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改-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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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改吃了个虾饺也发笑:“对呀,就梨花这样的,我还提不起性子呢。”
“那是,我要是能叫你看上眼,还得再长个几寸才好呢,最好能壮得和头牛似得。”梨花一边揶揄他一边朝四姨看,“四姨要担心担心如笙呀。他现在一见着我就脸红,改明儿带他出钟上船他为了我把客人推水里了怎么办。”
如笙被她调笑的脸更红了,脑袋恨不得埋进白瓷碗里。四姨说:“你个死丫头尽知道欺负师弟。”
改改在一旁笑:“那依我看你是要白吆喝了。如笙可不定看上你。”他话音刚落,就叫梨花掐住腰上的肉:“死鬼你有完没完了呀?”
“好好好,我错了我错了,梨花姑娘手下留情!手下留情呀!”
四姨见他们俩这样,只好笑笑放下了话本:“今天下午要上船,改改,你那琵琶我修好了放你屋里去了。”
“劳烦四姨了。”
梨花吃完拿帕子擦了擦嘴:“下午哪条船来着,秦老板的?”
“秦老板说,下午是有新客来,你们嘴上把着点,别叫人看轻了身价。”
“呵,瞧四姨说的。”梨花笑了笑,忽捏了嗓子唱了句,“不是我无故寻烦恼,如意珠儿手未操,啊,手未操。”
她翘起芊芊玉手,露出光洁胳膊,改改在旁挑眉也唱道:“凭得妹妹珠玉满身,翡翠盈盆,奈何生的命似纸薄,啼啼眼前人。”
梨花“啧”他,改改没看见似得低头喝豆浆。如笙在一旁看这两人忽然唱起来,眨了眨眼,觉得有些好玩。
四姨道:“你上月不是才添了首饰吗?”
“呀,四姨,那件镯子叫改改那小赤佬抢去啦!”
“哦,怪起我来了?你丢了我两只簪子一配耳铛不算咯?”
“那我说会给你找回来的!”
“还要找回来?傻妹妹,你是叫男人骗咯,你上哪去找?东街西巷,北坊南路,哎,小城还是大的,你恩客遍地跑,你上哪儿去找?”改改看梨花嘟起了嘴,“你是赔给我的,什么叫我抢了去?”
“改改,你讲不讲道理!”
“是谁不讲道理?如笙,你来评评理!”
安静用餐的如笙莫名被牵扯进来,愣了神张张嘴:“啊?”
四姨叫着两个人吵得不得不挥了手止住他们:“好了,吵什么?梨花,你一会儿去我房里翻件像样的镯子去。改改,吃好你去练练琴。就知道吵,我哪天要是死咯一定是让你们两个娃娃烦死的!”
梨花和改改一脸笑意凑到四姨身旁,一边一个挽着她的手。改改抽出折扇来给四姨扇风:“四姨说什么死不死的!四姨是要长命百岁的!”
梨花给她捏肩:“对!长命百岁,长命百岁!”
四姨宠溺地在这两活宝眉心一点。
看如笙也吃好了,改改主动去收拾桌子,梨花也不让四姨起身:“四姨歇着,我给妈妈送饭去。”
改改将几个空碗叠起来,闻言对梨花道:“你上楼轻巧些,我看妈妈没睡好,脾气大着呢。”
“我可不像你,笨沉!”梨花端了盘子已盈盈走出几步远了,回头冲改改做了个鬼脸,“不过还是谢谢你提醒啦。”
第三章
寓桐城不小,红灯街就有好几条,说来还有个高低贵贱之分,既有坐落城墙根下等脚夫、水手去的皮巷口,也有招待青年学生的六一街,再就是淮景河边上那一溜的书寓。淮景河边的书寓不像别的地方敞开门就是为了做皮肉生意,这边的姑娘多多少少都有几分本事、几分姿色。真要算来,还是当年唐宋瘦马生意就传下来的,历史源远流长,讲究颇多。大多姑娘是书老板打小时候起就从人牙口手里买来调教的,一颦一笑说话办事都带着各家风格。那么多书寓里头,凤轩斋算是身价顶高的了。听闻凤轩斋是自满清的时候就有了,里头的姑娘最厉害的嫁进了丞相府里去。这儿人从来都不多,但各个出落的别有一番风韵。最早时候那老板是靠着唱功起家,之后几代承袭了这一传统,不论男女,入门先听嗓,好的才要。
改改小的时候听得最多的一句就是“凤轩斋靠唱,你唱得不好砸自己招牌没事,可你不能砸了咱们这招牌!”。
故而惠娘从来都对他严得很,拉琴唱戏,错了就打。改改与他师弟师妹三个人从小到大就没少挨细柳条子抽。惠娘的那根细藤条抽人不伤皮肉,可抽上去的时候就是火辣辣的疼。三个孩子十来年挨的打恐怕比走的路还多。可就因为严,淮景河边那么多书寓里边,数惠娘带的这三个孩子最出挑。这三人是惠娘的手中宝、心尖肉,吃穿用度从来不曾少了他们。妈妈的口碑好,来的客人自就尊贵。改改善琴,梨花善舞,如笙擅箫,三人一出很得桐城文人欢喜——也不管这些个“文人”之中有几个有真材实料,客人出手阔绰,凤轩斋的日子自然好过,淮景河边又有谁和钱过不去的? 当年梨花出阁寻得相公就是个大户人家的少爷,放眼整条街,还没见过比梨花更气派的出阁礼呢。
有几个下九流能混成那副模样?
