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耽]掌上明珠-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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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父子的争斗不知什么时候结束了,男人扯了扯衣领,从地上爬起来。
眼前的那道铁门像一只黑黢黢的洞,他忽然有些浑身发冷,一脚踹了进去。
唐明玉躺在床上,滚烫滚烫的身体,仿佛烧死了一般失去了意识。
那一刻,男人全身的血都凝固了。
唐明玉接连烧了好几天,高烧一直不退,太多太多的情绪闷在心里,发作不出来。
他只能责怪自己,所有的痛苦都加注在自己身上,积攒积攒变成一个沉重的死结。
霍家铭呆了,在他逼他之前,青年会先逼死自己。
他赔上自己,成为他昂贵的陪葬品。而当他真的为他陪葬的时候,他一点都感觉不到开心,反而压抑的悲哀压来,让他无法喘息。
他真的要捏死他吗?
不,他只是想让他听话。
乖乖地趴在脚边,只看着他一人,而这些全然不存在了。
为什么走到了这一步?
他望着要烧死的人,额头贴着他的额头,那滚烫的热度仿佛连他都焚烧殆尽。
唐明玉这一病,病了很久。等他缓过来,从死亡的边缘又兜兜转转回来的时候,他安静地躺在床上,对着男人说了一句:“放了我,放了我吧。”
霍家铭看着他,紧紧将他搂住,像一只濒临绝境的兽紧紧抓着他的救命稻草,他绝望、嘶吼、身体不住地挣扎颤动,鼻息间尽是粗喘,最后将这一切都隐藏在冰山雪地下,隐藏在他不露声色的面具和幽深的心底,再也不会让人看见。
末了,霍家铭直起身,冷淡吩咐道:“收拾东西,走,以后别再让我看见你。”
唐明玉道:“谢谢。”
青年最后只在霍家休养了几天,一好便提了只小箱子,走出了霍家大门。他孑然一身,所有的都是霍家的,这一次,他没再拿霍家一分钱。
霍敏追出院子:“哥,你去哪?”
唐明玉微微笑了笑,“我安顿好给你打电话。”
霍敏道:“我陪你去吧,这个家我一刻都不想多呆了。”
唐明玉道:“别任性,不是说要好好上学,保护我么?”
“嗯。”
“所以,长大了,要听话。我不能陪你一辈子。”
“你是不是要永远离开我了?”
唐明玉顿住,没说话。
霍敏忍着哭腔:“你再等我一会,就一小小会。等我强大了,我一定去找你。”
“好。”
“那,拜拜。”
“拜拜。”
唐明玉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离开了那个让他梦魇的地方。
所有的爱和恨,都离他远去了。
这是他第三次离开霍家了,每次在他以为走投无路的时候,又会忽然出现转机。只是这一次,大概没有那么幸运,他想到是最关键的地方出了问题,再也不会回来了。他试图融化那颗心,用尽了所有办法,最后也没捂热。不是他的错,不是他不努力,他不应该再责怪自己,可是为什么这么疼,这么疼……
他拖着箱子跑到海边,深夜的海边漆黑一片,没有一个人。朦胧的月亮被黑云遮盖,隔着薄纱一样,只笼出一个影子。翻滚的海水,零星一点波光,其余全都乌泱泱的,像染了墨一般,从海面上推上来,淹没了他的双腿。哗一声,又消退了。冷得刺骨,他却不知深浅往里走,哗得又一声,漫过了他的膝盖,冰冷的黑水飘飘荡荡,潮起潮落,像一只血盆大口一点一点吞噬了他。
远处的礁石扑棱来了只飞鸟,呜咽地叫着。船只轰隆隆的声音,栈桥上亮着灯,飘摇得像是在梦里。
海水汹涌,冷得他打了个寒战,浑身发抖。他站在海里,那冷水冰得骨头疼,那就让它疼,精神跳跃着痛,那就让它痛。
他闭上了眼,感觉到了痛苦的快慰。
三十二章
唐明玉在那晚之后彻底消失了,霍家铭没让人找。他自己也没去。传说那晚有船工看见个年轻人在海里站了很久,还以为是想不开寻死的主,转眼又什么都看不到了。那晚的雾大,笼着海面,远远看去怪吓人的。这说法栩栩如生传着,霍宅则十分平静。
霍敏收拾了行李,环顾这个从小长大的家,是丝毫没什么留恋的了。
“没有你,我也可以过得很好。你不用给我钱。”
男人背对着坐着,不置一词。
“你知道你最大的失败是什么吗?”
