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九暖阳-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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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几个老太太瞅着他笑,虽然没说话,可是陈靖东浑身都不自在起来。
他不住这里,来的也少,按说小区里认识他的,绝对一只手数的过来。
“小伙子真精神……”
“当兵的……帅……”
零星一些字词蹦进耳朵,陈靖东跟尾巴烧了火的猫一样,大步流星就差跑了。
陈妈妈正在家里炖骨头汤,满屋子香味儿。
“还特意跑一趟干什么?”陈妈妈埋怨:“晚上回来吃顿饭顺便带着不就完了?”
陈靖东连鞋子都没换:“最近事儿多,有上班没下班。”
“还是陈卫国不让你回来?”陈妈妈不太高兴的杵了一句。
“没有没有。”陈靖东连连摆手:“我爸哪有那个心思……”
好嘛,一句话应对不善又带来后患无穷。
“我知道陈卫国瞧不上我,当初离了婚可不是高兴的不行?”
看见妈妈抹眼泪,陈靖东慌了,连忙哄人:“妈你可别乱想,你知道我不会说话。”
哄了两句,陈妈妈吸吸鼻子,想了起来:“你等会儿,我早上给月亮炖了冰糖雪梨,最近秋燥,我给你装一罐子带回去吃。你说你一个男人家自个儿住,哪儿会照顾自己……”
“妈我还有事,这上着班呢。”陈靖东夺路而逃,形象什么的通通不要了。
下了楼,后背一身冷汗。
“叔,你们部队要小兵吗?我什么都能干。”冷不防冒出来一句话,带着十几岁少年的腔调,仿佛咬了一口正当季的雪梨,爽脆干净。
陈靖东一侧脸,就瞧见楼洞门口一辆充着电的电瓶车上,吊儿郎当坐着个半大男孩。他瘦瘦小小的个子,头发有点长了,往两边分开,露出一双特别有神明亮的大眼睛,整张脸上最引人注目的,是他右边脸颊颧骨那里的青瘀,刚刚发作出来,青青紫紫,看过去有点吓人。可是他那满不在乎的神情把这点不和谐压了下去,男孩嘴角翘着,下巴微微抬起,带着点倔强和少年的痞气。他身上穿着半旧的黑红条纹短袖T恤衫,腿上一条肥大的运动裤,黑色旅游鞋开了胶,裹了尘土灰扑扑的快看不出本真颜色了。
一阵风吹过,树叶哗啦啦响。
“叔?”那孩子没听到反应,单手一撑,敏捷的跳下电瓶车,挺直腰板站在那里,伸手在陈靖东面前晃了晃。
陈靖东被他眉心那颗痣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如梦初醒:“啊?是你。”
男孩狡黠的笑:“前天在学校门口是你和你哥们儿帮我的。”显而易见他也认了出来:“我都不知道你是当兵的。”
方家方伟那个儿子,他前天在打群架现场拽起来那个孩子,此刻完美重合成一张脸,就站在自己眼前。
“你刚才问我什么?”从失态中回过神,陈靖东下意识的说了一句:“这个时间你不是应该在上课吗?”
“我们老师生病了,今天下午放假。”男孩说话不知真假,脸上一点不见局促:“我就是想问一下,我能不能跟你去当兵?我什么都能干,学东西也快。”
陈靖东有点哭笑不得。合计自己这身军装让小孩眼馋了:“你才多大?还当兵呢,等你成年再说吧。”
“我听说十六就能当兵。”男孩的渴望不加掩饰,赤…裸裸的写在脸上眼底:“我快十六了。”
“你胡扯。”陈靖东连想都不想就否认:“十八中,你有十三了?看着可不像。”
男孩像是被激怒的小公鸡,挺了挺单薄的胸膛:“我今年十四,马上下个月就十五了。你说离十六远不远?”
默默摸了摸眉毛,陈靖东想不起来自己十四岁时候的样子。不过肯定不会像他这样瘦小单薄。
“你还小,好好读书,等高中毕业,满十八岁了,再去应征当兵。”
男孩沮丧的垮了肩,嘟哝:“我不想上学了,听不懂,老睡觉也没意思。”
“你刚跟我说你学东西快。”陈靖东难得话多,这会儿竟然盼着多聊一会儿:“怎么会听不懂?”
“说了你也不明白。”男孩老气横秋的,眼看着失了兴致,敷衍的摆摆手就打算离开了:“那就算了……”
“你叫什么名字?”陈靖东冒冒失失的问,觉得有点难为情又做了补救:“我认识你爸方伟,还有你姑方丽。”
男孩警觉的转过身瞪着他。阳光照在男孩脸上,将每一处都映的纤毫毕现。
这可不太友好啊看过去。
陈靖东努力笑的和善:“你爸十八岁就离开A市了,这些年还好吗?”