秦姨娘远远地就看见一叶小舟往她这画舫来了,忙叫人放下跳板,把船上那三位璧人接过来。秦姨娘比惠娘年长,脸上一层厚粉掩盖了皱纹暗沉,当年娇俏轮廓已于岁月之中悄然消逝。为首那穿白旗袍的清亮女子娇笑上前朝秦老板道:“小半年不见,秦老板愈发年轻了,到底是使了什么法宝,方便透露妹妹知晓好叫妹妹也效仿效仿呀。”
秦姨娘绉了块方巾掩嘴笑道:“梨花你这小丫头的嘴真是蜜做的——人长漂亮了不说,嘴更甜了!”
“哪里,我从来都是实话实说的。你不信问我师兄。”那女孩眉眼似水,缠去一旁瘦脸清秀的青年“改改师兄,你瞧秦老板污蔑我呢。”
改改目中难掩溺色,与她道:“行了,别得了便宜还卖乖。秦姨,妈妈讲你们画舫今日来了贵客,叫我们三人来是唱曲还是陪人呢?”
“这回来的钱老板是外地过来做买办的,谈的是仇、李两家公子。叫你们过来就是弹曲助兴,屏风都架上了。”
秦姨娘一边说一边领了他们上楼。梨花衣白,改改与如笙皆为一身藏青长袍,至门前后,姨娘将一个荷包交予改改:“钱先给了,到底与你们是老朋友,我也就不拖拖拉拉的了。”
改改从那荷包里取了两枚银元又递给了她,秦姨娘忙忙推手:“哎哟,这怎么可使得!”
“哪里使不得?小钱而已,孝敬姨娘去买两朵花带罢了。”
“你瞧瞧,哎,难怪惠娘把你们几个当宝贝藏着。行了,不打扰你们了,且进去吧,这会儿只有钱老板一个人在,那两位大少爷不一会儿就该到全了。”闻言秦姨娘就笑着收下了,梨花与如笙和这老板又行了礼,便在改改带领下推门进了屋。屋里只坐着一个体型瘦削的中年男人。高颧骨,脸很尖,一双眼像陷进眼窝里似得,皮肤是常年奔波被晒出来的黝黑。改改领人进去,给那人作了福:“钱老板,凤轩斋三艺这厢有礼。”
梨花与如笙跟着行礼,也都恭敬说了声“钱老板”。那男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这三人,满意地点了点头,嘱咐道:“一会儿客人来了,你们就弹吧。弹得好,之后我还会加钱的。”
改改他们都懂规矩,听他说完便自觉退去了屏风后边。
稍作定,梨花就拿手肘推了推低头调琴的改改:“哎,今天还请了李家大少呢。”
改改低垂着脸,轻声道:“知道,不就是你相公吗。又要炫耀你那出阁礼呢?”
