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长,衣衫薄-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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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是童话。”他将水果盘放在茶几上,说:“哪里比得上现实。”
“可是有些童话,结局也并不美好。”成珏挑出一本谢尔·希尔弗斯坦的《失落的一角》,端倪着:“我看过这个作者绘的《爱心树》。”
“嗯?”
“现在已经被一些公众号、自媒体推烂了吧,”他说:“当时看完后,我就想,这哪是给小孩看的,分明是给大人看的才对。”
“刚巧我也看过,”周居平笑了笑,又道:“所以我没有买那篇绘本。要是被我女儿看了,说不定会连续哭个好几天吧。”
成珏看着他,又望了眼窗外,说:“雨停了。”
大意是他要走了。
周居平自然理解了他话中的含义,站直了身,说:“要我送你?”
“不麻烦了,另外,谢谢你。”
“举手之劳而已。”
到至门口,成珏率先开口:“就送到这里吧。”
周居平看着他,眼底依旧攒动着星星点点的笑意,点头道:“那好。”
成珏也朝他点头,轻声说了句“再见”,然后转过身,径直向前走去。
他走了一小段距离,身后突然传来了“砰”的关门声。不知怎么的,他停下了脚步,回过头看向那扇紧闭的大门,只觉得刚才发生的一切仅仅是他的幻觉。
气流还在涌动,轻轻拨挠着他有些错乱的神经。下一瞬,他正欲向前迈出一步,然而动作才进行到一半却又生生止住。他如梦初醒地回过神来,晃了晃自己的脑袋,最后转回了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他从小生活的房子比印象里破旧了一些,但是与印象中相差并不是很大。
他迟疑地拿出了已附着上些许锈迹的钥匙,转动扣锁。
门竟然开了。
他走了进去,房间里的空气还算新鲜,并没有粉尘扑面而来的感觉。
房屋背光而建,且隔着一棵棵高耸的松木,因此室内温度偏低,而湖蓝色的窗帘将外面仅有的几束阳光遮住,就连四周也是散发着阴寒阵阵的幽蓝。
家具都很新,他随手找个把椅子坐了下来,端倪起桌上那个相框。
一个小孩抱着一颗红色的气球,目光呆呆地看着镜头。
这是他才四岁大的时候,他爸妈带他到附近新开的游乐园玩耍,从一个米老鼠装扮的工作人员手中买到了一个氢气球,只是绑气球的丝线太细了,他的小手怎么也捏不住,连拖带拽的,最终无果,那颗气球从他手缝里悄然溜了出去,他眨巴着眼睛,脚尖不断向上一瞪一瞪,可他身板太短了,怎么也够不着。
就在这时,有一只手突然闯进了他的视线里,手指一勾一缠,轻轻松松就将那只气球拽到了他的面前。他眨了眨眼,抬头看向来人,然而正值中午,悬在头顶的太阳光线实在太过强盛。那人背光而立,他眯着眼睛,却什么也看不清,因此只能接过气球,细声细气地说了句“谢谢”。
那人没有回答,仅是低下身,将那根丝线一圈一圈地绕在他的四指上,还打上了一根秀美的蝴蝶结。
接着他妈妈的声音传来,是在说,阿珏,看这里——
他讷讷地转过头,就听见相机“咔嚓”一声,于是这段回忆被永远地尘封在这张照片里。
蓦地,衣柜里传来轻微的窸窣声。
思绪也因此飘回了现实,他放下相框,手指漫不经心地在桌面上敲打着,窗户并未关紧,从中偷溜进来的微风将蓝色的帘布吹起,时不时展露出外面已经进入傍晚的天空,天际是荧光粉,散布着烟紫色的云团。
一切看上去都很寂静。
如果不是因为这张照片,他甚至都忘了过去有这么一段经历。
原来他们早就见过面啊,只不过双方都忘了而已。
第四十六章
成珏从花店买了一束梨花,花瓣洁白,还沾着水珠,店主说这些都是他清晨时剪的,还很新鲜。
九点的时候,恰巧过了上班的高峰期,因此公路上的车辆行人并不算多。他轻易地拦到一辆显示“空车”的出租车,走了进去。
司机不怎么善聊,他从后视镜瞧见成珏抱着花束、过于安静的模样,忍不住开口:“小伙子,不要太难过啊。”刚才上车的时候,他报出一串开往墓地的地址,着实让他一愣。
成珏摇了摇头,说:“并不难过。他们已经去世很多年了,我早就看开了。”
“这样啊,是。。。。。。你的父母?”