男孩面无表情:“不知道。”
陈靖东张张嘴,放弃了沟通的打算:“天冷了,出门多穿件衣服,好好上学别学那些小流氓到处打架生事。”
直到走出几十步,陈靖东都能感觉到背后那双眼睛在盯着自己。
“他当我死了,我也当他死了!”蓦地,男孩扯着嗓子冲陈靖东喊了一句。
等到陈靖东回头,那男孩已经转身拔脚跑开了。秋日凉风吹的他肥大的裤腿簌簌抖动,看过去分外羸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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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在埋怨我把你调回来呢?”陈卫国背着手,浓黑的眉毛夹杂了几根突兀的白色,拧起来的时候有种不怒自威的上位者气度。
“没有。”陈靖东简简单单的回答,脸上没什么表情。
陈卫国欲言又止,叹了口气:“你就当我自私吧。”
爷俩都不是多话的人,彼此心知肚明,却不会像陈妈妈一样倒个痛快。
“爸,你当年为什么跟我妈离婚?”陈靖东冷不防转了话题,直通通的不加掩饰。
“你妈死活要离,我劝不住。原因你得问她。”陈卫国看上去足够磊落,不像做了什么亏心事的表情:“你知道国家保护军婚,我不签字她离不了。”
勾了勾唇,陈靖东压下那丝荒谬的感觉:“你俩离婚时候我在野战部队,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哥也不说。”
“八年了。”陈卫国有一刹那的出神,很快恢复常态:“晚上在这儿吃吧,咱爷俩喝一杯。”
“不了。”陈靖东拿起沙发上的外套:“我还有事,先回去了。”
“靖东,”陈靖东都走到门口了,陈卫国又喊住他:“最近天凉了,注意保护你的膝关节,旧伤发作会很难受。”
陈靖东握着门把手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就走了。
身后,陈卫国长长的叹了口气。
正是晚饭的点儿,部队家属大院里特别热闹,有拿着饭盒去食堂打饭的,也有勤务兵来来往往不知道又为各位领导忙什么的。走到篮球场,陈卫国的勤务兵小周刚好迎面回来,手里拎着刚刚买的点心,不由分说要塞给陈靖东。
“靖东哥,首长说你爱吃这家的桃酥,特意让我去买的,人多,排了会儿队,差点没赶上。怎么,你不跟首长一块儿吃饭吗?我这就做饭。”
小周是个爱笑的青年,刚刚二十岁。湖南人,个子不高,白白净净的,跟陈靖东一向挺亲近。
陈靖东客客气气的:“不吃了,我还有事。桃酥你拿回去给我爸吃吧。”
“这还有呢。”小周硬把袋子塞给他,转身就跑:“那我先回去了,靖东哥你有空常回来玩啊。下次我陪你打篮球。”
第三章
过生日这种事,陈靖东是完完全全一点庆祝的意思都没有。
可是他家那个当妈的特别喜欢仪式感,什么生日纪念日节日类的,完全不许忽略。
所以,在陈靖东生日前三天,陈妈妈就开始提醒,不给他找忘掉的借口。直到生日当天中午,还打来电话,叮嘱他记得去买个蛋糕回家。
“妈,蛋糕就算了吧。”陈靖东跟身边走过的一个战友笑了笑,放低了声音:“你看你血糖高不能吃甜的,我嫂子减肥从来不碰,我和我哥俩男人也不喜欢这腻歪的东西……”
“让你买就买。”陈妈妈带点小神秘的语气:“晚上家里有个客人,再说月亮还要吃呢。”
陈靖东瞬间调到一级警戒状态,想都不想:“妈,今天我过生日我最大,你可别拽个不相干的什么姑娘来给你儿子添堵,咱们好好吃顿饭成吗?”