“才不是呢。”梨花拿小眼神斜他,抿了抿嘴想说什么又没说。改改调好了琴抬头看她,见这个丫头眼朝着屏风走神,便也懒于招惹她,偏过身去与如笙讲谱。
过了一会儿,外头传进人声,改改知道客人来了,便低头拨弦,他一起如笙便和上,三拍过后,梨花细细的嗓音便开腔了。
“……一霎时把七情具以昧尽,参透了酸辛处泪湿衣襟。我只道铁富贵一生,又谁知祸福事顷刻分明……”
梨花的《朱楼》一直都唱的好,可这一回竟听得她声音凝噎。改改一回头,惊觉这丫头不知何时竟泪满朱颜,他忙递了眼色给她,接着往下去唱。改改接过唱词,添了段念白改了调后继续唱着,看梨花噤声之后垂了头在那低啜,也是一唱三叹,心下不免怜惜起这平日没心没肺的丫头,居然当真栽在了头客身上。
梨花哭了一会,终于回过神了,但这一哭就哑了嗓,只好抱着琵琶与改改换,屏风外谈事的三人大约根本察觉不到屏风后发生的变化。
外边的人事情谈完了,就听钱老板道了一句“请”,改改就知道今日结束,便站起身领着师弟师妹走出去。梨花哭红了一双杏眼,抱着琵琶走在最后。
桌边三人,除却方才就见过的钱老板,另两位青年才俊分别为李仇两家公子。穿白色西装洋人做派的就是梨花头客,李桢。梨花一走出来,这大少爷的一双眼睛便落在她身上,未曾挪动半分。另一边穿一袭青衣的应当是仇家二少了,看他斯文打扮,想来也不是会在淮景河边厮混的主,自然也就看着眼生。
三人行了礼,钱老板各做打赏,改改打头道了谢后令人出去。正跨过门槛,忽听里头李桢开口唤了一声:“梨花。”
丫头脚步一顿,改改与如笙都回过头去。梨花欠了欠身,未曾抬眼看他,只是低唤了一句:“大少爷。”
“梨花,我……”那李大少爷欲言又止,仿佛意识到眼下境况不对,有些话不当开口,便转而道,“我傍晚去凤轩斋找你。”
改改见梨花的眼睛一下亮了,可却很快又黯淡了下去。姑娘抱着琵琶戚戚开口:“算了吧,大少爷,叫李老爷知道是会骂您的。”
便也不等李家大少再说话,梨花再行礼道:“凤轩斋承先生们厚爱,我等告辞,望得先生日后也能多多照拂小斋生意。”
语毕由着改改领着出门下楼。改改余光看见李桢在门前站着,目光随着梨花一路往下,他又转头去看梨花丫头那八字下垂柳叶眉,就见她一双通红眼中泪光盈盈。
待上了小舟,梨花一放琵琶抱着改改的胳膊便大声哭了起来,这哭的好生痛快,眼泪珠子不要钱的往下哗啦啦地淌,不一会儿就湿了改改的一袭青衫袖。做师兄的拍着梨花的背,朝如笙道:“如笙,吹个《玲珑锁》。”
“不,如笙,吹个《百鸟朝凤》。”
如笙看看改改,又看看梨花。改改说:“听梨花的。”小师弟便举箫到唇边,《百鸟朝凤》曲调欢快,他吹时关切目光不住地往梨花身上去。如笙来的迟,只晓得李桢当初为了梨花出阁礼一掷千金,还得罪了家里老父,却不知那混迹烟花巷多年的大少爷,独独对一朵白梨最是上心。
曲儿愈欢快,梨花哭的愈厉害。改改握着梨花的手掌心与她说:“悠着点,莫把嗓子哭坏了,将来还怎么唱曲。”
梨花头埋在改改肩头点点头。撑船的师父手脚麻利,一会儿就到了凤轩斋后门。停稳了船,如笙先替梨花抱琵琶上岸。他们回来时,惠娘正好下楼,瞧见梨花模样,细眉一竖:“今天客人欺负人了?”
改改解了裹琴的绸布把乐器放下。梨花本被扶到座边,听惠娘开口,不坐也不开口说话,只是拿帕掩了面摇摇头,松开改改握着她的手从惠娘身边穿过,上楼去了。
惠娘面露疑色瞧她背影问改改:“这丫头怎么见了鬼似得?”
改改叹了口气:“哪里是受人欺负见了鬼。”
“那怎么回事,你们是碰上谁了?”
改改抬头看了她,斟酌片刻后答她道:“李家的大少。”
惠娘“噌”地一下站起来:“李桢?他在船上干什么,姓秦的不是说新客吗?”
“请我们去的是新客,但人谈生意的人里边有老熟人。”
惠娘闻言捏了手帕埋怨道:“秦姨娘是什么意思?她又不是不知道那李桢是我们家梨花的头相公!”
改改说:“人就是知道又哪里会计较?再怎么个头相公,又哪里会有真感情。妈妈您不也常说,这淮景河边上哪是个谈真心的地界?”
“哎,这事!”
改改放下手中杯盏,抬头看走进来的如笙:“你不去劝劝梨花?”
如笙闻言摇头。惠娘又来回踱了几步道:“罢,你们歇着,我去劝。”
惠娘上了楼去,改改坐在大堂看窗外老梧桐树上新发的绿叶。叶叫风吹落,落进井里,井沿上的青苔被四月里的太阳晒得奄奄一息。井边石板缝里艰难挣扎出一点绿,绿上开出一角小白花。多惹人怜的一朵小白花,可惜生错了地方。
“改改师兄,师姐她……她是喜欢李大少爷吗?”
改改听得如笙开口,苦笑道:“如笙,那你说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