“嗯。”他点头,“亲眼看着他们死的,可是当时自己十岁出头点儿,什么事也做不了,觉得自己很没用。”
“别怪自己,人就是要想开点儿,你看我这种每天干体力活儿的,也没有抱怨自己当年为什么不好好读书啊,读个好大学赚钱养家啊。。。。。。”
司机像开了话匣似的说了一堆话,听得他嘴角不禁带了点笑意。
没想到平常那些尘压在心底深处的伤疤,在跟一个陌生人谈及时,却是以这种轻描淡写的方式说了出来。
好不奇怪。
明明是快到夏天的季节,到至墓地之后,周边的环境仍是有些阴冷。
其实这里于他而言并不陌生,以往的清明他总会来这儿为他父母扫墓,甚至在他病情最严重的那一年也不例外,然而他在美国居住了四年,有过无数次回国的念头,但是学业与身体的双重压力之下让他不得不放下这类的想法。
他走到了他爸妈的坟前,轻声说了句:“我回来了。”
地上仍有几片半枯萎的梨花花瓣,他弯下腰将那束开得明丽的梨花放下,正身而立。原本一路上准备了许多关于他这四年来的经历要跟他们说起,话语辗转在喉头半天,他却迟迟未发出半点声响。
隔了好久,他才开口道:“最近,我的心中突然有了一个疑问。”
“总觉得要找个人出来喝个小酒,借着醉意谈谈心什么的,但是想想我似乎没什么朋友,可这样憋着总是会难受的。”他低声一笑。
“本来想说一些我在国外的生活,到了这儿之后,我又觉得没什么好说的,无非就是一些充斥专业术语的讲座与试验,想来你们也不爱听吧。”
“倒不如跟你们说说自己的心事。”
回到家后,他刚从口袋里取出钥匙,一个苍老浑浊的声音便同时从身旁传了过来:“你、你是。。。。。。阿珏?”
他放下手,转过了身,只见一个双鬓已经花白的老人倚靠在门框上,发自内心的微笑让她脸上的皱纹愈发深刻,欣慰道:“果然是你。都这么大了,想到上回见你我还四十多岁,如今都已经六十了,真是老了啊。”
他也朝她笑了笑,道了声:“阿婆。”
阿婆乐呵呵的:“进屋坐坐?”
“那打扰了。”
小时候他爸妈不在家的话,一直都是由这个阿婆来照顾他。她丈夫死得早,在她结婚的没几天就因为一场泥石流去世,而她生在一个四面环壁的山沟中,上一辈人灌输的封建思想已经在她脑中根深蒂固,所以她宁可守活寡守到底,孤老一生,也执拗地选择不改嫁。
小孩子总是会被一些色彩缤纷的糖果与冰激凌吸引,他也是如此。年幼的他总喜欢跑到她家玩耍,偶尔还会吃顿晚饭,仍记得她腌制的醉蟹十分可口
阿婆一个人在这间一百二十平的屋子里住了近四十年,即便是现今房价涨得这般离谱,她也仍旧不愿拆迁。倒不是她不贪图物质给予她的财富,而是好不容易跟这座房子产生了些感情,又要搬离到另一个地方,孤零零的一个人,做什么都要从头开始。人终归是恋旧的动物。
入门便听见一阵婴儿的啼哭声。
阿婆慌慌张张地走到了一张白色的摇篮上,咿咿呀呀哼着一段小曲,双手搭在床边上,轻柔地摇来晃去。
很快地,那阵啼哭声止住。
他好奇地走过去观望,一眼便望见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孩被小被子裹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一颗脑袋,眼睛闭着,一排睫毛搭下来落成一道柔软的阴影,嘴巴无意识地微张着,看上去奶里奶气的,可爱极了。
阿婆用气音说:“这是我侄女的女儿,她跟她丈夫。。。。。。因为两年前的一场飞机失事。。。。。。哎。”她不忍再说下去,拿起一张纸巾小心翼翼地揩去小孩儿嘴角流下的口水。
“当时她才出生没几天,还这么小,就失去了父母,实在太可怜了,而他们一个个地说自己忙啊、累啊的,照顾她的担子最终倒是挨在了我的肩膀上。”
“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可怜我,我这辈子一个人过惯了,在这仅剩几年的生命里能有个人来陪我过日子,还真的蛮开心的。”