少年拖着行李箱,冷嘲道:“你最大的失败就是懦弱,连喜欢一个人都不敢说,只能藏着掖着作死自己。幸好,我不像你,我很正常,我有爱的能力。我敢爱敢恨,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过得比你好多了。想想就很开心。”
“拜拜,老头。我再也不回这个破家了。”
少年嫌弃地看了整个房子一眼,头也不回地走了。
男人放在沙发上的手紧紧地攥了一攥。徐妈小心翼翼地冒出头来。
男人冷声:“怎么,你也要走?”
徐妈道:“先生,我做不下去了。是我害的小玉,是我害的他!他那晚也不知道去了哪,听说有人看到他去了海边。我实在很担心他,他从来就不会照顾自己。我做不下去了,我想去找他……”
徐妈是随霍敏被他从清乡带出来的老人,她无儿无女,霍家给了她栖身之所。她不能违背男人的命令,但她良心不安。她收拾了一个小包袱,也来请辞了。
“滚,都滚!”
男人操起一只茶杯,狠狠掷在了地下。
霍宅彻底冷下来,那阁楼的铁门吱呀吱呀晃荡,空荡荡的,风从天窗吹进来,又从门缝溜出去。冷飕飕,冰凉一片。
很快,冬天来了。
霍氏似乎也迎来了冬眠期,世道越来越难,清乡的任性最终让他付出惨痛的代价。得罪了当地政府,偌大一个项目撂摊子走人,曾经被他排挤出去的同行,纷纷涌上来,瓜分了整块猪肉。
壮士断腕,他最终摆脱了清乡,却在接下来很长时间里屡屡被掣肘。这半年,他也没心力在公司上。光靠周闵炜和那群养尊处优的老臣们是撑不起来的。
霍家铭仿佛又回到了二十岁,砍人一千自伤八百,在重伤之下,又提着精神回去工作了。
周闵炜有幸再次见识到了老板创业时的那股精神,他从早忙到晚,基本不回家,到后来甚至住在公司里。身为助理,眼看着他如此不顾惜身体,也劝过几句,被瞪了回来。于是只能埋头苦干,跟着老板披荆斩棘,没日没夜的加班,将霍氏又创出一个新的高峰。
霍家铭这个人很传统,从来没想过扩张企业,只逮着一个领域死磕。个人意识又重,所有的事都大包大揽,牢牢控制在自己手里。公司里不少老臣都怨念极深,企业发展到一定阶段必须扩张,打破瓶颈,寻求新的发展路线。而霍家铭掌控着大权固执己见,对所有意见都置若罔闻。渐渐,公司内部开始各有各的想法,四分五裂。
起先,周闵炜是有和霍家铭汇报过的,但当时男人正在外地出差,对这些小打小闹毫无耐心倾听。他现在不仅不回家,连这城市也不回了。
每一次,和上次一样,受伤、远走、斩断所有联系,把情绪都深深压在心底。用最擅长也最决绝的手段,砍断它。
不给它任何有机可乘。
一切又会和原来一样了。
那个人不过是他闲时养来的玩物,打发一下时光,之后回归正常。
最多,戒一戒瘾头。
“我觉得我们可以收购一下恒远地产,最近大家对它都很感兴趣,想必会来个三分天下,如果能够收购一部分股权,对我们品牌拓展很有益处。另外在医疗、教育行业我们也可以做战略布局,转型是势在必然。您看……”
周闵炜在那汇报,然后眼看着男人忽然倒下地来。
“霍总!”
霍家铭扶着墙稳住:“没事,别喊。”
“您太不注意身体了,这么连轴转怎么扛得住?我送您去医院吧?”
霍家铭只是感觉有点晕,熬夜、出差、没吃早饭,在早几年的时候,他根本不当回事,照样杀到对方地界谈生意。如今,他已感到心力不足,再无当年风光。他掏出医生开的药,咽进了嘴里。
在花坛坐了一会,感觉血压降下来,脑子清楚了一些。摆摆手拒绝周闵炜的唠叨,他起身进了会展中心。
三年,似乎很长,又不过弹指一瞬。霍家铭投身于工作中,忘记了他远在海边的荒园。
那里的爬山虎又一次的红起来,遮天蔽日地爬满了墙壁。在岩石的罅隙,长出一只丝瓜花,纤细柔韧的枝干,好几次险些都要断掉,仍然努力倔强地往上长,毛绒绒的叶子,小小的黄色花骨朵,结出了长长扁扁的果实,没人照料,它也能过得很好。
一年又一年,香山就这么荒废下去了。谁也没再见过那里人的影子。
老宋搂着怀里的活鱼,不满地揪着他耳朵:“你老盯着老霍那家人干什么?”
