馆,要听唱戏唱曲,这家是最厉害的了!”领着人进来的那个,是把自家书寓供给日本人用的红涛书寓戚老板,改改瞧着他那一脸谄媚模样就想笑。真是大事一出什么人是虫什么人是狗看的一清二楚。
戚老板引着那个穿着日式棉袄的矮个子男人进来:“惠妈妈,这位是上野会长,上野会长,这位就是凤轩斋的掌事妈妈,惠妈妈。”
“哦,惠子。”
惠娘挂上一副假笑冲人行了个礼:“上野先生。”
那位会长操着一口不算流利的中文,扫了眼厅堂里的人,开口疑惑道:“你们,这里人呢?我要求,所有人在我来的时候,要准备好,见我的。”
“哦,我们全都准备好了来这儿见您。”惠娘又抽了口烟枪里的烟,抽完了,往改改手里一递,“您看看,我们全部都在这儿了。”
这个叫上野的日本男人看见改改和如笙以后皱起眉头:“我要,女的,艺伎,不是要艺人,男人,不要。”
“可我们这儿就这除了我就只有我嬷嬷了。”惠娘扶起了四姨给那男人看,“本来有个丫头,不过她早叫人赎身取走了,这儿就剩下我这一个正当年的。”
“女孩,只要是女孩!”
他这话一出,惠娘的脸色微微敛了:“难道特别小的六七岁的小丫头您也要吗?哦哟,不会吧,让那么小的孩子接客造孽的呢。”
戚老板站在旁边偷偷摸摸扯着惠娘袖子想让她少说两句。
“是的,女孩,从6岁左右就可以了。”
惠娘明显愣了一下,戚老板怕两个人针锋相对,连忙开口出声:“哎呀,惠妈妈,你这里不是……”
“我这儿没有小女孩。”惠娘斜瞥了他一眼,信誓旦旦开口。改改与如笙站近了去把芸湘藏好了,那日本人挑了挑眉:“惠子小姐,你要知道,欺骗皇军是会受严厉惩罚的。我进来的时候看见你身后还有一个孩子。是女孩子吧。”
惠娘笑了,端了一副故作妩媚的姿态靠近上野先生:“先生的眼神确实不错,可是那么小的小孩能会什么?楼里头我跟您走就行了,您放心,我什么都会。年纪虽然有点大了,但是活绝对是这一条河岸边上数一数二的。”
“我要见,那个孩子。”
“那就是个孩子呢,上野先生。”
“哎呀,惠妈妈!”戚老板又拉扯了一下惠娘,女人冷下了脸,扬起手唤了一句,“云祥,过来。”
就见改改和如笙两个人一点点的挪开身,两个人身后,露出一个短发男孩干净清秀的脸,一身厚棉袄,长棉裤,踩着一双小靴子。
“来,给上野先生问好行个礼。”
芸湘便用男孩子的姿态哑着嗓子冲上野先生憨憨拱了拱手:“您大吉大利,先生!”
惠娘搭上了上野的肩去,冲他暧昧笑了:“喏,小孩子,我收的老四徒弟。看看明白,是真真实实的男孩。”
对方倒是直接撇开了她搭上来的胳膊,看商品似得扫过惠娘,最后下了句点评:“可以去。只是你的年纪,太大了。只能在三等屋。”说完这句话后,上野先生便转身走了。
惠娘噎了口气,看他一转身立马无声“呸”了口唾沫,戚老板倒是堆了笑过来:“惠妈妈呀,赶紧的跟上去吧,今天就上班了。晚上您可以回来休息的。”
惠娘掸了掸旗袍:“哦,那戚老板,我有什么东西要带上吗?”
“什么都不准带,就算是进了那居酒屋还得先搜身,硬的能当武器,统统都不行。”
改改举着那支铜烟杆:“那我们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