“阿婆,您——”
“诶诶,先听我说完,”她摆了摆手,道:“这么多年来,我一直都清楚自己的身体,真的是老了,以前一个人干两份活儿完全不是回事,可现在,让我洗个碗拖个地都心有余而力不足。”
“阿婆,我会长居在这儿,如果有什么不方便的,一定要告诉我,千万不能勉强自己。”
她点了点头,然后伸出颤抖的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脑袋:“我这儿,已经有些不好使了,我怕我有一天什么事情都记不起来了,所以啊——”她从口袋里掏出一本笔记本,说:“我时常把有些重要的事记录下来,风雨无阻的,已经记了五六年了。”
二院算是H市里口碑最好的医院,他这次过来是要看望一位前辈。
一个人在美国居住长达四年的时间,除了将自己原本蹩脚的英语渐渐练得流利,以及将自己原本生疏的专业知识逐步深入融会贯通,要说没有结交到一个朋友是件不可能的事。
庄律便是成珏有意无意中认识的一位,那时他已经读博。说无意是因为成珏有一回在宿舍里炒菜,过重的油烟味使得警报器嗡嗡地鸣叫起来,随后就有一人一手捂着口鼻一手拿着灭火器破门而入,什么都没有看清便朝着那处冒烟点一阵乱喷。结果是那人赔偿了成珏一扇门和一顿晚饭的费用。
有意则是因为许付亭的关系,在成珏去往美国之前他就跟庄律打过招呼,然而当时庄律那边才过凌晨,他被睡意搅得迷迷糊糊的,并没有听清许付亭在电话那头说的那个名字,于是这件事情他就这样渐渐淡忘,直至在认识成珏很长一段时间后,他随意地提及自己在国内的老师,恰巧成珏也认识,因此一切真相大白,也不知该说是巧合还是天意。
庄律比他提早了一年回到国内,很快变成了二院出名的骨科医生,至于被问及为何不继续留在国外深造,他只笑着说要去和等了他五年的女友结婚。
他并没有提前通知庄律,而是怀着恶作剧的心思想吓他一跳。
拿着自己的病历本走到二楼,他感受到光线逐渐转暗,一条笔直的长廊上,站着、坐着形形色色的人们,或焦急,或者面无表情。
在廊道的尽头,一个行路略微蹒跚的身影莫名入了他的眼。他心中蓦地漾起一丝异样而又熟悉的感觉。可就在这时,身后一对情侣说笑着从他的身边经过,挡住了他的视线。他侧过身想再去看清时,那个身影早已消失不见。
等好不容易见着了庄律,他被护士拦在了门外,只听她道:“不好意思,这是中午休息时间,您现在还不能进去。”
他置若罔闻,目光移向里面的人——他正哧溜哧溜地吃着面条,眼睛直直地盯着手机屏幕,哪还有当年在讲台上作报告时一副温文儒雅的模样。
于是他敲了敲本就敞开的门,用的力道有些重了,咚咚咚咚,庄律被声音吵到,皱着眉毛抬起了头,下一秒又被面条呛到,不住地咳嗽起来。
“咳咳、咳。。。。。。你——你——怎么来了?”
“来看病。”他晃了晃手中的病历单。
护士见他们认识,于是尴尬地缩回手,悻悻离开。
“你是脚扭了,还是手骨折了?”他平复了呼吸,挑眉问向来人。
成珏将病历本丢到他的桌上,径直走了过去,坐在他的面前道:“过得如何?”
庄律嘚瑟地冲他扬手,无名指上那枚戒指异常瞩目,随后听见他洋洋得意道:“你觉得呢?”
成珏笑了笑:“看样子是不错。”
庄律倒了杯温水递给他,说:“那你呢?”
成珏低头看了眼浮在水面上的茶叶,自嘲一笑:“我不知道。”
“不知道?”
“就感觉什么事情都与我无关,因此无论做什么,都感受不到任何的情绪波动。”
“喂喂,我可不是什么心理医生,啧,我今儿不知是受了哪门子的邪,个个都冲我吐苦水发牢骚。”
“嗯?”
“就刚刚,有个人来这里看病,已经断断续续地看了四五年了,只不过以前那个医生退休了,如今换成了我。我告诉他,他的腿伤太严重了,即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