“谁说是姑娘了?”陈妈妈立刻怼了回来:“你想得美。想找对象自己找去,我可不干那种吃力不讨好的活。回头过不到一块儿去,全得怨我身上。”
将信将疑的,陈靖东挂了电话。
剩下半下午全在琢磨这神秘客人到底是谁了。万幸今天周五,事情也不太多。
下了班,陈靖东在单位门口一家克莉丝汀买了个水果蛋糕。
店员打包的时候问他,要数字蜡烛还是不同颜色的细蜡烛,陈靖东想着一个二一个七看着也挺傻的,干脆选了彩色的那一种。还是陈靖东后来才知道,他的选择简直就是冥冥中的天意。
拎了蛋糕进家门,天都黑了。
饶是陈靖东想破脑袋都没想到,陈妈妈说的客人,居然是跟他打过两回交道的,方家那小孩。
“小坤,去洗手吃饭了。”陈妈妈笑容满面的端上最后一个菜:“这是我二儿子陈靖东,你喊二叔就行。”
男孩看过去有点局促,明明跟身边缠着他一块儿玩的月亮相比,无论身高个头还是模样都要大不少,可是总会让陈靖东觉得,该保护的不是月亮,而是这个叫方坤的孩子。
今天低温四度,方坤总算穿了件外套。可是那件黑色夹克款厚外套,陈靖东总觉得似曾相识。
吃饭的时候,陈妈妈帮他解了惑:“眼熟吗?你上初一时候,陈卫国去广州出差,他战友送的夹克。我翻衣柜时候找到的。”陈妈妈细心的帮方坤夹菜:“多吃点啊小坤,在奶奶家别客气。”转而又跟陈靖东继续:“你看小坤穿着多精神。倒是一点没过时。”
凭良心讲,方坤穿着有点大,撑不起来,倒像是家长贪大,给孩子买衣服总放一个号码的感觉。只是今天方坤剪了头发,脸上的瘀痕也退了,干干净净一张脸再配着黑夹克,颇有点小帅哥的意思。
“哥哥,”月亮胖乎乎的小油手抓了个炸鸡翅放到方坤饭碗里:“鸡翅最好吃了。你吃你吃。”
“回家跟你姑姑说声谢谢,”陈妈妈慈爱的摸摸方坤的头:“几件衣服,又不是新的,还送什么水果。小坤以后有空经常来奶奶家吃饭,好不好?”
方坤红着脸,三下五除二的扒完一碗饭撂下饭碗,看过去跟屁股上长了钉子样的坐不住:“我吃饱了奶奶,我先回去了,还得写作业呢。”
“哎别急,”陈妈妈拽住方坤:“今天你二叔过生日,我让他买了蛋糕,你等会儿,咱们一块儿吹个蜡烛,再让你叔切一半给你带回去吃。东子。”
陈靖东站起身,发现方坤表情有点怪。说不出来是高兴还是不高兴,也不是一个小孩因为大人的好意而强作的难为情。
等到随意插了几根蜡烛一起关了灯傻乎乎唱生日歌的时候,陈靖东发现,站在陈妈妈斜后方的方坤极快的抹了下眼睛。
“东子你帮小坤拎着,送回家吧。”陈妈妈变戏法似的又从沙发那边拎过来一个大袋子,里面不知道装了些什么,鼓鼓囊囊的。
“我不要了,奶奶,”方坤连连摆手:“我姑家里都有,不用,真的。”
“拿着。”陈妈妈佯装生气,下一秒又小孩样的偷偷笑:“就是一些零食,饼干蛋糕肉脯什么的。我家养了俩儿子我知道,你们这样的半大小子,吃完饭要不了一个小时又会饿,那肚子就跟无底洞似的。小坤你读书辛苦,晚上要是写作业晚了肚子饿,就垫垫。”
今天天冷,风大,小区里往常那些遛弯的都不见了。
地面上的枯叶被风吹得刮着跑,发出细碎的声响。
“我不知道你是陈奶奶家的。”方坤双手插在衣服口袋里,低着头踢着小石子。
“知不知道又有什么关系?”陈靖东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方坤你刚才哭了?”
“我没有!”男孩脸红脖子粗的否认。也是,这个别扭又敏感的年纪,面子大过天:“谁哭了?娘娘腔才哭呢。”
“好吧,我眼花了。”对方的反弹太激烈,陈靖东闭了嘴。
“其实,”小孩过了一会儿自己又开口说,情绪低落:“其实今天,也是我生日。”
这下陈靖东真惊讶了:“这么巧?”
“谁说不是呢?”方坤吸吸鼻子:“你记得我上次跟你说过吧,这个月我生日。没想到居然跟你一天。”
“你属什么?”陈靖东算了算,隐约觉得不可思议。
“属羊。”方坤哈了一声:“都说属羊的命不好,还是这个季节,连草都没得吃。”
“我也属羊。”陈靖东两只手都拎着东西没法做动作,只好用语气表示遗憾:“看来我多半也是饿死的命。”
“你?不是吧?”少年惊奇的转过脸,不知谁家的灯光落在他眼中,璀