常小年吃痛,很不耐烦他游泳圈的胖肚子,又要装作乖巧地撒娇:“没良心的!我这不是帮你盯着嘛!上次吃了亏,怎么着也得找回场子来啊!”
“不对,你这有事没事地调查霍氏,别以为能瞒过我。说,到底是为什么?”
老宋吃惊于小家伙的执念,不过就是被霍家铭甩了一次,他就一直盯着人家,时不时下绊子。这样的执念,已经到了疯魔的地步了。这就是个小疯子,一旦得罪了他,就得提防着他不知什么时候反咬一口。
老宋的手捏住他的下巴,常小年怎么挣也挣不开,索性坦白了:“我能怎么样啊,就算怎样也翻不出您如来佛的五指山不是?我就是不服气,他凭什么看不上我?我有哪点比不上他那个情儿?我有那么差吗?”
老宋笑道:“你指哪方面?”
常小年愣了一下,恼羞成怒,翻身坐上游泳圈:“你说呢!”
老宋眯起眼,“你心里琢磨这些,不怕我不高兴?”
“你不高兴吗?”
“我应该高兴吗?”
“你当然应该高兴了!我心里想什么都瞒不了你,你这老鬼就不一样了。说好的,你儿子上初中就和那女人离婚,我都等了这些久了,你到底怎么处置我?”
老宋呵呵笑:“我也不得已嘛,他们都在国外我能有什么办法。”
常小年冷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什么好算盘。你们这些人,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想得到好处又不肯出血,哪有那么便宜的事!你今天必须给我一个说法,我毕业后还没个正式工作,你到底要不要我去集团做!”
老宋连连告饶,腆着脸将他放倒。常小年被那满身横肉压着,松掉的皮肉滑腻地贴着肌肤,说不出来的恶心。然而他丝毫不露声色,巧笑着,虚与委蛇地捶了他一下,随了老鬼的愿。
老宋想要一个安分的情人,他和霍家铭不同,已经没力气折腾了,日子不过是得过且过。然而常小年却不是安分的主。也不知道他从哪打听的消息,霍氏正在土崩瓦解,非逼得他添一把火。
于是,一个星期后,霍家铭收到了一份法院的传票。有人起诉霍氏在清乡拆迁安置过程中,多次强拆造成流血事件,官商勾结,滥用职权牟取暴利,造成多人受伤,至今未做出赔偿等等。
在这关头,无疑是雪上加霜。霍家铭眉头一皱,这摆脱不了的魔障又来了。
当时,他们正要去外地出差。周闵炜着急上火,霍家铭却来之不惧,直接扔给律师处理,照旧出差去了。
这次的地方恰好就在清乡附近,男人冷着一张面孔,周闵炜从头到尾不敢多提。
开了一天的会,晚上被合作方灌得头昏脑胀。尽管周闵炜帮忙挡了许多酒,男人还是喝多了。
往日,不管对方来多少人怎么死命灌他,他眉头都不会皱一下,更不会醉。刚打拼的时候,也不知道哪牟的一股劲头,喝多了就吐,吐完回去再喝。酒精就像凉水一样在他胃里过一遭就消耗掉了,如今却是不行了,几杯酒就已经让他上头。
出来的时候,脑袋里混混沌沌,浓得化不开。他隐隐约约感觉血压又高上去,医生要他戒酒戒烟,他一意孤行,现在却是受到恶果。
周闵炜聪明,兑了茶水敷衍过一遍就跑了。
“霍总,我去帮您拿瓶水。”
男人有些恶心想吐,扯松了领带走远了吹风。
夜晚灯火阑珊,酒店外面的霓虹灯还亮着。有一面大大的广告牌,不停闪着孩童趴在地上玩积木的画面。
曾经也有一个人,穿着干干净净的衬衫,撅着屁股在地板上一心一意搭积木。
那双专注的眼睛,盯着一个个小方块,旋转、摆弄,多么幼稚的行为到他身上只透着单纯无邪。
他蓦然感觉一阵心痛,说不出从哪里渗透出来,迅速流窜到四肢百骸的麻痹痛感袭卷了他。
照不进心里的黑暗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